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心安处是吾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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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心安处是吾乡

                                                                                                                           □梅桑榆

  在国人的传统观念中,所谓“根”,笼统地说,是故乡;具体地说,则是户口、住房,以及赖以生存的工作,以及亲戚朋友构成的社会关系网。而人一旦离开生存多年的故乡,若非正常调动或升迁,确如一棵被连根拔起的树,彻底脱离了使其赖以生存的土壤。我十多年前来北京,对此有深切的感受,可谓除了自己的知识与才能之外,于一夜之间,将所拥有的一切抛于千里之外———我成了一棵无根之树。当然,这是我自己的选择。

  然而,我来北京数年后,对人之所谓“根”,有了新的认识:一个人“根”在何处,应从两方面看,一是具体的,即故乡、户口、住房与工作单位等;二是无形的,如精神上的自在、对生活之地的喜爱、对事业发展的有利之处,以及逐步建立的社会关系等。从前者看,我当然是个“北漂”,但从后者看,我觉得自己根在北京。这种认识,是我2004年离开北京,到南京和家乡凤阳居住后,通过对比而产生的。

  我原来的户口和工作单位在安徽凤阳,2002年我在南京的浦口区买了一套四居室住房,并按照当地购房可迁户口的政策,把户口迁了过去。2004年,我又买下本属公房的凤阳旧居。若按外在条件来看,我的“根”之所在,是凤阳或南京。但是,我在北京生活六年之后,再到南京和凤阳各生活了一段时间,便发现我犯了一个大错误。我在南京,除家人之外,无一朋友,出门两眼一抹黑,打电话十之有九是长途,因为我的朋友都在数百里,乃至千里之外。房子与户口,并不能排遣我的孤独。

  我开始怀念北京的生活环境、文化氛围,和那些经常相聚的文友。我开始后悔自己在南京定居的决定,一年之后,我便迁往凤阳,因为我觉得那里毕竟是我的家乡,且有一些朋友。但是,等我回到家乡才发现,我仍无法找回在北京的感觉。我就像一个通过浴血拼杀占领了广阔阵地的部队,重新退回原来的据点,那个据点虽然很稳固,很有安全感,但与我曾经占领的广阔阵地相比,显得狭小局促。

  未去北京之前,我曾习惯于县城生活的安闲舒适,有了在北京六年的生活体验,我感到自己已不适应家乡的生活,更重要的是,我发现自己失去了许多宝贵的东西,如文化氛围,如快乐的交往,如工作的便利,如尊重知识的社会环境……于是,我于2006年毅然重返北京。几年时间,北京的房价已经飞涨,我已无力再次购房,只有租房居住,每年万余元房租,只当作为隐居都市为心灵的自在而应付出的开支。

  有人这样描写蒲公英:“花开过后,种子上的白色冠毛结为一个个绒球,随风摇曳。种子成熟后,随风飘到新的地方安家落户,孕育新的花朵……它是那么不起眼,但却依然不忘带着美好的愿望在空中自由地飞翔。”我曾想,人犹如蒲公英的种子,因为种种偶然或必然的机遇而迁徙某地,在那里谋生或寻求事业的发展,然后便在那里安家落户,生儿育女。所不同的是,蒲公英的种子,是随风飘荡,落地即生,而人离开家乡,到他乡“扎根”,大多是有判断、有选择的。

  现代社会,人们心之所系的“根”,已不应是几千年农业文明社会中的故乡,或是房子、户口之类, 所谓“此心安处是吾乡”,适合自己生存发展,使自己可以安放心灵之地,才是我们的“根”之所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