猫武士

来源:百度文库 编辑:神马文学网 时间:2024/04/29 13:49:41
:《猫武士 疑云重重》第一章作者:(英) 艾琳•亨特

寒风卷着大雪刮在火心的脸上如同刀割一般。他嘴里叼着捕到的老鼠,吃力地爬下沟向营地走去。漫天飞舞的雪花令他几乎辨认不清东西南北。

嘴里的猎物散发出的香味一阵阵地涌进他的鼻孔,害得他垂涎欲滴。落叶季节里猎物特别少,自昨天晚上以来他一口东西都没有吃。虽然火心饥肠辘辘,却不敢违犯武士法典:猎物必须先带回族里。

他回想起三天前发生在风族营地里的那场激战,顿时豪情万丈,一时间连身上的寒冷都忘却了。当居住在高地上的风族被影族和河族联合攻击时,火心和雷族的伙伴们齐心协力支援风族,抗击侵略者。在那次战斗中,许多猫都受了伤,因此,对于那些尚能外出打猎的猫们来说,担子就更重了。

火心穿过金雀花通道走进营地,金雀花上覆盖的积雪被他一撞,簌簌落下。他动了动耳朵,弹去落在头上的雪。会场中央没有树木的遮蔽,寒风呼呼地刮进来。所有的猫都躲进巢穴里取暖,因此会场上的雪积得很厚,只有几个树桩和那根倒在地上的木头露出雪面。在学徒巢穴和育婴室之间有一排脚印,看着这排脚印,火心想起自从炭爪在雷鬼路边遭遇不幸以来,自己还没有收新的徒弟。

火心踏雪走到武士巢穴旁,将捕来的老鼠放在猎物堆里。猎物不但数量少得可怜,而且都骨瘦如柴,对于整日吃不饱肚子的武士们来说连塞牙缝儿都不够。在遥遥无期的落叶季节过去之前,想找到肥大的老鼠简直是在做梦。

火心正要再次出去捕猎,这时一个声音叫住了他。他转过身。

虎掌从巢穴里走出来说:“你等一下!”

火心朝他走了过去,虽然他为了表示尊敬而垂下头,但仍然能觉察到虎掌那对琥珀色的眼睛在死死地盯着他。那种对虎掌深深的恐惧感再次涌入他的心中。这位族长代表体格强壮,颇受群猫的尊敬,而且武艺高强。但是火心洞察出了他隐藏在内心深处的阴暗。

虎掌大声说:“今晚你不必再出去捕猎了,蓝星让你和灰条参加森林大会。”

火心的耳朵高兴地动了动:陪族长去参加森林大会可是一件光荣的事啊!每逢月圆之夜,森林里的四大族群都要和和气气地坐在一起商讨事宜。

虎掌补充说:“现在你最好吃些东西,天一黑我们就走。”说完他朝蓝星的巢穴走去。走到高岩下时,他扭头对火心低声狠狠地说:“在森林大会上不要忘了自己的身份。”

火心顿时气不打一处来,质问道:“你凭什么说这种话?你以为我会背叛族群吗?”

虎掌转过身正脸看着他,在他蓄势待发的凌厉威慑下,火心竭力不让自己发抖。虎掌两耳贴平,低声吼道:“在上次战斗中,我看见你放走了那个河族武士。”

火心打了个寒战,风族营地里发生的那一幕仿佛又出现在他的眼前。虎掌说的不错。火心任由一名河族武士毫发无伤地从自己的爪下逃走,但他之所以这么做,既非软弱无能,也非存心背叛,而是因为那名武士是银溪。灰条瞒着大家偷偷与银溪相爱,火心怎能忍心对她施加毒手呢。

火心曾尽了最大的努力来劝说他的好朋友与银溪断绝关系——他们之间的恋情不但违犯了武士法典,而且将自身置于极大的危险境地。但火心也知道自己永远都不会出卖灰条。

况且,虎掌根本没有权利指责任何猫不忠诚。在那场战斗中,他眼睁睁地看着火心几乎被敌人杀死却无动于衷。而且据火心所知,这还不是虎掌最恶劣的行为。他怀疑虎掌谋害了雷族的前任族长代表红尾,甚至正在计划除掉蓝星。

火心毫不示弱地说:“如果你认为我对族群不忠,那么告诉蓝星好了。”

虎掌面目狰狞,后腿弯曲,几乎要扑过来。他恶狠狠地说:“不必打扰蓝星,对付你这种宠物猫,对我来说简直是不费吹灰之力。”

他瞪着火心,两只猫一时间僵持在那里。火心觉察到在那双琥珀色的眼睛里,除了不信任的目光,还隐藏着一丝恐惧的痕迹。他忽然想到:虎掌肯定是想知道我对他的丑事究竟了解多少。

虎掌的徒弟乌爪是火心的好朋友,他曾亲眼看到红尾被害的全过程。虎掌想杀他灭口,但火心及时将他带到两腿动物的农场里,让他和巴利生活在一起。火心曾将这件事告诉蓝星,但是蓝星压根儿不相信这位英勇善战的族长代表会是凶手。火心看着虎掌,心里越来越泄气,仿佛一棵参天大树轰然倒下,将自己压得再也爬不起来。

虎掌没有再说什么,转身离去。武士巢穴里传来沙沙声,灰条从里面探出头说:“你究竟想干什么?和虎掌决斗!他杀你简直易如反掌!”

火心生气地说:“谁都没有权利说我是叛徒。”

灰条低头舔了两下胸前的毛,小声说:“对不起,火心。我知道这都是因为我和银溪的缘故——”

火心打断他的话:“不是那么回事,你知道原因。虎掌才是问题的关键所在,而不是你。”他将身上的雪抖落,说:“走吧,吃点儿东西去。”

他们来到猎物堆旁,火心选了一只水老鼠。两只猫返回到武士巢穴里,坐在巢穴的门口开始进餐。

白风和其他两名高级武士正躺在巢穴中央睡觉。由于巢穴四壁密不透风,再加上他们身上散发出的热气,因此巢穴里十分温暖。

火心啃了一口水老鼠,鼠肉又糙又硬,但他依然吃得津津有味。虽然不足以填饱肚子,但比起空腹已是强了许多。吃了这顿饭,他就有力气去参加森林大会了。

灰条也是三两口解决掉自己的晚餐,然后两只猫挨在一起,趴在地上开始为对方舔梳皮毛。自打灰条和银溪相爱后,火心和灰条的关系便急转直下,还从来没有像今天这么亲密过。不过在上次战斗之后,他们之间的关系日渐升温。能与灰条重归于好,火心感到十分欣慰。虽然他仍为灰条的违规行为感到担心,但在漫长的落叶季节里唯有相互信任才能存活下来,况且火心还有更深一层的考虑:在虎掌日益增长的敌意面前,他需要得到灰条的全力支持。

他伏在灰条的耳边说:“不知道今晚我们会听到什么新闻。经此一役,希望河族和影族能吸取教训,风族再也不会被赶出家园了。”

灰条不自在地说:“这场战役不光是领地之争。猎物越来越稀少——自从两腿动物们搬进河族的领地以来,他们经常吃不饱饭。”

   “我知道。”火心知道他的朋友因为银溪的缘故才帮着河族说话。他对河族也感到有些同情:“可是将别的族群赶出家园可不是解决问题的办法。”

灰条嘟囔几句表示同意,然后就不再吱声。火心清楚他内心的感受。仅仅几个月前,他们曾一起穿越雷鬼路寻找风族,并把他们带回家园。尽管灰条爱银溪,可他也同情风族的遭遇。没有什么两全其美的解决办法。对于四大族群来说,猎物的短缺是头等大事,至少在落叶季节过去之前可以这么说。

在灰条的舌头不停发出的摩擦声中,火心渐感昏昏欲睡。就在这时,巢穴外响起沙沙声,虎掌、黑条和长尾走了进来。他们对火心怒目而视,三只猫走到巢穴中央聚成一团。火心眯起眼睛望着他们,特别想听到他们的谈话。这种情形下,火心很容易便联想到他们是在密谋对付自己。他全身上下都绷紧了。虎掌的卑劣行径一日不大白于天下,他火心在族群里便一日没有安全保障。

灰条抬起头问:“怎么了?”

火心舒展开身体,令自己放松下来。他将耳朵朝虎掌他们的方向摆动了一下,小声说:“我不信任他们。”

灰条耸了耸肩膀说:“如果虎掌发现了我和银溪的事情,我不会怪你的。”

火心贴近他小声安慰,双耳仍旧支棱着想听到虎掌的谈话。他依稀听到自己的名字,便想凑近一些,这时他看到长尾在盯着自己。

长尾低嘶着说:“你在看什么,宠物猫?雷族只需要忠贞不贰的猫。”说完他故意转身背对着火心。

火心立刻跳起身怒斥道:“谁给你的权利来质疑我的忠诚?”

长尾没有理睬他。

火心压低声音恨恨地对灰条说:“我猜得没错!虎掌显然是在散播关于我的流言蜚语。”

   “但你能做些什么呢?”听起来灰条已屈服于虎掌的淫威之下。

火心说:“我想和乌爪再谈一谈。关于那场战斗,他也许会回忆起别的什么,以便使我能说服蓝星。”

   “但乌爪现在住在两腿动物的农田里,去那里必须经过风族的领地。而且离开营地这么久,你该怎样向族里解释啊?这么做只会使虎掌的谎言听起来更加真实可信。”

火心很想冒这个风险。他从没有向乌爪询问过红尾遇难事件的细节。那时候,最重要的事是帮助乌爪逃离虎掌的魔爪。

如今,他必须彻底弄清楚乌爪看到的事情。因为他越来越肯定,乌爪掌握的情况能够证明虎掌对族群的危险性。

火心轻声说:“我今晚就去,开完森林大会我便偷偷溜走。我会带些猎物回来,这样我就能说我去打猎了。”

灰条深情地舔了一下火心的脑门说:“太冒险了。不过如果你执意要去,我乐意奉陪。”

当火心等离开营地前往“四棵树”时,雪已经停了,天空中也云开雾散。茫茫雪原反射着苍白的月光,每一处的枝头上、石缝间都挂满了冰柱。

寒风迎面吹来,吹皱了地上的雪面,其中夹杂着许多猫的气味。

火心心潮澎湃。每当月圆之夜,森林里四大猫族便会齐聚在“四棵树”下开会。所谓“四棵树”,就是在四大猫族的领地交界处的一个盆地内的四棵巨大的橡树。

在距盆地边缘几步远时,蓝星伏下身子,慢慢爬到坡顶朝盆地内张望。在四棵橡树中间耸立着一块巨大的岩石,这块巨岩通体黢黑,在皑皑白雪中显得格外醒目。河族、影族和风族的猫们均已到达,河、影二族的猫正在相互寒暄,但是他们和风族之间的气氛却很古怪,颇有些剑拔弩张的味道。很明显,大家对不久前刚发生的那场战斗仍记忆犹新,如果不是碍于遵守不得在森林大会上发生冲突的祖训,双方早已是大打出手了。

风族的族长高星和他的族长代表坏脚肩并肩坐在巨岩旁边。不远处,影族医生奔鼻和河族医生泥毛也是并肩坐在一起,月光下两双眼睛目光闪烁。

伏在火心身边的灰条浑身肌肉紧绷,他专注地望着盆地内,目光忽然变得炽热起来。火心顺着灰条的目光,看见银溪从阴暗处走了出来。在月光映衬下,银溪那身银灰色的皮毛越发显得光彩夺目。

火心暗地里叹了口气,提醒他的朋友说:“你和她说话的时候,小心不要让别的猫看见了。”

灰条说:“放心吧。”他前爪磨蹭着地面,迫不及待地想上前和银溪会面。

火心看了看蓝星,料想她马上就会下达前进的命令。这时,白风走到蓝星身边伏在雪地里,火心听到他小声说:“蓝星,你准备怎样向别的族群说起断尾的事情?告诉他们断尾受到我们的庇护吗?”

这也是火心想问的话。白风所说的断尾便是昔日影族族长断星。他坏事做尽,曾杀害了自己的父亲残星,还偷盗过雷族的幼崽。雷族出于报复,帮助影族将断尾赶下台。事后不久,断尾纠集了一帮泼皮猫袭击了雷族的大本营。在那次战斗中,雷族的医生黄牙抓瞎了断尾的双眼。现在,断尾已经是雷族的阶下囚了。虽然这位昔日的一族之长已被剥夺了星族赐予的名号,而且处于雷族的严密看守中,但是其他族群不会就此善罢甘休,他们一定会让雷族处死断尾,或者将其流放森林自生自灭。如果他们听到断尾活着的消息,他们的反应可想而知。

蓝星望着坡下空地处的猫群,回答白风:“我什么都不会说。这件事与其他族群无关,断尾如今是雷族的囚犯。”

虎掌大声说:“是豪言壮语呢,还是我们羞于承认自己所做的事情啊?”

蓝星冷冷地说:“好心肠并不是一件羞于启齿的事,不过我看我们没有必要自找麻烦。”不等虎掌说话,她跳起身对大家说:“听着,谁都不许谈及泼皮猫袭击的事情,或者提到断尾的名字。这是我们族里的内部事务。”

看到大家点头同意,她摇晃了一下尾巴,发出前进的命令,当先冲下山坡。虎掌跟在她身后,巨大的爪子踢得积雪飞溅。

火心随着大伙儿走进空地,看到虎掌站在不远处正看着自己,眼里充满了怀疑的神色。他扭头小声说:“灰条,我想今晚你不能见银溪了,虎掌已经——”

火心忽然发现灰条根本不在身边。他急忙四处张望,看到灰条的身影正消失在巨岩后,紧接着,银溪绕开了一群影族的猫,也走到巨岩后面。

火心叹了口气,他瞅了瞅虎掌,怕这位族长代表也看到了这一幕。他看见虎掌已经走到一边,和风族的一根须攀谈,这才稍稍心安。

火心脚步不停地走过空地,看到一群老年猫聚在一起——有雷族的团毛,其他则不知是属于哪一族的。他们卧在一簇绿叶光鲜的冬青下,那里的积雪要少一些。火心坐在一旁听他们谈话,时不时瞅一眼灰条。

   “我记得有一年冬天比现在还要糟。”说话的是一只黑色老年公猫,他的口鼻部已是花白,脸上布满了大大小小无数次战斗留下的疤痕,一身短毛散发出风族的气味,“河水结冰长达三个月之久。”

一只虎斑母猫同意道:“说得没错,鸦毛。那时,连我们河族都找不到足够的食物。”

火心这才知道这两只猫竟是来自敌对双方。看到他们心平气和地坐在一起侃侃而谈,火心感到很是惊讶。但他随即想到,这些老年猫们这一生必定经历过无数次恶战,打仗对他们来说早已是家常便饭了。

那只叫鸦毛的老猫瞅了一眼火心,说:“今天的这些年轻武士们根本不知道什么叫世事艰难。”

火心心里不以为然,但他仍表现出一副尊敬的样子。坐在他身旁的团毛友善地朝他晃动了一下尾巴。

团毛说:“就是在那年冬天,蓝星失去了她的幼崽。”火心一下子竖起耳朵,他记起斑尾曾经说过,蓝星在当上族长以前生过幼崽。但他既不知道幼崽的数目,也不知道幼崽夭折时的年龄。

   “你们还记得那年冰雪融化时的情景吗?河水大涨,几乎将獾的洞穴全部淹没。”鸦毛的话打断了火心的思绪,他的眼神迷失在陈旧的回忆之中。

团毛打了个寒战:“我记得很清楚。雷族过不了溪流,因此没有来这里参加森林大会。”

那只河族母猫痛心地说:“许多猫都被淹死了。”

鸦毛补充道:“猎物们也难逃一劫。侥幸活下来的猫都被饿得半死不活。”

团毛说:“希望星族不会让今年也那么糟糕!”

鸦毛说:“如今这些年轻猫们可应付不了那种场面。我们那时比他们坚强得多。”

火心终于忍不住了:“如今的武士们也很坚强——”

鸦毛脾气暴躁,立刻大声训斥道:“谁让你乱说话了?你这乳臭未干的家伙!”

   “但我们——”火心的话被一声清冷的长啸打断,大家顿时安静下来。火心转过头,看见月光之下有四只猫站在巨岩上。

团毛小声说:“嘘!”他向火心动了动耳朵,温和地说:“别理会鸦毛。他一向吹毛求疵,鸡蛋里挑骨头。”

火心感激地看了看他,收拢爪子坐下开始留神倾听。

风族族长高星先向大家介绍了风族在影、河两族联手攻击后恢复生息的情况,最后说道:“我们有一只老年猫在这次战斗中牺牲,但没有武士伤亡——我们仍然能够作战。”语气中充满了威胁的意味。

夜星双耳贴平,眯缝起眼睛。钩星则从喉咙深处发出了一声低吼。

火心变得紧张起来。族长之间的争斗会把整个族群牵扯进来。以往的森林大会上发生过这种事情吗?可以肯定,即使是胆大妄为的影族族长夜星,也不敢冒着触怒星族的风险而破坏森林大会的规矩!

就在这一触即发的紧要关头,蓝星走上前淡淡地说:“高星,这可是好消息。风族得以重新壮大,真是可喜可贺。”

她盯着影族和河族的族长,双眼幽幽地闪着光。夜星避开她的目光,钩星则歪过头去,神色颇难捉摸。

当日影族在断星的领导下,为了满足扩张领地的野心,曾将风族赶出家园。河族也趁火打劫,在风族的领地里捕猎。但在断星被放逐后,蓝星用森林应当由四大猫族共享的大道理极力劝说影族和河族的族长,因此风族得以重回故土。火心和灰条长途跋涉、历尽艰难险阻,才找到风族并将他们带回高地。一想到那段经历,火心至今仍感到心有余悸。

他想起自己还得经过高地去找乌爪,心里很不情愿,实在不想再跑那么远的路。他想:至少风族对雷族还算友好,路经高地的时候,他们应该不会为难我们。

蓝星继续说:“自上次森林大会之后,我们又有两名学徒成为了武士,他们的名字是尘毛和沙风。”

巨岩下的猫群中立时响起一片赞叹声——火心注意到这些声音大多来自雷族和风族。火心瞅了瞅沙风,见她正襟危坐,头高高昂起。

会场气氛缓和了许多。火心回忆起上次森林大会上,各个族长为了偷猎之事相互指责,现在却没有谁再提及此事。偷猎的事情原是断尾领着一群泼皮猫做下的,但那群泼皮猫在袭击雷族营地之战中大败而逃的消息,却尚未传播开来。大家此时还都不知道瞎眼断尾的事情。

眼看森林大会就要结束,火心开始四处寻找灰条,现在正是他们溜出去找乌爪的大好时机。雷族众猫都聚集在盆地里,没有谁会注意到他们的去向。

火心看见长尾的徒弟迅爪坐在一群影族的年轻猫当中。迅爪神色愧疚,避开他的目光。若在平时,火心也许会把他叫过来,让他跟着师父回家。但此刻,火心满脑子都在想如何尽快找到灰条。他一看到灰条摇摇晃晃地向他走来,便立刻将迅爪抛在脑后。灰条独自走来,银溪则不知去哪里了。

灰条两眼放光,喊道:“你在这里呀!”

看得出,这次森林大会令灰条很开心,但火心怀疑他的朋友到底有几分注意力是放在了族长们的讲话上。他说:“准备好了吗?”

   “你是说去找乌爪吗?”

   “别那么大声!”火心急忙小声说着,担心地看看四周。

灰条压低嗓门:“是的,准备好了。说实话,我真不愿意做这件事,我可不想惹恼虎掌——你还有更好的主意吗?”

火心摇了摇头:“这是唯一的办法。”

这时盆地内的猫们纷纷站起,开始向四个方向散去,没有谁留意到火心和灰条。两只猫朝风族领地走去,正要上坡的时候,听见身后响起说话声。

   “喂,火心!你们要去哪里?”

说话的是沙风。

   “哦,”火心急忙向灰条递了个眼色,念头飞转,“我们想绕一大圈再回去。风族的泥掌说领地里有许多兔子,我们准备捉一些带回营地。”他生怕沙风主动要求和他们一起去,于是接着说:“蓝星问起我们时,你能告诉她一声吗?”

   “没问题。”沙风打了个呵欠,露出一口白牙,“去捉兔子吧,我会躺在温暖的巢穴里想你们的!”说着晃了晃尾巴走开了。

火心松了口气,他内心本不情愿欺瞒沙风。他小声对灰条说:“走吧,别再被发现了。”

两位武士钻进灌木丛顺着坡往上爬。火心爬到坡顶时,停下脚步回头张望,见没有被跟踪,于是和灰条撒开腿便往高地跑去。高地那边,就是两腿动物的农场。

火心边跑边对自己说:这是唯一的办法了。他必须找出真相,不光为红尾和乌爪,也为整个族群。一定要制止虎掌——赶在他找到机会再次作恶之前。

第二章作者:(英) 艾琳•亨特

道路上的积雪已被两腿动物们清扫干净,远处两腿动物的巢穴内透出点点灯光,附近传来声声犬吠。火心想起乌爪曾经说过,每当夜幕降临时两腿动物便将狗链松开。他们必须赶在被狗发现之前找到乌爪。

灰条钻过篱笆,刺骨的寒风将他的一身灰毛吹得贴在皮上。他问火心:“嗅到什么了吗?”

火心抬起头,立刻嗅到一股他们正在找寻的气味,微弱而熟悉。是乌爪!他说:“这边。”

脚下的路面又冷又硬。他们一直循着气味走到一座谷仓的木门前,木门早已腐烂,门下方裂开一道缝隙。

门内飘出干草气味和浓烈的猫的气味。火心小声唤道:“乌爪?”见没有回应,他提高声音:“乌爪?”

谷仓内一个声音惊奇地说:“火心,是你吗?”

“乌爪!”火心急忙挤进门缝,巴不得早点儿脱离风吹之苦。谷仓内到处飘溢着老鼠的气味,火心顿时垂涎欲滴。月光从仓壁上方的一个小窗照射进来,仓内事物依稀可辨。火心渐渐适应了谷仓内的昏暗,看到两步开外处站着一只猫。

与火心上次见到时相比,乌爪越发健壮,显然衣食不缺。相比之下,火心则瘦骨嶙峋,潦倒不堪。

乌爪欢快地走上前和火心互触了一下鼻子,说:“欢迎欢迎,稀客呀。”

这时灰条也从门缝拱了进来,说:“见到你真高兴。”

乌爪问:“你们带风族回家,途中还顺利吧?”火心和灰条引领风族重返家园的途中曾和乌爪见过面,故此乌爪会这么问。

火心说:“挺顺利,说来话长。我们不能——”

“这里出什么事了?” 火心的话忽然被另一个声音打断。

火心猛地转过身。此时敌我未明,他贴平双耳,准备战斗。接着,他认出说话的猫是和乌爪共同生活在一起的独行者巴利,这才放下心来,招呼道:“嘿,巴利。我们想和乌爪说一会儿话。”

巴利说:“看得出来。这种鬼天气里你们大老远跑过来必定是为了很重要的事吧。”

“没错。”火心瞅了一眼乌爪,焦急地说,“乌爪,我们的时间所剩不多。”

乌爪不解地说:“你知道我们之间是无话不谈的。”

巴利知趣地说:“你们谈吧。这里老鼠多的是,捉些来吃,别客气。”巴利友好地向火心他们点了点头后,从门下钻出谷仓。

灰条说:“捉老鼠?真的?”火心的肚子里顿时咕咕作响。

乌爪说:“当然。你们何不先吃点儿东西呢?吃完后再讲明你们的来意也不迟。”

 

“就是虎掌杀了红尾,”乌爪坚持道,“我亲眼看见的。”

火心、灰条填饱肚子后,和乌爪卧在谷仓内的干草垛里。对于雪地里寻食的猫来说,谷仓里简直铺天盖地都是老鼠。吃饱了饭,火心感到浑身暖洋洋的。要在往日,他会蜷在柔软芳香的干草垛里美美睡上一觉。但今时不同往日,他必须马上向乌爪问清楚那件事情,否则,在他们返回到营地前,大家就会发现他们失踪。他急促地说:“把你能回忆起来的全都告诉我们。”说着鼓励似的朝乌爪点点头。

乌爪目光黯淡,凝视着前方,思绪回到发生在太阳石的那场战斗中。火心能够感觉到他方才透出的那股自信开始渐渐消逝。乌爪迷失在自己的回忆中,那件事情带来的沉重负担和恐惧又重新出现在他的心头。

他开口说道:“我的肩膀受了伤。红尾——那时他还是我们的族长代表——让我躲在巨石的石缝里见机离开。我正要照他说的做时,看见他向一只河族的猫发起攻击。那只猫的名字好像叫石毛。红尾将他撞翻在地,似乎是要狠狠抓他几下。”

灰条插嘴问:“他为什么没有那么做?”

乌爪解释说:“橡心不知道从哪里冒了出来。他咬住红尾的颈背将其从石毛的身上拖下来。”他目光迷离,声音颤抖,“然后石毛就跑开了。”乌爪顿了顿,下意识地缩了缩身体,似乎身旁有什么事物令他感到十分恐惧。

火心轻声问:“接下来呢?”

“红尾大声喝骂,质问橡心河族的武士们是否没有能力单打独斗。红尾可真勇敢。”乌爪补充说,“那位河族的族长代表的个头是他的两倍。然后——然后橡心说了一句非常奇怪的话。他对红尾说,‘只要是雷族的猫,就不能伤害那位武士。’”

灰条的眼睛眯成两道狭窄的缝:“什么?这句话什么意思?你没听错吧?”

乌爪坚持道:“千真万确。”

火心说:“但是各个族群之间从来战争不断。石毛有什么特殊吗?”

乌爪耸了耸肩膀说:“这我就不得而知了。”朋友们的追根问底令他有些不好意思。

灰条问:“橡心说完那句话后,红尾有什么反应?”

乌爪双耳竖立,眼睛睁得大大的:“他扑到橡心身上,和他一起滚到一块悬在半空的巨石下。我——我看不见他们,只能听到他们的喝骂声。接着,我听到咣当一声,他们头顶上的那块巨石掉落下来!”说到这儿,乌爪止住了话音,身体不住地颤抖。

火心说:“请说下去。”尽管他打心眼儿里不愿意让乌爪再次回忆那段可怕的经历,但他必须弄清楚真相。

“我听到橡心发出一声惨叫,只看见他的尾巴露在巨石下。”乌爪合上双眼,似乎想要切断那一幕场景,然后,他又睁开眼睛,“接着,我听到身后传来虎掌的声音,他命令我返回营地。但是在红尾生死不明的时候,我怎能就此离开。于是,没走多远,我又悄悄溜了回去。这时,四散逃走的河族猫们纷纷从我身边经过。巨石落下后掀起阵阵烟尘,我赶到时,红尾正好从烟尘中走了出来。他翘着尾巴,毛都竖立起来,但却安然无恙,身上没有一处伤口。他撒开腿跑,没想到虎掌就躲在暗处。”

灰条说:“你说过,那时——”

“是的。”乌爪紧紧攥住四爪,似乎重又回到那次战斗中,“虎掌扑出来抓住红尾,将他死死按在地上。红尾拼命挣扎,却于事无补。然后——”乌爪咽了口唾沫,眼睛盯着地上,“虎掌一口咬住红尾的喉咙,结果你们都知道了。”他垂下头将下巴搁在前爪上。

火心凑上前去,身子抵住他的脸颊,小声说:“这么说,是落下的巨石砸死了橡心。他是死于意外,而不是被谁杀死的。”

灰条说:“橡心的死仍不能证明是虎掌杀害了红尾。我看不出来这些情况对我们到底有何帮助。”

一时间,火心也感到非常沮丧。接着,他的眼睛越睁越大,最后站起身,激动之下,四肢都在颤抖。“这些情况大有用处。虎掌曾说,红尾是被橡心杀害的,而他则杀了橡心为红尾报仇。如果我们能够证明橡心的确死于那次意外,就表明虎掌是在撒谎。”

灰条打断他的话说:“等等,乌爪,在森林大会上你并没有提到巨石掉落的事呀。当时听你的口气似乎是红尾杀了橡心。”

“是吗?”乌爪眨了眨眼睛,不敢直视灰条,“那不是有意的。我发誓,我现在所说的句句属实。”

火心兴奋地说:“这就是为什么蓝星不肯听我们说的话了。她不相信红尾会杀害别族的族长代表。但如果橡心不是红尾杀的,蓝星就会认真考虑我们的话!”

火心念头飞转,他们发现的种种事情一时间纷至沓来,全涌入他的脑海里。他还想问乌爪一些问题,但他嗅到乌爪的身上散发出恐惧的气味,看到他的眼睛里再次出现那种束手待毙的神色,知道这些事情又将乌爪带回到那段可怕的回忆中。他轻柔地说:“还有什么要说的吗,乌爪?”

乌爪摇了摇头。

火心告诉他:“你说的这些对族群意义深远。希望我们能有机会说服蓝星,使她相信虎掌的阴险狡诈。”

灰条说:“她肯听就好了。不过可惜你已经把乌爪所说的第一个故事告诉了她。现在,乌爪推翻了所有之前说过的话,蓝星将不知道该相信哪一个故事。”

乌爪听见灰条语气不善,心里暗自发虚。火心分辩说:“乌爪没有推翻自己说过的话,那全是误会罢了。至少我们现在知道了真相,我多多少少总会说服她的。”

乌爪的神色缓和了些,但火心知道他不愿再多回忆过去。他坐在乌爪身边低声安慰,三只猫一边相互舔梳,一边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

火心站起身:“我们该上路了。”

乌爪说:“多加保重,小心提防虎掌。”

火心安慰他说:“别担心。知道了你所了解的情况,我们就能够从容不迫地应对他了。”说着,他和灰条先后挤出仓门,踏入茫茫雪原。

两只猫从两腿动物农场边的围栏上跳下,灰条抱怨说:“这里可真冷!我们本该捉两只老鼠再走的。”

火心反唇相讥:“是啊,没错。可如果虎掌问,这种天气你在哪里捉到这么肥大的老鼠,你该怎么回答呢?”

月亮渐渐落下,天边即将泛起鱼肚白。雪地里的寒气迅速穿透火心厚厚的皮毛,在经历过谷仓内的温暖后,更加令他感到冰冷刺骨。他的四肢累得又酸又痛,漫漫长夜过后,他们仍需通过风族的领地才能重返营地。火心一路上都在想乌爪讲的话。虽然他可以肯定乌爪所言句句属实,但要说服族里其他的猫又谈何容易,从一开始蓝星就不相信乌爪讲的故事。

但情况毕竟有所不同了,那时火心以为是红尾杀害了橡心,而蓝星则说什么也不相信红尾会无缘无故杀害一名武士。如今,火心摸清了整个事情的来龙去脉,橡心的死纯属意外。但是,在找到证据证明乌爪的话之前,他该如何再次对虎掌提出责难呢?

火心走到半山腰处的一块岩石下面,忽然停住脚步,出声说:“河族应该也知道。”

灰条走到他身边:“什么?知道什么?”

火心回答:“知道橡心的死因。他们一定看过橡心的尸体,他们应该知道他是被石头砸死的,而不是被武士咬死的。”

灰条同意说:“没错,他尸体上的伤痕能够证明这一点。”

火心补充说:“还有,他们也许知道橡心说的那番雷族猫不能伤害石毛的怪话的真意。我们需要和曾经参加过那次战斗的河族武士谈谈,也许就是石毛自己。”

灰条说:“但你总不能溜进河族营地去问话吧。想想森林大会上的紧张气氛——我们刚刚打过仗。”

火心小声说:“我知道有一位河族武士不会拒绝你。”

灰条说:“你指银溪吗?好吧,我去问她。现在,我们能否在爪子没有冻僵之前赶快返回营地呢?”

两只猫继续行进,四肢越来越沉重,走得也越来越慢。快到“四棵树”时,他们看到有三只猫沿着山坡爬上来。微风吹过,带来一股风族的气味。火心不愿横生枝节,急忙寻找藏身之地。但在积雪覆盖下,整个山坡一览无余,附近既没有岩石也没有灌木丛。那三只风族猫显然也看到他们,朝他们走了过来。

火心从跛行的步态上认出了风族的族长代表坏脚,一同前来的还有裂耳及其学徒奔爪。

坏脚一瘸一拐地走上来,满脸困惑地招呼说:“你好呀,火心。你们这可算得上是远离家门了。”

“哦,是的。”火心尊敬地低下头去,“我们只是——我们嗅到了影族的气味,一路追寻到这里。”

坏脚的毛一下子竖立起来:“影族在我们的领地里?”

灰条急忙插嘴说:“气味都很陈旧,没什么可紧张的。我们很抱歉走进你们的领地。”

裂耳说:“小事一桩。如果不是雷族援手,我们在上次战斗中难免要全军覆没。影族和河族现在一定不敢再轻易造次,他们不得不掂量一下雷族的分量。”

听了裂耳的赞誉,火心稍感尴尬。虽然他和灰条在过去帮助过风族,但在风族的领地里和风族的猫相遇,让他觉得很不好意思。他小声说:“我们要回去了。这里看起来很平静。”

坏脚感激地说:“愿星族为你们照亮回家的路。”

裂耳和奔爪相继祝福火心和灰条多多捕到猎物后,三只猫径自返回营地。

在继续向“四棵树”前进的路上,火心大声抱怨:“真倒霉!”

灰条问:“为什么这么说?风族不会介意我们进入他们的领地,我们现在是朋友。”

“用用脑子,灰条。如果坏脚在下次森林大会上向蓝星提起这件事怎么办?她会想知道我们到这里做什么!”

灰条停下脚步,骂道:“我真蠢!我没想到这一层。”他直视火心,看得火心颇不自在。

“如果蓝星发现我们在偷偷调查虎掌的底细,她一定会不高兴的。”

火心耸了耸肩膀说:“希望我们在下次森林大会到来前搞定这一切。走吧,我们去捉些猎物带回去。”

两只猫收拾心情继续赶路,他们绕着“四棵树”所在的盆地回到雷族的领地。火心松了口气,停下脚步嗅嗅空气,希望能嗅到猎物的气味。灰条也在附近大树的树根上东嗅西嗅,然后一脸失望地回来。

他抱怨道:“什么都没有。别说老鼠了,就连一根老鼠须子都没有!”

“我们没有时间继续找猎物了。”火心从树枝间望去,看见天空已经渐渐亮了。时间飞逝,大家随时都可能注意到他们的失踪。

当他们赶到营地时,天已大亮。火心累得四肢酸痛,冻得肌肉僵硬。他走在前面,从石缝中寻路向金雀花通道靠近。谢天谢地,终于到家了。他迫不及待地跑进黑黢黢的金雀花通道中。刚一进入营地,火心便来了个急刹车,跟在身后的灰条猝不及防,和他撞个正着。

灰条压低嗓门说:“走啊,你这个大毛球!”

火心没有回应。几步开外的空地里,虎掌赫然端居高坐。他夹紧肩膀垂下头,琥珀色的眼睛里闪动着得意的光芒。

虎掌大声道:“也许你该解释一下你们去哪里了?从森林大会上回来为什么花了这么长的时间?”

第三章作者:(英) 艾琳•亨特

“说啊!”虎掌的语气不善。

火心抬起头直视这位族长代表:“我们去捕猎了,族群需要猎物。”

灰条走上前与火心并肩而站:“可我们一无所获。”

虎掌低嘶着说:“猎物都躲进窝里了,嗯?”他上前几步,几乎与火心脸对脸。他先嗅了嗅火心,又嗅了嗅灰条。“那么你们的身上为什么会有老鼠的气味?”

火心和灰条面面相觑。对他们来说,在两腿动物的谷仓里捕食似乎是很久以前的事,以至于忘记了吃东西时难免会带上猎物的气味。

灰条忐忑不安地看着火心,眼里充满了无助的神色。

虎掌喝道:“我们该让蓝星听听这件事。跟我来!”

火心和灰条别无选择,只得依命行事。虎掌押着他们走到高岩下蓝星的巢穴。透过入口处的苔藓,火心看到蓝星正蜷卧而眠。虎掌大大咧咧地走进巢穴,她立刻抬起头坐了起来。

蓝星不解地问:“怎么了,虎掌?”

虎掌语含轻蔑地说:“这两位勇敢的武士一直在外面打猎。他们吃得肚子鼓鼓的,却没有为族群带回来任何猎物。”

蓝星的目光转向火心和灰条:“是真的吗?”

灰条嘟囔着说:“我们又不是捕猎分队。”

“的确如此。”火心心想。严格意义上讲,虽然他们没有带回来任何猎物,但并不算违犯武士法典。不过他心知肚明,这不过是个借口罢了。

火心说:“我们先吃了捕到的猎物,以保存足够的体力。再去捕猎时,却什么都没有发现。我们原想能够带回来些猎物,可运气实在太差了。”

虎掌满脸厌恶,鼻子里发出嗤的一声,压根儿不相信火心的话。

蓝星说:“即使这样,在猎物稀缺的情况下,每只猫首先想到的应该是他的族群。无论他们捕到什么,都应当拿回来与大家共享。你们两个令我很失望。”

火心羞得满脸通红。当他还是宠物猫时,在蓝星的引介下加入族群,因此,他一心想报答她对自己的信任。如果在场的只有蓝星,他也许会和盘托出自己晚归的真正原因。但此刻虎掌在一旁虎视眈眈,他不可能讲真话。

况且,火心尚不打算把乌爪最近说的话告诉蓝星。他想先和河族的猫谈谈,以确认橡心的真正死因。

他小声说:“对不起,蓝星。”

“‘对不起’可不能当饭吃。你必须明白族群最需要什么,特别是在落叶季节里。在明天之前,你们去为族群打猎,记住,不是为你们自己。等大家都吃上东西后,你们再吃。”她的目光随即转为柔和,“你们两个都累了,回去休息吧。不过,我希望你们在中午之前就外出打猎。”

“是,蓝星。”火心低下头退出巢穴。

灰条跟着出来,浑身的毛都蓬起来,心里又是害怕又是尴尬,边向武士巢穴走边说:“我原以为她会揪掉我们的尾巴!”

“这么说,你们觉得自己很幸运了。”两只猫身后传来一声低吼,火心扭头看到虎掌朝他们走过来,“如果我是族长,有你们好看的。”

火心勃然大怒,龇牙咧嘴地正要发狠。灰条急忙出言警告,火心定了定神,收回嘴边的话,转身离开了。

虎掌讥笑说:“这就对了,宠物猫,滚回你的窝里。虽然蓝星信任你,我却不会。别忘了,我看到你在支援风族的战斗中做了些什么。”他从两位年轻的武士身旁经过,先一步回到武士巢穴。

灰条长长吁了口气,严肃地说:“火心,要么你是真的厉害,要么就是疯了!看在星族的分上,别再惹虎掌了。”

火心生气地说:“我并没有惹他。”他走进巢穴,看见虎掌躺在中央瞪着他,辗转翻了两三个身后,蜷成一团睡去。

火心找到自己睡觉的地方,这时沙风和尘毛已经醒了。

沙风坐起来小声说:“从森林大会上回来后,虎掌一直在找你。我向他解释,但他不相信。你做什么了,令他这般异常?”

沙风同情的目光使火心多少感到有些安慰。他张开嘴巴打着哈欠说:“对不起,沙风。我要睡一会儿,迟些再告诉你。”

他倒头躺进松软的苔藓窝里,沙风毫不介意,走过来紧贴着卧在他身边。

尘毛睁开一只眼睛瞪着火心,鼻子里发出嗤的一声,翻个身背对着他。

火心太累了,没有理会尘毛的嫉妒,他头脑昏昏沉沉的,在闭上眼睛的那一刻,唯一能感觉到的就是沙风的身体传过来的温暖。

 

火心精神抖擞,一路上张着嘴搜寻猎物的气味。虽然是在梦里,他的肚子仍饿得咕咕叫。

天空中万里无云,月亮浑圆无缺,走在蕨丛里,明晃晃的月光照射进来,落在火心的身上。每一片香薇叶、每一棵草,还有路边密密匝匝、朦朦胧胧的迎春花,都发出莹润的光辉。这是绿叶季节里才有的略带潮湿的温暖,冰雪覆盖的茫茫气象似乎已是陈年旧事。

地势越走越高,路前方站着一只猫。火心停下脚步,当他认出是斑叶时,顿时心跳加速。那只玳瑁色的猫走过来,柔软的粉红色鼻子轻轻触着他的鼻子。

火心和她脸庞轻擦,发出欢快的呜呜声。火心告别宠物生活,进入丛林时,斑叶是雷族的医生。在一次影族武士的袭击中,她被残忍地杀害了。火心仍对她念念不忘,她的灵魂也不止一次地出现在火心的梦里。

斑叶后退一步,说:“来,火心,我给你看样东西。”她盈盈走开,时不时回过头来确保火心跟上。

火心走在她身后,欣赏她皮毛上的莹莹月光。不久就到了山顶,遍布青草的山脊从蕨丛中显露出来。斑叶扬了扬鼻子,说:“你看。”

火心眨了眨眼睛,展开在眼前的不再是他熟悉的丛林和原野,而是一望无际的水面。这些水是从哪里来的呢?他甚至分不清眼前所见是否还是四大族群的领地——浩瀚的银波淹没了所有的界标。

此刻,火心鼻子里嗅到的是斑叶的甜甜幽香,耳朵边听到的是她的款款细语, “记住,火心,洪水能浇灭大火。”

火心一惊,睁大了眼睛。水面吹来的冷风穿透了他的皮毛,斑叶不见了。火心急忙四处寻觅她的踪影。月光渐渐褪去,周围那暖洋洋的气息,连同脚下的青草,也都随之消逝。余下的,只有自己在冰冷黑暗中的怦然心跳。

 

“火心!火心!”

有猫在顶他。火心蠕动着避开,这时听到顶他的猫又在呼唤他的名字。是灰条的声音。火心竭力睁开眼睛,看到灰条焦急地趴在身边。

“火心,快醒醒!就要到中午了。”

火心哼哼唧唧,不情愿地爬出窝坐起来。苍白的日光透过枝叶照进巢穴,柳带和黑条还在酣睡,沙风和尘毛却已不见踪影。

灰条说:“你一直在说梦话。没事吧?”

“什么?”火心头脑昏沉,尚未从梦中回过神。每当他想起斑叶已经死去,只能在梦中和她相见,内心就感到一阵剧痛。

灰条说:“快到中午了,去打猎吧。”

火心说:“知道了。”他努力使自己保持清醒。

“那就快点儿吧。”灰条先走出巢穴,“金雀花通道见。”

火心舔了舔爪子,用爪子在脸上蹭了蹭。头脑刚一清醒,就回忆起斑叶的警示:“洪水能浇灭大火。”她究竟想说什么呢?火心回想她更早的预言,那时她说大火将拯救族群。走出巢穴,他打了个寒战,不是因为天冷,而是觉得困难正像雷雨前的乌云越聚越密。如果洪水浇灭了大火,那么什么东西能拯救族群?斑叶是否在暗示,雷族注定要覆灭?

火心跳出沟,积雪在脚下咯吱作响。天空灰蒙蒙的一片,虽然冬日惨白,但那点儿余晖带来的温暖仍使他精神振作,充满希望,觉得绿叶季节不久即将到来。

身后的灰条像是知道他的心思一样,说:“运气还不坏,天气暖和了,猎物就会出来。”

沙风调侃说:“除非他们没有听见你的跺脚声!”

忠厚老实的蕨爪为师父辩护:“他没有跺脚!”灰条嘻嘻一笑,毫不介意。火心感到四肢间又充满了力量。虽然他们今天被罚出来打猎,但并不是孤身作战,和朋友们一同打猎总归是一件愉快的事。

火心回想起因为他和灰条私自吃掉猎物、蓝星双眼流露出的冷冰冰的目光时,仍感到不寒而栗。他只有尽可能多地捕回猎物,方能弥补对蓝星撒谎的罪过。族群太需要食物了。今早,营地里的食物储备几乎消耗殆尽,大伙儿倾巢而出捕猎。火心出来时,正好看见虎掌带领着一支狩猎队伍回来,他嘴里叼着一只松鼠,松鼠的长尾巴拖在雪地里。从火心身边走过时,虎掌阴森森地眯缝起眼睛,但没有放下猎物和他讲话。

沙风当先冲上山坡,灰条则开始教导蕨爪如何在树根间搜寻猎物。看着这一幕,火心想起自己的徒弟炭爪,心里感到一阵失落。如果不是那次意外,此刻炭爪也会和他们在一起。雷鬼路上的那次意外使她断了一条腿,如今,她只能乖乖地和黄牙留在医务室里。

他努力不去想这些沉重的往事,集中注意力搜寻猎物的气味。雪地里微风拂过,夹杂着一股熟悉的气味。是兔子!

火心抬起头,看见一只灰不溜秋的兔子正在蕨丛里大口喘气。蕨丛里有几株青草钻出雪地,那只兔子大概就是被这些青草吸引过来的。火心迅速进入捕猎姿态,小心翼翼地一步步接近。兔子感觉到了什么,急忙跳起逃窜,但为时已晚。兔子还没来得及发出尖叫,火心已扑了过去。

火心拖着兔子胜利而归。进入营地,他看到经过大家的努力,猎物堆又高高地堆了起来,心里松了口气。蓝星坐在猎物堆旁,看见火心捉回来一只兔子,对他说:“干得漂亮,火心。你能把它直接送到黄牙的医务室去吗?”

族长的称赞使火心心里暖洋洋的,他拖着兔子走过会场。一条由光秃秃的棕色香薇丛组成的通道,通向营地一个孤零零的角落,那里岩石的石缝中便是医务室。

走在香薇通道中,火心瞅见黄牙四爪垫在胸下趴在医务室里。炭爪坐在前面,一身灰毛蓬蓬松松,两只蓝眼睛盯着黄牙的脸庞。

只听黄牙沙哑的声音说道:“炭爪,一只眼的脚掌被冻裂了,我们该怎么治呢?”

炭爪急忙回答:“用金盏花叶子防止感染,用蓍草涂抹脚掌,应该会有疗效。如果疼痛难忍,可用一些罂粟籽。”

黄牙高兴地说:“答得好。”

炭爪神情得意,坐得更加笔直。就火心所知,黄牙从不轻易出言夸赞。

黄牙说:“你给她拿去些金盏花叶子和蓍草。除非伤口恶化,不要给她罂粟籽。”

炭爪应声站起,一抬眼看见火心站在香薇通道出口处,立刻欢呼雀跃着向火心奔来。

火心见她一瘸一拐,步态难看,心里像被针扎一样难过。在雷鬼路上的那次意外之前,炭爪一直精力充沛,活泼好动。现在,她再也不能像往常一样奔跑,不得不放弃成为一名武士的梦想。

雷鬼路上的怪物碾断了她的一条腿,不过却未碾断她的精神。她眼波灵动,欢叫道:“猎物!是给我们的吗?太棒了!”

坐在医务室里的黄牙说:“真是雪中送炭啊!不瞒你说,我们正需要兔子。天一亮,族群里一半的猫来过这里,不是这儿疼那儿疼,就是有地方不舒服。”

火心将兔子放在黄牙面前。

黄牙用爪子捅了捅它,不满意地说:“这只兔子瘦得只剩下一把骨头了。炭爪,去给一只眼送药吧,快点儿回来。行动够快的话,还可能赶上吃点儿兔子肉。”

炭爪应了一声走出医务室,经过黄牙身边时尾巴尖儿轻轻擦了一下她的肩膀。

火心轻声问:“她怎么样?情绪还低落吗?”

黄牙不客气地说:“她很好,别替她瞎操心。”

火心也不想操这份心,可炭爪毕竟曾是他的徒弟。他觉得自己或多或少应当为那次事故负责,自己本应阻止她独自前往雷鬼路。

他回想那次事故的前前后后。虎掌要和蓝星在雷鬼路附近会面,但蓝星病得很重,无法前往。当时营地内的武士很少,火心又要急着外出寻找猫薄荷,治疗蓝星的绿感冒。他告诉炭爪不要擅自去见虎掌,但炭爪没有听。事故之所以会发生,是因为虎掌将他的气味标记留在距离雷鬼路极近的地方。火心怀疑那是虎掌为了谋害蓝星而故意设下的圈套,因而虎掌应当为此负责任。

与黄牙道别后,火心外出继续打猎。此时,他感到当务之急是要尽快将虎掌的罪行公布于众。这是为了被杀害的红尾,为了被迫离开族群的乌爪,为了跛脚的炭爪,也为了所有受到虎掌贪婪的权力欲望威胁的同胞。

 

第二天,火心决定即刻拜访河族,确认橡心的真正死因。他和灰条来到森林边,俯下身子,向那条封冻的小河望去。寒风凛冽,吹过冰雪上的芦苇丛时发出沙沙的声响。

灰条嗅着吹过的风,格外留意其中是否有猫的气味,小声说:“我闻到河族猫的气味,不过很陈旧。此时过河大概没有问题。”

其实火心最担心的是被本族的猫发现,对于敌族的巡逻队,反倒不是很在意。虎掌已经对他有所怀疑,如果他们现在做的事情被他发现,他们会死得很难看。火心小声说:“好的,走吧。”

灰条当先领路走上小河的冰面,一副轻车熟路的样子。他将重心放在四肢上,这样就不会滑倒。起先火心微感惊叹,随即想到近几个月来,灰条一定是经常过河去私会银溪,心里顿时释然。他小心翼翼,生怕冰面断裂,将他掀入下面冰冷漆黑的河水里。自太阳石以下,这条小河便是雷、河两族的分界线。火心毛发立,时不时回过头去看有没有本族的猫在监视他们。

到达对岸后,两只猫便立即钻进芦苇丛里,搜索空气中河族的气味。虽然嘴上不说,但灰条心里着实害怕,他透过芦苇秆望向外面,每一条肌肉都绷得紧紧的。他小声对火心说:“我们都疯了。以前你还要我保证要见银溪只能是在‘四棵树’,现在我们却双双来到河族的领地里。”

火心回答:“我知道,但除此之外我们没有别的办法和河族的猫谈话,况且银溪是最有可能帮助我们的猫了。”

周围环绕的河族气味,使火心也和灰条一样忐忑不安。他像往日捕捉猎物般,每一步都轻提轻落,以至于肚腹贴在雪地上。姜黄色的皮毛在皑皑白雪中格外醒目,令他感到十分不安。河族的气味越来越浓烈,河族营地显然就在附近。他悄声问灰条:“还有多远?”

“不远了。看到前面那个小岛了吗?”

在他们站立之处,小河远离雷族领地,河面逐渐宽阔。不远处长满芦苇的小河中,有一座小岛。岛的四周垂柳依依,细长的枝条垂下,枝头被冰封进小河里。

火心惊讶地说:“小岛?河水解冻了怎么办?他们进出都要游泳吗?”

灰条解释说:“银溪说这里的水很浅。我也从没来过这里。”

小岛的河岸是个大大的斜坡,坡下是芦苇丛生的河滨,坡上密密麻麻地长满了金雀花和山楂树,冰雪覆盖之下偶见绿色。不过,在岸边的芦苇丛和灌木丛之间却寸草不生,一览无余,无处藏身。

灰条一直俯低身子走在前面,这时他抬着头嗅着空气,警惕地环顾四周,然后嗖的一下从芦苇丛蹿出,直奔坡上。

火心急忙跟上,脚步时而在雪地上打滑。奔到坡上,他们一头扎进灌木丛里,停下脚步大口喘气。火心竖耳倾听,没有听到营地内传出报警的吆喝声。他一屁股坐在枯叶堆里,长长地吁了口气。

灰条说:“从这里能看到营地的出口,我常常在这里等候银溪。”

火心巴不得她早点儿来。在这里每多停留一会儿,便多一分被发现的危险。他换个位置,以便能更好地观察斜坡和营地,只见前方影影绰绰地有无数只猫在活动。他只顾察看,丝毫没有看见一只母虎斑猫正朝他们这边走来。等到发觉时,那只母猫距他们只有两三步远了。她嘴里叼着一只小松鼠,眼睛只顾盯着地面。

火心趴在那里一动也不敢动,瞅着她从面前经过,心想一旦被发现便溜之大吉。幸好那只母猫嘴里叼着的松鼠掩盖住了他和灰条的气味。这时,他看见河族族长代表豹毛带领着四只猫从营地内走了出来。豹毛一向对雷族怀有很深的敌意。上次火心和灰条奉命引领风族回归家园,任务完成后途经河族的领地回家,正巧被豹毛率领的巡逻队逮个正着。豹毛对那件事一直耿耿于怀,如果现在她发现了火心和灰条,决不会给他们任何解释机会的。

万幸的是,那支巡逻队并没有向他们这边走过来,而是渡过河朝太阳石方向走去——大概是去巡逻边界了。

期盼已久的银灰色身影终于出现了。

灰条低喊了一声:“是银溪!”

火心看到银溪姿态娴雅地向河岸走去,寻思:“她长得真好看,面容娇好,毛厚而光滑,难怪灰条对她倾心不已。”

灰条抬起爪子正要出声招呼,这时有两只猫从营地里出来追上了银溪。其中有一名四肢修长、身材瘦削的黑毛武士,火心曾在森林大会上见过他,知道他叫黑掌,另外一只大概是黑掌的徒弟。

灰条小声说:“他们去打猎。”

眼睁睁看着三只猫爬上坡来,火心发出一声低嘶,既感害怕又不耐烦。他本想和银溪单独谈谈。这么一来,他们怎么才能令银溪和她的两个同伴分开呢?如果黑掌嗅到他们的气味怎么办?他的嘴里可没有叼着猎物,嗅觉不会受到任何干扰。

黑掌带着徒弟走在前面,银溪和他们稍稍保持了一段距离。走过灌木丛时,银溪停下脚步,双耳紧张地竖立起来,似乎嗅到了意想不到却熟悉的气味。灰条嘘了一声,银溪的耳朵立刻扭向他们的藏身处。

灰条轻声道:“银溪!”

银溪竖起双耳,显然听到了他的召唤。火心憋闷已久的一口气终于呼了出来。

“黑掌!”银溪对前面的那名黑毛武士喊道,“这里有一只老鼠,交给我吧,不用等我了。”

黑掌应了一声。不多时,银溪穿过灌木丛,来到火心和灰条面前。她身子紧贴灰条,嘴里发出呜呜声,两只猫神情喜悦,相互摩擦着脸颊。

一阵亲热过后,银溪说:“我以为你只在‘四棵树’和我见面呢,你来这里做什么?”

灰条解释说:“我带火心来找你,他想问你些事情。”

火心自上次战斗中放走银溪后,再也没有见过她。银溪显然很领他的情,感激地向他低了一下头,不再像那次火心劝她和灰条分手时,眼里都是敌意。“什么事,火心?”银溪问道。

火心开门见山地说:“你知道发生在太阳石的那场战斗吗?就是橡心牺牲的那次战斗,你当时在场吗?”

“不在。”银溪想了想问,“这很重要吗?”

“是的。你能问一下当时在场的猫吗?我需要——”

银溪截断他的话说:“我有更好的主意。我把雾脚叫过来,你问她好了。”

火心和灰条面面相觑,这个主意可行吗?

银溪像是看破了他们的心思,说:“放心吧。雾脚知道我和灰条的事情,虽然她不赞成,但也没把这件事捅出去。如果我叫她,她会来的。”

火心犹豫半晌,然后点头说:“好吧,有劳了。”

话音未落,银溪已转身冲出灌木丛。火心看着她向营地跑去。

灰条小声说:“她很棒,不是吗?”

火心没有吱声,只是坐下静静等候。时间一分分地过去,他的紧张情绪也一分分地增加。过久停留在河族的领地里,他和灰条终会被发现,那时要想全身而退简直就是天方夜谭了。他开口说:“灰条,如果银溪不能——”

就在这时,他看到银溪带着一只猫从营地内走出来。她们跑上坡,银溪当先钻进灌木丛里。和她同来的是一只灰毛蓝眼的母猫。刚一见面,火心就觉得她十分眼熟,心想自己一定在森林大会上见过她。

看到火心和灰条,那只母猫立刻僵住身子。她惊疑不定,身上的毛竖立起来,双耳贴在脑门上。

银溪平静地说:“雾脚,他们是——”

“雷族的猫!”雾脚低嘶着,“他们来这里干什么?这里是河族的领地!”

“雾脚,听我说——”银溪走过去想把她推到火心和灰条面前。

雾脚站在原地不动。火心被她那充满敌意的目光盯得心里发虚:自己是否愚蠢到以为河族会帮助他们的地步呢?

雾脚朝灰条扬了扬下巴,然后对银溪说:“我一直没有把你和他的事情泄露出去。但如果你把整个雷族都带到这里来,我可不能再保持沉默了。”

银溪生气地说:“别开玩笑了。”

火心急忙插嘴说:“放心吧,雾脚。我们没有侵占你们的猎物,也不是来这里刺探你们的情报。我们只想和参加过太阳石战斗的猫谈谈。”

雾脚眯缝起眼睛:“为什么?”

火心说:“这——很难解释。但我们对河族没有恶意,我以星族的名义发誓。”

听了他的话,雾脚不再那么紧张了。这次银溪推她的时候,她顺势便坐到火心身边。

灰条站起身,避过低悬的树枝:“你们两个谈吧,我和银溪离开一下。”

想到自己单独留在敌人的领地里,火心心里很急。他张嘴正要反对,灰条和银溪已钻出灌木丛。

“哦,火心,返回营地前,记得在一些气味浓烈的东西上打几个滚,这样就能掩盖河族的气味了。”在消失于山楂树丛之前,灰条回过头,然后神情尴尬地眨了眨眼睛,“狐狸粪便的效果不错。”

“等等,灰条——”火心跳起身,但灰条和银溪早已不见踪影了。

雾脚站在他身后说:“别担心,我又不会吃了你。吃了你会闹肚子的。”火心回头看了看,见她蓝色的眼睛里蕴涵笑意。雾脚继续说道:“你叫火心,是吗?我在森林大会上见过你。他们说你曾经是一只宠物猫。”她语气平淡,不经意中略带怀疑。

“他们说得没错。”族生猫对他出身的蔑视使他心里产生一种久违了的刺痛,“但我现在是一名武士。”

雾脚抬起一只爪子舔了舔,轻轻放在耳朵上,眼睛盯着他的脸庞,开口说:“好吧。那次战斗我也参加了,你想知道什么?”

火心顿了顿,整理了一下思路。这是他找出真相的唯一机会,他不能有任何疏忽。

雾脚大声说:“快说!我是把孩子们丢在营地里来和你说话的。”

火心说:“我不会占用你太多时间。你能告诉我橡心是怎么死的吗?”

“橡心?”雾脚低头看着爪子,重重地呼了一口气,抬起眼睛看火心,“橡心是我的父亲,你知道吗?”

火心说:“不知道。对不起,我从未见过他,听说他是一位勇敢的武士。”

雾脚同意说:“他曾是最优秀、最勇敢的武士。他本不会死的,都是那场意外害了他。”

火心心跳加速。这正是他想知道的!他问:“你确定吗?没有猫杀害他?”

雾脚说:“他在战斗中负了伤,但那并不足以致命。战斗结束后,我们在几块掉落的石头下找到了他的尸体。族里的医生说他是被那些石头砸死的。”

“这么说没有猫该负责——”火心喃喃道,“乌爪说得没错。”

雾脚皱起眉头:“什么?”

火心急忙说:“没什么,小事而已。谢谢你,雾脚,你说的这些正是我想知道的。”

“既然话已说完——”

“不,雾脚,等一下!还有一件重要的事。在战斗中,我们的一只猫听到橡心说,雷族的猫都不得伤害石毛。你知道他是什么意思吗?”

雾脚沉默了一会儿,眼睛望着远方。然后,她坚定地摇了摇头,似乎是在甩去头上的水。她说:“石毛是我的兄弟。”

火心恍然大悟:“这么说,橡心也是他的父亲。他那么说是不想让雷族的猫伤害石毛吗?”

“不!”雾脚的眼里闪着怒火,“橡心从没有保护过我们。他希望我们能像他一样成为真正的武士,受到全族的尊敬。”

“那他为什么说那句话?”

“我不知道。”她的声音听起来也相当困惑。

火心强抑住心中的失望。至少他现在能肯定橡心的死因了。但他潜意识里觉得橡心说的那番关于石毛的话非常重要,只是他还没弄明白。

雾脚突然说:“我的母亲也许知道。”火心转过头注视着她,竖起耳朵静等下文。雾脚说:“我母亲叫灰池。如果她也不能解释,其他的猫就更不用说了。”

“你能问问她吗?”

“也许吧。”雾脚神色犹豫,但火心知道她也像自己一样,渴望知道橡心的话的真正含义。“但如果你亲自和她谈谈,效果也许会更好些。”

火心吃惊地眨了眨眼睛。起先雾脚敌意十足,没想到她会提出这样的想法。他问:“我行吗?现在?”

雾脚想了一会儿,说:“现在不行,你留在这里太危险。豹毛的巡逻队很快就要回来了。况且,灰池年事已高,很少离开营地。要想让她外出,我得花一番工夫。别担心,我想到了一个借口。”

火心不情愿地点了点头。一方面,他急切地想知道灰池将会说些什么,另一方面,他知道雾脚说的也是实情。“我怎么知道在哪里和她见面呢?”

雾脚说:“我会让银溪传话的。你走吧,如果被豹毛发现,我可帮不了你。”

火心朝她眨了眨眼睛,很想上前舔舔她以示感激,但又怕耳朵被扯烂。虽然雾脚显得不再那么敌视他,但她不会忘记他们是来自不同的族群。

他说:“谢谢你,雾脚。我不会忘了这些的,如果能为你做些什么——”

雾脚低嘶着说:“快走吧!”当火心与她擦肩而过向灌木丛外走时,她半开玩笑说:“别忘了在狐狸粪便上打滚。”火心跳出沟,积雪在脚下咯吱作响。天空灰蒙蒙的一片,虽然冬日惨白,但那点儿余晖带来的温暖仍使他精神振作,充满希望,觉得绿叶季节不久即将到来。

身后的灰条像是知道他的心思一样,说:“运气还不坏,天气暖和了,猎物就会出来。”

沙风调侃说:“除非他们没有听见你的跺脚声!”

忠厚老实的蕨爪为师父辩护:“他没有跺脚!”灰条嘻嘻一笑,毫不介意。火心感到四肢间又充满了力量。虽然他们今天被罚出来打猎,但并不是孤身作战,和朋友们一同打猎总归是一件愉快的事。

火心回想起因为他和灰条私自吃掉猎物、蓝星双眼流露出的冷冰冰的目光时,仍感到不寒而栗。他只有尽可能多地捕回猎物,方能弥补对蓝星撒谎的罪过。族群太需要食物了。今早,营地里的食物储备几乎消耗殆尽,大伙儿倾巢而出捕猎。火心出来时,正好看见虎掌带领着一支狩猎队伍回来,他嘴里叼着一只松鼠,松鼠的长尾巴拖在雪地里。从火心身边走过时,虎掌阴森森地眯缝起眼睛,但没有放下猎物和他讲话。

沙风当先冲上山坡,灰条则开始教导蕨爪如何在树根间搜寻猎物。看着这一幕,火心想起自己的徒弟炭爪,心里感到一阵失落。如果不是那次意外,此刻炭爪也会和他们在一起。雷鬼路上的那次意外使她断了一条腿,如今,她只能乖乖地和黄牙留在医务室里。

他努力不去想这些沉重的往事,集中注意力搜寻猎物的气味。雪地里微风拂过,夹杂着一股熟悉的气味。是兔子!

火心抬起头,看见一只灰不溜秋的兔子正在蕨丛里大口喘气。蕨丛里有几株青草钻出雪地,那只兔子大概就是被这些青草吸引过来的。火心迅速进入捕猎姿态,小心翼翼地一步步接近。兔子感觉到了什么,急忙跳起逃窜,但为时已晚。兔子还没来得及发出尖叫,火心已扑了过去。

火心拖着兔子胜利而归。进入营地,他看到经过大家的努力,猎物堆又高高地堆了起来,心里松了口气。蓝星坐在猎物堆旁,看见火心捉回来一只兔子,对他说:“干得漂亮,火心。你能把它直接送到黄牙的医务室去吗?”

族长的称赞使火心心里暖洋洋的,他拖着兔子走过会场。一条由光秃秃的棕色香薇丛组成的通道,通向营地一个孤零零的角落,那里岩石的石缝中便是医务室。

走在香薇通道中,火心瞅见黄牙四爪垫在胸下趴在医务室里。炭爪坐在前面,一身灰毛蓬蓬松松,两只蓝眼睛盯着黄牙的脸庞。

只听黄牙沙哑的声音说道:“炭爪,一只眼的脚掌被冻裂了,我们该怎么治呢?”

炭爪急忙回答:“用金盏花叶子防止感染,用蓍草涂抹脚掌,应该会有疗效。如果疼痛难忍,可用一些罂粟籽。”

黄牙高兴地说:“答得好。”

炭爪神情得意,坐得更加笔直。就火心所知,黄牙从不轻易出言夸赞。

  黄牙说:“你给她拿去些金盏花叶子和蓍草。除非伤口恶化,不要给她罂粟籽。”

炭爪应声站起,一抬眼看见火心站在香薇通道出口处,立刻欢呼雀跃着向火心奔来。

火心见她一瘸一拐,步态难看,心里像被针扎一样难过。在雷鬼路上的那次意外之前,炭爪一直精力充沛,活泼好动。现在,她再也不能像往常一样奔跑,不得不放弃成为一名武士的梦想。

雷鬼路上的怪物碾断了她的一条腿,不过却未碾断她的精神。她眼波灵动,欢叫道:“猎物!是给我们的吗?太棒了!”

坐在医务室里的黄牙说:“真是雪中送炭啊!不瞒你说,我们正需要兔子。天一亮,族群里一半的猫来过这里,不是这儿疼那儿疼,就是有地方不舒服。”

火心将兔子放在黄牙面前。

黄牙用爪子捅了捅它,不满意地说:“这只兔子瘦得只剩下一把骨头了。炭爪,去给一只眼送药吧,快点儿回来。行动够快的话,还可能赶上吃点儿兔子肉。”

炭爪应了一声走出医务室,经过黄牙身边时尾巴尖儿轻轻擦了一下她的肩膀。

火心轻声问:“她怎么样?情绪还低落吗?”

黄牙不客气地说:“她很好,别替她瞎操心。”

火心也不想操这份心,可炭爪毕竟曾是他的徒弟。他觉得自己或多或少应当为那次事故负责,自己本应阻止她独自前往雷鬼路。

他回想那次事故的前前后后。虎掌要和蓝星在雷鬼路附近会面,但蓝星病得很重,无法前往。当时营地内的武士很少,火心又要急着外出寻找猫薄荷,治疗蓝星的绿感冒。他告诉炭爪不要擅自去见虎掌,但炭爪没有听。事故之所以会发生,是因为虎掌将他的气味标记留在距离雷鬼路极近的地方。火心怀疑那是虎掌为了谋害蓝星而故意设下的圈套,因而虎掌应当为此负责任。

与黄牙道别后,火心外出继续打猎。此时,他感到当务之急是要尽快将虎掌的罪行公布于众。这是为了被杀害的红尾,为了被迫离开族群的乌爪,为了跛脚的炭爪,也为了所有受到虎掌贪婪的权力欲望威胁的同胞。

 

第二天,火心决定即刻拜访河族,确认橡心的真正死因。他和灰条来到森林边,俯下身子,向那条封冻的小河望去。寒风凛冽,吹过冰雪上的芦苇丛时发出沙沙的声响。

灰条嗅着吹过的风,格外留意其中是否有猫的气味,小声说:“我闻到河族猫的气味,不过很陈旧。此时过河大概没有问题。”

其实火心最担心的是被本族的猫发现,对于敌族的巡逻队,反倒不是很在意。虎掌已经对他有所怀疑,如果他们现在做的事情被他发现,他们会死得很难看。火心小声说:“好的,走吧。”

灰条当先领路走上小河的冰面,一副轻车熟路的样子。他将重心放在四肢上,这样就不会滑倒。起先火心微感惊叹,随即想到近几个月来,灰条一定是经常过河去私会银溪,心里顿时释然。他小心翼翼,生怕冰面断裂,将他掀入下面冰冷漆黑的河水里。自太阳石以下,这条小河便是雷、河两族的分界线。火心毛发立,时不时回过头去看有没有本族的猫在监视他们。

到达对岸后,两只猫便立即钻进芦苇丛里,搜索空气中河族的气味。虽然嘴上不说,但灰条心里着实害怕,他透过芦苇秆望向外面,每一条肌肉都绷得紧紧的。他小声对火心说:“我们都疯了。以前你还要我保证要见银溪只能是在‘四棵树’,现在我们却双双来到河族的领地里。”

火心回答:“我知道,但除此之外我们没有别的办法和河族的猫谈话,况且银溪是最有可能帮助我们的猫了。”

周围环绕的河族气味,使火心也和灰条一样忐忑不安。他像往日捕捉猎物般,每一步都轻提轻落,以至于肚腹贴在雪地上。姜黄色的皮毛在皑皑白雪中格外醒目,令他感到十分不安。河族的气味越来越浓烈,河族营地显然就在附近。他悄声问灰条:“还有多远?”

“不远了。看到前面那个小岛了吗?”

在他们站立之处,小河远离雷族领地,河面逐渐宽阔。不远处长满芦苇的小河中,有一座小岛。岛的四周垂柳依依,细长的枝条垂下,枝头被冰封进小河里。

火心惊讶地说:“小岛?河水解冻了怎么办?他们进出都要游泳吗?”

灰条解释说:“银溪说这里的水很浅。我也从没来过这里。”

小岛的河岸是个大大的斜坡,坡下是芦苇丛生的河滨,坡上密密麻麻地长满了金雀花和山楂树,冰雪覆盖之下偶见绿色。不过,在岸边的芦苇丛和灌木丛之间却寸草不生,一览无余,无处藏身。

灰条一直俯低身子走在前面,这时他抬着头嗅着空气,警惕地环顾四周,然后嗖的一下从芦苇丛蹿出,直奔坡上。

火心急忙跟上,脚步时而在雪地上打滑。奔到坡上,他们一头扎进灌木丛里,停下脚步大口喘气。火心竖耳倾听,没有听到营地内传出报警的吆喝声。他一屁股坐在枯叶堆里,长长地吁了口气。

灰条说:“从这里能看到营地的出口,我常常在这里等候银溪。”

火心巴不得她早点儿来。在这里每多停留一会儿,便多一分被发现的危险。他换个位置,以便能更好地观察斜坡和营地,只见前方影影绰绰地有无数只猫在活动。他只顾察看,丝毫没有看见一只母虎斑猫正朝他们这边走来。等到发觉时,那只母猫距他们只有两三步远了。她嘴里叼着一只小松鼠,眼睛只顾盯着地面。

火心趴在那里一动也不敢动,瞅着她从面前经过,心想一旦被发现便溜之大吉。幸好那只母猫嘴里叼着的松鼠掩盖住了他和灰条的气味。这时,他看见河族族长代表豹毛带领着四只猫从营地内走了出来。豹毛一向对雷族怀有很深的敌意。上次火心和灰条奉命引领风族回归家园,任务完成后途经河族的领地回家,正巧被豹毛率领的巡逻队逮个正着。豹毛对那件事一直耿耿于怀,如果现在她发现了火心和灰条,决不会给他们任何解释机会的。

万幸的是,那支巡逻队并没有向他们这边走过来,而是渡过河朝太阳石方向走去——大概是去巡逻边界了。

期盼已久的银灰色身影终于出现了。

灰条低喊了一声:“是银溪!”

火心看到银溪姿态娴雅地向河岸走去,寻思:“她长得真好看,面容娇好,毛厚而光滑,难怪灰条对她倾心不已。”

灰条抬起爪子正要出声招呼,这时有两只猫从营地里出来追上了银溪。其中有一名四肢修长、身材瘦削的黑毛武士,火心曾在森林大会上见过他,知道他叫黑掌,另外一只大概是黑掌的徒弟。

灰条小声说:“他们去打猎。”

眼睁睁看着三只猫爬上坡来,火心发出一声低嘶,既感害怕又不耐烦。他本想和银溪单独谈谈。这么一来,他们怎么才能令银溪和她的两个同伴分开呢?如果黑掌嗅到他们的气味怎么办?他的嘴里可没有叼着猎物,嗅觉不会受到任何干扰。

黑掌带着徒弟走在前面,银溪和他们稍稍保持了一段距离。走过灌木丛时,银溪停下脚步,双耳紧张地竖立起来,似乎嗅到了意想不到却熟悉的气味。灰条嘘了一声,银溪的耳朵立刻扭向他们的藏身处。

灰条轻声道:“银溪!”

银溪竖起双耳,显然听到了他的召唤。火心憋闷已久的一口气终于呼了出来。

“黑掌!”银溪对前面的那名黑毛武士喊道,“这里有一只老鼠,交给我吧,不用等我了。”

黑掌应了一声。不多时,银溪穿过灌木丛,来到火心和灰条面前。她身子紧贴灰条,嘴里发出呜呜声,两只猫神情喜悦,相互摩擦着脸颊。

一阵亲热过后,银溪说:“我以为你只在‘四棵树’和我见面呢,你来这里做什么?”

灰条解释说:“我带火心来找你,他想问你些事情。”

火心自上次战斗中放走银溪后,再也没有见过她。银溪显然很领他的情,感激地向他低了一下头,不再像那次火心劝她和灰条分手时,眼里都是敌意。“什么事,火心?”银溪问道。

火心开门见山地说:“你知道发生在太阳石的那场战斗吗?就是橡心牺牲的那次战斗,你当时在场吗?”

“不在。”银溪想了想问,“这很重要吗?”

“是的。你能问一下当时在场的猫吗?我需要——”

银溪截断他的话说:“我有更好的主意。我把雾脚叫过来,你问她好了。”

火心和灰条面面相觑,这个主意可行吗?

银溪像是看破了他们的心思,说:“放心吧。雾脚知道我和灰条的事情,虽然她不赞成,但也没把这件事捅出去。如果我叫她,她会来的。”

火心犹豫半晌,然后点头说:“好吧,有劳了。”

话音未落,银溪已转身冲出灌木丛。火心看着她向营地跑去。

灰条小声说:“她很棒,不是吗?”

火心没有吱声,只是坐下静静等候。时间一分分地过去,他的紧张情绪也一分分地增加。过久停留在河族的领地里,他和灰条终会被发现,那时要想全身而退简直就是天方夜谭了。他开口说:“灰条,如果银溪不能——”

就在这时,他看到银溪带着一只猫从营地内走出来。她们跑上坡,银溪当先钻进灌木丛里。和她同来的是一只灰毛蓝眼的母猫。刚一见面,火心就觉得她十分眼熟,心想自己一定在森林大会上见过她。

看到火心和灰条,那只母猫立刻僵住身子。她惊疑不定,身上的毛竖立起来,双耳贴在脑门上。

银溪平静地说:“雾脚,他们是——”

“雷族的猫!”雾脚低嘶着,“他们来这里干什么?这里是河族的领地!”

“雾脚,听我说——”银溪走过去想把她推到火心和灰条面前。

雾脚站在原地不动。火心被她那充满敌意的目光盯得心里发虚:自己是否愚蠢到以为河族会帮助他们的地步呢?

雾脚朝灰条扬了扬下巴,然后对银溪说:“我一直没有把你和他的事情泄露出去。但如果你把整个雷族都带到这里来,我可不能再保持沉默了。”

银溪生气地说:“别开玩笑了。”

火心急忙插嘴说:“放心吧,雾脚。我们没有侵占你们的猎物,也不是来这里刺探你们的情报。我们只想和参加过太阳石战斗的猫谈谈。”

雾脚眯缝起眼睛:“为什么?”

火心说:“这——很难解释。但我们对河族没有恶意,我以星族的名义发誓。”

听了他的话,雾脚不再那么紧张了。这次银溪推她的时候,她顺势便坐到火心身边。

灰条站起身,避过低悬的树枝:“你们两个谈吧,我和银溪离开一下。”

想到自己单独留在敌人的领地里,火心心里很急。他张嘴正要反对,灰条和银溪已钻出灌木丛。

“哦,火心,返回营地前,记得在一些气味浓烈的东西上打几个滚,这样就能掩盖河族的气味了。”在消失于山楂树丛之前,灰条回过头,然后神情尴尬地眨了眨眼睛,“狐狸粪便的效果不错。”

“等等,灰条——”火心跳起身,但灰条和银溪早已不见踪影了。

雾脚站在他身后说:“别担心,我又不会吃了你。吃了你会闹肚子的。”火心回头看了看,见她蓝色的眼睛里蕴涵笑意。雾脚继续说道:“你叫火心,是吗?我在森林大会上见过你。他们说你曾经是一只宠物猫。”她语气平淡,不经意中略带怀疑。

“他们说得没错。”族生猫对他出身的蔑视使他心里产生一种久违了的刺痛,“但我现在是一名武士。”

雾脚抬起一只爪子舔了舔,轻轻放在耳朵上,眼睛盯着他的脸庞,开口说:“好吧。那次战斗我也参加了,你想知道什么?”

火心顿了顿,整理了一下思路。这是他找出真相的唯一机会,他不能有任何疏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