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郎织女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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版本: 1910年前后上海大观书局石印本。十二回。另有四卷本的明代同名小说。
作者: 不题撰人。
内容: 叙述在民间流传已久的牛郎织女故事。
第一回     通明殿玉帝宣纶旨 戏织女金童遭天谴
诗曰:
七夕牛郎逢织女,恩情千载不更移。
三生有幸团圆日,化乐天宫岂忍离?
为贪欢娱致坎坷,贬下凡尘受折磨。
感得玉皇补遗恨,鹊桥相会胜如初。
无论古今,男女总难逃脱一个「情」字。情之所种,有爱情,有怨情,有艳情,有痴情。情到最密之处,便是大罗天八洞神仙吕祖师,尚有「三戏白牡丹」故事,至今小说脍炙人口。在下这部小说,却是天河配、鹊桥相会的历史。但这桩古典,都是太虚幻境中之楼台亭阁,内中情节奇奇怪怪,变化莫测,好似舞台之灯彩戏一般。然立言旨趣,却是齐谐志异,寓意劝惩。正所谓:
古寺钟声清夜响,唤醒世间迷途人。
牛郎织女的历史,在下不得不表明,在前既称夫妇,何以有七夕一相逢之说?考之世说,原来天河之东有织女,乃天帝之孙女,勤习女工,容貌不甚修理。后奉天帝之命,许嫁于河西牵牛郎。嫁后,竟废女工,天帝大怒,令织女仍归河东。那牵牛郎在河西思之不已,于是有鹊桥重会,每年仅七夕始得一圆满时日。这便是二位大仙的来历。在下要铺张小说,必须表明在先,免得阅书人驳我荒唐。本意已明,书归正文。正是:
原将天河古来事,留与今人作话传。
话说玄穹彼苍,玉皇大帝坐镇三十三天,统率九曜二十八宿,掌管日月星辰七政,至尊无极,功德巍巍天尊。正当下界汉室中兴时代,天下太平。新正元旦之期,神仙朝天,奏请玉帝临朝,登通明殿。但见文武星神,分班朝贺,仙风吹动,香烟围绕,殿上笙箫笛管。有唐诗为证,诗曰:
淡月疏星绕建章,仙风吹下御炉香。
侍臣鹄立通明殿,一朵红云捧玉皇。
殿前当驾传宣星君,启帘宣道:「有事出班启奏,无事请驾回宫!」但见国师太上老君,领着左右二相、福禄寿三位星君、南斗星君、北斗星君、正乙玄坛星君、九天雷部星君、太白星君、五谷星君、四方观音大士、四土金刚、九曜二十八宿,还有每逢岁底朝见的灶王星君,一齐分班朝贺,山呼:「万岁!圣寿无疆!」玉帝宣旨道:「众卿平身!下界汉室重建,岁时如何?生灵善恶如何?监察神速即奏来。」只见五谷星君高擎牙笏,出班奏道:「万岁洪恩,下界汉室重兴,王莽授首,君明臣忠,风调雨顺,国泰民安,海不扬波。生灵之幸福,诚乃万岁之赐也!」玉帝道:「下界光武乃应运之主,救民于水火之中,既能定国安民,当再佑以国祚绵长,以免生灵之劫数。」众星君皆俯伏谢恩。太上老君奏道:「新正初六日,为陛下千秋圣诞,臣已在兜率宫设下蟠桃大会,约会诸大神仙与陛下上寿,乞降旨恩准!」玉帝道:「往年蟠桃大会,被孙猴儿闹翻了全局,今又躬逢盛典,不可不赏,准卿所奏。」老君谢恩毕,又奏道:「此次万寿盛典,乃五百年之一大周期,与往年不同,筵上应用百宝俱全,但缺至尊所御用之珊瑚八宝温凉玉杯,必须瑶池西王母处借来,方可以壮观瞻。」玉帝道:「这容易。」便传随身伴第十二位金童,至御前谕道:「尔可往瑶池西圣母处,传朕旨意,借取温凉玉杯,不可有误。」金童领旨出朝,驾起神云,竟往瑶池而去。玉帝降旨退朝,诸仙告散。
且说这第十二位金童,久慕瑶池仙宫之艳名,每思拜谒,恨无机会。今日却逢际遇,欣欣然驾着一朵祥云,直上高山斗牛宫前。始下云头,即有红绋仙女接着,问道:「上仙到此何事?」金童道:「奉旨而来,要见圣母。」红绋仙女道:「既奉旨来,请进去。」金童进了斗牛宫,但见万花齐放,蕊香扑鼻。正是:
天上第一神仙府,胜似凡间帝王家。
一路仙家妙境,金童无心玩赏,径进宫门。宫门中有几个仙童,因系奉旨,故不阻拦,故而金童放胆直至瑶池。忽闻一阵香风,遇见一位仙女,鬓插一枝梅花,正坐在望月阁下织机。这位就是斗牛宫中第七位仙女,系玉帝之婿张天君所生,俗呼做张七姐,玉帝之外孙女,故又称天孙织女。生得容貌绝世,他却不喜修饰,不搽脂粉,时常淡装素服,禁步珊瑚,飘飘然一个无上的仙女。
金童不见犹可,见了之时,顿起凡心。上前深深一揖道:「天孙姐姐安好!」织女吃了一惊,连忙还礼道:「上仙乃玉皇驾前之金童,到此何干?」金童道:「奉玉旨见圣母,乞取温凉玉杯。」织女道:「圣母在聚仙台上,方与东方朔大仙下棋。上仙奉旨,待我与你传达。」金童听说,一发放心,便笑逐颜开道:「圣母方在下棋,且慢惊动。小仙慕天孙姐姐的芳名,恨未一见;今日侥幸得遇,平生愿足!」说罢,又是一揖。织女见他眼角传情,又是一个青年秀美男子,禁不住微微嫣然一笑。
这一笑,金童却弄错了,以为织女有意,更近前一步,又恭恭敬敬一揖,带笑的说道:「倘蒙见怜,尚望慰我渴情,则感激不尽!」织女怒道:「你既奉旨而来,何得与我多渎,还不速退!倘被圣母知道,负罪不浅!」金童笑道:「任你发怒,罪有我当!你既不肯见怜,我却至诚老实,毫没二心。今日奉旨,不便晤叙,尚望姐姐格外见怜,赠我一件表记,以便后会有期。」说着,便用手将织女鬓上一朵梅花,摘了就走。织女欲想夺回。
正嚷之间,只见四个值宫仙女执绋过来,宣谕道:「奉圣母之命,速传天孙入见。」把个金童吓得魂不在身,织女趁势便道:「好,好,好,我同你见圣母去!」当即一拥进宫。
只见西王母头带九云冠,身穿百雉仙衣,腰围玉带,手秉如意,端坐殿上。两旁众仙女站班,下面立着许多黄巾力士。织女首先跪下,哭奏道:「十二金童无礼,乞圣母作主!」圣母道:「吾正同东方朔大仙下棋已毕,忽然心血来潮,已知宫中有凡心之事,故而别了大仙,立即回宫。尔等究是何人起意?照直奏来!」织女便全推在金童身上,又指金童手中的梅花作证。那金童只得低头默无一言。圣母道:「虽由金童起意,但尔不宜一笑留情,情之所系,虽万劫不能挽回。天孙亦有不是。」说的织女面赤,俯首请罪。圣母道:「尔等既有凡心,已犯天律,不能不惩,以儆效尤!」便传红绋仙女将天孙带去看管,红绋仙女领旨,先把织女带下阶去。圣母道:「十二金童奉旨而来,动了凡心,温凉玉杯不能污尔之手,我即亲自呈献玉帝。既犯天律,自然照例严惩。」即命黄巾力士将金童看住,命守珍仙女带了温凉玉杯,登时乘了六云车,带了十二对仙童仙女,黄巾力士押了十二金童,驾起彩云。在天宫过了灵霄殿,到玉清宫下车。当有守宫仙官转奏内庭玉帝,就在便殿接见。
圣母见驾朝贺已毕,奏:「珊瑚八宝温凉玉杯,臣已亲自带呈,望乞验明。予祝圣寿无疆!」即命守珍仙女跪呈御前。玉帝道:「承借玉杯乃小事,致卿家跋涉仙步,朕心不安。想十二金童必有负罪之处?」原来玉帝因不见金童复旨,又见圣母面有不豫之色,料必有事,故发此言。圣母奏道:「圣上明鉴,十二金童戏侮天孙织女,藐视天律,委实有罪。织女臣已将其看守,金童亦带在阶下,请陛下发落。」玉帝怒道:「朕向以十二金童谨慎,故而略加宠爱,今遽戏朕之外孙女,不得不付之天律!」命黄巾力士押金童至殿前跪下,责问道:「淆乱仙宫,轻图玉旨,该当何罪?」金童伏地,自称万死,玉帝道:「天律条法,不能为汝一人宽容!」命传刑曹星官,带同黄巾力士,押了十二金童直往斩仙台,用诛仙剑枭首。此时金童悔之不及,泪如雨下。两旁黄巾力士正拥出宫门,刑曹星官刚接了玉旨,只见宫门外一朵祥云,一位仙长翩然而下,大呼:「且慢动刑,待老臣见驾,自有挽救!」众神一看,正是太上老君。不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二回     李老君慈心救金童 天孙女被谪云锦官
却说太上老君在玉清宫门外阻止缓斩金童,又嘱黄巾力士:「静候旨音,本官上殿,自有解决。」说毕,匆匆来到通明殿上。
传宣星官见是老君到来,不敢怠慢,即忙进至便殿,转奏玉帝。即传旨:「老君通明殿见驾。」一面命圣母在宫内少候片时。这里内侍星官及金童等摆驾护送,至通明殿,驾住宝位。老君俯伏品级阶前,山呼万岁。玉帝道:「老卿平身!有何本章呈上?」老君始起身,躬立左旁奏道:「老臣正在兜率宫中炼九转九万年金丹,忽然心血来潮,随即起坐驾云,运开慧眼,见斩仙台上犯天律的乃驾前之第十二位金童。闻系因戏侮天孙织女,偶染凡心,致被降斩。老臣特来乞免!若以染犯凡心而沦,彼此固有移情,况天孙织女尚在瑶池圣母宫中,并未审查情由,但以摘取梅花之事,令金童一人兼罪,可见此事,未曾公允。」玉帝闻奏,沉吟半晌,始带笑说道:「老卿之言,却也相宜。但若辈既犯天律,理应惩治,在老卿之意见,有何另行处治之法?」老君奏道:「彼二人既有凡心,在天宫本不应有此事,只得姑念二人年幼无知,从宽惩罚,以做效尤!天孙织女,其先一笑留情,亦当处置,令其独居河东工织数年,若有疏怠,再行严加警戒。惟金童违旨戏侮天孙织女,摘弄鬓插梅花,分明凡夫俗子所为之事,何况玉旨在身,公然藐视,不可不惩罚。可将他贬下凡尘,令受颠沛折磨之苦,使其悔悟,然后再行超升天庭,方好佳偶天庭。务乞圣上准奏降旨!」玉帝闻奏,即点头道:「就依老卿之见,可传朕之旨意,将金童免斩,提回,待朕面责一番。再差太白金星送他下凡可也。」
太上老君来至斩仙台,将旨宣读毕,即命刑曹星君放下金童,便领了金童复至通明殿。那金童俯伏请罪,玉帝道:「尔乃随朕之金童,奉旨往取温凉玉杯,不料你淆乱瑶池,圣母宫中违旨戏侮天孙,已是罪不容诛。姑念尔年幼无知,又有太上老君保奏乞免,故将尔提回不斩。今将尔贬下凡尘,稍令你二人流离,若知感受颠沛之苦,然后使尔等赎罪婚配。」降旨已毕,太上老君谢恩退出宫外,驾起祥云,回兜率宫去了。这里玉帝降旨宣召太白金星上殿,命带送金童下凡投胎降生。太白金星领旨,带同金童退出通明殿去了。
玉帝退朝回宫,来至玉清宫中,圣母迎接,分君臣坐下。圣母问道:「太上老君请驾面奏何事?」玉帝即将太上老君乞免金童赦罪之事,并复行贬下凡尘之旨意,宣谕了一遍。圣母道:「这也使得,待臣回宫之时,亦将天孙织女打发河东织工,倘有疏怠,再行严加约束。」玉帝点头称是。圣母即起身,别驾出宫。走过通明殿,出了午门,仍坐六云车,那些随行的黄巾力士及仙女等,拥护驾云而去。一路上五色祥云,万仙往来,络绎不绝。只见风送云车,转眼之间,已到了瑶池宫前。
圣母下了六云车,仙娥宫女扶侍进了瑶池宫中。圣母坐定,即命仙女去呼召天孙织女。那仙女领了懿旨,来至瑶池西旁拘仙室内,即将天孙带了,连同看守仙女齐至宫中。天孙织女见了圣母,即跪下请罪。圣母责道:「吾适才带同金童送呈温凉玉杯,至通明殿,已奏知玉帝。尔等凡心之事,玉帝大怒,降旨将金童推出问罪。幸而太上老君仁慈保本,玉帝准免死罪,姑念年幼无知,贬下凡尘受苦,已命太白金星送往下界去了。」天孙织女一闻此旨,大吃一惊,心中也不免怜惜,又不敢辩护。圣母又责道:「彼已受贬下凡,难免颠沛之苦,亦不容汝独享安逸自在。」
遂向看守仙娥及黄巾力士道:「着尔等押送天孙织女往天河东云锦宫内,令其终日工织,不得疏怠。尔可监管,倘有不遵情形,速来奏知,再行严加处置。」天孙织女听了此旨,吓得魂不在身,即叩头乞求免。圣母怒道:「尔尚不愿领罪?岂不知自作自受,何得违抗天律?尔若从事工织不肯疏怠,玉帝自有怜惜之心,待彼此圆满之日,或可令尔等赎罪婚配,此时何得多渎。」天孙织女见圣母降下这一番懿旨,心中虽是懊悔,却也无可如何,只好俯首领旨。当下看守仙娥及黄巾力士领旨,押着天孙织女,出了瑶池圣母宫,一同驾了一朵祥云,冉冉而去。
正行之间,那黄巾力士笑道:「天孙仙女此去虽是苦工,尚有圆满逍遥之日,大凡成仙成佛,俱是先苦而后甜。遵守天道,不曾轻举妄动,玉帝自生怜惜之心!」天孙织女道:「此事发生之初,真乃是料所不及。我见金童举止温和,不过路生怜惜之心,故有一笑而已。不料金童放胆行为,摘去梅花留情,所以合当如此,触动帝怒,令我二人彼此分离。正所谓薄命鸳鸯!」天孙织女言及至此,那眼中的仙泪不禁滚滚而下。
那看守的仙娥劝道:「天孙,请勿悲苦!此番同到天河东云锦宫内工织,我亦陪伴天孙司事,当动则动,当静则静,自无寂寞之苦了。」天孙织女道:「事已至此,无可挽回,只好进行而已!不知金童贬了下界,受何种苦痛,什么折磨?恐其不能安闲自在,即如我居天河之东工织,总比凡尘安逸多矣!」众仙你言我语,不觉已到了天河之东。
各人下了云头,四面一看,只见天河之波茫茫漾漾,不见边岸,那些鹊龙巢穴,奇形怪状。天河东西长有九十一万里,南北阔有三十一万里。
阅书诸君,这非著作之人说荒唐之言,不足凭信。在下曾阅天文星相书籍,上载明天地之形色,并非方正,乃长而且圆,故有此项之称。
闲文少叙,但言天孙等众仙,四面游览已毕,一同进了云锦宫。只见守宫仙女接着天孙仙女,送进宫内,并通报云锦圣母。云锦圣母听了天孙侵犯天律,不免又警戒了几句,即命守宫仙女,同往工织室内从事而去。又打发黄巾力士回瑶池去复命,黄巾力士领命退出宫外,仍由原路去了,直至瑶池圣母宫中复旨不提。
这里云锦宫内,天孙织女同看守仙娥来至工织室中,从事工作,终日辛勤,天上人间,同是一理。所幸看守仙娥同伴司事,倘天孙悲苦,即从旁慰劝。回念:「那日一起凡性,以致二人败露至此,彼此分居天上人间,怎不令人心中暗痛!金童若非为我遭贬,我也不怜于他。可见情由冤结,佳偶天成,刻下受苦,但愿后来成为夫妇,也不枉痛苦一场!」思及至此,倒在仙榻昏昏睡去。不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三回     牛员外晚年得子 恶马氏唆夫占产
话说天孙在云锦宫中工织室内思前想后,想到悲伤之处,不免长吁短叹,又舍不得金童凡间受苦,回想旧情,倒身仙榻之上,昏昏睡至天明。清早起身,泪痕犹存,看守仙娥婉言劝慰了一番。由此终年终日工织,按下不提。
且说已到正月初六日,玉帝圣诞之期已至,在三十三天兜率宫设下蟠桃大会,各位神仙星官及瑶池圣母、云锦圣母、观音大士、八洞神仙、一班仙童仙女,拥卫玉帝乘坐逍遥辇,驾五色云,至兜率宫,太上老君朝服迎接圣驾,下了御辇,升了宝座。众仙朝见,拜祝圣寿无疆。老君供献金丹,众仙谢恩,蟠桃大会举行仙乐,说不尽三十三天繁华圣景。正是:
此曲正应天上有,人间那得几回头。
众仙祝寿已毕,仙乐告终,玉帝起座,老君送了圣驾。玉帝仍乘逍遥辇回宫,众仙各自驾云去了不提。
再说太白金星领了玉旨,带同第十二金童,驾了一朵青云,经过天河,来到南天门。往下界四面一看,只见雪飞六出,即知五谷丰登之兆,向金童道:「今年下界物阜民康,河清海晏。但投凡胎,你须择其人地两宜之处,方可安插仙体。」说着屈指一算,应往下界中州地点(即今称河南省,因河南在华夏之中,故曰中州)。那河南有个洛阳府洛阳县牛家庄,有一牛员外,家财豪富,发妻早丧,只生一子,名牛金成,娶媳马氏。后来牛员外因子不孝、媳不贤,后又续娶李氏。过到三年,尚未生育。忽然身怀六甲,将届临盆。所以太白金星在南天门早已算到,已知牛家可落。随同金童出了南天门,拨落云头,直向河南而来。
一时之间,到了洛阳府地界,直扑牛家庄牛员外家,方才止住云头。太白金星即放下一阵清风,把金童下去投胎。金童明知受苦时日已至,不禁泪如雨下,哀告太白金星道:「小童今日遭贬,莫不悔恨前非,然事到临头,不可挽救;但难满之日,尚祈星官届时超拔天庭,小童即感谢洪恩!」太白金星点头允诺。霎时间,金童随风而下。太白金星见金童别去,投下凡胎,即起身仍行驾云回天宫,至通明殿复旨不提。
却说牛员外见后妻李氏将届临盆,忙请了稳婆照管一切。忽见丫环报道:「上房李夫人生下一男。」牛员外心中欢悦不尽,忙谢了稳婆几两银子,送出去了。又雇了两名侍女,端以扶持产娘。惟有牛金成夫妇,心中大为不悦,却也不敢出口,只好夫妇暗中说话,终是无法可治。惟有暗骂其父:「老而不死,今已五十有余,年纪已老,又育儿子,可见令人切齿!此恨此怨,何日可以勾消?」这里牛金成夫妇暗自怨恨,按下不表。
且说金童下凡,托生落地成人。那李氏产下儿子,稳婆包洗之后,送到床上,李氏一见,心中大悦。自此产妇调养,自然看顾周到。转瞬之间,已届一月。到了满月之日,牛员外吩咐家人张灯结彩,桌椅屏帏,收拾得齐齐整整。诸亲眷友,邻里乡党,皆来致贺。到了这日,大厅上热闹非凡,梨园歌舞,音乐吹打,猜拳行令,一时间哄闹满堂。牛员外又至上房,吩咐丫环将儿子抱出,(缺文待补)
光阴荏苒,韶华易过,牛员外生了幼子金郎已是六岁。此数年以来,无非凡事护庇幼子,往往和长子金成吵闹,所以逐日气闷在胸,遂染成一症,偃卧在床。虽有李氏伏侍周到,惟年纪已越花甲,血气已衰,精力枯耗,延医服药,终不见效,病势日增一日,渐至饮食不进。连日招呼金成夫妇看护,非但置之不问,而且任意挥霍家财。一日清晨,李氏见牛员外病势已深,骨瘦如豺,惟有束手待毙,别无他法可治。坐在床上,手中携着金郎,悲泣道:「君家病势沉重,医药罔效,长子又不顾问,妾一女流,亦无可如何,一有不幸,叫妾如何是好?遗此小冤家,虽有家财,尔之长子不肯保守,任意挥霍,叫妾与此幼子置身于何地?不如与君三人同行罢了!」牛员外劝慰道:「夫人不必远虑,死生有命,富贵在天。即如我死之后,尔可领带幼子长大成人,目下虽然苦守家庭,有依靠幼子之希望。望夫人宽放心胸,我在九泉之下,阴魂自有庇佑!」夫妻正在谈论之间,忽报长子到来。不知长子来此所为何事,且待下回再为详叙。
第四回     一旦无常员外病逝 喜怒不测金郎被打
再说牛员外夫妇正谈话之间,忽然长子到来,走近父亲床前,见继母流泪不止,想必思虑将来过活方法,也并不曾追问情形。李夫人一见长子到来,即拭干眼泪,并不声言。牛员外见牛金成立在床前,即叫他坐在一旁,便低言道:「我儿到来,曾知为父病势如何?」金成道:「孩儿特来探询病状,连日因庄田收租忙碌,租户联欠不清,已令家人急行追讨。今日由外面回来,闻得父亲病势加重,故而前来省视,还是再行延医诊治,还是另作方法?请父亲训示儿子!」牛员外听了长子之言,似乎说得有理,一阵心酸,垂泪于枕,悲声道:「为父病症已入膏肓,谅亦不可收拾。倘若我死之后,吾儿须要保守家产,格外宜勤宜俭,切不可以父已死,无人约束,任意浪荡。须知为父死后,宜知父死犹生,即幼弟生存,继母在堂,亦当好生看待。尔妻生性骄愚,亦宜和平对付于伊,且不可时常吵闹。为父在日,尚未亏待尔等,若非为父,岂不惹人传闻笑柄?」言及至此,气即不接,只有微吁而已。牛金成听了其父一番教训言语,也感动心思,自己觉悟,不禁泪流满面,发语慰道:「吾父之病既入膏盲,不及诊治,皆因年老血衰之故,倘父亲归天之后,儿自竭力孝敬继母,友爱幼弟,乞父不必挂在心头,只管放心便了!」
正说之间,牛员外已变了气色,痰塞心胸,立刻气绝而亡,登时眼闭足直,丢抛恩妻姣儿,撇弃万贯家财,一赴黄泉,万般皆休,任凭妻子如何痛哭,竟不回头一顾。呜乎!人生百年,只享三万六千日,一旦无常,各自奔飞,昔日宠妾爱子之心,完全湮没,实可凄可惨。正是:
慈母守节,难免思夫之苦。孤子生存,恐遭恶嫂之谋。
亲戚不能顾问,家产不久分析,事到如今无挽救,话言至此更惨伤!
牛员外已经死了,不必多言。这里李夫人及长子、长媳皆痛哭不已。惟有李夫人痛心尤切,幼子金郎尚不知人事,那知父死悲伤?所幸金成倒感动了孝心,料理衣衾棺椁,一切周到,讣报亲友,择日开奠出殡。至期,亲友奠祭纷纷,孝幕高悬,丧堂齐整,并有僧道斋醮。忙了多日,候期出殡,届时归葬山林。自此金成子顶父业,掌管家财,马氏更加得意,岂受继婆节制!那李夫人自丈夫死后,悲哀过甚,身体亦渐衰弱,面黄饥瘦,守持了一年有余,即成了心劳重病。加之爱子心切,思夫意深,随得一病,卧床不起。金成倒也孝敬,不忘父亲遗训,即忙延医供药。那知命该如此,并无挽救之法,也就一命呜呼尚飨了。正是:
夫妻同赴黄泉路,叔嫂阴谋发现来。
牛金成见了继母已死,即忙收拾棺殓殡葬,又花用了若干银钱,也如父亲一样,送侍归并山穴,了结父母的手续。而金成格外感想家情,心中甚为悲苦,但念幼弟今年方才七岁,父母双亡,亦甚怜爱金郎。惟有马氏执掌内务,雇用九个耕夫锄种田园。但不时将金郎以小故毒打,而金郎年虽七岁,颇知人情,故不敢告诉其兄。金成有时赴城经市,有时出外收租,尚不知其妻凌辱金郎。
光阴似箭,日复一日,又过了新年,金郎已是八岁了。一日,正值三月天气,桃红柳绿,金郎独往后花园内,吹放风筝。只见天气晴和,蝶舞花心,儿童玩性,大地皆然。金郎一人也在后花园中顽耍,不料风筝吹放上去,只剩了一根纾线捏在手中,适值那日风气愈大,风筝随风飘上。金郎只管挪索,脚步站立不住,被风一刮,连人拖带。那防桃树旁边有金鱼池一口,其中蓄金鱼之水不过一尺余深,金郎忽然被风拖到池边,「扑咚」失足跌下,那风筝线索也放了飞上天去。金郎跌了下去,浑身衣服浸湿,所幸水不大深,尚无生命之虞,却吃了一饱池水。扶爬起来,抓住石栏慢慢步履而上。
人虽不曾淹死,但衣服却无一点干处,只得立在牡丹阶前,迎着太阳熏晒。若是回到家中,又怕大嫂见了毒打,思及于此,眼中垂泪,仰面朝天叹了一声怨气。说也奇怪,正值太白金星驾云经过,系往北斗星君处面商要事。正行至此,只见怨气通天,遂止住了云头,向下界一看,方知第十二金童遭受苦难,心欲怜救于他。又屈指一算,尚有五年的苦难始能超升天庭,又想:「目下不能挽救,我须升奏玉帝,再为另酌方针。」想及于此,又驾云而去。
那金郎正在垂泣之间,后面忽来家人呼唤。走近金郎面前,见其衣服湿透,便问其情由。金郎以情始末告之,家人方才知道,只得安慰几句,并言:「若见其嫂,老仆自当说情。刻因午饭已备,不见你在厅上,故命我来寻唤你的,你快随我来罢!」金童只得垂头跟老家人来到厅上吃饭。将走至厅前,马氏已在席上自饮,而其兄金成并不在家。马氏一见金郎到来,不觉怒由心生,又见其身上衣服全湿,更加火上加油,便喝骂道:「你这小畜生!吃饭不知时候,穿衣不知爱惜,我命老仆唤你吃饭,谁知你要到水晶宫中去?你今方在幼小之时,倘若长大成人,岂不大闹天宫?今日午饭罚免不许吃。待我吃了饭,再行处治于你!」说着,一面吃饭。
登时吃罢,即伸拳卷袖,上前一把拖住金郎,脱剥上下衣裤。那老仆知事不妙,怜惜屡次受其毒打,今番更加利害,忙上前扯住马氏。马氏怒不可遏,恶眼圆睁,横肉显面,骂声:「老仆!打死有我抵命,与你无干!」家人、婢女向知马氏凶恶,不敢强制而行,只得退立一旁。这马氏将金郎上下衣裤剥得干干净净,一缕无存,手执三丝藤条,浑身上下一阵乱打,打得皮破肉绽,鲜血淋漓,白肉变紫,周身无一点好肉。金郎只得号呼痛哭,哀求大嫂少打几下,马氏那里肯听?忽被金郎抓住藤条,哀告道:「且请大嫂息怒!我的身上已打得鲜血淋淋,就如小叔作了你的儿子罢!不然尚请大嫂看父母面上,容我一次罢了!」马氏喝道:「你这小畜生!还敢巧言舌辩?今日不打死你,不得干休!」说着,即抽藤条过来,又欲痛打。正在喧嚷之时,金郎正在痛哭之际,门外来了挽救星,仆人皆大欢喜。欲知来者何人,且看下回分解。
第五回     金牛星下凡救金郎 恶马氏存心害小叔
话说金郎被马氏正在痛打,痛哭之际,忽然来了一人,你道是谁?原来其兄牛金成由城内回来,闻得内厅喧吵之声,即忙大步奔入。见马氏揪住金郎毒打,上前将藤条抢在手中,便向马氏打了十余下,把马氏喝开一边,然后拖过金郎立在身旁,代他揩拭血迹,又命家人打水来洗净,穿好衣服,叫他吃饭。金成怒犹未息,以手指着马氏骂道:「你这泼妇,良心何在?时常毒打幼小之叔。今日不知何故,又遭你的毒手?幸我今日回来,若非我来,你岂不将他打死?自此以后,如再故违,那时定不同你干休!」马氏被丈夫打骂了一顿,满面的羞惭,停了一刻,方立起身来,进内房去了。
金成又问了家人几句,方知金郎被风筝跌湿衣裳被打,也自感叹了一回。坐在厅上,自己思想:「父亲遗命,嘱我好生看待幼弟,不料不贤之妻凌虐于他,真正令人可恨!今幼弟年已八岁,可以入学读书,以免时遭惨害。或者得受师训化,智识既可以开通,又可以脱离悍妇之手,亦免我内顾之忧。」想及至此,主意已定。立起身来,四处查看家情。
过了几日,即托邻人请了一位秀士,姓任,名笑凡,在家教读。金成即命家人收拾前厅东书房三间,打扫干净,择了黄道吉日,正是初秋七月的天气,请了先生到家,教金郎读书。任笑凡作西宾颇有经验,金郎也甚聪敏,师生互相亲爱。读了一年,四书过目不忘,聪明无比。自从那日被金成责打马氏以后,又命金郎另居读书,虽然仇恨在心,不敢再下毒手,但夫妇之间,不免发生不睦之态度,却也不大妨碍。到了次年,金郎年已九岁,读了一年书籍,加之先生训诲,智识稍为开通。无如金郎的难星未满,不能脱离苦海。忽然教师染病卧床不起,未几去世。金成又花费了葬殓银钱,了结丧事。自此金郎又无先生教读,虽自己聪敏,也就半途废止,不免陷入于苦海之中。金成不在家中,衣不得暖,食不得饱,早晚打骂,在所不免。金成岂能保护周全?金郎受难,暂行按下。
再说太白金星,那日驾云行经河南地界,见金郎这番情形,发起慈悲之念。往北斗星君处,公事已毕,返天庭至通明殿玉帝驾前复旨,奏道:「那年陛下命臣送贬第十二金童下凡投胎,臣昨日驾云行经此地,忽见怨气冲天,拨云一看,始知金童备受折磨。虽金童应受劫数,诚可怜可悯!臣特奏请圣上赐解脱方法,不然,恐遭其嫂毒毙,无可挽回。」玉帝闻奏,谕道:「第十二金童那年下凡投胎,至今方有九岁,须到十三岁,方可圆满超升天庭。卿既有怜爱之心,又恐其嫂毒毙,卿家有何方法令其解脱么?」太白金星奏道:「陛下既发慈悲,臣就陈奏挽救方法。金成家中有牝牛一头,刻下腹怀桷牛,准于明日生产。陛下可降旨,命金牛星下凡,托附牛身,使其产下,可和金童作伴。有患难之处,金牛星自然报告金童,即可免性命之虞。」玉帝闻奏,点头允许,降旨道:「差卿往斗牛宫,命金牛星下凡挽救金童,以待金童难满之日,金牛星可以化身脱离,搭救同上天台。」降旨已毕,玉帝退朝回宫不提。
太白金星领了玉旨,退出通明殿,走到朝门以外,驾云而去。一路由东而西,经过天河东云锦宫旁,直往无尘大道,至斗牛宫前下了云头。进入宫中,至西廊下会见金牛星,面宣玉旨。金牛星不敢违旨,遂别了天神天将,携带天书宝物,随同太白金星出了斗牛宫,同行驾云,直往南天门。出了南天门,直往河南地界,到了洛阳县牛家庄上,拨云分别下去。太白金星自驾云头回天庭复旨不提。
且说金牛星带了天书并宝物藏在身上,下来附入牛身。那牛正在临产之时,将欲产出,金牛星已化魂入魄于牛身。阅书诸君驳问在下编辑之人胡言乱道:「那金牛星既下凡投胎,何以携带天书宝物,难道化作牛身,尚能施用天书宝物么?」诸君有所不知,神仙举止,凡人何能识破?那可与人见闻?即如人犯天条,欲作隐恶之事,忽然半空中霹雳一声,恶人立时殒命,又不见神仙的迹影。可见神仙行为,天机奥妙无穷,凡人安能得知?闲言少叙,再说小牛产下之后,牛金成忙命家人代牛洗浴,及看待老牛等事。以后老牛不久亦生病而亡,但剩下小牛一个。那小牛渐已长大,能以耕种田园,能知人事,又能言人语。那牛说话,却只对金郎一人可言,对金成众人概不出声。自金郎废学以后,又过了一年,无事可做,无书可读,每日受其虐待,说着令人闻之酸鼻,听之伤心。正是:
吉人自有天来相,苍天不加悔罪人。
马氏见金郎已经十岁,不准金成再请先生与他攻书,叫他终日牵牛牧养、上山放草,金郎不敢不遵,只得牵牛上山,竟牧耕牛。那牛颇知人事,见了金郎之面,似乎故旧一般,摇头摆尾,喜悦形状。到了山上,任金郎坐卧玩耍,并不擅离左右,早随金郎而出,晚随金郎面归。马氏以金郎作了牧童,更加视如猪狗一般,命金郎日里上山牧牛,夜间牛栏内同眠。金郎也不敢违抗,只得依从。
一日晚上,金郎睡在牛栏内,将至半夜,正在浓眠之际,那牛以足踢醒。只闻牛言道:「小主人金郎醒来,我有言向你说明。」金郎被牛脚踢醒,唬得魂不附体,怎的牛能说起话来?又听了那牛说道:「金郎,你明日午饭之时,有性命之忧,我故把你踢醒,告诉于你。」金郎诧异道:「你何以知吾明日午饭之时,有性命之忧?请道其祥。」那牛回道:「你明日回府吃饭,你嫂特制药面,你兄进城未回,正好毒你。我已知此事,预先告诉于你,免你受毒。」金郎道:「我嫂有心害我,固是真情,但不知你非人类,何以预知?」那牛道:「我既在府上为牛,彼此主奴均有缘分。问我何以预知,世人以畜类口不能言,惟耳可以灌听百里。即如我作人言,此不能泄露天机,你也不必追问,只好紧记在心便了。」那牛言讫,再不做声,便倒身下卧。金郎见牛如此,自己仍卧一旁,思来想去,终是不明:「既嫂害我,牛能预知,牛依人言,甚为奇怪。」若知明日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六回     大分家仅得一牛 小便宜马氏欢心
话说金郎睡到天明,仍牵一牛直往山中去了。家中恶嫂马氏果然应牛之言,暗中买了砒霜放和面内,另作毒金郎之用。到了晌午时分,金郎回家吃饭,走至厨房,马氏指着一碗面,令其取吃。金郎一见是面,心中注意,曾记夜间牛告之言果然不错。虽端在手内,不敢吞吃。马氏见其持而不食,即上前打一下。谁知打也不妨,面碗打落在地,立时化火一阵闪光,吓的金郎面如土色,又怕马氏打他,即忙飞逃去了。
逃到山上,那牛还在山上吃草,金郎跑至牛面前,哭道:「牛呀,牛呀,你昨夜所说之言果有此事,幸你预先告知于我,不然你我生死各别!」那牛闻言,点头答道:「今日发生此事,你兄不在家中,你固不能回家。到明日午时,你兄准到家中,那时回家去面告,你家兄长自有道理。」那牛言讫,也不再言,吃草去了。
金郎即依牛言,饿了一天一夜。到了次日至午方回,守门老仆连忙告诉道:「小少爷回来了!你兄已经回府,并查问你的消息,老奴已将始末根由禀知大少爷。大少爷此时在后厅怒骂你嫂,你可乘此进去。」金郎一听,依言进见兄长。行礼已毕,站立一旁。
马氏一见金郎回来,肉眼乌珠,恨不能生食其肉,金成即令其先吃午饭,席上问其情由。不一时饭毕,又指马氏骂道:「你这狼心泼妇,端作昧心之事,我也劝勉多次,不但心不改良,而且更加利害,足见自古有云:『最毒泼妇心』!我亦别无他法,只得请母舅到来,分析家产,免至损害吾弟。我亦不能忘却父亲遗命,又免外人传闻笑柄。弟虽年幼,可着老家人伴他过度,使你这泼妇无从下手!」马氏闻得此言,竭力反对,并不赞成。金成怒发冲冠,立身冲上前去,揪住马氏头发,捺倒地下,殴打一顿,打得马氏号啕痛哭。幸而众家人上前劝解,将金成挪坐椅上,又各人慰劝了几句,始得安息。
金成走入书房,亲笔写了请柬,命家人去请母舅安云生来府,分派家产。老仆领命,拿着一张请帖,跑到安云生家中。安云生接着一看,只见上写道:
母舅大人尊鉴:久未叩询,孺慕奚如。兹因家门不幸,父母相继辞世,聊有家产,难释内顾之忧,每出经营,多为外务之迫。惟有幼弟在家,屡遭恶嫂虐待。今忆不负家父遗命,好生看待起见。是以帖请大人移玉下盼,以替甥等分派家产为荷。特询金安!
安云生看罢,想道:「妹丈死后,遗留幼子,既遭家嫂凌虐,只有分居最妙。所幸大甥尚有爱弟之心,这也难得。」想罢,即穿了衣服,随同老仆来到牛金成家中。牛金成迎入大厅之上,酒席款待。吃毕,家人送上茶来,吃茶之间,安云生道:「贤甥早晨有书相邀,阅之不胜诧异。尔父去世之时,只生存你们兄弟二人,家产巨富,须要兄友弟恭,夫唱妇和,方可慰尔父母九泉之念。如何欲分析家庭起来?」牛金成道:「娘舅有所不知,兄友弟恭,甥非不知。惟不克夫唱妇随,又时常凌虐幼弟,本不忍出,甥深恐幼弟遭悍妇之毒手。」安云生又责马氏道:「甥媳如此生性,却于道理上大有非分!小叔在家,亦应好生看待,打骂于他,可算恶极。何可令他同牛伴宿?世界上那有这等狼心狗肺的人!贤甥决意与弟分居,亦是幼弟顾全之一策。我今到来,只好实行此事。」说罢,即叫金成取过纸笔,金成遂命家人,将文房器具取来桌上,磨浓墨汁,打开家产账簿,安云生即带上了眼镜,细看一遍,即执笔挥写道:
立分产书人牛金成、郎兄弟二人,今因家门不幸,父母相继去世,外务繁纷,内顾多忧,生存兄弟二人,虽然兄友弟恭,不能夫唱妇和,于是分析各居,以免发生意外之事。谨请母舅大人证为分派公正,省得挣多撩少,尚望保守家产,再兴门庭,以慰双亲昔日之希望,兄弟各执一纸,永远存照。
牛金成、郎同立
马氏坐在一旁心不甘服,恨不克独吞家产,逐出金郎,无如母舅公正分析,那听马氏唆弄?当下即命金成、金郎二人签押。金成随即签了,金郎上前说道:「兄长虽然签了,我不听尊命!」说着一溜烟跑上山去了。金郎不肯签字,在阅书诸君不知是何意见,因金郎有什么事情,定要同牛暗中商量,凡事听信牛言,照依而行。金郎到了山中,那牛已知因事而来,早早摇头摆尾,向着金郎道:「你此时到来,莫非有事相商么?」金郎道:「正是有事相问,因兄和我分产,娘舅已写好分帖,命我签押,我在疑虑之间,故来询问于你,你想此事如何解决?」那牛道:「我看家产,你亦不必贪图。人生贫富本由天定,何必学那愚夫之心念?你可此刻回去,对你母舅声明:家产全归兄长执受,只领耕牛一口,朝夕作伴,余只衣食而已,坚持二句可也。」金郎道:「我亦赤手空身,家产丝毫不受,刻下不妨,将来有赖何?」那牛跳足道:「我虽畜类,言不虚传,以后自有道理。」金郎见牛如此回答,也不再言,连忙下山跑到家中。
安云生尚坐立厅上与金成谈论,一见金郎到来,便欣然仍令签押。金郎上前深深一揖,道:「多承母舅恩待,甥本不该违命!无如年幼不能执掌家财,暂托兄长收执,我只领取耕牛一口,余则丝毫无干。」云生道:「子顶父业,理所当然,何能你兄一人承受?既是如此,不如不分。」金郎道:「请兄领受,我享衣食而已。耕牛我领,兄亦不得专权。」云生、金成见其如此一定的主张,只好听从其意,签了字样,进出安云生。惟有马氏心中快活,以为:「这小畜生自己倒运,将来一世看牛,早晚饿死。我这里却安安稳稳独吞家产,好不快活!」正是:
青竹蛇儿口,黄蜂尾上针。
万般不是毒,最毒妇人心。
欲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七回     天孙女宫中思情 玉清殿圣母请旨
且说金郎自分家以后,放牛回家仍在兄嫂处吃饭。马氏以家产完全独享,心中甚是满意,一日三餐随茶便饭,金郎稍减苦痛。且年岁渐已长大,知道好歹,马氏若更加虐待,又怕告诉其兄,兼之家人暗中劝勉,所以胡涂过了一二年,金郎已有十二岁了,不时与牛作伴,有时牧牛、看书。金郎如今安好,这且按下。
再说天孙织女自那年同看守仙娥,往天河东云锦宫内工织,固然日夜勤劳,那一种凄凉苦楚一言难尽,不知何日可能圆满?一日工作晚歇之时,适值大雪飘天,龙藏形,鹊匿巢。窗外惨景,引起愁人心事,即叹道:
于工天宫我尚苦,贬下凡尘他更凄。
天孙织女叹罢,向守宫天娥道:「我至此多年,终年终日受此苦处,不知何日何时可得圆满之期,跳出陷坑之外?尚有第十二金童贬下凡尘,不知往何地方,又不知受何苦处,不知尚有相会之日否?」看守仙娥答道:「天孙勿须多悲,玉帝自然知道,安有受苦不得圆满之日乎!即第十二金童凡尘受苦,亦是天数,无须天孙多虑。」天孙织女道:「话虽如此,金童若非因我之故,彼亦不至贬下凡尘。今已分离一十二年,尚不曾得有一相会之日,我明日定要仰叩云锦圣母,转奏玉帝,何日可届圆满?」看守仙娥道:「我劝天孙耐守,候玉旨便了!」二仙女你言我说,不觉昏昏睡去。直至天明,天孙硬着头皮来至圣母殿上,叩伏禀道:「多蒙圣母收留十二年,小仙女勤劳工作,苦不堪言,但不知何日可得圆满,又不知能与金童再有相会之日否?乞圣母准旨,转奏玉帝!」云锦圣母道:「天孙不必问我,今年已届十二年,还有一年,至明年此日此时,汝等始可圆满,刻下心慌意乱,亦是枉然。还请天孙耐守!」天孙泣道:「圣母所言,小仙自宜谨慎小心,届期尚祈通示,以遂吾等之心愿,藉可以了夙缘,那时再为拜谢洪恩!」云锦圣母道:「此时不必多渎,纵然急破心肠,不能逆天而行,快往工室中去罢。」天孙织女领命,仍回工室去了。
这里圣母坐在殿上想道:「天孙织女尚有怜爱金童之心,可见感动了夫妇之情。闻得瑶池圣母前次所言,玉帝已允许难满,可以婚配,不免明日待我拜谒瑶池圣母,可有挽救之策?」云锦圣母想罢,又一转念道:「天机已定,此时去问,也是枉然!」故此就未曾前去。
韶光易逝,日月如梭,转瞬之间,又是一年。将届七月初间,正是第十二金童超升之日了。
天孙织女又耐守了一年,无非时常要求云锦圣母作法。圣母准其代为转达,故至此时,不得不代往动问,即传命众仙女预备云车,往斗牛宫瑶池圣母处去。仙娥领命,即出了云锦宫,沿天河直往西方,经由无尘大道,顷刻之间下了云车。将到宫门,守宫仙女见云锦圣母到来,连忙至内宫奏知瑶池圣母。圣母闻奏,即同宫娥来至殿上,只见云锦圣母同仙娥已至阶前。彼此相见,一同坐下,仙女捧上仙茗甘露水来,啜毕,云锦圣母道:「特来奏询圣母,那年天孙织女发往云锦宫内,工织多年。今已圆满之期,特来会商如何办法?」瑶池圣母道:「圣母今日至此,我也知为此事故,既若辈各受了苦楚,玉帝亦有怜爱之心。今日暂请圣母回宫,我明日即到通明殿玉清宫中朝见玉帝,请旨定夺。然后差太白金星下凡超拔金童、金牛星同上天庭,完全一切手续。」圣母笑道:「悲极生乐,乐极生悲,乃理之恒情!我们当从中撮合,方作慈善之念。」瑶池圣母点头称是,笑而不答,云锦圣母遂告别而去不提。
不一时,天妃圣母又到,步入殿,瑶池圣母也是招待。谈了多时,瑶池圣母告以云锦圣母已经来过,又劳天妃圣母到来,实为慈念之所致。二圣母谈了几句,即告别出宫去了。瑶池圣母坐下一想:「事已届期,不得不申奏玉帝!」即命仙女取上文房四宝,铺上本章,亲笔一挥,奏册一本。次日清早,带同宫娥二名遂出了斗牛宫,驾起六云车,不一时,先到了玉清宫的仪门,步入玉清宫中。见了玉帝,伏俯山呼「万岁」,玉帝道:「有本呈上,待朕一看。」只见上面写的是:
臣瑶池散仙,奏达玉帝驾前,为超拔金童、天孙团圆事。金童自那年贬下凡尘受苦,天孙织女发往云锦宫内工织,已至十三年圆满之期,尚有金牛星下凡拥护。仰乞陛下恩准,差太白金星下凡,带领金童、金牛星同升天庭,再和天孙织女配合,以了夙缘。此乞陛下垂鉴为幸!
臣瑶池散仙谨呈
此本呈奏玉帝,不知玉帝可能恩准?且待下回分解。
第八回     太白金星点化金郎 一封遗书留别兄长
玉帝看了呈奏,即叹道:「真是时光易过,不觉已是十三年。既是贤卿上本,理宜照准。可请稍待一时,朕当宣召太白金星上殿,差下凡尘便了。」瑶池圣母谢恩,即退至散仙院,听候玉旨。玉帝在玉清官吩咐圣母之后,即命内侍仙官摆驾到了通明殿。玉帝升登宝位,众文武星神俯伏金阶,三呼已毕,各归班位。玉帝降旨,召太白星君进见。太白金星连忙出班奏道:「臣谨候降旨!」玉帝道:「今据瑶池圣母奏称,第十二金童贬下凡尘十有三年,今正圆满之期,乞朕降旨,令彼圆满,卿可领朕旨,往凡施行便了!」太白金星领旨,退出殿外,驾起一朵祥云,直往南天门去了。这里通明殿上玉帝退朝回宫,众星神各自散去不提。
再说太白星君领旨到了南天门,落往下界。一到河南地界,按住云头,四面查看一遍,只见金牛星正在山上吃草,又见金郎睡在一株松树之下,二目紧闭,呼声不绝。即按住云头落了下来,乃是一位大方道士形状,手持拂尘,缓步来到牛前。那牛抬头一看,见是太白金星,便摇头摆尾,欣然说道:「不知星官到来,有失迎迓,仰乞勿责为幸!」太白金星笑道:「金牛星,你在这里好么?我特来探询你的。曾记在天宫时,所食仙桃仙果、龙肝凤髓,那知到了下凡,竟吃荒山野草了,实在令人心痛!」说着,嘲笑了几句。金牛星道:「星官勿要取笑!我也为挽救金童而来,并非我自己的障孽以至于此,星官何必取笑我呢?」太白金星道:「你为挽救金童而来,我为请你到此。如今金童下凡十三年,亏你终日作伴,遇有不测之事相商,患难告知,如此赤心忠胆,实可钦佩!今奉玉帝圣旨,命我至此,令尔等同上天庭,你可唤醒了金童,以情告知。」
金牛星领命,到金郎面前,以足踢动。金郎惊醒,忙起身问道:「唤我何事?乞道其详!」那牛道:「现在太白金星奉旨下凡,命你我二人同上天庭,快上前拜谒太白金星去!」金郎一闻此言,甚为诧异。抬头一看,只见一位仙长坐在面前大石之上,向金郎笑嘻嘻的招手,似乎呼唤他的一般。金郎又闻牛告知此情,只得上前,向太白金星深深一揖,道:「仙长下降,感恩不尽!又闻牛言,仙长至此,原来超拔我等同上天庭的,我等是凡人畜类,安能上天?」太白金星笑道:「适才金牛不曾告诉你么?你们二人均由我送至此,今已届十三年,玉帝仍差我带尔等随我上去,以了结尔等之夙缘。」说着,太白金星即由耳中取出一粒仙丹,命金童接下而吃。
金童就接在手中一看,见那一粒仙丹有桂圆大,形有五色,不敢吞吃。那牛在旁道:「只管吞吃不妨,吃下包你明达。」金郎依牛之言,吞吃下去。不一刻,但觉身体轻爽,精神充足,向太白金星叩谢道:「多承仙长恩德,感佩不忘,无以为报!尚乞仙长明白指示。」太白金星道:「你本来系天台玉帝驾前第十二金童,那年玉帝圣诞,命你往瑶池圣母斗牛宫中,借取温凉玉杯。你到了斗牛宫中,见天孙织女美貌,你即违旨戏侮天孙,摘取梅花,触动帝怒,将你贬下凡尘,遭受苦痛,今已十三年,已届圆满之期。金牛星因你在凡,恐有性命之虞,故玉帝差他下凡挽救于你,你亏他伴你受苦,若到玉帝驾前,当保奏几句才是。但是你兄对待于你,尚有恩德,你今辞别于他,虽不面告,亦应遗一纸书,以报手足之谊!」
金郎听了这一番话,方知始末情由,恍如茅塞顿开,更加仙丹感动,已有五分仙气。当下寻了一块白石,吹了一口气,那白石就变化为纸,又以手在石洞内取水,浇在泥尘之中,立时又化一堆墨汁,又折了一枝松枝,仍呵了一口气,又化做一枝羊毫笔。遂坐在地下,伏在石上,持笔浸饱墨汁,挥写起来,登时写好,送与太白金星看了一遍。太白金星道:「就照此说,你快送去,我们在此等你。」
金郎一溜烟如飞而去,来到家门,只见老仆坐在门内,起身问道:「小少爷回来了?请用饭去罢!」金郎道:「我有一封遗书在此,你可代递兄长,我也不进去了。」家人道:「少爷因何不进内去?只遗书一封,是何用意?请示详细!」金郎道:「你也不必细追,因兄长待我有恩,我故不能忘却,今日永别,故有书留言。又蒙老门公素日照应,我也拜别了。」说着,深深一揖,转身去了。老仆欲上前拖住,此时金郎吃了仙丹,已有半仙之体,老仆何能追及。自此金郎一去,永无会面之日,惟有遗书道谢而已,那马氏虐待于他,后来自有报应。
众人追赶多时,忽然见牛大少爷回来,见老仆追得气喘吁吁的,立足问其情由。老仆别无他言,即把遗书递与金成。金成接在手中一看,大吃一惊。要看下回,后事自然明白。
第九回     马氏女恶贯满盈 会织女天河洗浴
话说金成接了老仆转递遗书,便走入内厅,拿了一张椅子,坐在窗前,打开一看,上写道:
金成兄长钧鉴:手足之情,恩同再造!素遭恶嫂惨害,若非兄长护爱,则弟之青春年少,早送于泼妇之手。弟本仙童下凡,今届难满之期,已蒙上界太白金星领同超生天庭。牛为作伴而来,亦是天神下界。自此弟同耕牛永别兄长,再无相会之日,惟有遗书拜谢而已。父母香烟,尤赖兄长接续,家产成败,更是自己主权。此请仁安!
弟金郎遗书拜
金成看罢,坐在窗前沉吟不语,不由的一阵心酸,两珠怜弟之泪滚滚而下。正在垂泪之际,马氏走来看见,忙上前问道:「君家独坐,何以垂泪?想有什为难之处,不妨告知妾身,或者互相磋商,以解君闷。」金成闻了马氏唠叨之言,不觉怒发冲冠,即以书纸向马氏面上掷去,登时脑浆进裂,倒地毙命。看书诸君不免又要疑惑,原来那书纸系石吹成,乃仙家之妙用,因马氏恶贯满盈,故金成以书掷去,即化作石块,石块掷在脑上,岂有不打死之理?马氏死于非命,乃凌虐金郎之报。吾劝世人,须以忠厚待人为佳,自然天相吉人,万不可效尤马氏!
金成把书掷去,见马氏脑浆流出而死,甚为诧异,又见书纸化成一块石板,就知马氏应死于非命,即棺殓埋葬,一切完竣。自后,金成续弦之妻颇为贤淑,夫唱妇随,生子育女,家道重兴,此乃金成一生忠厚所致。这且按下。
再说金郎送了遗书之后,回到山上,那牛已经化生变作神将形状,身穿绿袍,密长红须,手执拂尘,戴了一顶金盔,站立一株大树之下。又见松树上挂了一张牛皮,毛色均像旧牧之牛,金郎知是变化身形。将至松树之前,太白金星笑道:「你送书信回去,此时府中出了意外之事,你可知道否?」金郎道:「我兄出外,书嘱家人代递,怎的有意外之事呢?」太白金星道:「你的书纸本是石板吹成,你来之时兄已回府,正在看书,马氏问故,你兄以书怒掷,纸化为石,马氏脑裂而死,此即虐待你的报应。如今闲言不叙,松枝上挂的牛皮一件,你可披在身上,方可升腾驾云,同上天台。」金郎道:「仙长令我披牛皮,可以升腾驾云,难道仙长和牛星官也是披皮么?」太白金星道:「金童有所不知,你乃投生凡胎,生成骨肉之体,那有升腾之能力?于是命金牛星化身脱皮,使你借皮升腾。兹已夕阳西斜,不必久延!」说着,来至松树前取下牛皮,念几句真言,手画二道天符,又用拂尘一扫,将皮披在金郎身上。三位星官登时驾了一片祥云,直向南天门去了。
到了南天门,顺扑无尘大道,来至天河之西,按住云头。太白金星道:「今日时已迟了,明日早朝方可见驾,面奏圣上,今晚暂在天河之西,神将行宫住宿一宵。」金牛星道:「这也使得。」三星君下了云头,立在宫外,四面一看,天河无涯,大水满天。天河边有浴衣仙台,有龙穴鹊巢,无尘大道旁有仙株月桂,及各仙官宫室亭台,四处林立,无半点灰埃,真是逍遥极乐天界。
一同进了天将宫中,并不见天将,只有三两位星官迎接三仙。一齐来至殿上,只见深堂大厦,陈列的琴棋书画,刀枪剑戟,弓箭盔甲,金瓜月斧等件。看罢,又随太白金星到后殿,便是一个安静所在,四面如铜墙铁壁一般,两旁有厢房,内有床帐被褥,茶几桌椅,各色用品。三位星君步入内室坐下,有一仙童捧上茶来。金童举杯就吃,吃了一口,只觉奇味异香,非常解渴,立时腹中响动,似乎难过。原来由凡上天之仙,必先在天将行宫内洗净五脏中之凡食,再入天河洗净皮肤,方能成全仙体,又可进身于玉帝之前。当下吃了仙茶之后,太白金星知他洗肠净腑,说道:「可往后面净垢坑内大便去罢。」金童此时腹痛不堪,连忙跑入后面一所空小屋内,净垢池如凡间之浴池一般。金童蹬在池边,将凡食出得干干净净,登时神爽气清,行走如飞。
回到前面厢房内,已是月光明耀,正是七月初日,天气尚热。太白金星见其泻肚回来,又说道:「你今洗脏之后,已成正式仙体,还须往天河洗净身体,方可进见玉帝,不然污触帝驾,致生事故。」说罢,太白金星打坐蒲团之上,服气炼形,闭目养神。金牛星在凡化身为牛,金童送书之时,太白金星已有金丹洗净他的肚腹,早已改皮换骨,况他下凡之时,带有天书宝物,无须出垢洗浴。金牛星也睡在榻上去了。
惟有金童忽然想起,昔年在王母瑶池宫中,调戏天孙仙女,如今彼此分离一十三载,又不知天孙仙女今在何处,心中甚是不安。即趁着月色光明,便私自步出行宫外,不见一神一仙,但见各地房舍四布天涯。信步而行,不一时到了天河岸边,遥见几位仙女在天河内洗浴。又见内中有一仙女,好似天孙仙女一般,定睛一看,果然不错。又一转念,男女各别,不能亲近。一面想,一面走,不一刻到洗浴衣台,私下偷取仙女衣服放在一旁,说也奇怪,恰巧是天孙织女之衣。金童偷了衣服,藏身于无尘道旁,以俟仙女寻衣。天孙织女在天河洗完浴,到浴衣台上,不见衣服,心中大吃一惊,猜疑不定。四面寻看了一回,又见众仙女均已洗毕,穿衣而去。这天孙织女一人在此,正在寻觅之间,遥见无尘道旁有一仙官,心欲上前查问于他,又见自己光赤身体,怎好见人?思来想去,进退维谷。金童远见天孙织女一人站在河边,料是寻衣不着,便把该衣夹在肋下,迎将上去。天孙仙女一见男子走来,光赤身体,岂不羞煞,欲避又不及,急得叫喊起来。金童见天孙仙女着急,忙又正色道:「天孙,不必惊慌!我也不是别人,就是昔年在瑶池斗牛宫中,戏弄你的第十二金童。摘取梅花,违了玉旨,触动帝怒,贬下凡尘,今及圆满之期,我又返上天台,却巧在此同你相会,彼此想有夙缘!天孙之衣在我这里,快去穿好。」天孙仙女一听是昔年金童,心中稍安,硬着头皮,走近前去,取衣穿好。两相行礼,天孙仙女挽住金童的手道:「我说是谁?原是昔日之十二金童!那年因我被贬,后来我也懊悔,抱歉之至,我在此先赔罪了!」说着,倒身下拜。金童忙扯着道:「天孙仙女不必如此,我心中决不埋怨你的。」天孙仙女又道:「自你被贬下凡,我无一刻不在心中。后来我也贬往天河东云锦宫中,工织十三年,至今尚未超拔。你我三生有幸,今日不期而遇,足慰生平之望!」说着,两珠仙泪,滚滚下来。不知后事,且待下回分解。
第十回     叙旧情二次遭天谴 召天将大闹云锦宫
话说天孙仙女与十二金童谈话之间,不觉珠泪流下,彼此感念旧情,金童劝慰道:「天孙不必如此,我已下凡十三年,今届圆满之期,玉帝降旨,差太白金星下凡召我回上天台,今彼此偶忽相会,各悉苦情,就是天孙在云锦宫中工织多年,至今不曾超出苦海,吾见玉帝之时,自有相当解决!」说着,即以手帕替天孙拭泪。天孙仙女又道:「既你到了天庭,想必明日早朝与太白金星及金牛星同见玉帝,倘玉帝有怜尔我之情意,真是夙缔良缘了!」金童笑道:「事在天定,必不令尔我负莫白之冤。暂请天孙仙女回云锦宫,明日得了玉旨,自然补报前情。此时暂别!」说罢,二仙悲喜交加,各回所在去了。
金童回至天将行宫,到了内室,见太白金星同金牛星仍然睡着,也不去惊他,悄悄步至一张榻上,倒身卧下。一时天明,红日东升,三位星君以甘露净面漱口。太白金星道:「此时不早,不免我们快去复旨!」三仙出了天将行宫,驾云直往通明殿而来。不一时,已至朝门以外,下了云头,同入朝门,步至通明殿阶前。玉帝尚未登殿,只见众文武星官,俱立品级台前,候其玉帝升殿。不一时,金钟三响,玉帝驾登宝位,各仙官齐伏金阶,山呼已毕,帝赐平身,各归班坐。惟太白金星、金牛星、金童三仙俯伏不起。太白金星奏道:「臣领旨下凡,宣召金牛星、十二金童回阙,今已带回,一同见驾,请旨定夺!」玉帝闻奏,便道:「卿领旨下凡,不惮辛苦,始末料理周到,功堪尚嘉,加封护花、护情使者之职。」太白金星谢恩。帝又道:「金牛星下凡挽救金童,陪伴受苦,足表忠忱,加封金牛大王。」金牛星谢了洪恩。玉帝又向金童道:「你昔年违旨,戏侮天孙,因贬凡尘受苦十三年,朕今怜悯于你,故命太白金星召回天庭。尔既知过必改,后宜慎重,不可复蹈故辙。朕今俯从尔等凡意,特赐婚配,以遂尔等之心愿。」金童只得谢恩面已。又命太白金星道:「卿可领旨,往天河东云锦宫中,降旨云锦圣母,赦出天孙,同往天河西灵藻宫内行结婚礼,以后仍然工作,不准弃职。亦宜夫唱妇和。」太白金星领旨,又向金牛星道:「金牛大王,你可仍回斗牛宫休息,有事再行宣召。」金牛大王领旨,退出殿外,驾了一朵祥云,直往西斗牛宫去了,按下不提。
这里太白金星候玉帝退朝回玉清官去,方同金童出了朝门,又与各星神道别驾而去,仍由无尘大道回天河西天将行宫。还至内室,太白金星吩咐道:「金童在此少候,待我往天河东云锦宫去,宣旨于云锦圣母,赦出天孙织女,那时我即将他带同至此,你们便可夫妻团圆了。」金童闻言,不胜欣喜,拜谢道:「老仙长玉成此事,此恩此德没齿不忘!」太白金星道:「金童说那里话来?神仙主义,向以慈悲为本,况有玉旨所嘱,何必如此谦逊!今日正值七月七日黄道吉日,足可团圆,你可在室密布停当,以便晚间不及。」说罢,太白金星走出宫门以外,乘坐祥云,穿过天河,来至河东云锦宫。下了云头,步入大殿之上,见了云锦圣母,开读玉旨。圣母跪领玉旨,又请太白金星坐下,彼此又叹了金童、天孙一回,又略谈了几句,即告别出宫。来至天河西灵藻宫内,告知了金童。金童好不欣悦,只忙的手足不停。只见布置的水晶仙床、锦绫绣帐、红霞锦被、鹅月鸳鸯枕、龙鳞褥席,及玉石踏板,一切桌椅屏条,摆的齐齐整整。室门挂的仙鹤卷风门帘,门上横匾一张,名曰「佳偶天成」。太白金星见已手续完全,不必置身于此,遂嘱咐了几句,告别而去,按下不提。
不一时,又至夕阳西斜,玉兔东升。云锦圣母传命仙娥:「吩咐天孙仙女停工,修整容貌,备妆衣饰,今晚送至天河西天将行宫内,夫妻团圆。」仙娥领命,来至工织室内,告知看守仙女并天孙织女。天孙闻言,心中大喜,起身梳妆打扮,整理衣饰。一切料理完全,已至黄昏时分,仙娥搀扶天孙上殿,拜别圣母,然后出宫,一同驾了一片红云,直扑天河西灵藻宫而来。按落云头,仙娥扶着进入内室,金童早已立在阶前,恭恭敬敬,迎接天孙仙女。将至阶前,金童上前挽住一手,同入内室,款以茶果、仙品等类。天孙仙女偷眼一看,只见:
床帐被褥,布置得齐齐整整;
书画琴棋,安排的色色新新。
非比那凡尘牧牛时代,更遂了工室思郎情心。
真是悲极喜又至,但愿恩久情更长。
天孙仙女看了,嫣然一笑。即卸了冕冠衣饰,吩咐仙娥退出,安息不提。这里金童、天孙二仙遂成夫妇,锦帐恩情,天长地久,说不尽你恩我爱的言语。自此情投意合,誓同生死。即如在下凭这一枝羊毫,亦难著述清楚,况夫妇之情密,他人岂能皆知?何况天官仙女、金童,安可斜批胡论?此是作书人之交代。
自此金童、天孙成了夫妇,彼此不忍分离,终朝在灵藻宫中盘桓不已。且金童系玉帝驾前差使之童,自贬下凡之后,及今十三年,虽然调升天庭,使其夫妇团圆,乃玉帝怜爱之念。天孙仙女,本是瑶池王母处仙女,此时与金童成了夫妻,理应拜谢玉成之德,不料只恋夫妻之爱情,忘却了应尽之天职。瑶池圣母闻得金童超升天庭,又与天孙成了夫妻,至今未曾进谒,足见凡心之念,终是不肯觉悟,不免感动圣母之怒,即命仙娥伺候出宫,往通明殿面奏玉帝。出了宫门,驾上六云车,一路上飘飘荡荡,已至朝门,下了六云车,仙娥扶着,黄巾力士在后拥护,同到通明殿。因瑶池圣母见驾,皆在玉清宫便殿,故而直至玉清宫中。玉帝见瑶池圣母到来,知有事故,在便殿传问,瑶池圣母山呼已毕,即奏道:「蒙陛下降旨,金童、天孙团圆婚配,乃仁德圣主怜恤之旨。讵伊团圆之后,贪念不足,尚不知悔。且金童系驾前第十二金童,天孙系陛下之外孙仙女,瑶池宫中之七仙姑,即如婚配之后,亦宜各执司事,何能以爱情当为应分之事?故臣妾见驾,请旨定夺!」玉帝闻奏大怒,降旨道:「卿所奏甚是,朕也常问彼等之行为,众臣皆言不知,彼二人既贪心不足,实属罪不容诛!卿家暂回瑶池,朕当发瑶池天神捉拿见朕。」欲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十一回     李金星二次解围 再遭贬各分东西
话说玉帝待瑶池圣母回西方宫中去不提,当下复至通明殿,升坐宝位,宣召托塔天王来上殿。托塔天王至殿上,俯伏金阶,山呼万岁。玉帝降旨道:「差你带领天神天兵五百,往天河西灵藻宫内,捉拿金童、天孙仙女来殿见朕,不可有误!」托塔天王领旨,退出通明殿,玉帝返回玉清宫不提。托塔天王出了朝门,驾了云头,直往天帅府而来。进了天帅府,到了点将台上,宣读圣旨,点齐五百天兵天将,传令已毕,闻锣鼓齐鸣,号炮之响,杀气腾腾,刀枪剑戟,弓箭马甲,行由无尘大道,到了天河西灵藻宫门口,一同下云,围得如铜墙铁壁一般。一座极乐宫室,登时屯积了千军万马,如临大敌。金童、天孙正在欢娱之际,听得宫外擂鼓炮响,震动天地,摇旗吶喊,好不惊人。始则不知所为何事,继见守宫仙娥飞奔入内报道:「天孙仙女,大事不好了!宫外天兵天将围的水泄不通,声称玉帝有旨,捉拿天孙、金童问罪。」二仙闻此消息,吓得魂不附体,面如土色,手忙脚乱,无处逃避,又见天将匆进宫来,捉拿金童、天孙仙女。在这个时候,二仙慌忙挽手奔出室外,由天井飞腾半空。天将见其飞逃,即飞跟上去,下面放炮擂鼓,吶喊助威,弓箭齐发,一时间哄天动地,鬼哭神号。正是:
知足者能得常乐,有量者能忍自安。
却说金童、天孙在半空中被天将追赶,不能脱逃,只得空中互相冲突。天将以刀斧砍杀,金童、天孙手无寸物,只仗自己道法,况且寡不敌众,金童、天孙刀砍斧伤固然不少,弓箭锥刺,可惨可怜,逃不得走,战亦不能,二仙只好且逃且走。天将且追且拿,又不敢以刀斧伤他,因玉帝降旨捉拿,并非杀伤,只有追捉而已。下面兵将摇旗吶喊,金童、天孙受上下之逼迫,退至天河中心,力也疲乏,支持不住,二仙跌入天河,满头过顶,浸入波中。天兵天将追至岸边围住,天将追至河中大战水晶宫。正在万难之际,太白金星驾着云头喊道:「天将且慢动手!金童、天孙本无死罪,不须如此迫杀,好生嘱他二位同去,见驾面奏便了。」天将正在河中大战,听见空中喊说之声,抬头一看,见是太白金星,便止住刀兵上岸。太白金星道:「金童、天孙不必伏在河中,只管放胆上来,随同天将回朝见驾便了!」二仙听了太白金星之言,只得走上岸来。太白金星又道:「天将等好生带同前去!」说罢,太白金星驾云去了。
众天兵拔队前行,托塔天王带同金童、天孙直往通明殿而去。不多一时,已到朝门之外,各人下了云头,天兵屯在天朝以外候旨。托塔天王带同二仙进入通明殿,玉帝升登宝位,托塔天王及金童、天孙俯伏金阶。山呼已毕,托塔天王奏道:「臣领玉旨,往天河西捉拿金童、天孙,追拿多时,幸太白金星经过,命彼二仙随同上殿,方肯同来。今已解送上殿,请旨定夺!」玉帝闻奏大怒,道:「我看你这两个逆生,不知天理人情,任意抗旨违法,不想谋务正道。朕差天将捉拿,尔等竟敢抗旨图逃,罪不容诛!如不枭首示众,不足镇服天神!」即降旨,命托塔天王推出朝门斩首交旨。托塔天王领旨,带金童、天孙,吩咐天兵将金童、天孙捆绑起来。正在此时,救星已到,大呼:「刀下留人!」托塔天王抬头一看,那还了得!托塔天王即命众天兵候旨定夺。太上老君上了通明殿,玉帝尚未退朝,俯伏金阶,山呼万岁。玉帝问道:「老卿上殿,有何本奏?」太上老君奏道:「老臣适在兜率宫服气炼形,闭目打坐,忽听炮响鼓声惊天动地。老臣屈指一算,方知圣上降旨捉拿金童、天孙问罪,特来奉请圣上降旨,改令彼二仙永无相会之日。乞圣上恩准!」玉帝闻奏,道:「老卿有所不知,金童、天孙不知朕已恩厚,但欢乐满足,任意你贪我爱,废厥天职,若不严加取缔,弄得不可收拾。非朕寡情,此乃不得已而为之。」太上老君又奏道:「圣主仁德,老臣莫不钦佩!无如金童、天孙本无阅历之人,况新婚之乐,彼固贪恋不舍,取缔之旨,乃明君之教诲,尚乞降旨免斩!令彼二仙永远分别,再不会面。」玉帝道:「老卿之意见却也使得。可传朕旨,嘱托塔天王免去斩罪,命金童永居天河西天将行宫内,派天兵四名驻守行宫看守,金童不得越出范围,不得偷会天孙。倘敢故犯,准其奏明朕躬,决不宽恕!天孙织女命其永居天河东云锦宫内工织,亦着仙娥看守仍然陪伴,也不准偷会金童!」玉帝宣召已毕,退朝回宫不提。
太上老君领旨出了朝门,将旨宣告托塔天王,即驾云去了。托塔天王遣分了众天兵回天帅府去,只留天兵四名押了金童,往天河西而去,两名看守仙娥押了天孙,往天河东云锦宫。二仙临别,互相拥抱大哭,天孙哭道:「妾同郎君一别十三年,今日才得相会团圆,不料未及一载,忽又永远分别,再无相会希望,更比前次大有异别。如何妾和郎君偏遭此惨苦之祸?令妾怎忍舍得郎君!」金童泣道:「天孙悲苦之言,实在令人心疼,你我之颠沛流离,不论是何星神,均无如此情状!常言云:『快活无非天宫』,不料你我不能脱出苦海,怎不叫你我二人伤心!今日事已至此,断无挽回方法,只好遵旨暂行分别,日后苦守真心,再行仰求玉帝恩旨,或者再有相会之日,也未可知。还望止泪,不必过悲,惟有耐心以待天时而已!」欲知二仙如何分别,后来怎样?且待下回分解。
第十二回     天孙如愿鹊桥重会 七夕相逢留名千载
话说金童、天孙押往天河东西分居,二仙相抱,不舍分别,彼此说了许多恩情苦海之言,实在难分难舍。托塔天王见此光景,喝令分开,各自东西,二仙无法可施,只得分头而行。纵有凄凉苦楚,任你万斛愁肠,亦不能如其心愿。言着至此,就是阅书诸君,莫不代为叹息!
托塔天王先送天孙仙女至天河东云锦宫中,见了云锦圣母,宣示玉旨,命其遵旨实行。云锦圣母接旨已毕,复请托塔天王坐下,仙娥送上仙茗,又命把天孙呼上殿来。天孙并看守仙娥来至殿上,倒身下拜,流泪不已。云锦圣母道:「天孙仙女真是红颜薄命,冤孽多多,指望十三年苦别之后,夫妇天长地久,玉帝无非是怜恤之心。不料尔等贪欢不已,废除天职,无怪玉帝怒责永离,夫妇未能如愿,反致抱恨千秋。旨意已早定,容后再行保奏,曲全悔过方法。今日事已如此,天孙你也不必悲泣,仍同看守仙娥,往工室去罢!」天孙哀泣道:「圣母所谕之言,小仙谨宜领受,此时只好遵行便了。日后尚乞圣母设法挽救,小仙自感激不已!」说毕,起身拭泪,同看守仙娥仍往工室中去了。
托塔天王亦告别出外,即驾起祥云,由无尘大道,往天河西而来。到了天河西灵藻宫中,进入内室,只见四名天兵驻守宫内防备。金童见托塔天王到来,忙上前迎接,同入内室,对面坐下。天兵捧上仙茗,托塔天王向金童道:「我已到天河东云锦宫中去过,劝勉天孙不必悲伤,务宜耐守天时,自有升拔之日。金童今与天孙二次分拆,真是悲苦之至!即如小将奉旨捉拿,亦是出之于不得已,尚乞包容为幸。今仍独居在此,暂为耐守,亦可假此修行。尚可感动玉帝慈念,解释尔等遗恨。姻缘期限,本由天定,不必心慌意乱,保守仙体为要!」金童闻此一番言语,不觉垂泪言道:「托塔天王甚是!非怪玉旨不情,惟恨小童自不小心,但恨我们已成,复行永远别离,到不如不成夫妇,也还干净,免得有始无终,诚为缺点!」托塔天王又劝道:「玉帝既已准成为夫妇,并非无故令尔等拆散,尔等若非自弃天职,不触帝怒,何至到此地步?今番玉旨决定,不能更移,只好暂为苦守,司奉天职,日后自有挽回!」说罢,立身起来,退出宫门,金童送出宫外,带了天兵复旨去了。金童返回内室,闷闷不悦,想:「自凡尘上天,又与天孙仙女配合,喜乐达于极点,不料乐极生悲,如今独守杳室,怎不令人悲苦!惟是一日复一日,岁过四时,思想之苦,割断肝肠!我昔年在瑶池戏侮天孙,贬我下凡受苦十三年。超拔天台,指望消除前非,那知又遭无限苦痛!」不免终日叹息,怨恨之声,冲动苍天。金童悲怨,暂且按下。
再说天孙织女,在工织室内终日工织,思想金童,不免两眼珠泪垂于玉面。看守仙娥从旁劝慰道:「天孙勿须过悲,保重仙体。今日与金童拆散,乃是劫数,纵然挂念,也是枉然,还须另设方法为上!」天孙叹道:「事已至此,无可挽救,就是哀告云锦圣母,又恐责怪于我。此次不比从前金童下凡时代,未成夫妇,玉帝故可成全,今既成夫妇,复行永远分拆,乃是我们废职贪欢之罪,怎的还能有挽救哩?」二仙女一叹一劝,万分愁肠,众星神莫不生怜恤之心,均是无法可治。
一日,太白金星驾云行经天河,见灵藻宫并云锦宫二面怨气现于空中,互相交接,即知是金童、天孙彼此思念不已。太白金星也不免发了慈悲之念,遂停止云头,想了一回,若是上殿保本,又恐玉帝不准。心中暗想:「不如往兜率宫与太上老君商量,看老君有什妙策。」想定,拨转云头,向北方而去。不一时,来至兜率宫前,按下云头,进入宫内。太上老君正在打坐之际,见太白金星到来,起身邀坐。太白金星叩询了仙安,在旁坐下。仙童送上仙茗,饮毕,太白金星道:「今日进谒,特为金童、天孙之事,那日老君在玉帝驾前,保奏金童、天孙免斩,永远分离,讵知实行分别以来,彼等思念、抱苦不堪。小星正值驾云南往,见怨气冲空,互相交接,所以特来告知,共同设法挽救。」太上老君道:「我也是知道的,玉帝本来降斩,是我苦苦保本,始免斩罪,改行永离。迄今分拆年余,犹恐帝怒未息,故而置之不问。今既金星到来,你我各抱慈悲主义,自然设下挽救方法。别无能力,只好再行上殿共同保奏,亦须写奏章一纸,明日早朝同见驾保本,自有挽回之力。」太白金星道:「老君所说甚是!」登时本章写好,专待明日早朝上殿。一宿无话,到了次日,二星君齐驾祥云,直往通明殿。到了朝门,下了云头,进入朝房候驾上殿。不一时,金钟三响,玉帝升登宝位,文武星官俯伏金阶,山呼已毕,各归班次。太上老君即将本章由传宣星官送呈龙案,玉帝打开一看,只见上写道:
臣李聃、李长庚等,今特奏为金童、天孙永别补救事。查金童、天孙那年违旨,偶动凡心,遭贬十三年,受尽凡尘艰苦;天孙仙女亦于云锦宫中工作勤劳。彼此咸受苦痛,莫不悔改前非,于去年七月初,蒙陛下降旨团圆,成为夫妇。彼固悲喜交加,继则你贪我爱,负天恩。复经圣上严加取缔,命若辈永远分离。兹经遇离别之苦,终日怨气冲天。情之所锺,故非人力可以挽回。臣等发生慈悲之念,故谨会同具疏上奏。仰乞圣上恩准,改做每年七月七日相逢一次,以遂双方思想之愿。并祝圣寿无疆!
玉帝看毕,沉吟了半晌,始言道:「二卿所奏之事,乃抱慈悲主义,朕依慈善办法,二卿可传朕旨,就是每年七月七日始可相会一次,余只不许自由,倘敢故违,决不姑宽!」宣旨已毕,玉帝退朝,回玉清官而去。众星官亦各退出朝门,驾云分散去了。这里太上老君同太白金星驾一片红云,再往天河东云锦宫而去,知照云锦圣母并天孙仙女,将玉帝所降旨意及二星官要求之事,一一细述一遍。然后又往天河西灵藻宫内,面传玉旨于金童,并告只可每年七月七日相会一次,余无自由。金童倒身叩谢二位老星君,复起身问道:「玉旨准吾们每年七月七日相会一次,不知还在何处可以栖留?」太上老君道:「当七月七日,自有乌鸦、天鹊、龙凤之类联接天河之中,使尔二仙由东至西,彼此两造相会,即可共诉衷肠,稍可以慰心愿。」金童谢道:「多蒙二老星君仁德兼全,衔恩无以可报,惟望留千古名,德寿无疆!小童默祷天心而已。」二星同道:「施恩望报,非神仙之所为,贪念不休,尤望汝等悔戒!」言毕,告辞去了不提。自此金童、天孙每年七夕相逢,万古不更,一载离情,一夕倾肠,世称牛女二星,惟七夕一相逢,便是这桩古典,就此告终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