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储局VS国际炒家:对决铜期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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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方周末    2005-11-24 21:29:09

刘其兵过去两年里一直执行在LME卖出铜、在上海期交所买入铜的套利策略。图为上海期交所的显示牌  CFP/图
□本报记者 冉孟顺
谁是最后的赢家,是中国期铜交易员刘其兵引发的这场多空对决的最大悬念,对决的输赢将以亿美元计算。
11月23日上午10时,北京国宏大厦,中国国家物资储备局两万吨铜正在这里紧张拍卖。
这是一周以来国储局第二次向市场抛售铜。上一次抛售的数量也是两万吨。北京的拍卖意在压低伦敦金属交易所的铜价,如果铜价维持高位或继续上扬,意味着国储局将面临数亿美元的损失。
十天前,中国国家物资储备调剂中心的交易员刘其兵被曝失踪。这位中国国家物资储备调剂中心旗下惟一拥有在伦敦金属交易所(LME)和上海期货交易所下单资格的交易员,据传失踪前在LME卖出了15万-20万吨铜期货。预期铜价下跌的刘本想利用卖出日与交割日间的差价大赚一笔,没想到国际炒家立即盯上了他的空单,不断抛买单将铜价推高。
刘失踪的消息传开后,国际炒家们借机哄抬铜价:铜价在上周屡创历史新高,并于上周五猛蹿到每吨4243美元的创纪录高点。在这样的价格下,国家物资储备调剂中心可能要蒙受1.5亿美元的浮亏。
据接受本报采访的业内人士分析,实际上,发生在中国国储局和以数家国际基金为代表的国际炒家之间的这场惊心动魄的多空大对战更早的一些时候就已经开始。
“我们大约是在9月23日左右就已经获知消息,当时伦敦市场的期铜价格出现非常怪异的波动,先是下跌了3%,然后又暴涨了7%-8%。”一位有十余年期铜交易经验的交易员对记者说。
知情人士透露,目前国储正面临非常关键的时刻。“非常微妙,”这位交易员说,“现在至少有两股力量对国储构成冲击。”
据介绍,这两股力量是以索罗斯旗下的量子基金为代表的对冲基金,以及来自巴菲特的力量。从去年开始,有“股神”之称的巴菲特开始进入黄金和白银市场做多头买卖,导致黄金和白银价格上涨。黄金和白银虽然是贵金属,但是对于作为基本金属的黄铜来说却有价格拉升作用。选择了做空(看跌)的国储将由此面临更大的铜价上浮压力。据了解,铜价有可能上浮到每吨5000美元-6000美元的区间。这意味着刘其兵造成的损失将扩大到2亿美元以上。
“现在所有的交易商都在做同一件事情,那就是等待中国国储对铜的调控结束,”上述那位交易员对记者说,“今天的拍卖结束后,估计会有大量买家进场买期铜,此后这场多空对战就将基本终局了。”
刘其兵其人
“国储应该是在今年更早的时候就被这些对冲基金盯上了,”一位期货公司的负责人对记者说,“今年以来国际期铜价格走势异常,单是最近几个月就上涨了40%多,严重背离了铜市场的供求基本面,可以明显看到大盘有被操纵的痕迹。”
而国储之所以被盯上,原因在于在市场上频频的大手笔操作,代表国储在市场上操作的正是“位低权重”的刘其兵。
刘其兵在市场上掀起的轩然大波,不仅直接影响到国际期铜市场,也将对国内铜市产生很大影响。
西方那些扰乱市场的流氓交易员往往神气活现,但是,在熟悉刘其兵的人看来,刘其兵(一说刘其彬)并不趾高气扬,相反,他的朋友们认为刘其兵是个随和低调、彬彬有礼的人。刘其兵中等身材,偏胖,他的朋友们介绍说刘是一个很难在人群中一眼把他认出来的人,但是当你跟他交往后,他们说,“你会发现这个人很有思想,有很多想法”。
刘其兵出生于1968年12月,属猴,今年37岁,从小在湖北省孝感市长大。1980年代中期在武汉大学就读,后来取得经济学学士学位。刘其兵在武大学习期间成绩一般,平时比较喜欢打篮球,在书法方面也表现出浓厚兴趣。
毕业后,刘其兵来到北京,在中国国家物资储备局工作。国储局是一家负责战略物资以及大宗商品储备与管理的政府机构。刚开始他只是国储局的一个普通科员。作为计划经济的产物,国储局在中国政府发展市场经济后力图改进自己的职能,扮演调节大宗商品价格的角色,以确保长期供求稳定。刘其兵在这一职能改变过程中抓住了机会,凭借自己的聪明和努力,刘在1995年被国储局派往LME实习半年。刘其兵利用短期派驻LME的机会提高了自己的英语水平并能讲一口流利的英语,同时刘在LME向交易员们虚心求教、努力学习期货专业知识和交易经验。刘其兵此后还协助建立了连接伦敦金属交易所和国家物资储备局的通信网络和计算机系统。
但是,刘其兵回国后,在LME学到的东西并没有立刻派上用场。知情人士说,回国数年后,甚至到了1999年,刘还只是一个普通的办事员,当时根本看不出他日后能平步青云,权倾一时。不过此后,刘其兵很快获得机遇提升为国储局进出口处主任,负责物资调节以防国内出现供应短缺。国储局与国储物资调剂中心的关系也容易让人混淆。前者是国家发改委内设机构,后者为发改委直属事业单位,不过从行政关系看,国家物资储备调节中心隶属国家物资储备局。
刘其兵还在国家物资储备调剂中心负责铜金属期货交易。凭借自己在LME学到的交易技能和经验,大约在2002年时,刘其兵开始成为该中心的核心交易员。国家物资储备调剂中心最先有一个交易团队(有多少交易员目前尚不清楚),后来主要由刘和另一个交易员从事交易,此后这位交易员因为一次错误被调离岗位,刘遂成为惟一的一个可在伦敦金属交易所和上海期货交易所下单交易的交易员,逐渐成为一个“位不高却权重”的人。
刘其兵在这个岗位上逐渐展露他作为交易员的才能。
两年前,刘在其他交易员还没反应到铜价强劲上扬之前就已经看涨期铜,实际上,期铜自2003年起就走出一波长达两年多的波澜壮阔的大牛市,刘其兵因此在中国商品期货交易圈内声名鹊起。但是刘其兵仍保持低调,接近刘的人透露:“他说话不多。似乎总在沉思中,就算你与他见面,他有时也会忘记跟你打招呼。”刘其兵并不喜欢吹嘘自己的成就,他能熟练地使用技术分析等图表方法。
刘其兵在过去两年里一直执行在伦敦金属交易所LME卖出铜、在上海期交所买入的跨市场套利操作策略,伦敦金属交易所和上海期交所两个市场的市场关联度大约是90%,这套策略也被称为负套利,主要是利用了伦敦和上海两地交易所的差价。这是刘其兵的拿手好戏。不过,这种“外盘抛空,内盘做多”的市场操作策略在铜价单边走牛之下往往会形成伦敦空头头寸亏损、国内多头头寸盈利的局面,国内交易对手也因此讥讽刘其兵为“外战外行,内战内行”。
尽管如此,在国内做空期铜的机构往往遭到以刘其兵为代表的多头主力的强力阻击。
在国内空头看来,外表可爱的刘其兵在那时显得令人生畏,甚至在期货界名噪一时的“浙江帮”也栽在多头主力的手上。浙江私募机构因屡次做空期铜而损失惨重,至今仍对刘其兵心有余悸。浙江大户从2004年下半年起估计亏损额在6亿-7亿元左右,一位做空期铜的千万富翁被打爆仓后甚至凑不够请朋友吃饭的200元饭钱。另一位爆仓的大户对此记忆深刻,“那一根根不断推高的铜价K线图就像一张可怕的绞索架,胆敢做空的投机者无一例外被绞死。”刘其兵也因此被交易对手称为“绞肉机先生”。
这不禁让人想起素有“百分之五先生”之称的滨中泰男(Yasuo Hamanaka)。滨中泰男担任日本住友商社(Sumitomo Corporation)有色金属交易部部长,一度控制着全球铜交易量的5%之多,他的绰号由此得来。在1996年,滨中泰男的一次失误却导致住友损失了26亿美元。有意味的是,滨中泰男是在做多期铜上出现失误,刘其兵这次则相反,在沽空期铜方面失手。
2004年10月到今年3月,期货圈中的人观察到,刘其兵的操作手法发生了一些变化,他更多扮演的是投机角色,执行的是“低买高卖”,“买了就卖,卖了又买”的策略,而不是执行买进即交割收货的运营准则,发挥国储应有的大宗商品“蓄水池”作用。
在这个时间段内,大量介入上海期货市场的国储,运气不错,在很多时间段上操作判断与市场相符。上海的局部成功,可能最终促成了刘其兵的投机心理的膨胀。但是在伦敦金属交易市场上的交易就没有那么幸运了。
伦敦金属交易市场的期铜交易量占到全球期市交易量的80%,上海期交所和纽约期交所则各占10%。伦敦市场一是交易量大,二是有巨大经济实力的国际对冲基金云集(国外投资者不允许进入上海期交所)。也就是说,刘其兵要“玩转”这一市场远没有在上海期货市场上容易。现在的结果不幸印证了这一点。
令人疑惑的是刘其兵在LME建立巨额空头头寸的冒险做法,这些头寸粗略估算有1.5亿美元的浮亏,按照跨市场套利策略,国储局在国内期货市场应该还有一定赢利的多头头寸,这也会抵消部分空头损失。
尽管如此,在以往的跨市场套利操作策略中,刘的抛空量基本与国内的多头头寸相匹配,头寸并不大。刘其兵应该清楚知道陈久霖在中航油的教训———敞口巨额头寸(暴露在市场风险之下的头寸)往往容易被金融大鳄盯上。陈久霖在大头寸沽空石油后遭到国际金融大鳄围剿并爆仓,亏损5.5亿美金。有分析师认为:刘其兵事件有可能演变为类似住友商社、中航油一类的巨大国际交易丑闻的事件。不过,有知情人士告诉本报记者,“国储局与国际炒家的对局,胜负还未最终分晓,刘其兵事件还不能轻易下结论。”
烟雾迷离的战争
刘其兵的去向还不明朗。有消息说刘在休假,也有消息称刘已经返回工作岗位协助工作,甚至有传闻称刘已被调查。然而记者致电国储局求证时,有关人士对此并未给出明确说法。实际上,众说纷纭的传闻也让国储局与国际炒家的对决扑朔迷离。
“中国因素”是近年来国际基本金属市场屡见不鲜的炒作题材,近两年以来,不少国际机构和基金一再声称是“中国经济快速增长引起的爆炸性需求是金属价格飙升和市场恐慌的主要原因”。尽管这是一个明显的炒作借口,但国际炒家们似乎屡试不爽:2003年初,伦敦期铜价只有每吨1500美元左右。此后超过两年半的时间里,铜价一路上扬,历史纪录多次被刷新。2004年底铜价升至每吨3160美元,上周五在刘其兵失踪传闻刺激下铜价涨到每吨4,243美元的创纪录高点。
在国际炒家肆无忌惮的拉升下,铜价的疯狂上涨显然令国储局不满。高企的铜价无疑让中国企业成本上升、深受其害。
自10月下旬开始,国储局就一改低调形象,高层人士频频露面,发出了许多平抑铜价的信号。10月底国家储备局在北京开会,宣布将要抛售铜,数量在5万-10万吨之间;与此同时,国储局在过去三周里已经向上海期货交易所仓库移交了大约4万吨铜,使该仓库的实盘铜库存量达到了普通水平的近五倍。在11月上旬,国储此次宣称自身铜储备达到130万吨(20倍于LME的铜库存),国储局物资调节中心负责人王会民也公开警告国际炒家:“抛铜数量将远超市场的想象。”
不过,国际炒家似乎并不理会这一警告,在他们看来,国储释放的信号只是虚张声势。一些交易员们对此反应,“我们不相信他们有这么多铜储备。”
国储在上周还非常罕见地首次拍卖了2万吨铜。LME的期铜价格一度下挫,但基金的大量有恃无恐的买盘继续进场,推升铜价创出历史新高。
基金意图明显,旨在逼仓刘其兵在LME建立的15万-20万吨空头头寸。此前市场猜测,国储局的铜储备范围在10万-20万吨不等。若是如此,刘其兵抛空的巨额头寸可以被视作暴露在市场风险之下的敞口头寸,这往往是一个最好逼空的围剿对象。按照国际炒家的如意算盘,如果国储现货准备不足,国储可能被迫大量买进铜金属,以回补空头头寸,这样意味着国储局认赔。期货市场是一个“你输即我赢”的零和博弈市场,长期而言铜价上涨与否取决于经济的发展与供求的因素,但在特定时期里,期铜价格涨跌很大程度上取决于期货市场的多空双方的筹码对比和实力比拼。在这一轮被称为“资金与博弈,勇气与妥协”的期铜赌局中,空头一方是中国国家物资储备局,多头一方则是各路国际基金(商品基金和对冲基金)组成的金融大鳄。对决最后往往演变为谁能将赌局撑到对方先“爆仓”。
市场人士普遍传说刘其兵在LME建立的15万-20万吨卖出合约将在12月21日交割。这意味着,国储局虽然出现2亿美金的浮亏,但并非败局已定,胜负还存在变数。
八仙过海,各显神通。国储局对付炒家逼空的杀手锏之一可能是拒绝承认LME的15万-20万吨空头头寸。根据《中国日报》的报道,一位未透露姓名的国储局官员称:“据我所知,损失完全是该交易员个人行为所导致,并不涉及中国政府。”“初步调查结果显示,该交易员个人应为损失负责任。”
一位分析师也认为,刘其兵建立的大额期铜空头头寸可能不具执行效力,因为他的交易未得到授权。
经纪商和清算所则心急如焚。如果国储局不认账,或者说刘其兵的交易不具执行效力,那意味着,大部分损失将要由经纪商和清算所来承担。根据有关报道,开始意识到风险的斯迈尔金属公司、巴克莱银行等8家期货经纪公司正奔赴北京,与国储局交涉有关在伦敦LME市场铜期货交易的纠纷。
扮演多头主力的国际基金也在走钢丝。这些炒家们似乎也意识到:这次逼仓并不如上次围剿中航油那么顺利,大规模逼空国储局的行动很可能会导致“惹火上身”。事实上,国际基金也可以在LME的安排下与国储局友好谈判,达成协议平仓,即按照多空双方各让一步,按照可接受的价格平掉各自拥有的头寸,以免两败俱伤。有知情人士透露,有基金公司代表开始与国储局接触。
国储局23日按部就班地拍卖2万吨铜。也是力图向市场传递国储局有能力在12月21日交割刘其兵在伦敦市场抛出的铜卖出合约。国储局若承认20万吨的隐性仓位,那么国储的杀手锏之二就是选择实物交割,这意味着,国储局首先要在12月21日交割日前能将20万吨金属铜运至LME在新加坡仓库或韩国仓库,其次在20万吨空头头寸的资金账户上不断追加保证金,防止多头恶意逼空而导致经纪商强行平仓或砍仓。若是如此,国际炒家逼空国储局的行动将成泡影。据英国《金融时报》报道,LME在新加坡仓库的铜金属库存增加了4%,达到了2525吨。虽然国储没有发布出口公告,但市场认为,这些增加的铜应该来自中国国储。
本周二,伦敦金属交易所的铜价大跌77.5美元,纽约和上海市场的铜价也在延续跌势,国储局的翻盘努力看来已经奏效。
但是,也有业内人士认为,国储局的干预只能加大其损失,最终的金额可能达到10亿美元。现在国储局最好的出路可能是“走为上”,即在国际市场上认亏,在国内市场上停止调控,让市场寻求到最能反映供求关系的价格。否则,由于国内的铜价与国际铜价的倒挂(国内铜价远低国际铜价),进口铜有可能大幅减少,并最终可能使未来3至5个月内国内铜供应中断。
结局难以预料。

伦敦金属交易所期铜交易量占全球市场的80%,图为一交易员在市场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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