投资的三层境界

   投资的三层境界

    投资是科学还是艺术？这恐怕是任何人都希望回答却又无法给出确切答案的问题。笔者遍读金融著作和数年的投资实践，体会到投资的三重境界。

     1、数。

    证券市场是一个虚拟市场，买卖的东西都是看不见摸不着的，特别是电子化以来，交易的载体已经是01数字构成的信息流。因此，证券市场每天都在产生数以亿计的各种数据。这是交易相关的数据，在此基础上产生了分析历史数据预测未来的技术分析流派或者看图流派。技术流派的核心哲学是历史会重现，因此研究历史上出现过的数据或者图形特征，就可以预测个股和指数未来的走势。在笔者看来，单纯凭借技术分析要在股市长期获胜是一个不可能的任务，我称之为“皮相之学”。

     我们经常听到一些技术指标号称能捕捉未来的趋势或者变化，但我们认为那是一个低概率事件，狗偶尔抓住老鼠但并没有变成猫。但如果市场中信的人多了，有人根据技术指标的指示买卖，那技术分析的指标就会成为一种跟踪技术派投资者的指标，反过来也可以成为诱多或者诱空的工具，这就是《孙子兵法》里反复强调的虚实之辨。 除了市场的“数”，还有上市公司的各种“数”，最常见的就是三张财务报表和若干财务附注，有些未必是可以量化的有单位指称的数，比如上市公司的董事长变更，大股东注资等。这一类的数据构成基本面分析的基础。

    现代社会的一个主要特征是各种数据泛滥，这其实是社会现象科学化的必然结果，黄仁宇先生曾经评论的古代中国是一个缺乏数字管理的国家，这是很多问题的根源，比如行政后果的评判标准让位于道德标准。为了做基本分析，除了公司数据还要行业和宏观数据。行业的周期状况（行业总产值、利润率），宏观经济生产的状况（GDP、工业增加值），资源承受能力的状况（物价指数），社会财富的积累状况（企业和居民储蓄）等等，现在都有各种数据产生帮助判断。在全球化时代，还必须要国外的公司数据、市场数据、行业数据和经济整体数据。

    分析师的工作就是在所有这些数据中发现一些关系并以此预测公司的未来盈利。同时根据市场数据，给股票一个合理的价格预期。关系是如何发现的？相当部分分析师是从商学院毕业的，自然一开始是从书本中在其他市场证明是有关系的变量开始，这里面很多都是线性关系，所谓线性关系就是原因发生同等方向和大小的变化，那么结果同样会发生这样的变化。数的一个最大的好处是简明易懂，数与数之间的关系是可比的，因此我们可以比较石化行业中国和美国的市盈率，净资产收益率。但数的问题也在于此。数是经过一系列处理简化后得到的结果，后面隐含着作者的世界观，人生观和更大的社会结构，而这些是单纯从数里面看不到的。比如中美之间的净资产收益率有极大差异，公司估值水平也相去甚多，这就要求投资者花时间仔细去研究差异的根源，比如市盈率之差。对于一个好的投资而言，关注的是产生差异的根源以及背后的逻辑结构，这对资产管理者尤其重要，因为他每天接触到各种看似无关联的数据，他需要从中看到故事和逻辑。黄仁宇先生有本书叫《关系万千重》，这个说法同样是资本市场数的本质。

    能看懂“数”，进而看到静态的关系，是投资的第一层境界。

    2、势。

    数的运动就是势。最大的势是历史的势，历史学家唐德刚先生总喜欢说“历史的三峡”，就是指历史运动的曲曲折折，有其方向，但也有回转。其次的势是当下社会的运动，再其次才是政治、经济、行业和股市的运动。势的最核心命题是“参与改变历史”，就是索罗斯所谓的反身性。社会现象最大的特征就是参与者会改变历史进程，而自然科学中观测对象几乎不受观测者影响，虽然量子力学的结论证明实验条件的确会改变实验结果，但相对历史进程，这是可以忽略不计的。势是因为关系的改变而引起的，因此辨明势的变化中是哪些关系发生了变动，引起了向哪方面的运动是一个好的投资分析者必须要把握的。笔者在之前的一篇文章中故弄玄虚说“大幕刚刚拉开”，其实质是说股市单方面上涨的格局已经改变，市场的运行将进入一个新的阶段，这是因为构成股市运动的因素之间的关系发生了变更，进而形势发生了改变。

    很多投资大师都是善于把握趋势的高手，从短线客利弗摩尔，成长股大师费希尔和彼得林奇，宏观大师罗杰斯，行为金融中的动量交易和反转交易，莫不是对某种趋势的把握。我们常说的周期股、成长股其实就是对趋势的另一种说法。除了大家一般理解的经济趋势，行业趋势和公司趋势外，股市中有一种特别的势非常值得关注，那就是群众运动的变化。金融学研究中有很大篇幅研究“噪声交易者”（Noisy Trader），还有一类研究是“羊群效应”，噪声交易者加上羊群效应就是群众运动。群众运动参与者个人都是理性的，而总体结果却是非理性的。萨缪尔森在其著名的《经济学》教材中举了一例，球场的观众为了自己看清比赛，都站起来观看，个人也许的确看清了比赛，但球迷总体却是看不清比赛。

    能分清“势”，从静态的关系走向动态的变化，是投资的第二层境界。

3、道。

    东方哲学的最高命题就是道，也是东方人生的最高境界。“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这就是道的境界。《道德经》对道做了二十多处不同的描述，一言以蔽之，道是对规律的把握，是对经过无数个运动周期后的势在哲学高度的把握。然后这一切又都可能是短暂和虚幻的。庄子里面说，“吾生也有涯，而知也无涯。以有涯随无涯，殆已，已而为知者，殆而已矣。”这是人类永恒的问题，人类的进步也正是基于此产生。

    投资大师是对他所处的时代的深入理解，对人性的深入理解。而时代是改变的，只有人性是不变的，超越时代的大师留给后人的是处理一个时代问题的方式和方法。股市中还有很多毛泽东迷。单从文化上讲，毛泽东是中国历史上少有的思想大师，他思考问题的方式（不论对错）可能在100年后还能深刻的影响中国人。这就是历时而不衰的伟人，其核心之处是其思维模式是对当时人类社会基本问题的一个高度抽象，只要人类社会继续存在，从通货膨胀到资产泡沫其实都是一样的故事。《吕著中国通史》中有货币一章，详尽了描述了中国唐宋纸币的由来和政府利用纸币制造通货膨胀的故事，当时宋、元皇帝和大臣其逻辑和思路之清晰，恐怕远不在今天很多投行经济学家水平之下。

    到了这个层次的投资大师，就已经不光是投资大师了。索罗斯或许是这样的人物。

    回到最初的问题，人类虽然追求投资的科学性（这里的科学指库恩所讲的“可证伪”的科学），但至少到目前，科学性还只是很表层的东西，最多到数这一层，离势和道的把握还差的很远，就其根源是信息不对称，没有人可以掌握所有交易者在所有时点的心理预期、财富状况，所以市场的拥护者号召用市场交易来解决问题。当一个人面临信息不完备时，其决策依据有多少是合乎计算理性的呢？更退一步，人类的情绪还在无时不刻干扰我们的计算能力，这就是投资的魅力和困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