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马文学网张惠雯：遮羞爱国论(联合早报 2008-6-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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遮羞爱国论
（联合早报 2008-06-28）
fieldset {width: 309px;border: 1px solid #990000;}legend {font-family: Arial,"宋体";font-size: 12px;font-weight: bold;color: #990000;}● 张惠雯汶川地震中，不少地方的教学楼不堪一震，将数百学生惨埋地下。事后大家发现，原来教学楼该用粗钢筋的地方乃被代之以小钢筋，该用小钢筋的地方乃缩减为铁丝，水泥乃被代之以泥沙。看似坚固的楼体不过是一块硬撑起来的豆腐渣，地震命案的真凶是否竟是豆腐渣？这即使不是结论，也是该追究的重要疑点。
有死亡学生的家长请愿上访，要求查明真相，惩办谋财害命者。马上有学者出来发话，意思是叫大家不要再捅乱子，反叫外国人抓住把柄。原来，中国豆腐渣早闻名于世，官商勾结偷天换日都不足为外人耻笑，有人一要查明真相，反倒因破坏了团结形象，成了国羞国耻；而中国人要不要真相，说不说实话，竟都不是为自己，而是以外人的观瞻为准？
还有个不让追究的理由是，全国人都为你们孩子默哀了，他们就要成佛了。这大概意指连国哀的排场都有了，为何还不知足？似乎有了面子，连死去的孩子也可以含笑于九泉了，痛失亲人者也该苟且下去，不追究真相和凶手了。
对“真”是如此地严苛
学者的动机据说是爱国，也有一部分国民同意他，以“家丑不外扬”的传统美德引申出“爱国必遮羞”的理论来。于是，面子当前，人命关天的事情也可以遮掩、敷衍。可国是谁的国呢？如果是人民的国，那人不是最该珍惜、最该爱的吗？还有什么东西竟重于人的生命、人的权利呢？可见，他们爱的国乃是一个没有“人”的国。有什么呢？有各种各样高深、抽象的大利益，大利益的背后又是什么，我们就不得而知啦。
此学者不仅劝诫，而且还“含泪”。为何要含泪？含泪的应该是失去孩子的家长们啊！孩子已死了，请求追查真相屡屡受阻，连申诉一点儿冤屈、不平，也要被学者、各级干部、民警同志、甚至某些同胞劝诫个没完。还有什么天理可言？
错就错在他们不了解：中国人不应该追求“真”和“理”。你一较真儿，一篮子的词儿都能砸死你，什么“死心眼儿”、“直肠子驴”、“惹是生非”、“不知忍让、不识大体”、“捣乱分子”、“害群之马”，等等。自古以来，较真儿或是说真话的没有几个好下场。古有汉武大帝治下司马迁因说真话被割了生殖器，近有文革时张志新因谴责领袖左倾思想被割喉、枪毙。
对于“真”是如此地严苛，那对于“恶”呢？反而常常不予追究，以优雅世故之风度摆摆手说，“算了，算了，都过去了”。这个“算了”，并非出于宽容、人道之心。否则，对于求真的人怎么就没有一点儿宽容呢，对于小民的罪怎么就不“算了”呢？
究竟是哪些人的“大局”？再说一普通人范美忠，虽然没有高尚的道德，但也没有害人之心，未干什么害人之事。只因出言不逊，坦承自己不能高尚到舍己为人，便遭到举国的口诛笔伐，有人给他起诨名，有人写谩骂的歌曲，制作丑化的卡通，更有教育部砸毁其谋生之饭碗，使其姓名权、肖像权、生存权无不一一被践踏。这里头可有宽容可言？更有被称为“郭跳跳”的学者按捺不住地“畜生”、“杂种”哇哇叫，好像不这样做就无以显示他的纯种道德。可见，“算了”是对某些人说的，不是一般人所能享受的。
这个混蛋逻辑之所以茂盛，因为中国乃几千年的文明之邦，比其他一味追求什么个人权利的民族都懂得“大局”。譬如这次的豆腐渣命案，一旦深究下去，也许会牵扯地方贪官，贪官背后也许还有靠山。原来，“大局”通常是某部分人的面子、声誉，而决不会是事实、公道和人的权利。
正是这“抑真隐恶”、“姑息养恶”的国粹哲学，使得历代贪官污吏依然高枕无忧，甚至可再勾结起来重建豆腐渣；使得受害者求告无门、忍气吞声；使得说真话、求真理者反遭陷害。
只是如今有些国人学了“民主”、“人权”的新词汇，变得不那么温良本分了，吃了亏便学秋菊要“讨个说法”，被上头的人踩痛了竟要呛声。“含泪学者”熟读历史，深谙隐恶遮羞之功德，于是慌忙顶着被某些不识大体者指责“冷血”的危险，跳出来扯起遮羞的大布，还题写上“爱国”两个大字来压人。
可今日的爱国应该是每个国民都拿出勇气来认死理儿、较真儿，撕破厚黑而堂而皇之的“面子”，不放过任何藏污纳垢、不清不楚之处，不停地扫描病毒，不停地据理而力争。唯有这样，才能洗涤出一个公正、清明的可爱中国，改造出一个勇于认错、不断精进的政府。
·作者是旅居本地的中国自由写作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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