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报记者卧底调查假警察抓嫖罚款真相(华夏时报 2005-11-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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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报记者卧底调查假警察抓嫖罚款真相
http://www.chinatimes.cc 华夏时报·华夏网  2005-11-21
北京一职员遭遇真假警察事件系列报道之一
本报记者卧底调查假警察抓嫖罚款真相
核心提示
刚刚发生的这件事远非个案。
10月末,北京某公司一男职员到河北省保定市出差,因嫖娼被抓到市内的东关刑警队接受了处罚。
看上去,这只是一宗简单的嫖娼案。然而,其背后却隐藏着巨大玄机,一份被撕毁的原始笔录揭示了这起令人疑雾重生的抓嫖案。
记者随即赴保定调查, 以假警察的“跟班”身份卧底数天,目击生死“无间道”,全程隐蔽拍摄了保定市假警察设局抓“老嫖(嫖客)”、到刑警队里“办案”并“罚款”的全过程。
原来,这些假警察办案的背后,另有内幕。

嫖客被抓现行

嫖客被带进东关刑警队

卖淫女也被带进刑警队

嫖客在刑警队长室里接受假警察讯问

卖淫女不久便走出刑警队

嫖客被抓现行,在刑警队里痛悔不已,猛扇自己耳光

嫖客作揖求饶

嫖客跪地猛磕头

嫖客因罚款不足被关入铁栅栏

嫖客到提款机上取钱

嫖客(左)交尽身上的两千元作罚款
撕碎的讯问笔录暗藏秘密
11月4日凌晨,记者得到了由一位知情人送来的一叠“碎纸”。记者被告知:这个东西须妥善保管好,如果有疑问,可以去卧底调查。
3个小时后,碎纸被拼接好,展现出来的,是一份完整的讯问笔录,记录的内容很简单——嫖娼。笔录上清晰地记录着当事人的供词,并按有指纹。
然而,警方的问讯笔录何以被撕碎?上面所记录的问询地址——保定市东关刑警队——是真的吗?
仔细阅读笔录后,记者发现了更多的问题:笔录里只有被讯问人的名字,并没有填写讯问人是谁;笔录也没有加盖东关刑警队的公章;嫖娼案件应该属于治安案件,并不是刑事案件,一般不需要刑警来处理……另外记者了解到,火车站附近属于保定市南市区管辖范围,而东关刑警队地处该市的北市区,为什么北市区的刑警要到南市区抓嫖呢?这背后到底隐藏着什么样的秘密呢?
按照笔录上记录的被讯问人的电话,当日下午,记者在北京市通州区的一个居民小区找到了当事人王勇(化名)。
北京一职员保定嫖娼被抓隐含蹊跷
60元嫖娼被抓现行
王勇是北京市一家管理资质认证公司的职员,今年26岁。10月25日的河北保定之行,在他的人生旅途上,留下了一个永远抹不掉的痕迹。
10月25日下午,刚刚和保定的一家客户告别,怀揣返京火车票的王勇早早来到火车站。他乘坐的那次列车要在当天下午4点45分才开车,他看了看手表,距离上车时间还早。
下午两点半左右,他走进了一家没有名字的小发廊。门口坐着3位浓妆艳抹的女子。“按摩10元,请上楼”。王勇跟着一位小姐来到二楼,进了一间昏暗的按摩房。躺在床上的他从一开始就不断受到小姐的“侵犯”,敏感部位频频“遭袭”。见王勇有些心动,小姐不失时机地抛出了一张“价格牌”:60元做一次。看着年轻艳美的女子,想想低廉的价格,他再也禁不住诱惑,脱下衣服,与这名女子发生了性关系。
突然,房门前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还没等王勇反应过来,门被一脚踹开,3名男子闯进房间,其中两名身着警服的男子把他从床上拉起,拽到地上……
穿上衣服的王勇被一个穿警服的男子戴上了手铐,和与他发生关系的女子一起被塞进门外一辆面包车里。过了大约20分钟的路程,他们被带到了保定市北市区东关刑警队。在二楼的一个房间里,两名男子打开了他的手铐,开始为他做笔录。
姓名,年龄,身份证号码,哪里人,来保定干省么来咧(保定话:干什么来了)……在如实回答后,王勇被告知:根据《中华人民共和国治安管理处罚条例》第三章第30条的规定,他将被处以治安拘留15天并处5000元罚款。
最怕的是毁掉事业和婚姻
今年26岁的王勇老家在内蒙古,几年前大学毕业后来到北京发展,经过一番努力,事业终于走上了正轨,现在在北京的一家管理资质认证公司负责国内各地企业客户的认证培训工作。
除此之外,王勇还有一个“死穴”,小伙子已经在通州一处住宅小区新购置了一套两居室的住房,拿到钥匙不久的他正在装修,打算明年与自己相恋多年的女友结婚。嫖娼被抓一旦让女友知晓,梦寐多年的美好婚姻也将就此成为泡影。
后悔得想抽死自己
王勇当时只有一个想法:罚款认拿,想方设法不能被拘留!他一再忏悔自己的过错,请求警察不要通知单位和家属,不要拘留他,罚款没问题,5000元一分不少给。于是,警察同意了他的要求,答应交纳5000元罚款后立即释放。
可是王勇身上只有1000元钱,是公司给的差旅费。警察告诉他,这1000元作为嫖资没收了,还要另交5000元。王勇只好给北京的一个朋友打电话借钱,要求立即往自己的银行卡里打入5000元钱。但由于此时银行已经关门,汇款只好等到第二天早上。
于是,没有及时交纳罚款的王勇被带到一楼的一个房间,关进了铁栅栏里,他只好在那里等候第二天黎明的曙光。王勇事后说:“当时被关在铁栅栏里的一夜,我最想干的事就是抽自己两个耳光。我后悔得不得了,想抽死我自己。”
王勇整夜未睡,第二天早上9点左右,朋友汇入的5000元钱已经到账,但由于扣除了手续费,他只取出了4900元交给了前一天抓他的警察。在释放他之前,警察给了他200元钱作为路费,让他“感激”得差点掉下眼泪。
哑巴吃黄连不敢怀疑
回到北京后的王勇生活恢复了平静,就好像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一样。但是有些明显的破绽,还是让他疑心重重:怎么这么巧被抓了个现行?和他一起上楼的小姐没有给外界打电话和发短信,那么坐在楼下的另外两个小姐是不是给警方通风报信了呢?交纳了4900元罚款后警察为什么没有给他出具任何票据和凭证?到了刑警队后就再也没有见到过和他发生关系的小姐,也没有听到关于她的处理情况,是不是警察把她给放了?
然而,这一切只是猜想,由于没有证据,他也没敢怀疑,他想尽快忘掉这一切,就当花钱买了个大教训。
记者暗访保定“红灯区”
小发廊里百元可以买随意
带着种种疑问,11月初的一个傍晚,记者来到这个地处河北省中西部,距离北京140公里的城市。保定是河北省省辖市,下辖25个县、市、区,总人口1080万。这座中型城市,与京津两市形成“鼎立之势”,素有“首都的南大门”称号,也是清朝末年的直隶总督府所在地。
下火车不久,记者打了一辆出租车,绕着城区行驶了一圈。在行驶至七一路附近时,记者注意到在近100米长的路边,接连开着十几家没有名字的小发廊,每家门口的玻璃门内都有一两个穿着暴露的发廊妹在向经过此地的行人抛媚眼,招揽生意。
记者走进了一家小发廊,柜台上除了几把梳子和一台吹风机外一无所有,四周的墙壁上,贴满了裸体男女相拥的海报。两位小姐一个劲地说服记者:“玩点刺激的”;“100元送个免费洗头,想干什么就干什么。”记者假装不明白:“什么叫想干什么就干什么?”
“就是可以干那事,这里保证安全,不会出现任何问题,这里有人‘罩着’。”这时候从里屋走出来另一个20多岁的女子,自称是老板娘。随后记者以价格太贵为由离开。
在仅有一墙之隔的第二家小发廊里,小姐的语言更加露骨,甚至直接就问:“××不?便宜,50元。”
当地人都知道“那里不干净”
对于这些现象,当地的出租车司机早已见怪不怪了。
其实保定市的小发廊聚集区远不只七一路一处。记者发现,夜幕降临后,火车站周边、西大街、东大街等地区的小发廊霓虹灯闪烁。
在当地人的帮助下,记者以“小跟班”身份接触了一位开发廊的“大哥”,并很快取得了他的信任。
第一次抓嫖 卖淫女有说有笑进刑警队
记者跟着大哥开眼界
“大哥”自称叫张强,有两个跟班,一个叫小力,一个叫小光,两人几乎与他形影不离。张强在保定市南市区开了一家小发廊并养着3名小姐。起初张强告诉记者,他们是警察,并拿出了警官证给记者看。而另外两人也是装备齐全:警服、警号、警灯、手铐……他们随时待在汽车上,遇到嫖客上门立即行动。
张强要求记者,在正式“上岗”之前,要先跟着他们“开开眼界,学习学习”。
警察接到电话抓现行
11月6日下午4点,记者和张强等人在发廊附近的一家酒店大厅休息,张强突然接到一个“上客”电话,说有一个外地年轻男子上去了。他马上告诉记者准备行动,他的另外两个跟班很快穿上警服、带上手铐,把车开到了距离发廊门口几米远的地方。等候大约5分钟后,张强一声令下,冲进屋内直奔二楼,一脚踹开房门,把小伙和小姐被抓了个现行。
张强给小伙子看了证件后,叫他穿上衣服,并给他戴上了手铐,将他和小姐一并带上了汽车。临出门时,张强对蹲在一楼大厅角落里的另外两名小姐说:“让你们老板晚上去东关刑警队交罚款!”
一路上,小伙子和小姐两人手抱着头坐在汽车的后座上,旁边的一个跟班按着一声不吭的小伙子。大约20分钟后,车子直接开进了一个胡同内的院子,院门口的牌匾上醒目地写着:“保定市北市区东关刑警队”。小伙子被跟班的小力直接带到了刑警队二楼的一个没有人的房间里。这是一间民警宿舍,屋里的墙上挂着一张《侦查员职责》,下面是两件警服上衣。此时记者回头看到,张强和另外一个穿着警服的跟班小光和被抓的那名小姐一起,3人有说有笑地先后钻进了刚才抓嫖的那辆车里,离开了刑警队。
嫖客今年刚满20岁
经过讯问得知,小伙子叫陈西(化名),出生于重庆某农村的一农民家庭,今年刚刚20岁。现在保定附近的一个县城里工作,当天前往保定替朋友取钱。在返回之前走进了张强的那家发廊,并以30元的价格与小姐发生了关系,但没想到被抓现行。
小力说,看你还小,不懂事,就给你一次机会,不拘留只罚款,但5000元一分少不了。可是5000元对于陈西来说也是个天文数字,他说他身上只有700元钱,朋友的卡里还有500元,自己的卡里没有钱,父母也没钱,自己也没办法借到那么多钱。
随后小力用电话把陈西的情况向张强汇报了一下,张强指示:先关着他,实在抠不出钱再放。
嫖客破旧手机被没收
晚上10点左右,小力、小光和记者3人回到东关刑警队,他们再次“提审”陈西,但得到的答案和以前一样。小力请示张强后,决定取完钱后放人。
陈西所持的是一张可以在任何有银联标志的ATM机上提款的邮政储蓄卡,但陈西称卡里只有500元钱,如果跨行取钱要交手续费,因为ATM机里没有零钱,那么储蓄卡就只能提出400元。小力决定一定要让陈西在邮政的ATM机上取款,在开车找了约十几公里的路程后,终于在一家邮局门前的邮政提款机里提出了500元,而此时陈西两张卡里的余额为2元零8分和1元1角。尽管如此,陈西的一台破旧得连牌子都看不清的手机也被小力无情地“没收”了。
此时已经是晚上10点半左右,早已没有陈西返回的公共汽车,小力拦了辆黑车,给了司机50元,送走了陈西,随后找张强交差去了。
再次抓嫖 刑警队长室里挂满奖状
刚刚送走了陈西,张强又接到电话:一个身材魁梧的外地小伙已经和小姐一起到了距离发廊不远的出租屋里。
在出租房门外静静等了十几分钟后,嫖客打开房门准备离开。一瞬间,张强冲进屋内把嫖客按在墙上,戴上手铐。接下来与陈西的经历几乎一样:带到东关刑警队做笔录。但由于此时已是深夜,民警宿舍里已经有人睡觉,小力便把此人带进了刑警队队长的办公室门口,习惯性地从门梁上取下钥匙,打开房门。
记者注意到,这间队长办公室的南墙壁上挂着大大小小五六个各个上级单位颁发的奖状和证书:有严打整治先进单位、追逃工作先进单位,还有一次集体三等功等等。
小伙子说,他来自河南安阳,今年26岁,名叫卓韦(化名),此次来保定是和堂兄送货的,刚刚入住了一家20元一夜的小旅馆。卓韦吃完晚饭后独自出来“打野食”,刚完事就被抓。张强把卓韦身上的400多元现金没收了,并关掉了他的手机。做完笔录后,几个回合下来,张强觉得目前从他身上榨不出什么油水了,就把他关在了一楼的那个铁栅栏里,等第二天一早再说。
第二天早上9点左右,记者跟随张强、小力和小光再次来到刑警队。此时刑警队里已经正常上班,包括队长刘永宏在内的很多警察都和张强打着招呼,看起来和同事之间打招呼一样平常。在二楼的那间曾经审讯过陈西的民警宿舍里,卓韦被允许给堂兄打电话。20分钟后,卓韦的堂兄赶到,在说尽了好话后,把身上仅有的1000元现金作为罚款交给了小力,带走了卓韦。
临走前记者了解到了卓韦更多的情况,他有一个4岁的孩子,他胃和肝都有病,不能干重活,老婆常年在广东一家电子厂打工,每月工资700元,省吃俭用并按时寄钱给丈夫看病买药。
三次抓嫖 嫖客跪地猛磕头
当天下午两点半左右,张强的第三条鱼上钩了。两名中年男子走进了发廊,年龄稍大一点的以70元的价格要了一位小姐上楼了,另一名则到二楼另外一个房间里等候。这回被抓的嫖客叫赵前进(化名),同行的刘某被小力和小光带到了会议室做笔录。
赵前进说,他是湖北武汉人,刘某是北京人,两人从北京来到保定准备收购该市下属一个镇办的造纸厂,与该镇的镇长约好下午5点来保定接他们。他们两点多下了火车,一看时间还早直接就进了发廊。赵前进今年已经56岁了,孙子刚刚出生不久。他连续抽了自己十几个耳光,表示后悔。他恳求张强不要通知他家人,只要不拘留,5000元罚款一分不少。张强见他如此“上道”,答应他立即取钱,交完罚款就放人。听到这样的“好消息”,赵前进“扑通”一声给张强跪下了,“咣、咣、咣”磕了三个响头,感谢他的“大恩大德”。
办案警察全是假的
记者问张强:“他们把我也当成了警察,你们是警察,我不是警察啊!”张强拍拍记者的肩膀说:“我明天给你买一套警服来,你穿上就是真的了。实话告诉你,我们都不是真警察,我们穿的也是假警服,我的警官证也是假的,明天我带你见见真警察,别怕!”
第二天,记者在公安机关目击了这些假警察办案的幕后交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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