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自愿回国的条件

【编者按】厦门远华特大走私案已有十年，其中多数罪犯已经被绳之以法，而主犯赖昌星却仍躲在加拿大。十年过去了，谁也不知道以后会怎样。几个月前赖昌星的前妻曾明娜携带女儿赖真真自愿回国，对于赖昌星是否会回国，各大媒体纷纷猜测。四个月过去了，赖昌星一改低调和沉默，主动找到媒体，并在访谈中透露了自愿回国的条件。本网本着客观公正的原则加以关注，但文中观点仅代表作者个人，与本网无关。

    曾明娜携带女儿赖真真自愿回国已经有四个月了，她是中国远华走私案涉嫌主犯赖昌星的前妻。在全球媒体此次轰炸式的报道中，赖昌星保持了低调和沉默，其间只有在律师的安排下，接受过英文媒体《环球邮报》的一次正式采访，谈的也都是旧事，并没有涉及他自己与妻女的互动，以及下一步的打算。  

　　在媒体报道相对沉寂之后，赖昌星主动提出与我们见面，并接受采访，谈及他未来的打算。以下是访谈的主要内容。  

　　丁果、黄运荣：曾明娜和你女儿赖真真回去已经四个月了，你的感觉如何?有没有想她们?她们还有没有回加拿大的可能?  

　　赖昌星：我们有打电话，但不经常。我老婆(我还是习惯这样称呼)回不来，因为她申请过难民，加拿大不会发出签证，事实上她也走不出福建，女儿应该有机会，她现在也可以自由地跟朋友、家人去香港。  

　　丁果、黄运荣：你女儿赖真真觉得是回去好还是在加拿大好?  

　　赖昌星：女儿一直都想回去。当时我不怎么赞成她回去，我一直想她在这里多学习一点。她回去有点不习惯也不敢跟大人讲，小孩子(注：赖真真已经二十三岁)是这样的，毕竟她是从小来加拿大的，已经待了十年了，应该是习惯这里了，但是她很想回去。  

　　丁果、黄运荣：你的前岳父说曾明娜和女儿的生活费你都是按时给的，你却说是有就给，到底是按时给还是有就给?  

　　赖昌星：有就给才对，因为我没有工作，没有收入，也没有做什么生意，所以，不是每一个月给。  

　　丁果、黄运荣：一次大概给多少钱?  

　　赖昌星：多就多给一点，少就少给一点，没有就没有了。生活费也是很少的。  

　　丁果、黄运荣：你给的生活费够不够她们在中国生活的?  

　　赖昌星：有她(指曾明娜)爸爸妈妈在，有她家庭在，我不担心，这个我不用去考虑的。我相信我即使一点也没给，她家里也能养活她们。  

　　丁果、黄运荣：你赞同女儿在国内找男朋友吗?  

　　赖昌星：这是她的自由。我不会反对。只要她开心，觉得好就行。我女儿从小就很乖，我相信她。  

　　丁果、黄运荣：如果你女儿结婚，在国内举行婚礼，希望你回去参加，你回不回去?  

　　赖昌星：要看是什么时候，要是现在，我还是回去不了啊。  

　　丁果、黄运荣：你难道不可以为了女儿，赴汤蹈火，在所不惜，回去参加女儿的婚礼?  

　　赖昌星：我在这里给她办一个婚礼也可以啊。  

　　丁果、黄运荣：我采访加拿大移民部长肯尼，令曾明娜回国的消息曝光以后，国内有很多的报道，你都看了，你觉得国内媒体的报道是不是真实的?  

　　赖昌星：这些报道是真实的，没有错。我也相信中国的人权一年比一年好，这是肯定的。十年来一直都有进步，而且是很明显的，不像过去那样什么都不能报。  

　　丁果、黄运荣：媒体上对曾明娜、赖真真，以及你的前岳父母、你弟弟的报道，和你了解的情况是不是差不多?  

　　赖昌星：是。  

　　丁果、黄运荣：我们也注意到了，有的报道说你家乡的老人讲到你在远华的时候，逢年过节请家乡的人吃饭、送钱、送东西，你对这样的报道被公开有什么感觉?你是不是觉得现在对远华案的报道跟以往有些不同了?  

　　赖昌星：有，我感觉到有一些不同。实事求是了，我当然高兴啰。不过，也不是所有的事情都报道，我还有不高兴的事情。我说了，他们会报道吗?  

　　丁果、黄运荣：你的前岳父母说，曾明娜回去了，现在只差“阿星”没回来了。看得出这不是别人逼他们说的，是他们内心深处这么想的，他们觉得全家团圆就差“阿星”了，看了这个报道后，你的感觉怎么样?  

　　赖昌星：我的感受?是有感受，十年了，当然我一直也想回去。但他们两人敢说不要我回去吗?他们有这样的想法，也不会这样讲。当然，我相信，没有人逼他们这样说。  

　　丁果、黄运荣：是呀，他们不说这句话也无所谓啊，他们确实觉得全家团圆只缺你了，亲人在远方的呼唤，你的感受怎么样?你离国十年了，难道真的“乐不思蜀”?  

　　赖昌星：不是的，他们想我，我也想他们。我是有苦说不出，有家归不得。  

　　丁果、黄运荣：曾明娜回国事件曝光后，人们很自然会联想到，你前妻回去了，小女儿也回去了，接下来的一步，就是你赖昌星有什么举动了。很多人都在想：是不是赖昌星回来的时间到了，你怎么看?还有，目前你在加拿大还有一个司法程序。你现在到底是希望走完司法程序，还是在消除一些障碍之后，司法程序没有结束前也有可能回去?  

　　赖昌星：我也想司法程序结束前回去，但有一些障碍，反映了很多次都没有得到回应。因此，我无法回去。  

　　丁果、黄运荣：你认为你回去的主要障碍是什么?  

　　赖昌星：第一是远华案中我认为被冤判的人，包括庄如顺、杨前线等人，是否可以把他们的口供公开;第二是远华公司骨干而被重判的人员，能否改判。  

　　丁果、黄运荣：如果以上两项得到合理解决的话，是不是障碍就排除了，你就可以回去了?  

　　赖昌星：是，但要我信，不能只是演戏。  

　　丁果、黄运荣：那你认为曾明娜回去是不是也是演戏?  

　　赖昌星：这个我不好解释，我有我的想法，但我相信她们会没事。远华案所有的事情，都是我一个人的。  

　　丁果、黄运荣：大家都认为，你同意曾明娜和女儿自愿回国这步是走对了，而政府也遵守了承诺，这就说明双方有协商解决问题的可能性。  

　　赖昌星：她们回去一点冒险都没有，因为她们本身就没犯错。  

　　丁果、黄运荣：你说她没犯错中国就不会判她，所有你同意她回去，可见你相信中国。  

　　赖昌星：一句话，我对国家有信心，对政府有信心，但我对办案的人没有信心。  

　　丁果、黄运荣：但在曾明娜回国事件上，不管是政府还是办案人员做的都是对的，你满意不满意?  

　　赖昌星：你不能用短时间来判断。  

　　丁果、黄运荣：如果按这样一步一步走过去的话，你回国的条件一个个解决的话，是不是即使司法程序没有走完，你也不排除回中国的可能性?  

　　赖昌星：我要看看我的安全有没有保证。我大哥曾经劝说了不少人回去，也到加拿大来劝过我，但回去自首的人都被重判了，你让我怎么相信。最后我大哥也被判了七年，可能觉得心里有愧，死在狱中。上面我提到的问题，我也曾经多次向国内反映过，但到现在一点回应都没有。你要是觉得我反映的的情况与事实不符，也可以给我回一句话，但他们连一句话也没有回，让我怎么相信。  

　　丁果、黄运荣：加拿大的司法程序也有两种可能，一种是加拿大保护你，你可以变成自由人;另外一个可能性是你打输了，要被遣返。这种可能性你一直也有思想准备的。  

　　赖昌星：是，一直都有这种可能。上次还差点被遣返了。  

　　丁果、黄运荣：我们要问的问题是，司法程序还没有走完的时候，你如果作出一个决策的话，你的空间可能比司法程序走完的时候大。但如果司法程序走完了，要把你遣返回去的话，你就没有太多的商量和讨价还价的余地了，对不对?  

　　赖昌星：那我认命。我几年前一直赌到现在，但加拿大的法制还是保护我，认为我回去有风险。如果他们不认为我回去有风险，我早就被送回去了。  

　　丁果、黄运荣：你刚才说如果政府朝解决问题的方面发展的话，你不排除在司法程序完成之前把握自己的路向。因为赖昌星一生之中从发家到出走，你都没有等待，都是你自己作出的决定，你都是在最关键的时候做了最关键的决定，你为什么突然在你人生的某一关键上说我自己做不了决定了呢?  

　　赖昌星：因为我没有看到公平，所以我就不做这个决定，如果我看到公平，我就做决定。但现在我看不到公平。如果是我看到公平了再来谈，我的话就不是这样了。  

　　丁果、黄运荣：你刚才谈的两点如果解决了，这公平的可能性有了吧?  

　　赖昌星：我不知道有没有，但是这些情况我已经反映了很久了。办案人员来问我，我提供了一些问题，说的是张三的问题，但办案人员却把我讲的东西拿给张三看，公平吗?!我对国家没有不满，不管定了什么，我认为都是有理。  

　　丁果、黄运荣：我们回到司法，你说要赌司法，赌加拿大的司法能够保护你，但加拿大的司法你走了十年还未走出来，加拿大的司法和移民制度现在在做一个很大的修改，我可以明确告诉你，中国司法部长吴爱英访问加拿大，最重要的就是要谈引渡条例，以我所知，加拿大政府，至少现在的保守党政府是乐意看到这个引渡条例很快地签订。只是这个引渡条例是不是适用于你，我们不晓得，因为你已经在司法程序当中了。但是，中加关系现在的合作在朝前走的这样一个情况下，你到底有多大信心?  

　　赖昌星：我是有信心，但是时间问题。我要有信心，应该时间还蛮长的。  

　　丁果、黄运荣：你的律师马塔斯有没有跟你说，如果把你被送回去的话，他这个律师就不干了?  

　　赖昌星：没有。他也认为什么事情都会发生的。  

　　丁果、黄运荣：马塔斯是加拿大名牌律师，我们许多人都知道，要他出面打官司，价钱是不薄的。你认为对不对?  

　　赖昌星：不对。  

　　丁果、黄运荣：或许你赖昌星这个案子太有名了，打赢赖昌星这个案子，他的无形价值超过你给他的律师费。他是不是这样认为的?  

　　赖昌星：他有没有这样想我不知道。但我认为他是一个好的律师，从来没谈到钱，说这可能没人信。  

　　丁果、黄运荣：这次马塔斯给你安排英文《环球邮报》的采访，你有没有付他钱?  

　　赖昌星：没有。我一分钱都没给。  

　　丁果、黄运荣：包括他对记者讲话，都没有给钱?  

　　赖昌星：也没有，绝对没有。  

　　丁果、黄运荣：你也提过，曾明娜和赖真真回去的问题，你咨询过马塔斯的意见。  

　　赖昌星：有问过他。他不表态，我问对我的案件有没有影响，他说没关系，跟我没有关系，对我没有什么影响。因此，他也没有反对曾明娜和女儿回去。  

　　丁果、黄运荣：曾明娜的司法案子随着她回去后有没有撤销?  

　　赖昌星：这个我就不知道了，你们应该问律师更好一点。但是曾明娜回去的时候已经跟移民局打过招呼了，我对法律不懂，我自己猜案子应该自动取消了，因为人已经不在这边了。  

　　丁果、黄运荣：赖真真的案子是不是也取消了?  

　　赖昌星：这个我不知道，也应该问律师。因为她当时还未成年，我们申请难民，当然把小孩也带进来了。但她现在已经属于成人了，她应该也可以主动退出来。她不申请了，可以回去了。  

　　丁果、黄运荣：你讲了很多回去的条件，归纳而言，主要是一些涉案人士的供词能不能公开，或用一个怎么样的形式公开，将它透明化;第二，涉及你认为重判、错判的公司骨干能够有一个合理的解决;第三，你希望远华案办案人员更公正，是不是这样?  

　　赖昌星：专案组我不是全部不信，但许多人我不信。  

　　丁果、黄运荣：你的案子已经十年了，为什么加拿大要将你送走，为什么中国非得要你回去?你的理解是什么?  

　　答;中国一直要我回去，是办案人员，不是政府。  

　　丁果、黄运荣：你赖昌星现在是不是还有很多事情没讲?  

　　赖昌星：没有，没有什么秘密了。  

　　丁果、黄运荣：那么加拿大政府为什么要把你送回去?你的理解是什么?  

　　赖昌星：移民局有移民局的理由，我有我的理由，然后交给法官来判。  

　　丁果、黄运荣：国内有很多人认为你不回去是加拿大政府在包庇你，但你今天亲口说你不相信加拿大政府，并不是加拿大政府在保护你，而是加拿大法律在保护你?  

　　赖昌星：是加拿大法律保护我，没有错。所以才要打官司啊。是移民部与我的律师打官司。  

　　丁果、黄运荣：加拿大移民部长亲口对我说，赖昌星如果愿意回去，移民部会提供所有的方便来配合，如果你觉得三方协商的可能性存在的话，是不是会更好，更安全。  

　　赖昌星：移民部长怎么说，我也不管。在这里谈那么多，我觉得不必要。我原来提出的问题看到有回应了再来讲，我的官司还在打，我不想话讲太多，这是保护我自己。但前面我说的那些必须先做到。  

　　丁果、黄运荣：但现在的现实情况就是，司法总有两种可能性，一种打赢，一种是打输，打输了你到遣返的时候，就没有什么选择了。  

　　赖昌星：也有打和的。  

　　丁果、黄运荣：打和当然也有，但到打输的时候，你手里的筹码就不多了。  

　　赖昌星：我并不是说筹码不筹码，上次筹码已经全输光了，我还是坚持下去，最后法庭还是判我赢。2007年的时候，遣返的机票都买了。  

　　丁果、黄运荣：所以现在遣返前风险评估最重要的一个障碍，在于你是不是在监狱里面会受到善意的对待，也就是会不会被虐待。许多人说，你的知名度这么高，如果监狱有任何的违反承诺，违反司法原则的事情出现，会变成国际事件，你不应该担心。  

　　赖昌星：我不同意。因为我回去坐牢，一年、两年还会关注到，三年、四年以后呢?  

　　丁果、黄运荣：如果加拿大媒体持续关注呢?  

　　赖昌星：没有这种事的，他们会关注我一辈子吗?我认为不会。因为时间慢慢就淡化了。一旦有比我更重要的案子出来了，你们都跑那边了，还记得管这边吗?  

　　所以，这个应该是法庭来说信不信，不是我赖昌星说信不信。我信没有用，不信也没有用。  

　　丁果、黄运荣：如果加拿大政府和媒体真的有一个承诺，你相信不相信?  

　　赖昌星：只要我律师相信就行。不要说我相信不相信。因为我委托我的律师，就由他代表我来处理。  

　　丁果、黄运荣：你的律师自己都不相信自己的，没有说你这个官司打不赢就不干了。  

　　赖昌星：这样就不是律师了。  

　　丁果、黄运荣：你认为自己这个司法案子到结束还有多少时间?  

　　赖昌星：我没办法去猜想，我顺其自然。现在我有工作证就先去打工，多赚一点钱就多交一点税。  

　　丁果、黄运荣：你已经准备明年交税了。你儿子现在怎么样了?  

　　赖昌星：儿子都挺好的。他们很听话，要打些工。  

　　丁果、黄运荣：儿子看到妈妈和妹妹回去了，他们有没有动心要回去?  

　　赖昌星：这个不知道。没有谈过这件事。我也不想问他们这些事。  

　　丁果、黄运荣：那他们有没有跟妹妹谈这件事?他们兄妹之间有通电话吗?  

　　赖昌星：有，有通电话。  

　　丁果、黄运荣：但有没有谈及两个男孩回去的事?你的两个儿子有没有回去的打算?  

　　赖昌星：暂时没有这个打算。  

　　丁果、黄运荣：等于一家分开了。两个儿子有没有想回去看看妈妈?  

　　赖昌星：当然他们想啊，但有没有做出这个决定，我就不知道了。他们也成年了，这个事情由他们自己决定了，最多是跟爸爸打个招呼了。  

　　丁果、黄运荣：你觉得如果他们有一天给你打个招呼，说他们想回去看看妈妈和妹妹，你会不会阻拦他们?  

　　赖昌星：我支持。我一直希望他们能回去在一起，我更放心，他们能够互相照顾。  

　　丁果、黄运荣：如果他们都回去了，海外留下你孤家寡人，你怎么办?你会不会重新成家?  

　　赖昌星：暂时还没有这个打算。  

　　丁果、黄运荣：但你一个人怎么办?  

　　赖昌星：(笑)到老人院也可以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