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年点的那景、那人、那情

来源:百度文库 编辑:神马文学网 时间:2024/04/27 17:49:14


 

       不知怎么,我常常能在睡梦中清晰的梦见我那青年点,梦到当年青年点那景、那人、那情。

      前年,我回农场一趟,到过我当年下乡的青年点。原来青年点的住房都没了,村里变化不算大,但和原来也大不一样。现在大多是外来户,认识的不多。我站在原来青年点那块空地上,努力回忆着青年点的景象。

       一块没有围墙的高岗上,有两排砖混建筑的平顶房。前面是大队部(即营部所在地),大队部有六间办公室和宿舍,有一个小卖店,小店的经理及售货员,是一名大队出纳员兼职的。大队部有两个知青女干部住了一间,军宣队住了一间。后边这排是并排三栋房,每栋有六个房间。七一年前,是为三个连队知青建的,后来,一二连迁到新房去住了,我们三连留下来。我们青年点占用东边的一栋房,房前平出了个两个篮球场大小的操场,这是老六八知青平出来的,是我们青年点最欢乐了“广场”。大队部离我们青年点有十五米,大队干部从后窗户就能“监视”我们。向东二十多米就是我们农场到唐家农场的一条土路,向北两公里是新建农场厂部,向南五公里就到唐家农场的疙瘩水库北岸,去县里我们都走这条道。青年点的东南侧有我们青年点的柴草垛和男女厕所,厕所是用建房下来的碎砖块墙修的,各有两个茅坑,男女厕所中间的隔墙是单砖跑的,时间一长不少砖缝都透亮了,当然也不排除有个别知青特意弄露的。厕所没人常收拾,除了实在下不去脚,有人清一清。夏天粪便横流,冬天“粪塔”遍地,就这样还常常需要站排进去。所以我现在有时候还能梦见,进不去那个厕所,常常被急醒。我们养猪少,没有猪圈,在柴草垛边上钉个木桩就成了,白天那猪随便溜达,也常到我们宿舍里“串门”。西边那两栋房一栋是小学校,一到四年级,有两个大队的孩子在这上学。再西边剩的两间房分给两家下放的“五、七”干部住,他们是鞍山来的,由于命运差不多,所以知青从来不给他们找麻烦。房后十五米远,就是我们青年点引用水的一个大水泡子,长宽各二十米左右,两米来深,水草丰富,渔虫满塘。水泡子南沿有两亩多地的岗子,这是我们青年点的菜园子,由于地生、盐碱很重,种不了什么细菜,主要是葱、蒜、豆角什么的,很难自给自足。食堂在女宿舍那边,两口大锅,一口大水缸,还有些厨房用具。男宿舍在西侧,人多时有几个青年一直在“马号”(小队部兼饲养场)住。男女宿舍都是南北炕,每间最多住十二个人。房间里夏天热得没着没落的,有个地缝都想钻进去,冬天冷得要命,放盒水能冻冰,晚上睡觉要全付武装,,棉衣压在被上,棉帽子得戴上,只能露个脸。至于蚊子、苍蝇、跳蚤、臭虫等等,是一年四季轮流“上阵”。青年点这景、这环境,让我一辈子就刻在我脑子里了,可能“做鬼”也忘不了。

知识青年下乡后,大多是以生产队为基础建立青年点的,即使是在国营农场、军垦农场知青集中的大点也是以连队为基础的。知青点在全国没有统一的叫法,我们那里叫“青年点”,还有的叫“集体户”,也有的叫“知青连”、“知青营”等等。但总体说:

       青年点,是“集体户”比较准确,因为当时我们知青,无论多少人,只要是一个知青单元户都是一个户口本、副食供应本,年终分配也是作为一户。大家一起劳动、工作和学习;一个食堂吃饭、一起生活、同甘共苦;互相支持、互相鼓励、共同渡过那漫长的岁月。所以说是地地道道的“一家人”。

      青年点,又是个“小社会”,每个知青都带着各自不同的理想和追求;带着各自不同的思想和愿望;带着各自不同的习惯和生活方式走到一起。在长时间的生活磨练中,他们必须学会包容、学会忍让,学会沟通,学会尊重别人、学会团结互助,必须懂得求同存异,这才能在青年点的集体中生活下去。这些可能是在任何课堂上、书本里都很难学到的。

      青年点,也是各种矛盾的“集结地”,各种不同思想意识、各种生活态度、生活作风也无时无刻不在交叉感染着每个知青。绝大多数知青从中增强了辨别是非的能力,形成了自己的人生观、世界观。从这一点看它又好像是个“大学校”。

      我下乡是七一年,那一届上山下乡的毕业生不多,名义上是当年毕业生的百分之五十五比例下乡,但扣除一部份下乡不走的,因各种原因留城的,实际下乡人数减少了很多。我们学校当时分配去盘锦的同学是三十七人,但实际只去了十九人,而且被分配到三个连队。我们有四个同学被分配到三连,多少有些孤独,加上这个队比较落后,感到有些失望。好在连队的老知青们对我们格外热情,处处关心我们,让我们很快就混熟了。

      我们青年点总体上风气不错。几年来,没有发生过恶意打架、斗殴、偷盗等现象,没有严重破坏群众纪律的问题,也没有欺男霸女的“点霸”。很多知青都是劳动能手,不少技术活不比老农差。知青点,有一名知青连长,我们下乡时他刚刚被征兵招走,后来,在沈空大校位子上退休,(有一次青年点聚会我见到过,还去了他家)。有一名女知青指导员,是我们知青点的“大家长”,除了劳动能力强,在青年点很有权威和号召力(后来上学走了)。有一名排长,是劳动能手,为人正直(后来也上学走了)。有一名连队会计,这人不太爱多说话,青年点的事务参与不多,我在青年点几年里,他几乎就没在青年点里住过,一直住在小队部。有一名伙食长,个不高、白白净净的,他负责管理青年点的生活,几年来,在他的调济下,青年点吃喝基本没出现大的亏空,没出现吃了上顿没下顿的危机。有一名炊事员,就是我以前写过个那个“炊事员老郑”,这人工作上勤勤恳恳、任劳任怨、善于助人(回城后在一家工厂上班,工厂黄了,他下了岗,在一次手术失败后瘫痪)。还有一名是团支部书记,他比较特殊,下乡前他不是这个学校的同学,据说是三十二中学高中的学生,他是和他弟第一起下乡到这里的。论文化他在我们所有人之上,可他是老知青里最后才被招工到油田去的。听说后来在油田工作还不错,也做了管理工作,(可惜已经去逝了)。他当时在青年点里可能是最苦闷的,劳动关可以说他基本没过去,他从不误工,可没有一样拿手活,从来都是“打狼”的。人际关系上他从不与任何人沟通,若大个青年点他没有一个朋友,大家说古论今、谈天说地、吹拉弹唱,他从不参加。他比别人能吃,每顿那点饭他根本吃不饱,有时只好趁人不注意,顺手拿点锅巴偷着吃,时间一长哪能不被人发现呀?于是名声也不好。当团支部书记,三年基本没活动,也没发展一个团员,青年点里只有他和他弟弟是团员,知青的连长、指导员、排长等都不是团员,也不知道他是怎么想的。全营上下领导、群众没有满意他的,可以说他下乡这八、九时间,真是度日如年。我下乡不到一个月,在广大知青的一致呼吁下,把他的团书记撤职了,我接替了团支部书记职务。

      青年点里还有几个特殊人物,有两个女知青下乡不久就跑回家了,我在青年点的二年多基本没见过她们。还有一个刘姓的男青年,这个人也经常不在青年点里,老知青说他脑子有病,偶尔回青年点一段时间,基本干不动活。不过这人人缘不错,指导员也挺照顾他,大家每天吃完饭就拿他开心,深一句、浅一句他从来不与大伙急眼,是青年点地道的开心果。那年代,他就是“小背头”、“鸡脚库”、“小白鞋”,一身“港派”。这个人经常是来无影,去无踪,谁也摸不透他,(后来这个人失踪了,听说他家也不知道他是死是活)。有一次“五、一节”青年点搞了一次会餐,正赶上他回来,大家起哄让他喝酒,结果给喝得人事不省、全身僵硬,沒办法大伙把他扔到粮仓里,不知多长时间才醒过来。

     青年点里当时真正处对象的并不多,老知青里有两对,很正常,只是相互关心多点,帮助缝缝补补、吃饭在一起吃,休假时一起去趟县城什么的。大家也都认可,他(她)们,工作、劳动也没受到什么影响。后来,再增加一对那就是我了,不过没多长时间我就调十二营工作去了,我爱人也很快招工回沈阳,在青年点处对象时间很短(这几对后来都成家了)。我们那里知青们生活作风普遍很严谨,不像有些小说作者写得那样。

      在日常生活中男女知青自然分工也很明确,如修理劳动工具、补水靴等活都是男知青干,洗洗刷刷女知青常常帮着男知青。我们烧柴少,冬天烧炕要以女知青为主。放假回家时盘锦大米,男女知青都不少带,这时上火车、下火车、出站台,女知负责看堆,男知青都是劳动力,一、二百斤的大米袋子,上天桥、下天桥每人得跑好几个来回。没人想着偷懒耍滑,那样就没人看得起你。

     青年点,也是改造人的地方,我的一个同学,他上学早,十六岁就下乡了。他父亲是老工人,劳模,所以在学校时他也没把那些工宣队师傅放在眼里,总和人家工宣队员“对着干”,结果被当成坏学生,动不动就“批斗”。他下乡后,劳动很少误工,各项农活学得比谁都快,和老知青相处得也很好。他平时不少看书,记忆力也好,在青年点里常给大家说书、讲古。后来招工回城后,在一家国营大厂当了名司机。

       当然,青年点也并非是一潭死水,有利益关系、个人得失,特别是招工等问题上,也常有矛盾和冲突,但这些矛盾大多都在事后被自我化解了。大家每天生活在一起,同吃、同住、同劳动,谁也不希望因为一些不开心的事,把自己包裹起来,孤立了。所以你就必须要学会包容、忍让、自控、排解、调整,事实上这些东西后来真正成为广大知识青年的一种特有能力。

      每当想起这些,我脑子里总会像过电影一样,浮现出我们青年点里的那些人,他们永远不会在我的脑子里消失,遗憾的是有几位知青已经过世了。

       知青情,是一个特殊时代,特殊生活环境下,形成的一种特有的情感。这种经历无论或长或短,它都会永远将你凝聚在这个群体之中,让你终生难忘。那情谊是我们在同吃、同住、同劳动、同甘共苦中形成,是一点一滴凝结起来的。

      我们青年点在农场算是小点,我离开青年点之前只有四、五十多人。老知青是六八届初一学生,再就是我们七一届的,后来七二届又来了二十多人。年龄大的也就是二十岁出头、最小的只有十六岁。就是这么一群年青人聚在一起,把一个“大家庭”支伙起来,真可谓是不容易。

      和所有青年点一样,点里有一个大家共同尊守的,约定俗成“家风”。连长、指导员(点长)是这个“大家庭”的“家长”,无论青年点的大事小情,他们必须要及时拿出主义,他们自身要有吃苦在前享受在后的奉献精神,否则就没有威信和号召力。青年点的吃、喝、拉、撒、睡,柴、米、油、盐样样都得想到。计划不好日子就没法过。记得我们刚下乡时,也有些个别女知青常往老农家跑,有时只为吃口热饭、要点醬菜、睡个热炕等等,可往往就为了这些,最后留在农村结婚了。我们当时的指导员对这方面管理就很严,直到后几任指导员都这样坚持,最后我们点所有知青都如数回城了。

      知青们必须坚持团结互助、互相关心、互相勉励。知青生活并不是衣食无忧、充满阳光的,艰苦的劳动、艰辛的生活、枯燥无味日复一日的寂寞,往往使得广大知青的思想起浮很大。特别是新知青到来,有一个人哭很快就带动一遍哭声。如果没有团结、关怀、勉励要坚定走完全程是万万不可能的。我们青年中当时信奉“知青共产主义”,大家几乎所有生活用品都是共享的。比如,谁家里捎来点钱或食品,没有一个人是自我享用的,都要主动拿出来与大家“共产”。大忙时,大家饭量大,食堂做饭的知青总是把饭让给大家,自己只能用水泡点锅巴吃。女知青,把饭拔给男知青吃也是常有的事。冬天,男知青尽量少用烧炕柴草,尽量留给女知青。这样家庭式兄弟姐妹间形成的友谊,是永远化解不了的。

       常年生活在一个集体中,各种矛盾也是常有的。人与人的思想想法、处事的方式、认识和理解问题的程度等总是千差万别的。而这些差异,一是要靠大家的宽容、谅解。二是要靠自我修正,求同存异。任何人都不能以自我为中心,让大家服从你,无论你家庭条件好坏、父母官阶高低。你要在青年点中突出出来,你的生活能力、劳动能力和大家的认知度非常重要,否则在知青中你就很难得到一个良好的生活空间。所以在这样前提下形成的友谊怎么不牢固呢?

       我们青年点的知青陆续返城以后,大家分配得很分散,几个城市都有。多年来,大家在新的岗位上继续奋斗,要成家立业、哺育子女,集中相聚的机会不多。有一次,在老指导员的招集下,大家从四面八方聚到沈阳(这是最全的一次)。大家在一起,共同回顾当年的生活,述说个自的经历,好像比青年点时还要亲。这情分真的如同一壶老酒,时间越长越是粘稠。

      知青情,是一种真实的情、是一种难忘的情、是一种伟大的情。尤其是在当今这种物欲横流、人情淡薄、情亦从商的环境下,我们对这种知青情更感到尤为珍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