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棠记

来源:百度文库 编辑:神马文学网 时间:2024/04/29 07:56:41



       旅途总是使人有目标,一早醒来就要上路,方向就在前面,食宿简单节俭,也
许因为如此,路途使人沉沦。重光宁愿把大半的时间都花费在路上。

 

       

              她看到自己生命的质地,像一块铺展的白布,因为干燥和清洗,看到它隐藏的

每一丝皱褶和阴影        

                   要像煎熬疾病一样。煎熬过生活中每一个抑郁的时刻。必须要寻求信仰所在        

       只是那些恋爱,最后仿佛只是孩子放给自己看的烟花,嗖嗖几下,天空换了换


颜色,然后各自归家

 

       

       感情是没有用的。真正有决定力的,是人置身生活之中的局限性。是各自的自

私和软弱。

 

       



       懂得易经卜卦的高人隐居在闹市中心,穿篮球鞋,手里捏着白纸铅笔和一盒旧

火柴。重光分好火柴,他开始繁复计算。然后告诉重光,她会遇见一个命中注定的

人,那个人且很尊贵。他会自己来到她的身边,她不必做任何努力。他又说,人与天

地交流靠的是德。有德的人在任何环境之中都可以无畏无惧,不受束缚。一个有德的

人,自然也会得到适宜的婚姻。

     重光喜欢并且记住了他最后说的话。

    


       如果她希望得到一个清淡、实际、单纯的婚姻

 

       


       公众场合里愿意穿红缎子绣花鞋示人的女子,总是稀少。重光可以穿得若无其
事。总有陌生的女子特意走近,轻声赞叹,说,好漂亮的鞋子。仿佛从未曾意料到过

它可以被穿出来,但她们即使内心喜欢也不做尝试

 

      


       沉默寡言的重光,带着她身上某种尖锐明亮的费解的部分,看起来似乎不和

谐,但十分真实。

 

      


       一些萍水相逢的人,一些逐渐被忘记的人,是漫长时间带给内心的印证和确

认。

 

      



        恋爱,也许不过是人人期待中超越生活表象的一种幻术,带来麻醉和愉悦,

其他别无用处。热烈地喜欢彼此,交换身体、情感、历史和脆弱。要见到对方,要与

之厮守。但也就是如此而已。人体内的化学元素和生理性,注定人对另一个人的爱

恋,就是如此短暂,无常。会用尽。会完结。以后的局面如何支撑,要看对幻灭感的

忍耐还能支持多久。

 

 

      



        爱上一个人的时候,像一棵春天的桃树,开出满满枝桠的粉白花朵,重重叠

叠的。即刻便将要死去一样地开出花来。不爱一个人的时候,无法感觉到自己的存

在。身体和心被放在一个黑暗的洞穴里,如同一场缺乏粮食和空气的冬眠。厌恶一个

男人的气味和脸的时候,是令人愤怒的。清晰地感觉到自己不够爱的时候,是令人愤

怒的。不需要任何一个男子。不需要别人。知道这一切最终依旧会让人厌倦,直到无

声地愤怒。

 

     



        还是会有难过的时候。难过于已经丧失拥有麻药的资格,必须面对一切创

口。想拥抱一个陌生的背脊,把脸贴在温热皮肤上,直到入睡。直到某天有一个人带

着火焰的种子出现。

 

      


         争执,哭泣,需索,依赖,剧烈纠缠。以恶性的模式,满足情感需求,让对

方做出证明。深入彼此生命太过危险。如果不是这样去爱,就似乎不够满足需索。它

使她对爱的方式显得畸形,不够正确,如同一个迷恋伤疤的人。

       





             
年少和年轻的重光,习惯用这样的方式与男子相处。一种想摧毁和破坏彼

此的伤害力。她的青春曾如此旺盛。但她不再需要这种幻术。重光觉得自己在逐渐地

强大起来,并且知道自己需要什么样的感情。一种清淡,实际,单纯的感情。一种有

根基的感情。像大树一样稳稳当当地生长起来,逐渐枝叶繁盛,逐渐不可拔离。一张

桌子一把椅子建立起来的家,柴米油盐的日常生活,生病不适时有人守在床边,为对

方生儿育女……

     



          她当然也不相信世间有所谓神话般的恋爱和婚姻,一对男女之间能够甜蜜

欢畅得永无尽头,如果人人都能够依靠瞬间的幻觉,麻醉自己煎熬过极其沉重的余

生,那么也就无所谓去追究真假。但这样的故作糊涂是谁都无法做到的。

 

        
         她对交会过的人与事,从无有过任何怨怼。洞悉了解之后,剩下的不过是怜

悯,那种深切无言的怜悯,没有一点点声音。给予对方和自己的怜悯。逐渐开始这样

理性,心冷如冰潭。看到时间尽头的虚无。

 

 

       一个人到了什么样的年龄,就该做什么样的事情。现在的重光,不会依旧过和

二十岁一样的生活:颠沛流离,轮回于没有止境也无觉悟的恋爱之中,只为获取来自

另一个人的温度。应该生儿育女的身体,像少女一般自处。这是违反天性的。生活的

轨迹,心的走向,与时间开始脱节。人渐渐不能保持平衡。

 



       人要走过千万重山,抵达高山顶端之后,再甘愿放低自己以平常心做人,但这

只能属于有觉悟的人。

 

 


       她说,行走,是一件落魄的事情。它仅是一段心与天地连接的幻路,被那明亮

运行与天上的光照耀,似没有救渡,又似时时处处可得新生。如果有人喜爱落魄的生

涯,他们就将成为幻路的牺牲者。

  

       她又说,经过一个寨子古老的风雨桥,看到桥头那块石头碑写着,六畜清吉,

丁口平安。只觉得心里稳妥。而有人在门口的对联里写着,日清月明。也一样让人喜

悦。

     
        这个女子,她想停歇,想休息。可以顽强对峙,也可以渐行渐远。只是所负

担着的虚无压力如此之重。她一直在防备,抵抗,从不松懈。可是当她笑起来的时

候,却只有一种无辜的纯洁的眼神。

 







        原来真的是有奇迹的。命里有的,就一定会有。自己会冒出来,不需要任何


努力。只能等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