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腾笼换鸟还是换笼养鸟？

杨沐

　　一场发生在富士康中的突发危机，正在引起一个全中国的加薪潮，一个企业转移到低工资地区的移动潮。可以说，广东提倡了两年多都动静不大的腾笼换鸟政策，现在在这一突发事件的刺激下，鸟自己想要飞走了，仅富士康一个企业可能就会带走40万个就业机会。在深圳，在广东，在中国能顺利化解这种冲击和转折吗？

　　首先，从对“鸟”的分析来看，不得不承认，富士康是一头相当不错的好“鸟”。从2001年到2008年，富士康的年营业额从200亿元飞跃到4207亿元，相当于2008年中国GDP的1.34%，8年增长了21倍；为内地创造就业80万；利润年逾200亿元；其中出口总额更7年蝉联商务部统计的中国企业的出口冠军。

　　富士康多年来致力于研发创新，被美国财富杂志评鉴入选为全球最佳声望标杆电子企业15强，并成为全球惟一能在过去五年，持续名列美国商业周刊（Business Week）科技百强（IT100）前十名的公司。

　　所谓“代工”，其实是一种1990年代后出现的全球合作方式。目前，国际上的代工合作，最多的是出现在台湾、大陆，和西方公司的共同合作中，特别是在电子，服装和奢侈品的生产合作中。可以夸张地说，代工是最能代表中国式制造的一种合作方式；富士康则是其中最成功的代表。这是当前中国的高新技术产品出口额中，最少70%又是来自外商投资企业的主要原因。

　　对代工方式的批评者来说，在整个全球的制造业产业链中，代工处于产业链的最底层，利润最低。据市场调查机构iSupply的调查，苹果iPad最低售价为499美元，而其付给中国代工的费用仅为每台11.2美元，利润率仅为2%。但问题是，利润低端的另一面，同时也正是劳动就业最密集的一端。这是现阶段的中国制造最需要具有的特点。如果让富士康这种能提供大量就业的“好鸟”飞走了，甚至把他赶走了，能有更好的“鸟”会飞进他所让出来的笼子吗？

代工是一个必要阶段

　　毫无疑问，中国的产业需要升级。但升级需要一个技术转移过程，富士康目前所掌握的核心技术，正明确地显示了，代工阶段就是一个技术，工艺和知识（skill & know－how）转移阶段。掌握了这些技术，就有可能进一步开发出设计和品牌；相反，如果只有设计和品牌，一旦危机出现（如金融危机，战争危机），不可能或很难重新拿回技术和低端的生产能力。这正是目前美国和英国所面临的就业困境。　　        其次，从笼子的角度看，富士康的生产和生活环境，本来就好于东莞长安、虎门的企业的生产和生活环境。美国著名企业家，苹果电脑公司执行长乔布斯（Steve Jobs）6月1日力挺富士康，公开赞扬富士康是好工厂，并非血汗工厂。他说，他曾经参观过富士康的工厂，那不只是一座工厂，里头有餐厅、电影院、医院，还有游泳池。就一个工厂来说，这是相当不错的工厂。 乔布斯没有注意到的是，富士康今天所面对的是新一代的打工者，企业如只在物质条件的改善与提高工资上做文章是远远不够的。富士康的1980、1990年代时所形成的产业园的发展方式，让企业承担了社会的责任。这种把几十万人的生产和生活都封闭在产业园中，承担缺乏挑战性的沉重工作，缺乏其他的发展条件，缺乏社会交往渠道，公益化组织渠道，宗教渠道，已适应不了今天社会的发展需要。要再造企业，促使企业升级，首先需要给企业换“笼”；而这个“笼”，不仅是硬环境，也包括软环境。

　　从技术的角度看，像富士康这样的代工企业，和苹果、惠普等比，可能不过是一步之遥。但如从企业的核心团队的领导能力来讲，其差距可能是一个关键性的数量级。当我们在讨论为什么“代工”企业经过了一二十年的黄金期，仍然上升不到以自己的品牌为龙头的合作方式时，一些专家尖锐地指出：“当代工做大后，再转去做品牌，会非常困难，因为这等于和你的大客户抢生意”。“如果要想品牌成功，必须一开始时就有一个具有偏执狂性格的领导的强有力推动”。

需要更换政策的“笼”

　　管理技能和企业家精神是两个不同的特点。在大企业的环境中能培养管理技能，但产生不了企业家精神。苹果电脑的乔布斯是在汽车间里开始创业，和“苹果”一起发展，然后最终又在被赶出“苹果”的困境中磨练成精的。如郭台铭这样成功的代工企业家，能否认清自己的制约，敢于引进有企业家意识的新的领导人，带领富士康突破代工的“魔咒”？

　　给企业换“笼”，更重要的是改善政策环境。在一个只有地产公司能挣大钱，只有地产能避免投资风险的政策环境中，任何一个企业家，都会从投资房地产分散风险开始，最后到完全避开制造业。在这样的环境里是出现不了苹果电脑的。另一方面，在一个数百个地方政府只关注着引进世界500强，中国100大，梦想“腾笼换鸟”的热潮中，能否清醒地给上万个中外的中小企业留一个发展空间？能否“换笼养鸟”，帮助这些中小企业突破发展的瓶颈？

　　我们期盼着在华人的中小企业中，涌现出自己的乔布斯。

作者是东亚所中国项目协调人，资深研究员

要再造企业，促使企业升级，首先需要给企业换“笼”；而这个“笼”，不仅是硬环境，也包括软环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