忠字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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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忠字舞”的回忆       凡经历过那个年代的人，没有人不知道“忠字舞”的。几乎没人能逃脱掉跳“忠字舞”，这个“忠字舞”不要求你具备什么条件，也不管你跳得是否优美，只要求你有一颗“忠心”。
 
那时我13岁，天天晚上将脸抹得鬼似的，和小朋友们一起去火车站候车室演出。脸画得色彩浓重，眉毛一律往上挑着，京剧脸谱一样。有一次我要求将眉毛画成弯弯的，被拒绝的理由是弯弯的眉毛显得“不革命”。“不革命”在那个年代和“反革命”很接近。于是乎，我就天天一张“革命脸”让哥哥不敢正眼瞅我。
 
一天晚饭时，邻居李奶奶来到我家（她是居委会的）。说上边要求普及“忠字舞”，因为热爱伟大领袖是每人的心愿……李奶奶要求我来当教员，这可是一项政治任务，父母很支持。
 
晚饭后，大院子里传来了李奶奶那带有山东味道的喊声。这时候，每个家庭里的人全来到院子里。李奶奶颠着小脚，组织大家排成几行，她让老年人站在前排，大人们站在中间，孩子们站在后排。那时的革命歌曲人人都会唱，李奶奶用山东调为歌起个头：敬爱的毛主席，一——二。大家就唱了起来，童稚的和苍老的尖尖的和低低的声音夹杂在一起，我开始认真地当教员。第一个动作是双手向右上方一下下往上举，脚下也要配合手的动作。手的动作教了半个小时，基本齐了。但脚下双拐和跟不上拍节的几乎没办法调整。第二个动作是双手在胸前比量一下然后双手举向天空，仍然要配合脚的动作。难为了院子里的几位老奶奶，我喊停时，她们的小脚儿还在运动着，身子扭来扭去，脸上汗渍渍的，表现出很努力但力不从心的神态。
 
那天晚上，月明星稀。李奶奶宣布休息十分钟，大概最革命的李奶奶也累了。过了一会儿，我突然听到：“螃直——螃直——。”（胖子）顺着声音，我来到公厕，看到小脚何奶奶手扶着厕所墙，将一只小脚尖向上翘着。“螃直——呢敲敲哦角上的爸爸……”（胖子，你瞧瞧我脚上的把把）这何奶奶学跳舞时动作总是不标准，但现在这姿势很象跳舞中的一个动作，不知为什么，我觉得特别好笑，就在何奶奶面前笑弯了腰。“螃直——”我看到何奶奶脸上有晶莹的光。我赶紧掏出纸来为何奶奶擦脚上的屎，感觉到何奶奶的小脚在抖动着。第二天晚上，特别响应号召的李奶奶没有再喊大家出来跳“忠字舞”。我这个教员就失业了。
 
女儿五岁生日那天晚上，我们让女儿表演节目。女儿将幼儿园学来的歌舞一个个表演给我们，我们坐在沙发上为她鼓掌。这时候，女儿提出请爸爸妈妈表演节目。看着女儿期待的目光，我们难以拒绝这个要求。商量一下，我们一起为女儿跳了《敬爱的毛主席，我们心中的红太阳》这个“忠字舞”。女儿兴奋地拍着小手从沙发上跳起来。她一脸疑惑地问我们，从来没看到排练节目，怎么能跳得这么整齐？我们互相瞅瞅会意地笑了……
 
几十年了，有时哥会突然地在我面前做那个夸张了的动作，指着撅起的脚尖说：“螃直——你看我脚上的爸爸。”我就会笑起来，眼里有着潮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