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尽头”的奇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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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极科考日记——

“世界尽头”的奇迹


日期:2010-06-06 作者:陈晓夏 来源:世界尽头的奇迹                      
    2005年1月18日,中国第21次南极科学考察队内陆冰盖队首次到达冰穹A地区最高点。这是我国第4次南极内陆冰盖考察,它经历了高寒、缺氧、白化天气、冰裂隙和暴风雪等种种困难,堪称是中国南极内陆冰盖考察史上最艰难的科考工程。本书是作者的科考日记,它揭开了南极神秘的一角。
    
2004年10月25日  “雪龙”号出征
    
    上海民生码头。彩旗、鲜花、红地毯,放飞的气球和飘扬的彩带,悬挂着巨幅“中国第21次南极科考队”队旗的“雪龙”号科考船就要起航了。
    
    随着10米长的舷梯被慢慢吊起,我感觉自己和祖国的纽带正一刀刀地被割断。我的心忐忑不安起来,5个月后能否平安归来?
    
    内陆冰盖队此行的目的地是世界的尽头——南极Dome-A。Dome是“穹顶”的意思。那里自然环境极端恶劣,亿万年来还没有过人类的足迹,因此被称为“人类不可接近之极”。
    
    根据科考计划,我们乘雪龙船到达南极后,要乘坐特种雪地车由南极中山站从地面进入Dome-A地区,通过沿途多学科考察为我国“十一五”开辟南极研究新领域做前期的调研工作,同时为我国在南极内陆建立第三个科学考察站做选址准备。因为Dome-A的地理位置距离海岸线非常遥远,我们13人的“特种部队”将孤军深入内陆1200多公里,远远超出了站区直升机救援的范围,如果出现任何人员伤病的情况,就可能失去施救意义。
    
    “呜、呜……”汽笛声把我从遥远的冰穹拉回现实,雪龙船缓缓驶入黄浦江主航道。
    
    江岸上,给我们内陆队送行的亲友们已是哭声一片,不少人为了多看亲人一眼,跟着船行方向在码头上奔跑,隐约还能听到人们大声呼喊着亲人的名字。
    
2004年11月15-23日  命悬“魔鬼”西风带
    
    15日晚上9点30分,雪龙船离开锚地,开始向“魔鬼”西风带进发。
    
    十多米高的巨浪拍到了7层楼高的驾驶台,深黑色的海水像一堵高墙轰然坍塌了似的迎面劈来,将船头一下子全砸进激荡的浪花里。前甲板好一会儿才从海水下挣扎着钻出来,上千吨的海水涌向甲板。
    
    在地震般的剧烈晃动中,我们站也不是,坐也不是,只能躺在床上抓紧床沿。身体随着船体摇摆,一会儿滑到床头,一会儿溜到床尾,平生第一次我感到了恐惧。
    
    晚上,我去找袁绍宏船长了解情况,获知我们马上要遭遇的第二个气旋中心风力可能达到十几级,如果从气旋中心穿过很可能在涌浪中倾覆翻船。现在只能在几个气旋之间选择比较好的角度“溜缝”穿过去。袁船长的神色很凝重,他说世界上没有哪个船长敢对穿过8米高的涌区打保票。
    
    19日上午,我想到船头甲板上近距离拍摄“魔鬼”西风带的巨浪,这个要求被船长一口回绝,他说去船头拍摄简直就是去送死。
    
    下午5点多,我、亚玮(另一记者)和临近房间的盖军衔3人组成“西风带敢死队”,去甲板拍摄。我一出外甲板就被风吹得站不住,只好一手举着摄像机,一手扶着拉手慢慢向船头方向挪。不到5米,我就被一个冲上船舷的巨浪给打倒了,摄像机电池也被打掉了,我重新安好电池后开始不停机地拍摄。
    
    越往船头走,风浪就越大,我几次被打得跪倒在甲板上,险些被大浪卷到海里,幸好后面有盖军衔死劲拽着安全带才没落水。此时,一个山头大小的巨浪在我身边轰然劈开,老盖见状不妙,连声喊“晓夏,快回来!”死命拽着安全带把我往回拉。尽管我在拍摄时屏住了呼吸,但嘴里还是被灌进了不少海水。
    
    在船头拍摄了20分钟后,我们毫发无损地完成了这次冒险拍摄。几天后,我在船头看到一座钢制绞车居然被巨浪打弯了,想想就有些后怕。
    
    11月23日傍晚6点。“全体考察队员们,雪龙船已经彻底告别连续的强气旋和巨大的涌浪,安全冲出了西风带。”广播里传来袁绍宏船长兴奋高亢的声音,这个好消息让饱受晕船之苦的考察队员们爆发出长时间的欢呼声。
    
2004年12月22-23日  冰裂隙险情
    
    今天,我们一整天都在冰裂隙区域里行进。这里的冰裂隙很密集,宽度也比较大,万一人或车掉进可能深达千米的冰缝,后果可以想象。
    
    “冰裂隙又来了!”电台里不时传来机械师大声的呼叫提醒。好在大多数冰裂隙与我们行进的方向有夹角,所以并没有给我们带来什么麻烦。但在下午2点多,按惯例,童医生每天都要帮老盖开几小时车,好让机械师有时间休息一下。他们的车跟在老崔170雪地车后面,老崔开过一条冰裂隙后,冰裂隙表面的硬雪被碾压垮塌,形成了一条长约5米、宽约半米的大冰缝。童医生对此没有察觉,与前车保持5米的距离继续前进,在一旁休息的老盖正想换个睡姿,突然发现了这个险情,大喊一声:“停车!”童鹤翔迅速向左打轮,雪地车停在了距离冰缝不到1米的地方。这可把老盖和童医生两人吓坏了,如果老盖没有及时叫停,他们就可能连人带车栽进这个冰裂隙了。
    
    我们的宿营地也处在冰裂隙区,四周遍布了冰缝。张胜凯刚下车就一脚踩入冰缝摔了一跤,还好是单腿陷进去没有滑坠。我们赶紧用安全绳围起一个安全区。我们在这里每走一步都小心翼翼,一旦踩到裂隙,就赶紧向前扑倒,最多让一只腿进去。
    
    12月23日童医生今天早上来得比往常晚,原来他是不敢一个人过来,他担心在路上万一掉下冰裂隙都没人知道,等到队友起床,才结伴一起走。老徐打趣说,老童不用有顾虑,如果掉下冰裂隙了,只要记得把雪地靴扔上来就行,我们看到靴子就知道失踪地点了。
    
2004年12月24日  遭遇“南极死光”
    
    我正睡得迷迷糊糊时,耳边好像有人在叫我,惊醒后调大对讲机的音量,原来张胜凯在叫我赶紧看车队的左侧。我从生活舱的窗户往外看,眼前是一片混沌的白色,没有了平时的蓝天和地平线,我们遇到了南极探险家谈之色变的白化天了!
    
    我用电台叫老徐把车停下来,跑出舱外拍摄这天地一色的奇妙景象。对于绝大多数来不了南极的观众来说,无法亲眼目睹这种天气奇观,就只能通过我们的镜头“奇景共欣赏”了。
    
    车队左侧的天空呈现出一种似云非云、似雾非雾的样子,天地之间浑然一片,我拿着摄像机往白化天方向拍,寻像器里没有任何景物,感觉人仿佛融入了浓稠的牛奶里,顿时失去了方向感。地上的雪丘、雪垄看上去也没有了往日的棱角,前面雪地车走过的车辙已经很难看得清楚,一切都是白蒙蒙、雾漫漫的。
    
    因为没有了参照物,分不清景物的距离和大小,就有种头昏目眩、无所适从的视线错觉,不仅容易摔倒,还会迷失方向。正常行走都会产生错觉,那么白化天对于在极地上空飞行的飞机来说就更危险了,驾驶员会因分不清天上地下而失事,白化天也被人们称作南极死光。白化天又称乳白天空,它缘于南极巨大的白色冰盖表面。太阳光被冰盖表面反射到低层云面,而低层云面又将这光线再反射到冰层,经过多层次反射后,地面各处亮度趋于均匀,地面和周围冰雪达到同一亮度,就出现了乳白色天气。
    
2005年1月18日  冰穹A在这里
    
    这两天我一直在关注着负责确定最高点的张胜凯,希望从他那里获得诸如“找到最高点还需要几天”、“什么时间最有可能找到最高点”之类的回答,凌晨我问他数据处理进展情况,他幽幽地说18日找到最高点的可能性很大。“18”对于中国人来说是个吉利数,希望“要发”,同时也能给我们带来好运气。我赶紧跑回生活舱和亚玮收拾好摄像设备,如果今天没在第一时间拍到确定最高点的现场那就抱憾终身了。雪地车准备就绪后,李院生、张胜凯和我们两个记者从大本营出发了,李院生负责驾驶雪地车,张胜凯负责“指挥”跑点。
    
    开出营地几百米后,张胜凯就用高精度GPS接收机在做最后几个点的高程确定。因为我俩坐在雪地车的后车厢里听不到他们的对话,就只好透过玻璃窗看这两人的动作表情,猜测进展情况。翘首观望了半个小时,他俩手持GPS快步下车了,我们记者也迅速跟进。张胜凯说已经锁定了很小的一块区域,下面要步行开展精确测定。
    
    这里是软雪带,积雪踩上去没及脚面,走起来很吃力,在寒风中踯躅前行了几十米就喘不上气。张胜凯喘得最厉害,拿着GPS走走停停,我们拍摄者也是连呼带喘,记录下的现场同期声都是我们的喘气声。
    
    测了几个点后,一根标志杆被深深地插进了雪里。
    
    “这就是最高点。”张胜凯的声音不大,但这对于人类探索南极的历史来说无疑是个重音。
    
    时间定格在北京时间2005年1月18日3点15分。这时,没有欢庆的音乐,只有沉重的喘息声;这里,没有欢呼的人群,只有我们4个中国人。
    
    随后,张胜凯向全世界宣布了最高点的精确参数:南纬80°22'00'',东经77°21'11'',海拔4093米。这个高程比国外通过遥感卫星的预测数据高了10米。
    
    找到最高点使中国成为国际上首个从地面进入该点展开科学考察的国家,标志着中国的极地考察能力向前迈了一大步。
    
    我们12名队员分乘两辆雪地车向最高点进发,300多米的车程一会就到了。竖立好旗杆后,大家面对旗杆站成一排,举行了庄严的升旗仪式,五星红旗在南极冰盖最高点徐徐升起,鲜红的旗帜在蓝天映衬下十分醒目。今天在这里举行的升旗仪式,其意义不亚于20年前中国在南极的第一次升旗,下一次在这里的升旗,也许就是中国第三个南极科考站的落成仪式了吧。
    
    摘自《世界尽头的奇迹》  陈晓夏  著  北京师范大学出版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