北方的年,南方的年 - 海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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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丈夫是南方人,家在上海,祖籍浙江海宁,那个地方有壮观的钱塘潮。每年到中秋节前后,他都会特别关注电视里钱塘潮的新闻,特别是钱塘潮的直播节目他更不会放过。他的眼睛紧盯着电视屏幕,要是看见一阵阵大潮涌来,他那么沉静的人都会激动起来,他不住感慨着,多大的潮啊,这叫一线潮……看,回头潮来了,回头潮更壮观,我小时候……于是他就开始讲他当年怎么和小伙伴跑到海塘上看大潮,讲他们看见大潮涌来时怎么尽情地欢叫。我和我丈夫结婚20多年,不但熟悉了钱塘潮,生活不知不觉也有了一些南方人的习惯,比如说过年,我没结婚前从不记得家里大年三十晚上吃汤圆,我们都是吃水饺。父母和妹妹从下午就开始忙活着包饺子,他们有的剁肉馅,有的切韭菜,有的和面,然后就擀皮包饺子,那种忙碌的气氛很是热闹。
那一次,我丈夫在这里过年,我父母就修改了做年夜饭的方式,此前他们问了我丈夫在上海家里怎样过年的情形,知道要吃汤圆,我父母就想办法去买糯米面和黑芝麻,可那时我们所在的地区几乎没有卖糯米面和黑芝麻的。正当我父母有点遗憾的时候,我们收到了上海寄来的包裹,是我的公婆寄来的糯米粉和黑芝麻馅,那是他们特意精心做的,糯米粉是水磨的,又白又细,黑芝麻馅用猪板油炒了再加糖,又甜又香。可我父母不会做汤圆,我丈夫其实也不太会做,他是个读书要紧的人,不喜欢做饭。那一天他却自告奋勇,说要给我们做汤圆,还给我们形容上海家里做的汤圆怎么好吃。他把要做汤圆的东西都摆在眼前,很有些要露一手的样子。我父母那天很悠闲,不用包饺子了,他们就坐在沙发上翻看电话本,给自己的同志朋友打电话拜年,我也等着吃汤圆。
我丈夫开始制造汤圆了,不一会儿我听见他说,呵,水多了,面不能太稀。其实他周围没有别人,他在自言自语。过了一会儿我又听见他说,唔,恐怕还要再加点面。后来我看见桌上摆了一片他制造的软软的小面团,再后来我们就喝了一锅又香又甜又粘的糯米面粥,那味道就像今天到处都能买到的黑芝麻糊。可我父母却说很好,还说他们喜欢这种芝麻糊!我就不客气了,说,这是什么汤圆啊?看着大家喝芝麻糊,我丈夫脸上有些歉意,但是他还是踌躇满志地说,明年吧,到那时候,我一定会做得比现在好。
从那以后,上海家里每年都要寄来糯米面和芝麻馅,我们每年三十晚上都要吃汤圆,我甚至觉得不吃汤圆就像没过年似的。没过多少年,我们家又来了一位浙江人,是我的小妹夫,家在杭州,祖籍浙江诸暨。那天我妈妈想到这件事,不禁笑了,她说,要是你们的姥姥活着,一定会说,我们家上辈子准是欠下浙江人的债了。家里有了两个浙江人,过年时就更有南方味儿了。除了吃汤圆,还要炒年糕,煮年糕,炸年糕,还要喝绍兴酒,花雕酒。大年三十桌上南方菜和北方菜摆在一起好不热闹,有霉干菜烧肉、金华火腿、糖醋黄鱼、拔丝地瓜……最高兴的还是我父母,他们有南北大餐,还有儿女们的欢笑。
我越来越喜欢吃汤圆了,不过年也经常吃。现在很方便,超市里有各种品牌的汤圆可以选择。家里喜欢吃汤圆的队伍在不断壮大,我的小外甥是个百分之百的小南方人,他从懂事起就喜欢吃汤圆。说话还不清楚的时候就一天到晚地嚷嚷,我……我要吃……吃汤圆!有时看他津津有味地吃汤圆的样子,我就会想起我丈夫讲的童年往事,就好像看见他故乡的小桥流水,青瓦白墙,还有徐志摩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