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前绝后的政治标本 ——历史记住89年5月

空前绝后的政治标本
20年前我国首例人民代表罢免工作不力的副省长案始末
1989年5月15日，湖南省七届人大二次会议上，177名人民代表向大会主席团提出罢免因工作不力的杨汇泉省长职务的议案，启动罢免程序获得表决通过，杨汇泉的副省长职务被罢免，开创了新中国历史上第一次由省级人民代表大会，通过法定程序依法罢免副省长的先河。
1983年元旦，全国进行机构改革，杨汇泉被破例举为“自学成才”者，在当年5月，当选为湖南省人民政府副省长，1988年获连任。1988年初，中央要求清理整顿公司，群众的反腐情绪空前高涨，杨汇泉担任湖南省省政府清理整顿公司领导小组组长。对湖南省国际经济开发公司等非法经营，套购外汇，清理整顿不力，同时杨汇泉和女儿、女婿接受宴请。参加省人代会的代表们对湖南省的廉政建设和清理公司等问题格外关注。5月12日下午，大会已经召开一周，根据代表要求，杨汇泉与湖南省工商局、审计局、外经委等部门负责人接受了代表质询。
三小时质询论战
质询大会一开始，人民代表们对清理整顿公司存在的问题提出了尖锐批评。长沙市一位代表站起来，抛出第一个问题：“湖南省国际经济开发公司到底有没有非法经营？”他接着说明“湖南省国际经济开发公司”成立于1984年9月，是一家享有进出口权的全民所有制企业。但其在经营活动中存在许多严重的问题，两年间非法获利近300万元。
1986年7月至10月间，该公司两次以沉江机械厂名义，向上级单位申请进口电冰箱压缩机，共批了12.5万台，其中9.8万台卖给广州、深圳的公司，获利10万多元。1987年1月，该公司又向湖南省计委申请175万美元外汇进口胶合板56万张，在上海就地倒卖，最后只剩1800张，运回湖南后分给了本公司职工。又从湘乡铁合金厂购买当时的稀缺物资硅锰2000吨卖到了上海。一进一出，非法获利250万元。1987年5月，该公司以湘潭电缆厂名义买进白锡锭，申请到湖南省外汇153万美元。实际上，这些钱只购买了1.2万多立方米木材，公司从中获利21万多元。1988年8月，该公司总经理定居香港。人民代表要求湖南省工商局负责人回答“该公司存在违法经营。”，“早在去年4月份，省工商部门就已经发现。”“既然去年4月就发现问题，而且该公司主要负责人问题这样严重，他却一走了之，是谁批准他去香港定居？请杨汇泉副省长回答。”与会的人大代表们情绪开始激动。
对于这个提问，杨汇泉只简单介绍了这位经理的身份，但对“谁批准”这个关键问题，却以“不清楚”来搪塞。
一位人大代表又要求杨汇泉回答省级干部子女在湖南省国际开发公司任职的情况。这个问题似乎击中要害，无言以对的杨汇泉只好请别人代为回答，质询陷入尴尬。
随后，湖南省外经委一位副主任如实将领导干部子女在该公司任职的情况作了说明。其中，杨汇泉的女婿曾在这家公司任副总经理。杨汇泉的表现引起了代表们的不满。又有代表提问：“去年7月，省政府出面为国际经济开发公司举行新闻发布会，目的何在？”
事实上，那次发布会邀请了杨汇泉出席。杨汇泉并未正面回答这个问题，而是为自己开脱责任答非所问地说：“我是省政府清理整顿公司领导小组的负责人，是接到通知才去参加的。”
片刻的静默后，一位代表却直言实质：“召开这个新闻发布会，目的是掩盖公司的严重问题。”
对此杨汇泉支支吾吾，颇为窘迫。
几位代表又抛出另一个更为犀利的问题，请问杨省长：1988年春天的广交会期间，湖南华湘公司在广州东方宾馆请客，你和女儿、女婿接受宴请，那一餐共吃掉4437.1元，有无此事？一位人大代表立即站起来，要求杨汇泉“将此事说清楚。”
三小时的质询，杨汇泉成了众矢之的。关于宴请一事，他当场向代表们作了说明和检查，但这对于在场众多人大代表们的失望情绪已然无补。
启动罢免议案
质询的结果代表们并不满意，一场反腐风暴迅速酝酿。
5月13日，长沙、湘潭、邵阳等五个地市人大代表团的177名代表向大会主席团正式提出议案，要求罢免杨汇泉的副省长职务。提出罢免案理论上并不出奇，但实际上，这在湖南乃至全国都是破天荒的事，没人知道接下来会朝什么方向发展。
代表团提出的理由是：“副省长杨汇泉同志，在清理整顿湖南省国际经济开发公司时很不得力,不能很好地按照中央有关精神,将湖南的清理整顿工作迅速地进行下去，同时又和自己的家人接受企业单位的高消费吃请，在答复代表质询时，对许多代表认为是重大的问题，态度很不明朗，辜负了人民的希望。”
实际上，与会人民代表有两种提议，第一种是先成立“特定问题调查委员会”对杨汇泉进行调查，然后决定罢免与否；第二种是不经调查，直接由人大代表进行投票。罢免案提出后，为了听取代表意见，大会主席团决定会议延期一天闭幕。主席团还请示了全国人大常委会，是否先成立“特定问题调查委员会”，但未被通过。大会主席团决定第二天对两种提议进行表决。
5月15日上午，对两种提议的举手表决中，有超过400名代表同意后者。“表决后，一位省人大副秘书长要为杨汇泉解释，结果被代表们轰下了台。”
会后，人大代表们还提出了对清理公司的几条具体建议:一、人大授权省人大常委会任命一名廉洁奉公、刚正不阿、能为人民办实事的副省长；二、强烈要求省政府调整清理整顿公司领导小组成员；三、要求省人大成立调查监督委员会，并公布结果；四、建议大会主席团将省级领导干部的子女、亲属在公司经商的人员名单及基本情况予以公布，以便监督。
“罢免一位副省长比选举一位副省长意义更大”
5月15日下午，人大代表们开始对罢免案进行无记名投票表决。投票期间，杨汇泉坐在人群中低头抽烟，帽子遮住了眼睛，一声不吭。下午5点40分左右，大会主席团执行主席宣布投票结果，“赞成罢免的506票，反对罢免的162票，弃权98票。这次会议应到代表870名，实到代表766名，表决结果有效，罢免案通过。”执行主席话音刚落，代表们纷纷站了起来，掌声久久不息，有的代表甚至高呼：“人民万岁！”杨汇泉黯然走出会场，情绪很低落。时任湖南省人大常委会委员、副秘书长的傅学俭回忆说：“罢免一位副省长比选举一位副省长意义更大，位置越高，群众对他的要求就越高。选举是一张票，罢免也是一张票，前者是信任票，后者是不信任票。这是宪法赋予人大代表的神圣权利，是民意的忠实表达。”
1989年5月19日,人民日报》就此次罢免案专门发表社论：《人民万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