扯淡的幸福 作者：費勇

扯淡的幸福

作者：費勇 提交日期：2010-5-16 22:07:00
在汶川，下午，阴雨，寒冷。在狭窄而简陋的招待所，对面山上，一片醒目的坟墓。打开电视机，某电视频道，正在播一个什么讲座，一个老作家在讲“幸福密码”。她很耐心地列举了一大堆数字，大意是人们的钱多了，生活好了，幸福指数却下降了。于是，得出结论：金钱不能带来幸福。然后，又絮絮叨叨了一大堆，总而言之，是告诉听众，有钱人其实不幸福。如果在别的城市，我刚好听到了，也许不觉得什么，甚至还会陶醉，你看你们这帮有钱人其实不如我们穷人幸福吧，我会，至少暂时会穷得心安理得。但是，在汶川这样一个地方，听这样的论调突然觉得很刺耳。如果有钱，人们就有住所，如果有钱,孩子们就能上学………金钱怎么会是一个坏东西呢?金钱怎么就会让人更不幸福呢?

大约二十多年前，我的一位同事很认真地对我们说：其实那些有钱人很空虚。大家一下子沉默，另一位同事冒出了一句：那我愿意做空虚的有钱人。在很多时候,金钱可以解决很多问题,金钱不是一种负面的元素,不是造成不幸福的原因。我想提及两点，第一，幸福是一种非常个人化的当下感受，幸福与否，只有本人最清楚，那些所谓幸福指数的调查，完全是扯淡。所谓幸福的密码，更是扯淡，幸福怎么可能有密码？从前读大哲学家罗素的<<幸福之路》，研读了两遍，老实说，还是不知道幸福的道路在哪里，这一点，我更相信禅宗，像幸福之类的事情，其实不可说，一说基本上就扯淡。第二，关于金钱不能带来幸福的论调大多是对儒家、佛教理论的误读。孔子确实讲过“安贫乐道”的话，但是，他也讲过，如果富贵可以求得，那么，做仆御我也愿意。整体地看，孔子的理路非常清楚，首先，他从未说过钱、富贵是不好的，是不应该追求的，恰恰相反，他说如果求得到，那么，一定要去追求。第二，如果你能富贵，那么，你不要因为富贵而放纵；第三，如果你命中没有富贵，那也没有关系，照样过得欢喜快乐，不要去强求，要安于命运的安排，更不要放弃自己的尊严和志趣。所以，后来有人归结为：不以物喜，不以物悲。重点不在于有钱，还是没有钱，而是在于你的意念，你的心态，你的人格，等等。孔子强调的，是你的人格和信念，不要受外在的环境影响。有钱时,活得像一个"君子",没有钱时,也要活得像个”君子”.
 孔子的说法，到了一帮穷酸的书生那里，渐渐变成“越穷越幸福，”“越穷越有道德”，等荒谬论调。到了无产阶级革命的年代，又变本加厉，穷富变成了革命的问题，成为一种意识形态。富裕，一直在我们的主流话语中，处于劣势。这种意识，对于一般人，其实是一种很大的误导，让他们的内心更加分裂，更加不幸福。幸福的密码，带给人的，是虚幻的幻觉，自欺欺人，引发更大的心理问题。如果真有幸福，那一定是直面真相之后的幸福。所以，关于金钱的问题，我倒是十分赞成日本禅师吉田兼好在《徒然草》里以肯定的态度引述别人的说法：

人应舍弃万事，一心致富。贫穷地活着没有意义。

 初听吓一跳，一个信佛的法师，怎么让人赚钱？细想之下，觉得很实在。如果你不想出家，也不想自杀，活在俗世，不去赚钱，那干什么呢？道理非常简单，在尘世，只有赚了钱，你才能做你想做的事。关键在于你赚钱时的心态、意识。所以，兼好法师接下来有一句非常重要的话：要想致富，当然必须先修行心态觉悟。这个心态觉悟，其实和佛陀的教诲相契合：你做什么都可以，但是，你在做任何事情的时候，你的心，你的意念应当是清净的。换句话说，如果你的意念是清净的，你做的事情，也就会是符合佛法。
关键并不是金钱的问题，也不是贫富的问题，幸福与否，与这些没有关系，所以，那些幸福指数的调查，是在扯淡，那些说金钱带来不幸福的话，是在扯淡，当然，反过来，说金钱会带来幸福的话，也是扯淡。关键不是金钱的问题，而是你的心，你的意念，是否清净，是在每个时刻，你的心态如何，你的观照如何，如果任何一个时刻你的意念都是清净的，那么，无论你在怎样的环境下，你都是幸福的。
那么，意念怎么样才能清净呢？〈〈法华经•法师功德品〉〉里说：如果你信奉〈〈法华经〉〉，那么，你就会得到一千二百意功德。得到了一千二百意功德后会怎样呢？佛陀说，如果你的意根是清净的，那么，随意听到一句经文或偈，都会马上明白其中的含义；如果你的意根是清净的，那么，无论用多少时间，你所演说的经文或偈，都会契合实相；如果你的意根是清净的，那么，无论你处理什么世间的事业，也都会契合实相。
 佛陀所说，是针对菩萨，是对那些已经出世了的人说的。但是，对于想在世间继续凡人的生活，同时，又希望不要有太多烦恼的人，同样充满启迪。佛陀并没有说，你只有剃光了头，出家才能成佛。佛陀的意思是，如果你的意念是清净的，那么，无论你做什么，都是在解脱之中。所以，在我看来，对于大多数普通人，尤其是年轻人来说，吉田兼好的建议虽然听起来有点俗，却最为实在，与其去空想，去焦虑，不如安下心，找到赚钱的门道，而同时，把赚钱的过程看作是一种修行的过程，既不仇视金钱，也不膜拜金钱；保持清净的意识和心态，非常清晰自己能够达到什么样的目标，什么是可为的，什么是不可为的；明白一切世间的作为，不过是一种方便；赚钱不过一种小小的方便，生命有更终极的去处，有更无限的归宿。所以，金钱，以及世间的一切，固然重要，但再重要也不过是一种小小的手段。
 如果这样，你在这个世间，可以成就世间的事业，但是，时刻明白自己在做什么，时刻明白最初与最终的在哪里，时刻明白当下即是的生命真谛，那么，你其实，已经推开了那扇门，已经推开了贫与富之类的围墙，你会发现，并没有贫富的分别，生命的展开，不只是在贫富、善恶之类的封闭世界里，而是有着更广阔的舞台。是无限。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