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尔?豪斯霍费尔生平及思想简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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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阅读茨威格最后一部著作《昨日的世界——一个欧洲人的回忆》时(如果我没有记错,是他自杀于巴西之前的绝笔),对他提到的一位德国“地理政治学家”卡尔•豪斯霍费尔的生平和学术思想产生了兴趣。茨威格的介绍太简单,我从钮先钟的《西方战略思想史》等著作以及维基百科中摘抄了有关部分,稍加编辑,形成了这篇文章。
生平
卡尔•豪斯霍费尔(Karl Haushofer 一八六九—— 一九四六),德国地理政治学家。第一次世界大战前出任驻日本武官,井到过印度.缅甸,西伯利亚,朝鲜和中国北部。一次大战后重服军役,以巴伐利亚军少将衔退役。一九二一至一九三九年在慕尼黑任地理政治学研究所所长。被人称为地理政治学在德国的创始人。一九二四至一九四四年主办《地理政治学杂志》,主要著作有《德意志:民族和它的生存空间》,《日本与日本人》。《太平洋的地理政治学》等。他和希特勒关系密切。他的思想对纳粹党徒和第三帝国的对外政策显然发生过不可忽视的影响。德国法西斯垮台后,于一九四六年自杀。
“我在印度之行时遇到的各种人物中,有一个人对我们当代的历史有着不可忽视的——尽管不是公开的、明显的——影响。我从加尔各答出发,前往中南半岛。在一艘沿着伊洛瓦底江向上行驶的内河轮上,我每天都要和卡尔•豪斯霍费尔及其妻子相处好几个小时。他当时正作为德国武官出:使日本。他的细长挺直的身材、瘦削的面庞、尖尖的鹰钩鼻,使我一眼就能看出他的非凡的素质和身为德国总参谋部军官的内在修养。不言而喻,我在维也纳的时候就已经间或与军人们有过来往,那是一些友好、热情租快乐的年轻人,他们大多由于家庭生活环境所迫而穿上军装,企图在服役中替自己寻找最舒适的生活。而豪斯霍费尔则相反——我立刻感觉到了这一点:他出身于富裕的书香门第。其父曾发表过不少诗作,而且我相信还曾在大学里当过教授,同时,豪斯霍费尔在军事方面的知识也非常渊博。他当时的使命是去实地考察日俄战争,因此他和他的妻子事先都学习了日语和文学创作。我从他身上再次认识到:任何—-门学科,即便是军事科学.如果要想博大精深的话,必须跨出自己狭隘的专业领域,和其他的各种学科联系起来。
豪斯霍费尔在船上整天忙个不停,用双筒望远镜细细观察着每一处地方,记日记、写报告,查辞典。我难得见到他手里不拿—本书。作为一个细致的观察者,他还善于表达。我在谈话中从他那里知道了许多关于东方之谜。在我回国之后,我仍然和豪斯霍费尔一家保持着友好的联系。我们互相通信,并且在萨尔茨堡和慕尼黑两地进行互访。因一场严重的肺病,豪斯霍费尔在达沃斯或者阿格沙呆了一年;由于离开了军队,反而促使他去钻研军事科学;康复以后,他便又能在第一次世界大战期间当一名指挥宫。德国战败时,我以极大的同惰想起了他。我完全能够设想,他必定痛苦万分,因为他在战胜国之一的日本有许多朋友,因为他多年来一直参与建立德国强国地位的工作,说不定还以看不见的隐蔽方式参与战争机器的工作呢。
他出版了一份地理政治学杂志。但在那次新运动开始之初,我并不懂得其中更深的意思——事情经常这样。我真诚地以为,地理政治学只不过是要仔细研究观察国家势力互相作用的奇特现象,即便谈到各民族的“生存空间”,——我相信,这个词是他首创的——,我也只是按照施本格勒的意思,把它理解为时轮回转中任何一个国家都会唤起的一种和时代有关的、变化无常的活力。即便是豪斯霍费尔的主张:要求更仔细地研究各民族的各种个性和建立一种学术性的常设指导机构,在我看来也是完全正确的,因为我以为这种地理政治学的研究完全有助于各民族互相接近的趋势,说不定豪斯霍费尔的原始意图也确实根本不是政治性的——但我今天不能这样说了。
我当时总是怀着极大的兴趣阅读他的著作,(再说,他在自己的书籍中还引用过我的话呢),从未产生过怀疑。我所听到的各种实事求是的客观反映,也都说他的讲课非常有启发、有教益。没有人指责他,说他的思想是以新的形式为泛德意志的旧要求提出论据,说他的思想使为一种新的强权政治和侵略政策服务。可是当有一天我在慕尼黑偶然提到他的名字时,有人用一种不言而喻的腔调对我说:“哎,您说的不是希特勒的朋友吗?”我当时惊异得简直不敢相信我自己。因为第一,豪斯霍费尔的妻子的出身,根本谈不上种族纯;从而使他的两个(非常有才华和讨人喜欢的)儿子也完全经不住纽伦堡的犹太人法,此外,我也看不出在一个非常有文化教养、思想渊博的学者和一个以自己最最狭隘,最最野蛮的思想去理解德意志民族性的疯狂煽动家之间会有什么思想上的直接联系。不过,鲁道夫•赫斯曾是豪斯霍费尔的学生之一,是他在豪斯霍费尔和希特勒之间建立了联系,希特勒是很少采纳别人的思想的,但他有一种天生的本能:凡是有利于他达到自己的目的的一切,都要占为已有,而他觉得,“地理政治学”完全可以融合到纳粹政治之中为之效力,因此,他就充分利用地理政治学,为自己的目标服务。国家社会主义的一贯伎俩从来就是在意识形态方面把自己极端自私的强权欲望伪善地隐藏起来,而“生存空间”这一概念终于为国家社会主义的裸骨的侵略意图提供了一件哲学上的伪装外衣。“生存空间”这个词,由于它的定义的模糊性,表面上看来好象是一个无害的口号,但其产生的后果之一是,它能够为任何一种兼并——即便是那种最最霸道的兼并进行辩解,把它说成是合乎道德和在人种学上是必要的。由于希特勒在确立自己目标的时候把“生存空间”的理论进行了祸及世界的彻头彻尾的篡改——最初还严格限于国家和种族纯粹的目标,后来则蜕变成这样一个口号:“今天,德国属于我们,明天,是整个世界”——我不知道豪斯霍费尔对此是否知道和有意——于是,我的那位旧日的旅伴今天不得不承担罪责,这一事例清楚说明:一种简洁而又内容丰富的表述由于言词的内在力量可以转化为行动和灾难,就象先前的百科全书派关于“理性”统治的表述一样,最终却走向自己的反面,蜕变为恐怖和群众的感情冲动。据我所知,豪斯霍费尔本人在纳粹党内从未获得过显要地位,也许甚至连党员都不是,我一点也看不出他是一个躲在幕后、想出最最危险的计划和给元首种种暗示的精灵般的“谋士”——就象今天善于耍笔杆的新闻记者似的。然而,毋容置疑的是,不管自觉不自觉,他的理论把国家社会主义的侵略政策从狭隘的国家范围推广到全球范围,在这一点上,他比希特勒的十分粗暴的顾问们的影响更大。也许后世会比我们这些同代人掌握更多的文献资料,屉时才能对他这个人物给予正确的历史评价。”
——茨威格:《昨日的世界——一个欧洲人的回忆》
思想
除鲁登道夫的总体战争观念以外,德国人在两次大战之间的时代中还有另外一项贡献,那就是以豪斯霍夫为中心的所谓“地略”(geopolitik)思想。后者远比前者杂乱无章,而且也几乎找不到一本具有代表性的著作。严格说来,“地略”本身是一个含意非常模糊的名词,而且也只与战略具有间接的关系,所以,实在可以不必列入战略思想的范围之内。不过由于此种观念,而尤其是这个名词,在当前的战略言论和文献中时常出现,而且也的确还有许多战略家的思想多少受其影响,因此,在评述西方近代战略思想的演进过程时,仍有将地略思想列入的必要。
首先从名词说起,第一位在著作中使用此一名词的人是瑞典地理学家克杰仑(Rudolf Kjellen,1864—1922)。他对其意义是界定为“国家的自然环境”。以后,豪斯霍夫虽承袭了这个名词,但并未采取其原有的定义。在德文中地略的原名为“geopolitik”,译成英文就变成了“geolotics”。照理说,二者之间只应有一种语言上的差异,而不应有意义上的差异。但令人感到惊异的是事实并非如此简单。
美国学者格雷(Colin S.Gray)对于这一点曾作详细的说明。他指出今天西方学术界所通用的“geopolitics”,是一种含有政策科学(policy science)意义的研究,换言之,只研究一般的政策问题,而并不提倡某种特殊的政策行动。在另一方面,“geopolitik”所指的是当年纳粹德国的正宗地略,那只是一种伪科学(psedoscience)。其全盛时期是从20世纪20年代初期开始,直到第三帝国灭亡时为止。
基于以上的分析,我们可以说:“geopolitik”已经死亡,已成历史的陈迹;而“geopolitic”则似乎是幽灵不散,甚至于只是借尸还魂。尽管如此,名词和意义的混乱又仍然还是继续构成相当多的困扰。
概括地说,“geopolitics”这个字今天在使用时,其意义仍然可有三种不同的解释:
(一)当用作德文中原有的“geopolitik”的英文翻译时,其意义也就应该依照德文原意来解释。
(二)有人将其视为政治地理学(political geography)的同义词,这也是一种最广义的解释。
(三)美国国际关系学领域的前辈,以后也被人视为地略学家的斯派克曼(N.J.Spykman)则认为其意义即为以地理因素为基础的国家安全计划作为。这又与英国地理学家衣斯特(W.G.East)的意见接近。后者主张这个名词可以方便地用表示国家之间的外在地理关系。
再说到中文的译名,又引起更进一步的困扰。最初对于“geopolitics”是译为“地缘政治”,以后又译为“地略”。事实上这两种译法都有弱点。前者照表面上看来似乎译得很恰当,实际上,英文的“politics”是用来译德文的“politik”,而这个字在德文中具有“政策”(policy)的含意,因此与其译为“地缘政治”则毋宁译为“地缘政策”。(事实上,英文中的“politics”也含有政策的意义,不过不太为人所注意。)后者(地略)的“略”字之由来是因为过去我们跟着日本人把“政策”称为“政略”之故(过去常有“政战二略”之说)。若依照现在通用的名词,则似乎译为“地策”才比较妥当。此种译法又还有一个附带的优点:因为最近西方又有一个新名词。“geostrategy”出现,而除照旧译为“地缘战略”以外,即很难作简短的汉译。如果把“geopolitics”译为“地策”,则“geostrategy”也就可以顺理成章地译为“地略”了。
本章所要讨论的对象是在两次大战之间的阶段中,德国所流行的地略思想,所以,对于此一名词的意义自应采取其原始的解释。至于第二次世界大战之后在西方所产生的新地略思想则不在讨论范围之内。
纳粹德国的地略学以豪斯霍夫为其创始人。他在普法战争前一年出生于巴伐利亚(Bavaria)都城慕尼黑(Munich)。他是职业军人,在第一次世界大战时获得少将官阶,他也是正牌学者,1914年大战爆发前曾在巴伐利亚大学(Royal Bavarian University)获得地理学、地质学、历史学博士学位。他曾经访问日本,也像鲁登道夫一样,对于日本人的精神和成就表示高度的肯定。第一次世界大战后,豪斯霍夫返回学术界,并开始创建地略学,同时又与纳粹党互通声气。从1921年开始,他的事业可以说是一帆风顺,左右逢源:
1921慕尼黑大学地理学荣誉教授。
1924《地略学杂志》(Zeitschrift fuer Geopolitik)总编辑。
1933慕尼黑大学地略学教授兼理学院院长。
1933慕尼黑大学地略学研究所(Institut fuer Geopolitik)所长。
1934德国国家研究院院长。很明显,到此时豪斯霍夫早已变成希特勒的御用学者。
在魏玛共和国的时代,慕尼黑是德国反民主势力的大本营,希特勒、鲁登道夫等人都以此为基地,所以豪斯霍夫与他们勾结也似乎是势所必至。据说当希特勒写《我的奋斗》(Mein Kampf)时,曾受豪斯霍夫的影响,这似乎是一个可以争议的问题。豪斯霍夫为希斯(Rudolf Hess)的朋友,希斯为希特勒之亲信(他本是纳粹党中仅次于戈林的第三号人物,以后以奔英事件轰动世界),所以经由希斯的介绍,他才与希特勒建立关系;当1923年希特勒政变失败后坐牢时,豪斯霍夫曾往探望,于是遂有人认为对于希特勒书中讨论生存空间的部分,豪斯霍夫曾提供灵感,并且也建议用地略学理论来作为解释扩张政策的理由。
第二次世界大战结束后,美国当局曾请劫后余生的豪斯霍夫对他与希特勒的关系及其所曾扮演的角色作一个明白的解释。豪斯霍夫对于上述说法曾予以否认。他说他是仅在《我的奋斗》 1925年7月出版之后才看到这本书,并且在当时认为这本书不值得在其杂志上介绍,因为它与地略学无关。不过,豪斯霍夫还是承认他曾向希斯解释拉采尔的政治地理理论,而据报导希斯曾与希特勒就这种理论进行讨论。豪斯霍夫最后又说,这位领袖并不能了解他思想的精义,而且也完全不能欣赏生存空间观念对外交政策重要意义。
豪斯霍夫的话自然有为其自己辩护的目的,所以并不完全可信,但他与希特勒在思想上存在着相当的差异则又确为事实。尤其是到了第二次世界大战后期更是如此。因此,我们可以获得一个结论:豪斯霍夫与希特勒之间的关系不过是互相利用而已。
惠特里塞(Derwent Whittlesey)曾指出:
地略是军国主义的产品和战争的工具。诚如其名称所暗示,它同时为地理学与政治科学的延伸。不过,其创立和发展大致又都是地理学家之所为。有时,它似乎是政治地理学的双胞胎。但它比较晚才出现,并且是在两次大战之间的时代中才开始形成。
惠特里塞的意见在第二次世界大战尚未结束时发表,与今天大家对于德国地略学的认知已有相当的差距。
事实上,要想对德国地略学的著作作一有系统的概述,几乎可以说是不可能。因为所谓地略学本是一种集体创作。虽然豪斯霍夫为此学派的创始人,但其思想还是有许多不同的来源,同时在其所主持的慕尼黑地略学研究所中的同仁也都曾作无名的贡献。在这样的情况之下,地略学自然很难形成统一的思想和综合的理论。因此到战后,主要的争议焦点即为能否确定地略学作为一种科学化学科(scientific discipline)的地位。大多数学者对此都表示怀疑,尤其是法国已故战略大师阿洪(Raymond Aron)更毫不客气批评地略学家有过分强调地理因素的趋势,以至于忽视影响国际关系的其他变数;此外,他们又保有严重的思想偏见,以至于缺乏严谨的科学态度。
其他的学者大致也都认为豪斯霍夫未能证实其表面化的科学论调,而且其想要使地略学变成“国家地理良知”(geographisches Gewissen des Staates)的雄心也是荒谬的妄想。尽管如此,根据战后所发现的豪斯霍夫与其出版者伏温克(Kurt Vowinckel)之间的来往信件,又可明白显示这位地略大师对其本身努力的科学性质也颇感怀疑。所以,他曾一再表示不愿出版一本地略学教范(manual),并自认其所已进行的研究和所已获致的结果不过只是用来建筑未来理论大厦的奠基石而已。
这些私下的承认与其公开态度中所表现的自信又成为强烈对比。依照其公开的理论,地略学是一种完全的科学,而所有其他一切的学科都应臣属于其下。地略学把政治放在一种全球性的视界中,使人得以掌握其本质,并给予决策者以学扁’基础,使其能影响世局的演变。此外,豪斯霍夫又认为地略学也是行动学(praxeology),是一种达到目的的手段,所以在实际应用中尤其具有价值,德国人应以其为基础来学习如何解决1918年战败以来所面临的各种难题。
地略学在思想上有其复杂的来源,最主要的为拉采尔、杰仑、马汉、麦金德等人的著作,所以,严格说来,豪斯霍夫捆署,不能算是一个创造者而只是一个综合者。他只是把各家学说合而为一,再加上一个新的帽子而已,正因如此,其中也就自然难免有矛盾冲突的存在。现在就分论如下。
(一)拉采尔是第二帝国时代的德国地理学大师,也是地理决定论(determinism)的代表人。其在1897年所出版的《政治地理学》(PolitiseheGeographie)为公认的权威巨著,把当时所有一切的政治地理原则都包括在内。他认为国家是一个生命有机体(1ivingorganism),在其成长过程中必须满足其空间要求(spa-rialrequirements),这也就是所谓“生存空间”(Lebensraum)观念的由来。
(二)克杰仑是地略这个名词的创始人,他对于拉采尔的思想作了若干修正。他认为国家不仅是一种有机体,而且还具有精神意识。克杰仑同意拉采尔的观点,也认为国家发展的最后目的即为权力的获得,但他又指出在追求权力时,国家所使用的手段并非仅限于领土扩张的方式。现代文明和技术也可以用来达到所欲的目的。克杰仑的结论为:“国家权力发展的最后目的是对外获得良好的天然疆界(natural frontiers),对内获得和谐的统一(harmonious unity)。”
(三)马汉与地略学的关系在前章中已经提及,据斯陶兹胡比(RobertStuausz-Hup6)所说,在豪斯霍夫的著作中可以明显地发现其所受马汉的影响,尽管其陆权主义与马汉的海权主义是如此强烈地针锋相对。斯陶兹胡比指出,德国地略学家曾认真地研究海权的历史,其所获的结论为:“岛屿帝国的时代正在没落,而陆权的前途则未可限量。”尽管如此,豪斯霍夫对于马汉又还是佩服备至,认为他是伟大的地略思想家,是引导美国走向伟大途径的先知者,并曾教导美国政治家在思考上应以世界权力和大空间为基础。
(四)麦金德(Halford J.Maekinder,1861—1947)在1904年发表其第一篇论文《历史的地理枢轴》(The Geographical Pivoto/History),那不仅是对马汉海权论的反应,而也是对英国人所发出的警告。他认为当时陆海两权大致处于平衡态势,但向未来看,则权力平衡将日益不利于海权。1919年他又出版《民主理想与现实》(Democratic Ideals and Reality)一书,这是其思想的代表作,所谓“心脏地区”(Heartland)也是在此书中首次使用。但这个名词又非其首创,而是取自另一位英国地理学家费格里夫(Sir James Fairgrieve)的著作。麦金德认为心脏地区为欧亚太陆上的一片有天然保护的内陆基地,有巨大潜力可以发展成为重工业大国。以此为基础遂可控制“世界岛”(World Island)。
“世界岛”是麦金德所首创的新名词,其意义即为欧亚非三洲的全体。麦金德认为心脏地区几乎在任何方面都不怕外来攻栏,只有西面为惟一例外。换言之,只有东欧为惟一能直接攻人该地区的陆上路线。这样也就归纳成为其三句名言:
统治东欧者支配心脏地区;统治心脏地区者支配世界岛;统治世界岛者支配世界。
麦金德在1919年著书时,所害怕的并非已发生革命的俄国,而是败而未溃的德国。他认为德国很容易复兴,若—旦允许其统治东欧,即将有支配心脏地区的危险,所以他才会向西方国家发出这样的警告。在其提出三句名言之前,还说了这样一段话:
当我们的政治家在和战败的敌人谈判时(指巴黎和会而言),应有一位天使不断地在他们耳边细语着说……
很可惜,大家几乎都只知道麦金德三句名言,而完全不曾注意他这一段含意微妙的引语。
豪斯霍夫的地略学就是把上述的这些观念综合而成的理论。因为这些观念各有其不同的背景和时代,所以,地略学实际上只是一种混合的杂拌,而并非一种有系统的学问,即无核心思想,也无完整架构。概括言之,其主要观念(名词)又可分述如下:
(一)生存空间此一观念和名词都是拉采尔所首创。不过,豪斯霍夫除接受他的遗产以外,又还在理论上作了两点进一步的引申:(1)由于各国人口成长率不一样,所以对于生存空间的需要也不一样;(2)因此,一个像日耳曼这样活力充沛的青年民族必须扩张。
(二)自然疆界这是克杰仑所首创的观念,实际上只是一种领土扩张的借口。换言之,根据此种观念,国家有权超越其“政治”(political)或“人为”(artifical)疆界,以来达到其所自认为的“天然”(natural)疆界。天然疆界和生存空间两种观念的结合,遂使纳粹德国有了领土扩张的充分理由。
(三)陆权与海权豪斯霍夫在这个领域中的全套理论几乎都是完全照抄麦金德的著作,包括“心脏地区”等名词在内,而麦金德的理论原本又是马汉著作所引起的反应。可以说是十分讽刺,麦金德著书的目的,本是警告西方政治家不要忽视德国的潜在威胁,但想不到他的警告对于西方不曾产生任何作用,反而给豪斯霍夫顺手牵羊地用来作为其鼓吹扩张主义的理论根据。(此处应附带说明一点:麦金德本是一位正统的地理学家,而并非所谓“地略家”,但因为他的理论为豪斯霍夫所抄袭,于是许多人也就不分青红皂白把他列入地略家的分类中.真是冤枉。)
(四)自给自足所谓“自给自足”(autarky)是地略学家所提倡的经济思想。但事实上,任何国家都不可能完全自给自足,此种观念的确只是一种近似乌托邦的幻想。不过,他们又还是别有用心,因为在经济上若以追求自给自足为目的,则也恰好足以构成领土扩张的最佳理由之一。
(五)泛区所谓“泛区”(panregion)的划分也就是豪斯霍夫理想中的世界新地图,也许只有这一点可以勉强算是他所独创的观念。照他的设计,整个世界应可分为四大泛区:(1)泛美(Pan-America),(2)欧非(Earo-africa),(3)泛俄(Pan-Russia),(4)泛亚(Pan-Asia)。豪斯霍夫对于全球权力结构所希望作成的安排有如下述:(1)德国支配欧非区,也成为世界权力中心;(2)日本支配泛亚区,亦即所谓大东亚共荣圈;(3)俄国支配泛俄区,并与德国保持合作关系;(4)美国支配泛美区,但对旧世界(世界岛)居于中立和孤立的地位。
在第二次世界大战期中,甚至于在其之后阶段,西方学者对于地略的重要性作了过高的评估。例如斯陶兹胡比曾认为:
地略是说明征服理由和内容的大计划,指导军事战略家采取最容易的路线以来达到征服目标。所以打开希特勒全球心灵的钥匙即为德国的地略。这种评估不仅过分夸大而也缺乏证据。
直到1977年,德国的贾可布森教授(H.J,Jacobson)出版了一部研究豪斯霍夫的巨著,于是对于这位慕尼黑地略学派的宗师才开始有了新的认识。这部书名为《豪斯霍夫:生平与著作》《Karl Haushofer:Leben und Werk),共分上下两卷。上卷为其生活经历和地略文集,下卷为其信件选集。其中有许多都是比较可信的原始资料。基于对这些资料的分析,即可以发现豪斯霍夫的思想,以及其在纳粹德国的影响力,与过去所想像和传说的大不相同。
严格说来,豪斯霍夫对于第三帝国的外交政策,几乎毫无任何实质的影响作用,而希特勒的战略计划则更和他扯不上任何关系。尽管他提倡德国应扩大其生存空间的理论,但并不赞成希特勒的冒险行动。事实上,豪斯霍夫认为行动必须谨慎,他一再强调扩大生存空间是德国外交政策的基本任务,但又补充着说,在执行时必须不让国家社会的利益受到危害。
豪斯霍夫对于凡尔赛和约的态度与大多数德国人的态度并无任何本质上的差异,至于他主张创建一个与日耳曼文明疆界吻合的地区,也正是代表德国人的悠久的民族愿望。事实上,在第一次世界大战之后,几乎所有的德国人都是修正主义者,都不满意现状,豪斯霍夫不过是其中之一人而已。他们的共同愿望为突破德国现在所受的束缚,并重建一个符合传统愿望的德意志祖国。
简言之,豪斯霍夫并非如一般人所认为的那样思想狂热,他也不曾鼓励希特勒的征服雄心,实际上,希特勒也不需要任何鼓励。尤其是他主张德俄合作,那与希特勒强烈的反俄心态:完全背道而驰。无可讳言,当希特勒初起时,豪斯霍夫和他是保有某种程度的合作,这是一种自然趋势,而且他们也的确有志同道合之感。以后希特勒日益得意,而豪斯霍夫则人在江湖,身不由己,不仅沦为御用学者,而其理论也变成纳粹党的宣传工具,这可以说是文人的悲哀,实乃古今常例,令人不胜感慨。
豪斯霍夫的结局更是悲惨。他的儿子亚布里赫特(Albrecht Haushofer)由于涉嫌参加反希特勒的政变而被枪决,他本人则被关入集中营。同盟国胜利后虽获释放,但终因贫病交加,在1946年自杀身亡。假使不是“地略”这个名词仍继续为西方战略思想家所采用(尽管在意义上已有很大的改变),则今天可能已经很少有人知道豪斯霍夫及其思想了。
2006-05-23 10:33:55maxbok
今天确实很少人知道豪斯霍夫了,不过喜欢军事和历史,尤其是二战史的人,应该很关注他。
在“二战回忆录”和“纽伦堡审判”中,可见他的身影。相信除了他的一些学术思想,没有人会对他有什么好感。
不过很喜欢文章中的一段话:
我从他身上再次认识到:任何—-门学科,即便是军事科学.如果要想博大精深的话,必须跨出自己狭隘的专业领域,和其他的各种学科联系起来。
2006-05-23 10:46:51听话吕蕤冰|神保佑墨找到好工作 (合肥)
对纳粹时期的这些人,海德格尔、沙赫特、施米特、斯佩尔、荣格尔等等,应当细加分析。愚见,海德格尔、沙赫特、施米特都是想利用强势政府实现自己的政治抱负,至于纳粹的政治理念,他们未必认同。
个人好恶,倒在其次。
而且,窃以为,战后德国和欧洲并未对纳粹做出思想上真正深刻的反省,他们只是对纳粹党人和希特勒个人进行了清算。一旦欧洲真正统一,在美国衰落之后,它难免成为世界的纳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