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歲時候的小甜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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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西城
小甜甜龔如心女士去世後,報章雜誌刊登了不少她的報道,但大部份只著眼於她發跡之後的事跡,有關她年輕時的種種情況,並無半點著墨,這是很可惜的事。現在我願以我所知道的寫出來,填補這段「空白」地帶。
我是在一九五七年左右第一次見到小甜甜。那時她二十歲,我只是一個十歲的小孩子。
小甜甜是我母親的同學,一九五七年,她跟我母親同在銅鑼灣的「易通」英專(今「富豪」酒店所在)研讀英語。由於大家都是上海人,且同樣肖牛,因此很談得來,常在課後結伴喝茶聊天。
有一天,她跑到我家找我母親,要我母親替她找房子,理由是她家翁因她出身寒微看不起她,所以不想跟他一起住了。當時,我們一家住在北角麗池大廈,那裏屬於近郊,環境幽靜(麗池這地區是一塊風水地,郭炳湘昆仲和吳光正童年時都住在那裏),小甜甜十分喜歡。我母親就介紹她看了英皇道麗池大廈(九二三號)頂樓的一幢房子,兩房一廳,正合她跟丈夫王德輝一家兩口居住。小甜甜看過房子,十分滿意,就花了兩萬多港幣買了下來。搬來不久,她就向我母親訴苦說還有一個新買的冰箱忘了搬走,要設法弄回來。我母親說:「一個冰箱有甚麼大不了?」小甜甜回答說:「我就是丟掉砸爛,也不會留給我老爺用。」由此可以想見小甜甜跟她家翁的關係早已不好,所以到了九十年代引發了那場世紀爭產官司,是毫不足怪的。
王德輝那時候才二十多歲,個子不高,外表斯文,正從事化工原料買賣的工作。
做了麗池鄰居,小甜甜跟王德輝常來我家串門子。
我的父親是做建築生意的,他跟兩個朋友合股開設的「上海益新營造」公司,是當時香港有名的三大上海建築公司之一(另兩家是「新昌」和「保華」)。
由於往來多,感情漸深,小甜甜就向我父親提出了教王德輝學習建築的要求。
我父親為人隨和,當下就答應了下來,因此每到周日,王德輝和小甜甜必來我家。大抵是中午時分來,駕著黑色房車與我父母親到石澳游泳,晚飯過後,就開始在露台上課。如果他倆自己去游泳,就不駕車,而是乘九號巴士去石澳,來回八毛錢,省下汽油錢。還有,他倆從不會在那裏沖水,寧可鹽包身,因為沙灘要收沖身費,划不來。
王德輝和小甜甜同樣是不拘小節的人,來我家,衣著十分隨便(可說是過於隨便),王德輝穿泳褲,赤著膊子,肩上披一條毛巾,小甜甜則必然是束馬尾或兩角小辮子(可見小甜甜形象由來有自),T恤一襲,短褲一條,腳踏日本人字拖,清秀可人。偶然也會捧來自烹沙律,孝敬我父母。他倆雖已結婚幾年,膝下猶虛,由於寂寞,就養了一條臘腸狗。小狗頑皮,東蹦西跳,小甜甜從不會責罵,可見她愛狗之深。
王德輝人很聰明,學習了一段短時間,已能掌握基本知識,畫起圖則,頭頭是道。這時,他提出了要拜我父親為師的要求。我父親問他為甚麼如此著意要學建築?王德輝回說:「家道中落後,我試去求過親友,他們沒個幫忙,還給我看冷面孔。」這大抵解釋了王德輝日後錙銖必較的作風。
自此,王德輝就叫我父親作「師傅」,而小甜甜則叫我母親做「老闆娘」。
從五七年開始到六十年代初小甜甜搬離麗池大廈為止,王德輝斷斷續續跟我父親學了三年建築。
六十年代的某個夏日黃昏,王德輝告訴我父親要在葵涌買地皮。那時候的地皮不外是二、三百塊一呎,王德輝洞燭先機,以按揭手法大量買入地皮,為他們的「華懋」地產王國奠下了基礎。如今王德輝、小甜甜相繼去世,而五十年的往事,仍歷歷在我這個花甲老人眼裏,思之寧無黯然!
編者按:沈西城,香港作家協會成員,本地資深文化人,《武俠世界》社長。
2007年4月18日  蘋果日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