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来对面巷 只道是风流暗中偷换

来源:百度文库 编辑:神马文学网 时间:2024/04/27 15:47:26
心灵地图
在传说中,济颠和尚抢了一次新娘,老百姓一窝蜂地去追赶,一座山峰恰巧擦着百姓的头皮飞了过来,这就有了杭州的飞来峰。小时候对这些传说的痴迷程度,远远超过对课本的兴趣。所以,当听说广州也有一条巷子名为“飞来对面巷”时,脑海里立刻有了“飞来峰”的影子。这条巷子在哪?现有的广州市区图上无法找到。
中华民族几千年文化的博大精深,在日常生活中时有体现,路名就是一例。几乎每个城市的路名都有非常显著的特色,比如北京的公主坟、琉璃厂之类,从这些稀奇古怪甚至有点吓人的路名中我们似乎能听出一点历史的影子。那些逝去的人物和时光与我们阴阳相隔而又如影随形,它们好像长了一双双阴晦的眼睛,无时无刻不在注视着生活中的我们。因为摆不脱它们,所以干脆把它们的魂拴在某个路段、街巷上,等到人们习以为常之后,对它们的敬畏也就冷淡了许多,最终甚至渐渐遗忘它们的源头。因此,当记者向很多人打听“飞来对面巷”的所在时,几乎所有人都摇头说:不知道!瞧,这就是人们遗忘本能的集中体现。
每一种神秘的事物,往往依托着若干个神话和传说而存活于世,这就是民间的生命力,也是传统文化得以绵延不绝的关键所在,好比有人依靠流言而名扬天下,也好比一些英雄人物凭借百姓之口而活生生化而为神。飞来对面巷有些什么样的神话和传说?它又是凭借什么至今依然活在某些人的记忆中?它真的是“飞”过来的吗,像杭州的飞来峰、庐山的飞来石、清远的飞来峡和飞来寺那般?
在茫茫城市中寻找一条小巷,并且要探寻这条小巷的历史,听起来让人觉得惊讶而不可思议。崔建扯着嗓子拼命地吼:我要从南走到北——那么,我也只有这样了。
盘古一斧头劈开了天地,女娲造了人又补好了天,三皇五帝把蒙昧的人们唤醒了,接下来就是数不清的争与夺、前进与成长。我们的祖先住过树杈、草棚、木房、泥屋,进行过大大小小的阵地战、街战、巷战;等到我们搬进了高楼洋房,就再也难以嗅到泥土的清香,原始的血腥与野蛮。对一条小巷的追寻,就意味着对已成追忆的往事进行一次新的触摸。可能不久它就要从高楼大厦的缝隙里消失,连一点余味都不会留下;那些对它略知一二的老者也纷纷进入另一个世界——可能到那时,我们突然发现自己记忆中有着那么多的空白,突然想回顾自己应当而不曾了解的事物时,就再也没有任何具体的物件可以作为依托了。
发现之旅
未见巷 先睹庵
很幸运,在一本广州地名图册上发现了“飞来对面巷”,这省去了不少跑腿的功夫。按图册标识:飞来对面巷西邻小北路,北靠小北路小学。仅凭这一点,找到该巷是不成问题了。同时,记者通过广州市路名办打听,知道了该巷属越秀区管辖之下的行政街道——洪桥街。有了这些讯息之后,记者兴冲冲赶往目的地——飞来对面巷。
事与愿违,当记者轻松找到小北路小学以南的一条小巷并乐滋滋地在上面漫步,以为这就是飞来对面巷时,突然被巷口的几个字——“局前街”吓了一跳。按图册标识来看,局前街应当在飞来对面巷的南边,中间隔了一段路,如果这不是飞来对面巷而是局前街的话,那么就意味着图册标错了,也就是说,很可能此行是“竹篮打水”。一想到这点,心里就凉了半截。当然,一丝安慰仍然充盈于胸:也许图册只是小部分标示错误,很可能这里是局前街,而飞来对面巷在此巷靠北的某个地方。只是,那样一来,飞来对面巷就有被小北路小学“吞并”的危险。
       
广州地名图册上得飞来对面巷跑到小北路小学的下面                    经记者实地寻找后发现它的位置应该是这样的
只能找人打听了。跟一位看管自行车的大伯报了“家门”、说明来意之后,这位大伯热情地拉把椅子让我坐,并自称姓余名育章,在此住了有不少年头。余伯给记者提供了一个重要的信息:他所租住的房子,以前属于建在此地的一个住着尼姑的药师庵(广州人称师姑庵);此庵原名飞来庙(记者以为,既然在里面修行过的出家人是尼姑,叫“飞来庵”似乎更为恰当,但习惯如此,本文仍沿用“飞来庙”一称),它前面(北面)的一条巷子就叫做飞来对面巷——意思就是飞来庙对面的巷子。无疑,他的话让记者重新燃起了希望。在余伯的带领下,我见到了这座传说中飞来的尼姑庵。
这是一幢很漂亮的建筑物,不是说它多么新、颜色多么丰富,而是因为它的匠心独具:三层楼房,第三层只有东西两端建有房屋,中间空缺而露出瓦顶——看上去就像一只欲展翅高飞的鸟儿。但它显然已经旧得快不行了。虽是红砖建造,但红色几乎完全消褪,墙面上落满了灰尘;曾经生命力旺盛的墙面青苔,也早已枯萎,干瘪地爬满墙壁,快要风化成尘埃了。它就像风烛残年的人一样,苦苦熬度着所剩无几的光阴。
意想不到的是,就是这样一座“古老”的建筑物,里面竟然住满了人,余伯就是住在它的一层。余伯告诉我,楼上有位姓胡的老阿姨,都已经在这幢楼里住了50多年,今年她都75岁了,每天还在楼里面爬上爬下。在记者的请求之下,余伯把胡婆喊了下来。这位健硕的老人,眼里对记者闪着质问的光,仿佛岁月在她身上堆积了太多沉重的往事,让她对生活充满了怀疑。很快,记者就从她口里得知,这幢现有的楼房,并非原先的尼姑庵。以前的尼姑庵都是一些平房,占地面积很大,包括小北路小学所有的占地。而现在出现在记者眼里的尼姑庵遗迹,只是很小的一块,大概建于上世纪70年代。

现在的老人即便是曾经历“七大名庵”时代,也不知道身后这个“飞来庵”艳极一时,欠下无数风流旧债。

飞来庙现在的地盘越来越小,只能在现代建筑群里偶露冰山一角。
悲苦巷 风流庵
“飞来对面巷还在!就是小北路小学靠北的那条巷子。”余伯的话让记者吃了定心丸,虽然它与图册上的标示完全相反,但记者仍然很开心。余伯建议记者去采访一下马庄居委会的人,兴许能知道多一些的旧闻轶事。马庄居委会的办公室就在马庄一巷的东端,马庄一巷与局前街同在一条巷内:前者靠东,后者靠西。而“飞来庙”其实就靠北紧挨着马庄一巷。
到马庄居委会办公室,还能看见同样陈旧的越秀宾馆宿舍。居委会的钟姨显然被记者的到访激起了儿时的记忆。她说到三年自然灾害期间,那时候她还只是一个几岁的小姑娘,由于肚子饿,经常和一帮小伙伴来这一带捡东西吃。那时,这一带是广州最边缘的地方,再过去就是山。经常有人抬着棺材通过这里往山上走,悲伤的亲人们送到这里,也只能停止脚步,不再往前送了,剩下几个人抬着棺材继续往坟地走。记者从钟姨的眼神中发现一丝丝恐惧,那是她永远无法抹掉的烙印。
钟姨接着说,越秀山上有很多山水,山下有一个湖,穿过马路底下、过北园酒家一直到现在的东濠涌。当时的东濠涌被称作牛屎河,名字不好听,但水却很清。有一些死人的后代,当人们抬着尸体经过牛屎河时,会从河里舀水洗涤死人的尸身。钟姨终于转移话题谈到了“飞来庙”。她说,那个时候;这座尼姑庵里还住着很多尼姑,她跟她的伙伴们,见到这些尼姑都非常害怕——不知道是怕尼姑,还是因为这里的气氛太过阴森恐怖而怕见到这里的一切活人。当时的尼姑庵是一些平房,占地挺大,在广州还有一点小名气,很多人都知道这座尼姑庵曾是:“七大名庵”之一。而这些名庵后来才让人知道实际是些隐藏很深的娼寮。至于身为平民的他们为什么怕那些尼姑,可能就是因为怕尼姑们脸上不同于平常出家人的神秘妖娆气罢了。
钟姨最后还建议记者去找洪桥街道办事处档案室的郑锐玲,她说:飞来对面巷是因为“飞来庙”才得名的,而“飞来庙”属洪桥街,了解了洪桥街的历史,就了解了“飞来庙”所处的环境。
洪桥街在唐宋时期是广州城外郊野,白云山的甘溪流至该地,岔为两支,一支沿现在的小北路南流,另一支则转西沿越秀山南麓流至现在的吉祥路北端转往南流入城内西湖。唐朝状元莫宣卿曾居于此,宋代探花李昂英于此地建状元桥(现在的法政路与丹桂里之间)以作纪念,此桥曾延续到清代。曾经的这一带可谓风光无限,不仅山清水秀、景色宜人,而且才子汇集,是一块风水宝地。“飞来庙”能“飞”到这样一块地盘上来的确是“飞”对了地方;至于飞来对面巷,则跟着”飞来庙”一起“得道”,想必也吸取了不少山水秀气与风月灵性罢。
飞来巷 玄机巷
踏上飞来对面巷时,记者的好奇心正经消失殆尽。其实这本来就是一条普普通通的巷子,宽约十米,长六七十米左右;水泥地面,两边种着几颗低矮的小树,孤零零的,像没有妈的孩子。
巷的北边是一幢挺新的居民楼,第一层有一家美容美发中心、一家炖品小吃店、一家服装店;南面就是小北路小学,喧嚷声从里面传出来,夹杂着狂吼、大笑和哭闹声——原来学生们下课了,他们的欢乐让记者感到一丝无奈;底端(东面)种着一些花花草草,可能是附近的居民栽种的——记者正准备走过去细看,不小心发现了巷南(小北路小学东侧)的一幢旧院;标有“飞来对面巷2号之216房”的字样;铁栏杆大门上了锁,里面黑咕隆咚的,应该没有人。
记者仔细分辨门楣上的字迹,依稀可辨它们是:向阳童服厂。印象中,这似乎是一家有点小名气的童装厂,原来它已经倒闭了?正想着,突然里面传出一个声音来:你找谁?当记者终于看清里面人的脸时,一颗怦怦跳的心终于平静了一些:那是一张年轻的、富态的、充满生命力的脸。
记者告知来意之后,来人用钥匙打开了铁门,把记者带到一个屋子里。屋子里放着几块画板,上面是未完成的佛像作品。来人告诉记者,他是今年5月份从福建厦门南普陀庙来到广州的僧徒,法号净耀,一直以来从事佛画创作。记者问净耀法师是否知道此地的历史。他声称不知,只听说这里以前是一个尼姑庵,后来租给了一家童装厂,那家童装厂可能是去年11月份才搬走的,因为他刚到这里时发现墙壁上的挂历正好撕到了2001年11月。

现在的飞来庙里住着一位创作佛画的云游法师。

没改变的内部结构意味着当年名动羊城的妙尼曾在这梯上香风拂过。

砖窗是飞来庙里完全没有改变的部分。
进来之后,记者才发现铁门之内是一个很大的空间,毕竟曾经是工厂车间。征得净耀法师的允许,记者从一个漆黑的过道(据说是童装厂的食堂过道),踩着木楼梯,爬到了二楼。
这显然是一个典型的危楼,地板砖早已剥落得不堪一踩,记者的每一步都小心翼翼,只怕一不小心就把整座楼都踩塌了。从窗口可以看到小北路小学的校园,天真的孩子们一个个出现在记者眼里,他们带着红领巾,对这边窗口里边隐藏的眼睛一无所知,当然对这座建筑物的来历也毫无知晓,他们只要懂得学习与成长就足够了。
整座“飞来庙”的规模现在总算可以想象得出了,尼姑庵遗留的楼房、小北路小学外加这个童装厂,就组成了当年的“飞来庙”。那么,当年飞来庙前的“飞来对面巷”,一定有尼姑们玩耍时留下的痕迹,也一定映照了她们无数的辛酸与沧桑。今天,不知她们都在何处游荡,会不会早已去了她们一直梦想的天堂?
告别了净耀法师,走出了他的画室,记者才发现还有一个小门可以进入这里面,同时还发现旁边竟然有一幢居民楼!上楼随便—看,就知道有很多人在这幢楼里居住。碰巧一对老夫妻走下楼来,记者跟他们打听这座楼的由来,得知这座楼原来是童装厂的工人宿舍楼,现在已经卖给了旁人。
从小门出来,重新走到飞来对面巷内,小北路上的一辆辆汽车近似疯狂地奔驰,路中央的铁栏杆向南北两方延伸,偶尔有几个人进入视野——车流、铁栏杆和人群就组成了一幅独特的风景画。这幅画一直“挂”在飞来对面巷的西边,太阳一出来,巷内居住的人们就能看到它;而那些远去的人们却不得不收回目光,隐藏到一个个不知名的角落,那里属于另一个天空和大地。
旧时绯闻

金牌妙尼穿着华丽的俗装。
清末民初,一直到抗日战争,广州曾经有过一些挂羊头卖狗肉的尼姑庵;是专供当时的达官贵人;富商名士、贵介公子们游宴淫逸的妓馆式“名庵宝刹”。
一些有权有势的达官贵人,在玩腻了“陈塘风月”之后,他们渴望有某些特别场所来满足他们的淫乐。玩尼姑的风气,逐渐地出现于社会,这种妓馆式的师姑庵,也就应运而生。
清末到民初妓馆式师姑庵数量较多,以小北的药师庵为“七大名庵”之首。正所谓“水不在深,有龙则灵”,庵不在大,有妙尼则名。
药师庵名噪一时的大虾、细虾两妙尼,就是除了由前述的苏州、上海名妓出身的药师庵住持亲自身教言传外,还厚礼聘请名师为之教授诗书画,后期还厚礼邀请岭南派名画家高剑父为之授业,使大虾、细虾两个妙尼,能写蝇头小楷的书法,能画几笔潇洒的国画。所以,黄慕松主粤时期,财政厅厅长宋子良(宋子文之弟),曾把药师庵作为“办公行署”和私邸,与尼姑们结成了“方外交”。
但两妙尼结局犹为凄凉,细虾在抗战时,被其庵主师傅携赴南洋,后死于战乱;大虾当时因病不能随行;后沦落独住在三元里一间破旧茅屋之中,以种菜养鸡为生。
——摘自黄爱东西•《老广州屐声帆影》
三种传说
原来是“飞来大士庵”
“飞来庙”是广州最古老的尼庵,古代越井冈之南,建于唐朝,曾是游人消夏的好去处。康熙年间(1662—1722年),平南王尚可喜幼女皈依此庵天慧大师为尼,法号自悟,时人多称她“王姑”,故亦称庵为王姑庵。此庵又曾名:飞来大士庵”。咸丰七年(1857),该庵在太平天国战乱起义中遭毁。清末明初,此庵沦为官僚军阀、达官显贵的淫乐场所。民国25年(1936年)8月,此庵因娼、赌、烟丑闻败露而被封闭;1970年后部分被小学征用改建。
原来是“福来街”
在明代,“飞来对面巷”原是一条穷苦人家居住的无名小街。由于住在对面小石街的财主们,把小石街更名为“福来街”,并借故羞辱无名街的穷人。因此,广东才子伦文叙决心替穷人出气,便把无名街起名为“飞来对面巷”。意思是说,要使财主的“福”气从福来街飞过来,献给穷人。
原来是“飞来庙”对面
在清朝康熙四十年(1701年)的一个暴风骤雨的黄昏,有一股猛烈的旋风刮来了一个观音菩萨像。雍正八年(1730年),人们又出于感激观音菩萨的“有求必应”,大兴土木,集资兴建了一座颇具规模的庙宇,因庙中的观音菩萨是“飞来”的,故名“飞来庙”。在“飞来庙”门对面的旷地上,逐渐成为街道之后;人们便把这条街命名为“飞来对面巷”。
铁血一瞬
谋袭飞来庙
“飞来庙”曾在有名的黄花岗起义中,成为一方重要的战略要地,事情是这样的:
宣统三年(1911年)春天,同盟会同志布置了一次最大最完备的起义,目标是广东。先半年孙中山先生在马来亚槟榔屿召集黄兴、赵声、胡汉民三人前往妥善研商,规划一切。
攻占广州的计划,在策反方面,仍以新军为主,但兼及巡防营和警察。在行动方面是:(一)占领总督衙门;攻杀张鸣岐由黄兴负责。(二)进击水师衙门,攻杀李准由赵声负责。(三)攻占督练公署由陈炯明负责。(四)攻破警署、广中协署,兼守大南门,由胡毅生负责。(五)占领飞来庙,破北门迎巡防营及新军入城,由姚雨平负责。
其结果是:徐维扬谋袭飞来庙,夺其弹库,未成,乃由小北城门夺门而出,命负伤的徐佩硫等撤回家乡,自己与徐怀波挺身返城西,营救其他兄弟。徐佩硫等6人行抵高塘(今广州郊区江高镇)时,遭敌兵杀害。
本版撰文  本报记者  李辉斐
本版摄影  本报记者  黄皓
来源: 南方都市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