纯 真 情 谊 聚“受 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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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世纪五十年代中期,太阳的光辉普照着年青共和国的每一寸土地。我们这群少年儿童,沐浴着和煦的阳光,满怀着对毛主席、对共产党的无限敬仰,满怀着对祖国、对人民的无限热爱,满怀着对共产主义美好未来的无限憧憬,满怀着生长在这个伟大时代的无比自豪,圆满地完成了小学学业,经由校方“保送”,我们踌躇满志,兴高采烈地走进了著名的重庆三中(南开)。
1955年夏,我在重庆曾家岩小学毕业后在木洞镇故居度暑,8月中旬那几天,每天上午我都要到邮局去询问,同时还留意着当天的《重庆日报》,焦急地期待着被学校录取的信息。那天我又“下”街去,远远望见读报拦中的报纸多贴了几张。我三步两步凑进前去,看清了报上是登载的中学新生录取名单。我迅速地一眼搜去,果然在“市三中”的第八个位置上看到了我的名字。(后来学号就是58008,现在看来还是个蛮吉利的数字)——哇!在那个“阳光”明媚的时代,能够进三中,能够进“南开”,这在对未来有着远大理想的少年心中,是多么的惬意,是多么的激动啊! 饱读经书的祖父曾对我说,进中学就好比过去“进学”,这才有了黉门秀士的资格。当时我真象“范进”一样,跳跳蹦蹦的,逢认识的人就说:“我要去市三中上学了!” 我认为自己不可估量的锦绣前程基础己定,见了街坊同龄的学生,似乎也觉得自己要高人一筹。我踌躇满志地沉醉在对美好未来的不尽遐想中,急不可待地企盼着开学日期的到来,恨不得立即就跨进自己灿烂的中学时代。
我到校后分在五八级1组,教室在“受彤楼”。由于刚建国不久时的历史原因,还有十六、七岁才进中学的学生,这年学校开始按年龄大小、男女混合编组,(当时市三中习惯称教学班为“组”)这在当时是很科学、很符合教育规律的创新。
重庆市三中那时的校长是著名教育家、重庆教育局副局长喻传鉴先生,教导主任是许子衍,他们秉承了张伯苓老校长的许多宝贵的教育理念,治校有方,很受师生爱戴。喻校长社会活动多,很少在学校。我们刚进学校的时候,喻校长生病在家,辅导员组织我们这群当时全校最小的娃娃去看望他,他亲切地给我们讲了老校友周恩来总理在天津南开中学读书时的许多生动感人的故事。总理在南开完成了他中学的学业,1919年,正值五四运动之际他升入南开大学,是南开大学第一届学生。后来,他因领导学生运动被捕入狱,经各方努力被保释出狱后,于1920年,终于在南开创始人之一严范孙先生资助下去了法国留学。周总理是我们心目中神圣的偶象,喻校长也是我们极为崇敬的师尊。每当喻老乘车回津南村,一进校门,同学们看见了就会自动肃立,行注目礼;他极少的几次对学生的训话,大家必然奉为圭臬,铭记心中,作为自己行动的指南。许主任矮矮的个头,平易近人、和蔼可亲。一次在什么集会上,同学们欢迎他唱歌。他信口就唱起“师长吗军长请听到,听我丘八来唱一唱……”的《丘八歌》,当时激起了同学们的一阵活跃,至今我还记得在“三友路”下篮球场里的那个热闹埸面——
我们的班主任是杭淑娟老师。杭老师是北京人,四十多岁、很是文弱清秀、教授语文,她哥也在学校教导处工作,大概是1936年随学校南迁时一道来的老教师。她对学生非常好,一见面就深深地感受到了她对学生循循善诱,无微不至的良好教学作风。她身上既带着京城所固有的雍容典雅,又有燕赵之地的那种质朴和坦诚,她是一位十分慈祥的妈妈,但不知为什么,在她那刻满岁月痕迹的面庞上总透出几分忧虑和感伤,可我们这些娃娃们知道个啥?还仍然整天围着她求知、闲聊、嬉戏,取闹,不知不觉度过了现在想来十分宝贵的时光。当年三中有许多我们崇敬的好教师。教音乐的阮北英先生,每堂课开始时他都要用钢琴奏一段名曲欣赏,特别是《马赛曲》真听的我们忘情其中。教导处温文尔雅的王少希先生和我们一起住在三宿舍,他是北京人,知识很渊博,空闲时我们班的几个娃娃总喜欢扭住他讲些奇闻趣事,于是他便坐在我们的床边,绘声绘色、古今中外、天文地理、侃侃而谈。一霎时,过道和高低铺上都挤满了竖起渴求新知的一双双小耳朵。少希先生系京剧名票,他教我拉京胡,唱《贵妃醉酒》中的“海岛冰轮初转腾……”,是他老人家给了我京剧艺术的启蒙,我将永远怀念这位历届学生都十分敬仰的恩师。除此以外,还有教体育的王经才、总辅导员张继良、教历史的王“法官”(女)、教自然地理的孙达德、教生物的康振华、陆文逊(女)、教语文的崔老师(女)、教化学的雷达谦老师……他们的学识、人品转化成了我们终身受用无穷的精神财富,那时有这些优秀的师长是“市三中”的骄傲,也是我们一生引以为荣的无比自豪,
刚开学不几天少先队就组织起来了,学校团委给我们调来了一男一女两位辅导员。辅导员不是教师,而是高中的学生,男的叫伍程钺,女的叫周德霞,他俩都是品学皆优的青年团员,是我们的楷模,是我们的引路人,也是我们知心的姐姐哥哥。伍程钺鼻上架着一副一边用线套住的高度近视眼镜,言谈举止细声细气、彬彬有礼,做事待人兢兢业业、细致入微,很有些学者的味道。周德霞明目皓齿、长辫婆娑,语音甜美、娉娉婷婷,她能歌善舞,每次文艺演出她都是台柱。特别是她们跳的那个“鸟兹别克”,头上顶着的那个碗中还真的有水,跳到最后取下碗来将水洒下台去,一刹那间令人联想到了京剧舞台上观音菩萨普济圣水的身姿,真是美不胜收!周德霞是市三中那几届女生中的佼佼者,也是我们朦胧心理中“美”的化身。试想一个“学者”、一个“明星”随时生活在我们身边,这对于正处于身体和知识成长高峰期的少年会产生多么巨大的诱导潜能!我们全“中队”60位队员都十分喜爱这两位辅导员,他俩在潜移默化中对我们的熏陶,早己融化进我们的血液,成为我们人生奋斗的催化剂,他俩亲切的音容笑貌将永远定格在我们少年时代的美好记忆之中。
“受肜楼”和“范荪楼”“芝琴馆”一样都是以修建捐款者名字命名的教学楼。恰恰“受彤”这两个字入境入情,“受彤、受彤”,接受红色的理念。的确,我们在这里接受了鲜红的队旗、团旗下的洗礼、分享了公私合营和农业合作化的喜悦、感受了自己所喜爱的教师一夜之间沦为“右派”的惊诧、尝试了勤工俭学的艰辛。那时我们的是非感、上进心特强,谁违犯了纪律、谁得了个“三分”(仿苏五级记分制)全班同学都会侧目而视,叫人羞愧万分、无地自容。大家都很自觉,很用功,总觉得不这样就对不起这个伟大的时代。总之,我们激进、我们振奋,我们“指点江山,激扬文字”,满怀信心地向往着一个红彤肜的新世界,立誓要“扫除一切害人虫,全无敌”!
难忘的初中三年,不知不觉就在“我们新中国的儿童,我们新少年的先锋——”的歌声中、在“让我们荡起双桨——”的欢娱中过去了。真是“早岁不知世事艰”,我们那段时期只知集体的荣誉和同学的情谊,没有丝毫的私心杂念和怨天尤人的阴暗心理,我们童心的那份纯真,现在看来是多么的难得,多么的宝贵呵!回想起来令人激动不己、百感交集,陷入一片难忘的回忆。
五八年春“反右”进入处理阶段。这段时间,我们天天看见崔老师拿着一把大扫帚,一声不响地在清扫校园。早春二月,寒气依旧,一阵朔风袭来,拂飞了她几绺花白了许多的头发,纤瘦的崔老师在风中一阵阵颤抖,咀唇痛苦地翕动着,不知在嘀咕什么……此情此景,让我蓦然想起了鲁迅笔下的“祥林嫂”,这个镜头多年来都萦绕在我心中,成为永远抹不掉的烙印。许子衍主任这时也失却了往日的风采,教学楼里没了他的身影,只有傍晚时在津南村和柏树村之间的小道上,有时才能看到他步履维艰地在独自踯躅。还有那位实验员出身教化学的雷老师,虽说依然在上课,然而学生不起立、不呼“好”,有人还再三嘱咐我们“要提高政治鉴别力”,防止“右派分子”放毒伤人。真是“少岁不知世事艰”,我们那时知道个啥?后来听说有些右派教师被送去“劳改”了,不知那么文弱的许主任和崔老师他们能不能历过此劫,得以善终?
初中毕业、升学考试后,我们没回家,而是到中渡口参加运砖劳动。艰苦的体力劳动磨练着我们稚嫩的肌体,“又红又专”的响亮口号激励着我们清纯的神经,我们依然那么乐观向上,到后来才知道那已是“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时侯了。
升入高中后我分在六一级9班,班主任是公安局调来的善抓政治、专职当三个班“班主任”的一位姓姚的精瘦、暴牙的男人。在这火红的1958年,“受彤楼”的红艳和土高炉的烈火交相辉映,“南园、蕉园”喜报频传,“红专楼”前锣鼓喧天,和全国各地一样,三中校园也沸腾了。同学们不是上歌乐山采矿,就是遍坡吆喝打麻雀,校园中的花草树木多遭砍伐,变成了炼钢“灶”的废墟和权充饥肠的牛皮菜地。老教学楼“改资为社”,“范荪”改叫“红专”、“芝琴”更为“勤俭”、“受彤”变成“东风”,真也是“萧瑟秋风今又是,换了人间”。就这样热闹着,紧接下来又是“拔白旗、插红旗”,“反右倾、鼓干劲”,“六0年、六一年”,在饥馑的深刻体验和“千万不要忘记阶级斗争”的前奏曲中,高中阶段也就过去了。不知为啥,一天天长大了的同学们怎么就“事故”起来,初中时的纯真情谊似乎少了许多,我们心中的光明前程和远大理想一天天变得模糊起来。由于特定的历史条件,高中毕业时许多品学皆优的同学都因为家庭出身“不好”或“政治表现有问题”而莫名其妙地高考落榜,后来听说这类学生的试卷在评阅之前就已签印注销了。“极左路线”不知断送了多少英才的宝贵青春,使他们空有报国之志,难铸建国之才,眼睁睁,等闲白了少年头。我祖父是巴县的大地主,自然是在劫难逃,可惜我背了那么多俄文单词后来竟没了用武之地,一些很有发展前途的苗子也纷纷被分配到工矿去担“烂泥巴”。我们这几届学生经受了太多的大浪淘沙的洗礼,有大作为者真是凤毛麟角。“时否?命否?”大家只好各奔前程,分别去体验大千世界里的百味人生,在许许多多的无奈之中,权且留下了这一段刻骨铭心的回忆。
几十年就这样过去了。这些年我无论处于什么境遇,每每都在茶余饭后、夜深人静之时回想起少年时代那段美好的时光,迷恋着难以忘怀的那份纯真,也尽力在滋补着高中时期那片难以愈合的创伤。在市三中初58级1组,我耳濡目染,养成了刻苦读书的良好习惯;在市三中初58级1组,仰承了恩师们的耳提面命,让我初识了知识殿堂里的奇妙世界;在市三中初58级1组,我结识了少年时代最要好的朋友,也曾经有过我情窦初开时暗恋着的梦中情人,我从中领略到了纯真友谊的醇香;在市三中初58级1组,留下了我人生中虽未实现,然而是最远大的理想,尽管它让我难舍难解,愧疚不安,可这却是我“不虚此生”的最好佐证,成为我青少年时代的闪光点。
党的“十一届三中全会”后,我一直在留意寻找当年的同窗好友,但在边远山区学校工作,消息蔽塞,总没个音讯,自己一生没成就,愧见师长、愧对母校,每届校庆也没脸面回去聚会。好在我们班长吴昌泰同学很是热心,他在其他几位同学的支持下,又是登报、又是上网,2005年五十年班庆纪念,总算聚起了三十一位同学,大家重返南开校园,再聚“受彤楼”中,“曾忆当年骑竹马,而今俱成白头翁”,许多同学百感交集,相拥而泣,——可以设想,历尽了人世沧桑的我辈,此时此景会是一个什么样的兴奋劲!
几十年就这样过去了。同学们经历和处境虽然千差万别,但有一点却是大家的共识,那就是我们都永远难忘在年青共和国时的激情岁月,我们都深情怀念着在市三中初中时期的那份纯真的情谊。
社会是向前发展的,虽说我们这代经历了太多的坎坷,但我们无怨无悔,我们的付出,我们的期待,总算又盼来了共和国历史伟大的新时期。我们终于认识到了“以人为本”这项人文精神的核心,我想我们所难忘、所珍惜的对国家和民族、对师长和朋友的那份纯真情感,不正是我们正在大力倡导和求索的高尚情操吗?
青春万岁!纯真的情感一定是永恒中的永恒,希望人们都永远留下童心中的那份纯真。
作者:林永蔚    《今日巴南》报副总编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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