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根蜡烛》20(完整)作者:上官午夜-女人怕鬼-情感阵营-搜狐社区

来源:百度文库 编辑:神马文学网 时间:2024/04/28 08:29:28
3

  我做了一个梦,一个好长好长,长得似乎做不完的梦。

  梦连着梦,梦里面还套着梦,一个接一个,就象一条险恶的河流,反反复复都是水中的倒影,清楚的映着支离破碎的画面。

  仿佛,我看见自己盲目的站在灯火阑珊的街头,周围是蜂拥的人群车流,启凡从我身边擦肩而过,我转过身去寻找他,疯狂的喊他的名字,终于,整个世界只剩我们两个,他站在灯火的尽头向我伸开双臂,他对我说:“来,让我抱抱!”我向他奔跑过去,他就站在我的眼前,我们的距离这么近,然而,我却无法触及到他,眼睁睁的看着他的身影一点点的模糊,一点点的被灯火淹没……

  仿佛,我看见自己穿着婚纱赶去车祸现场,婚纱上还有斑斑血迹,那辆车正在疯狂的燃烧,车里的人影在火海里扭曲挣扎,旁边站着启凡的母亲,她冷冷的说:“是你杀了她!是你杀死了我的儿子!”然后,许许多多的人向我慢慢逼过来,他们异口同声的说:“是你杀了他!是你……”

  仿佛,在那座天桥上,我跟启凡面对面站着,他不让我靠近他,他的眼里充满了失望和憎恨,他直挺挺的站着,他说:“我这么爱你,你为什么要背叛我?你怎么对得起我?我没想到你是这种朝三暮四的女人,还亏我对你这么好,对,没错!我是在惩罚你,我要让你为自己的所作所为后悔一辈子!”说完,他纵身跳了下去。我尖叫着扑过去,脚下一空,我似乎被一只无形的手拉了下去,跌进了一个暗不见底的深渊,四周的空气寒彻入骨,渗透了我的五脏六腑,我拼命的挣扎,想逃离这里,可是我一点办法也没有,只能任无边的寒冷和黑暗,一点一滴的将我肢解……

  不知道过了多久,眼前渐渐出现一束光线,我努力的集中精神去看,看到了一双焦急,模糊的眼睛,那是启凡的眼睛。我终于看见他了,原来,我只是做了一个梦,做了一个残酷而又可怖的梦,他一直不曾离开我,一直都在我的身边。

  我想伸手去抚摸他的脸,全身却虚软得没有一点点力气,我想大声的叫他的名字,却只能挤出恍若游丝的声音:“启凡……”

  “七月,你醒了?你醒了是不是?”

  我茫然的看着他,他不是启凡,他是何秦安!我的意识一时接不上,他的声音又响起来:“阿姨!阿姨!她醒了!”

  我的眼前又出现另外一张憔悴的脸,那是启凡的母亲,她的手轻按住我的额头:“哦!你终于醒了!”

  我失神的望着他们:“我刚刚做了一个梦,梦见启凡……出事了,他人呢?他在哪?哦,我知道,今天是我们结婚,他一定……我们为什么要在这里?我们不是应该在婚纱店等启凡的吗?”

  “七月……”启凡的母亲满脸是泪的望着我。

  我自顾的说着:“走啊,启凡一会儿找不着我会着急的,不,我要马上回婚纱店去!”说完我就坐了起来,手上一阵刺痛,我在输液。

  何秦安抓住我的手,他的神情是那样无助:“七月,你别这样……”

  我木然的看他:“你为什么也在这里?你不是应该跟启凡在一起的吗?……我知道了,启凡一定是找不到我,所以让你来找我的,对不对?我这就去。”

  他抓住我,声音里揉进了恳求:“你别这样折磨自己,七月,我求你。”

  我不知道从哪迸出一股力量,我挣脱他就往外跑,针管从我手中滑落。我被闻声赶来的医生护士拦住。

  “放开我!你们肯定都疯了!为什么要抓住我?我只是要去结婚!启凡还在等我!你们为什么不让我去?放开……”

  “启凡死了!死了!你不要再骗自己了!”何秦安的吼叫盖过了我的嘶喊,象一把无形的剪刀剪碎了我的梦,也剪碎了一切预设的美好与憧憬。

  我猝然转身:“不,不是真的,你在骗我。”我的目光停在启凡的母亲脸上,那样哀求的看她:“这不是真的,对吗?”

  她一把蒙住嘴,压抑着哭声,扭过头去,她的表情替她做了回答,没有哪一个母亲会诅咒自己的孩子,也没有什么比失去儿子更让她痛心。

  我颓然的瘫软在地,紧紧的攥住何秦安的衣袖,我恳切的,无力的说:“你带我去看看好吗?我要去现场,现在就要去,我无法让自己相信这是真的……”

  “你已经昏迷了两天一夜,现场早就被清理了,那儿现在什么都没有。”

  “那么你带我去看看他,就算他真的死了,我也要看到他的尸体。”

  然而,我再也没有一点点力气站起来,在注射了镇定剂以后,我无望的闭上了眼睛。

  太平间里,冰冷的空气渗透了我的四肢百骸。

  本来,我还抱着一丝不近情理的希望,但愿这一切只是一场不近情理的玩笑,但现在,连那一点点的希望都幻灭了。

  启凡安静的躺在那里,他整个人已经被烧得无法辨认,我伸出颤栗的手,痴痴的抚摸他的脸。他睡得这样安详,不再有任何思想,他松开手放掉了一切,包括我,还有我们没有出世的孩子。

  我有些摇摇欲坠,何秦安扶住我,他悲伤的轻声说着:“七月,想哭就哭出来吧,我知道你心里难受。”

  我沉默不语,只是呆呆的望着启凡,我不难受,因为我没有心了,我的心已经随着启凡一起死去了。

  从太平间里出来,我跟何秦安并肩走在路上,我停下脚步,抬起头望着灰色的天空,试图透过云层看到一丝天光,但映入眼帘的只有一片惨淡。

  启凡的声音飘进了耳边。

  “你是从哪里来的?我从来没见过象你这样的女孩。

  “要问我是从什么时候爱上你的,就是第一次看你吃饭开始的……

  “我要爱你这辈子,下辈子,还有下下辈子……,我知道你以前受过很多伤,我发誓,从现在开始,我不会再让你受一点点委屈,相信我,七月!

  “我更想要一个女孩,象你一样漂亮、坚强、温柔,等我们的孩子长大后我要送她去念最好的学校,接受最好的教育,你说好吗?七月?

  “我不会不见的,除非我不在这个世界上了,当你知道我的血液里流淌的都是你一个人的名字,你就会明白我有多么爱你。

  “我不知道我能不能做一个最好的丈夫,但我一定会尽自己的能力,让你觉得嫁给我是你今生无悔的选择。七月,我要给你一个令你意想不到的婚礼。

  “七月,我爱你,你不知道我有多爱你。

  “七月,七月,七月……”

  似乎就在昨天的记忆,而现在命运的纽带却让这一切变得遥不可及,誓言只能在风中回响。启凡,我要怎么样才能说服自己原谅你?我不能!我真的不能!哪怕上穷碧落下黄泉,我也要找你问个清楚!

  我拔起腿就往迎面而来的一辆车上撞去,何秦安魂飞魄散的扑身过来,一把将我抱进怀里,不顾一切的说着:“天那,七月!你怎么这么傻?你怎么能有这种想法?启凡的意外,是天意如此,谁也无法阻挡,可是你呢?你就这样死了叫他在泉下怎么安心?他一定希望你健健康康的活下去,就算你没有任何牵挂,没有任何留恋,那么孩子呢?孩子是无辜的,你怎么忍心在他还没来得及睁开眼睛看看这个世界就把他的生命扼杀?坚强一点,七月!”

  他的话深深的刺痛了我本已麻木的神经,我蜷在他的怀里无言以对,只能伏在他的肩上哀哀的哭着。

  要问心碎的感觉是什么?是一刹那的天崩地裂,是世界末日的最后一刻。


4

  启凡下葬的那一天,天空下着绵绵细雨,那些随风斜飘的雨丝,零乱而悲伤,似乎也在惋惜启凡命厄华年。

  风追着风,雨追着雨,四野凄沧,草木含悲。启凡的母亲哭得死去活来,一双手抓住墓碑不肯松开。我睁着一双干涸而空洞的眼睛呆呆的望着墓碑上的名字,耳旁的哭声和喊声渐渐变得遥远,彻底消失,我什么都听不见,也看不见,世界褪去了颜色,我爱的男人,他已经不在了,我只知道,我失去他了,永远的失去了。纵然爱如蒲苇丝丝坚韧,然而月有盈缺,终究是无法保佑一段完美的爱情。

  离开的时候,启凡的母亲让我搬到家里去住,她担心我一个人会承受不了,我说不用,那里是我跟启凡共同生活了七年的家,我所有的美好跟回忆全部停留在那里,倘若连这段记忆都无法保留,那么,我将真的什么都没有了!

  等所有的人全部走后,我又折了回去,从结婚那天到现在,我一直都是处在半昏迷状态,身体与灵魂根本融合不到一块。我在湿湿的墓碑旁坐了下来,将头轻轻的靠在墓碑上,雨水落在身上,感觉到一种刺骨的寒意遍布全身。

  一把雨伞遮住了我,我抬起头来,何秦安的眸子里满是温存,我想给他一个让他放心的微笑,可是没笑出来。

  他说:“我就知道你会再回来,坚强一点,七月,如果启凡看到你这样,他会不安心的。”

  我哽咽着:“我想陪陪他,跟他说说话,他一个人,那么孤独……”

  “是,我知道,但你至少要带把伞,对吗?这些天,你已经受得够多的了,再这么折磨自己,你会坚持不住的,虽然你失去了启凡,可是,你还有我们啊,我们都这么关心你,所以,你一定不能轻言放弃,对吗?”

  我闭上眼睛,任泪水混着雨水往下淌。我说:“我知道,你放心吧,我没事的,一会儿就回去了。”

  “要我在这陪你吗?或者……我把伞留给你。”

  “好,你先回去吧。”

  他把雨伞放到我手里,沉默了片刻,他说:“有什么事随时给我打电话。”

  我点点头,没再说话。我伸出手轻抚着冰冷的墓碑,一如自己这颗已经凉透了的心。

  启凡,我就坐在你的身边,跟你靠得这么近,你感觉到了吗?你在另一个世界过得好吗?有人为你遮风挡雨吗?多想能用我的手轻轻为你挡开死亡,把你从沉沦中扶起来;多想你能牵着我的手,陪我从红地毯的这端一起走向白发苍苍,启凡,从我们要结婚的那一刻,我在心里答应过自己,只比你多活一天,从我们最初的相遇到你生命的垂危迷茫,给你一个完完整整穷尽我一生的爱,可是……你让我这样措手不及,你不仅离开得那么突然,还没让我见到你最后一面。启凡,你知道吗?我真的想抛开一切随你而去,可是……秦安说的对,孩子是无辜的,也是我们彼此深爱的最好的见证,不是吗?所以,我已经给我们的孩子想好了一个名字,不管是男孩还是女孩,都叫他思凡,好吗?我要把我们的故事说给他听,一点一滴,一字不漏,我要让他知道,他有一个多么优秀的爸爸。

  回到家天已经快要黑了,因为没有了启凡,空气都是冷的,人生到底是什么?仿佛仅仅是在昨天,我还多么愉快的享受着我的爱情和生活,张开了双臂,拥抱着整个世界。而现在呢?所有的一切都被那个叫做死神的人无情的夺走了。我翻开跟启凡的婚纱照,一张一张的拿出来,把它们铺在床上。泪水涌进了我的眼眶,我把脸轻轻的贴在上面,任沉痛的想念烧灼着五脏六腑,再没有什么烧灼远得比什么都近,近得比什么都远的想念更痛更无以言说了!也许,生命中最让人刻骨的都是没有结果的感情,一切都来不及表达,所有的,可能都因死亡或错过而冰封,活着的我们只能用记忆得到一点点人世间的暖意,真情只是如雪片,纯洁、晶莹、凉丝丝,脆弱得随时会融化在世俗的阳光下……

  启凡,你知道我有多想你吗?你是不是也象我一样,正在承受着人世间最最残忍的痛苦?我知道生死由命,聚散由天,你如果怜我、惜我,那就常常到我梦里来吧,这也是我现在唯一能奢求的了。

  夜凉如水,窗外的梧桐树因风摇曳,枝叶飒飒,聚散两离别。而灯尽欲眠时,夜也把人抛在孤单和寂寞里,我知道,这条无依无靠,没人疼惜的漫长心路,将是我以后生命的全部写照了。

  不知道这样躺了多久,直到何秦安来敲门,他全身都湿透了,手里提着大包小包,我去洗手间拿干的毛巾给他,他把东西放下来,说:“我知道你肯定没吃东西,我刚在外面熬了鸡汤,你赶快趁热吃了。”

  我低下头去:“我不饿,不想吃。”

  “那怎么行?你身体本来就这么弱,再说了,你现在不是自己一个人了,可是一个身体两条命哦。”说完,他就把鸡汤端给了我。

  何秦安一眼看见床上的照片,他默默不语,把头转向一边,隐藏他眼里的那份不安。

  我刚喝了一口就放下来:“我真的吃不下。”

  他叹息着:“七月,有一件事情我不知道应不应该告诉你。”

  “什么事?”

  “那你先把这碗鸡汤喝了。”

  “我……”

  他沉重的说:“这件事情跟启凡的车祸有关系,如果你真的想知道,那你就把鸡汤喝了。”

  我强迫着自己匆匆的,无味的喝了下去,焦急的望着他,等他开口。

  “那你先答应我,听完以后一定要挺得住。”

  我被动的点了点头,我不知道何秦安会带给我一个怎样让我震惊的消息,但我知道自己已经不再害怕,因为,再也不会有比启凡死去的消息更让我不能承受的了。

  “本来,大家都以为启凡的车祸纯粹是一场意外,可是警察却在那场意外中发现了另外一条线索,他们发现在事故现场的附近居然没有任何刹车痕迹,这种情况有两种,一种是司机自愿撞上去的,一种是刹车失灵。当然,启凡不可能是自愿的,经过勘察,启凡的那辆车的刹车油栓已经被人刻意拿掉了,所以……”

  我张大了眼睛:“你是说……”

  “对,警方怀疑这是一起早有预谋的交通事故。”

  我不可思议的望着他,喃喃自问:“怎么可能?早有预谋?”

  “是啊,我们也觉得匪夷所思,偏偏又是在那一天,呃,你们在一起那么多年了,你知道他平时有跟别人发生很不愉快的事吗?”

  “我不知道,虽然我们感情很好,可对他的社交圈子我从不过问,不可能的,他不可能跟谁结下那么深的仇恨,要置他于死地,不可能……”

  “所以,你现在最重要的就是把身体养好,你看看这些天你都瘦了这么多,身体好了,才有精力去想别的事,我相信,你比我们任何一个人都更想知道是谁害死了启凡,对吗?为了启凡的不明之冤,为了你肚子里的孩子,也为了这么多疼爱你的人,好好活着,七月!”

  何秦安走后,我的思绪久久无法平静下来,为什么会是这样的结果?而且还是早有预谋?多么讽刺啊!当我的新郎出事的时候,我还做着新嫁娘的美梦,没有陪在他的身边跟他一起承受痛苦;当他发现刹车失灵的时候,我却在想着他会给我一个怎样的意想不到,没有帮他分担那种接近死亡的恐惧;即使那辆车烧着了他在垂死边缘做最后挣扎的时候,我却仍在谴责他是否逃婚和猜测他对我的感情只是一个玩笑!启凡!我的启凡!我这样深深切切爱着的启凡!你告诉我,我该怎么做才能原谅自己的无知!

  电话铃声惊天动地的响了起来,我抓起床头柜上的电话贴在耳边,轻轻的“喂”了一声,那边没人说话,只有下着大雨的噪音,我浑身一凉,挂掉电话,迅速的拔掉了电话线。

  我木讷的盯着座机,有那么一刻回不过神来。小宇,你是已经死去了,还是活着?

  猛然,我的心脏似乎象被某种东西牵动了一下,如果夏小宇死后给我打电话是事实,那么启凡也必定能够做到。想到这里,我的心里一片释然,所有的恐惧在瞬间化为乌有,我重新把电话线插了进去,此刻,我非但不怕,反而充满了期待。是的,我现在终于明白了,阴阳两界能否相通,完全在于自己信与不信,只要自己相信,那么这些都是存在的。生与死不过是形体的转移,人死了,但是爱依然存在,只要我们彼此的爱不改变,那么阴间与阳界的相隔就不会构成任何阻碍。爱是如此的神圣,所以,它的力量完全可以超越生死,穿越幽冥,达到一种心与心的直接感应!

  我躺下去,痴痴的望着电话,感觉到一种寂灭的平静,凄凉的幸福。而这种平静和幸福永远都不会因世事无常而改变,因为,死亡已让一切纷纷扰扰停格,因为,我相信启凡一直都会活在我的身边,因为,我的心里有等待!

  一阵疲惫向我袭来,我在这样一份近乎绝望的等待里轻轻的阖上了眼睛。

5

  醒来的时候,是上午九点,整整一个上午,电话没再响过。我琢磨着昨晚何秦安跟我说的事,然后我起床刷牙洗脸,换好衣服准备出门,在镜子里看到一张憔悴不堪的脸,没有任何血色,眼睛也深陷进去。我被自己的模样吓了一跳,我轻声叹息着,也许没有了启凡,我就已经不再是我了。

  可是这副模样怎能出去见人?我给自己化了一个淡淡的妆,头发在后面随意扎了个马尾,让自己看上去不至于那么憔悴,但再怎么看,仍掩盖不了眼里的苍凉。我甩了甩头,走了出去,我要去一趟交警大队,我想知道那天的车祸到底是什么情况。

  我找到了负责启凡那起交通事故的交警,他是一个四十岁左右的男人,有着一双锐利的眼睛,我觉得他不象是交警,倒更象是一名刑警。

  当我告诉他我是启凡的妻子,他很热情的招待我,同时,也很遗憾的说:“安医生的事,我们大家都很难过,你也别太伤心了,人真的一旦有了劫难啊,总也逃不过的,安……呃,怎么称呼你比较好呢?”

  我知道他想叫我安太太,可是又觉得不合适,我说:“叫我七月吧,我姓上官。”

  “你就是在网上写了一篇叫什么蜡烛的上官七月吗?”

  “你也知道?”

  他笑了起来:“网上那些小说我很少看,是我儿子,他很迷你的小说,一天到晚拉着我跟他妈问这个世界上有没有鬼,你复姓?”

  “嗯,是的。”

  他把身子往前倾着,喝了一口茶,他说:“今天来找我有什么事吗?我把我知道的都告诉你。”

  我舔了舔嘴唇:“我听说启凡的车祸是……”我停下来,后面的话不知道怎么说,我想,他能够听得明白。

  “对,他的车事先有人动了手脚,刚好事故地点是一个斜坡,他控制不了,所以就跟一辆货车相撞,那辆货车上有两个人,一个当场死亡,还有一个刚送进医院就死了,但是,让我们感到奇怪的是,在一个小时后,我们又接到了另外一起交通事故,也是一辆婚车,跟安医生那辆婚车一模一样,撞在了一棵树上,也烧着了,但是车里却没有一个人,如果单单只是撞在树上,是不可能会烧着的,所以,我们怀疑那辆婚车很有可能是自燃,至于车里面为什么会没有人,我们也很奇怪,不过也有可能是被人救走了。”

  “自燃?”

  “是的,但是更让我们奇怪的是,那天结婚的新人,除了安医生的意外,并没有其他结婚的也出了交通事故,既然是婚车,肯定也是在那天结婚,我也搞不懂为什么会这样。”说完,他甩了甩头,似乎想甩掉什么。

  “那你觉得着两起事故有什么关系吗?”

  “这个不好说。”他点了一根烟,深深的吸了两口,看着窗外,透过缭绕的烟雾,他的眼神忽然飘得很远。过了一会儿,他说:“也许……只是一种巧合。”声音很轻,有点象在自言自语。

  “你是说婚车吗?”

  他回过神来,对我说:“哦,这个案子我们已经移交给刑警队了,你可以去他们那里看看,我给你个电话。”他边说边从桌上拿出纸在上面写着,对折了一下,把那半有字的撕了下来递给我。我接过来看:

  “罗天?”

  “对,刚从北京调过来没多久,人称现代的福尔摩斯,两个月连续破了三个大案子,而且都是原来破不了的,不过他平时不爱说话,有点冷,不是太好相处,你去试试吧,现在的年轻人有了点名气都这样。”

  他虽然这样说,但他的语气丝毫没有挖苦的意思,倒是有一种很自然的欣赏。

  谢过他之后,我就离开了。罗天!我在心里默默念着这个名字,然后拿起手机想给他打过去,交警的话使我又犹豫了,不爱说话,有点冷,还不好相处。我思索着要跟他怎么说,迟疑了片刻,我按照纸上的号码拨了过去。

  “喂——”

  “请问您是罗天吗?”

  “你哪位?”没有任何感情色彩的声音。

  “我是安启凡的妻子,我想……”

  没等我说话,他就冷冷的剪断了我的话:“对不起,我现在很忙!”然后,毫不客气的挂掉了我的电话。

  我拿着手机站在路边呆住了,那个交警说他不好相处,我没想到他竟是这样不近人情,什么态度?不就是个破警察吗?有什么了不起的?我在心里暗暗咒骂他。

  一会儿,手机在响,我拿起来看,再对照一下纸上的号码,什么也没考虑就挂掉了,想到他开始的态度我就郁闷。想着想着,我还是决定给他打过去,也许他刚刚真的是在忙也不一定,何况我不是去跟他怄气的,我必须要找他了解情况。

  我刚想到这里,听筒里传来:“对不起,您呼叫的用户正在通话中……”嗬!我就没见过这么小气的男人!我敢保证,这个世界上再也没有第二个!我也不会再给他打电话,这只骄傲的公鸡!

  正在我气败已急的时候,电话又响了起来,我这次没挂,而是很快的接了起来,已经冲到嘴边想狠狠骂他几句的话不知怎的又收了回去,不由自主的笑了起来,他也在笑。

  我说:“真无聊。”

  “我吗?”

  “不,我自己。”

  他又笑了:“不好意思啊,我刚刚真的在忙,怎么?找我有事吗?”他的声音听起来柔和多了。

  “是的,你现在有时间吗?”

  “现在正是吃饭时间,也是我的休息时间,如果你不介意,我请你吃饭,我们边吃边谈,怎么样?”

  我想了一下:“好。”

  “你在哪?我去接你吧。”

  挂完电话,我突然想,他好象也不是那么难相处,反倒给我一种挺亲切的感觉。

  很快,他就骑了一辆摩托车过来了,一看见我,他很明显楞了一下,但马上又若无其事的问我:“去哪吃?”

  我说:“随便吧,两个人去哪都没所谓的。”

  他对我扬了扬下巴:“那上来吧。”

  我们找了一家小餐馆坐进去,趁他点菜的时候我打量着他,他跟我想象中的完全不一样,而且看起来特别年轻,但不是那种稚嫩的年轻,而是年轻的脸上有一种成熟的男人魅力,这是一个复杂的男人,有着一双象鹰一样敏锐的眼睛。在这个世界上,有这样一种人,你只要看着他的眼睛,你就无法对他撒谎,而罗天,就是这种人。

  “怎么称呼你?”

  “叫我七月吧。”

  他若有所思的念着:“七月……嗯,好名字。”

  “好吗?”我头一次听别人说我的名字好。

  他说:“当然,很多美的东西都是简单的,因为简单,所以才会特别美,对了,你从哪儿知道我的电话的?”

  “我上午去了一趟交警大队,他们说这个案子已经移交给你们了。”

  “安启凡吗?我知道他,是个很优秀的心理医生,听说他是在你们结婚那天出的事,是吗?呃……对不起,我……”

  我低垂着眼睛,心里顿时湿透了,我克制住眼眶的潮湿,抬起头说:“有什么线索吗?”

  他说:“暂时还没有,我正在查另外一起事故,也就是跟安医生同一天发生的那次车祸,你知道吗?”

  我说:“我听说了。”

  “我觉得那起事故如果查清楚了,安医生的案子大概也可以水落石出了。”

  “为什么?你认为那两起车祸有关系?”

  他说:“我现在也不能,我只是感觉而已。”

  “感觉?”

  “是的,我的感觉从来不会出错。”

  我不禁哑然,凭着感觉破案?感觉是什么?但想到那个交警说他是现代的福尔摩斯,我问他:“那查出什么了吗?”

  他看了我一眼,点了一根烟,喷出一口浓浓的烟雾:“暂时也没有,因为那辆车没有车牌,而且也没发现司机,我们通过发动机号找到了车主,他说他的车早在三年前就卖给了一个朋友,我们又找到了他的朋友,结果他的朋友也说卖给了一个朋友,叫做陆明,应该是现在这辆车的主人,我们去找过他,他家里人说他去外地了,已经去了十几天,但是电话打不通,联系不上,他跟家人感情好象很不好,父母对他的生死很无所谓,尤其是他老婆,似乎巴不得是他出了事一样,我们现在也不能确定那辆车当时发生意外的时候是不是陆明在开,要再继续调查。”

  这时,他的电话响了,我听见他说:“我马上就到。”挂了电话,然后叫服务生买单,他又恢复了一脸的冷峻。

  “有事?”

  “陆明回来了,在警察局。”他站了起来。

  “我也去可以吗?”

  他没说话,付了钱就往外面走,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喂——”他怎么一有了工作就这副德行?

  “拿着你的包,快点!”他头也没回。

  我回过神来,抓起包就追了出去,我们一起往他停车的地方走,我这才发现,他比我高出了整整一个头,而且步伐又大,我不由得小跑了起来,心里涌出一丝很微妙的感觉,似乎……是兴奋。
第 十六 章 无声的呐喊
 1

  我跟罗天刚走进警察局,就听见一个老婆婆呼天喊地的哭声,夹杂着一些旁人的劝解,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又紧张,又好奇的跟在他身后。

  房间里零散的坐着,站着几个警察,他们显得十分疲惫,一看见罗天,全都站了起来,其中一个说:“罗队,你总算回来了,我们快没辙了。”

  罗天又用他没有任何感情色彩的声音问:“怎么回事?”

  “她孙子不见了。”说完又拍拍正哭得稀哩哗啦的一个老婆婆说:“这是我们罗队长,你有什么就跟他说吧。”

  罗天说:“行了,你们都出去吧,哦,小张,陆明呢?”

  “我们让他在外面等着。”

  “嗯,一会再让他进来,你出去吧。”

  他们如释重担的走了出去,临出门的时候很敏感的看了我一眼,看得我浑身不自在。

  他们一走,老婆婆就扑上去一把抓住罗天的手臂:“警察同志,你一定要想办法把我的孙子找回来啊,他爸爸妈妈死得早,就留下一个可怜的孩子给我,他要是有什么三长两短,我也不活了……”

  罗天轻声安慰她:“婆婆,您先别急,慢慢说,您孙子是什么时候不见的?”

  老婆婆一把眼泪一把鼻涕的说:“上个月27号晚上出去的,到现在都没回来,电话也打不通,他要是出了什么事,我怎么对得起他死去的爸爸妈妈啊……”

  罗天耐心的说着:“您先别哭,您孙子出去的时候有什么不对吗?他平时也会经常不回家吗?”

  “没什么不对,吃了饭就出去了,他平时总跟一些不三不四的人在一起,我说他又不听,可是他从来没有连续这么多天不回来的。”

  “他会不会在哪个朋友家里?”

  “我也不知道,他的朋友我一个都不认识,他平时有事不回家也会打电话的,警察同志,你一定要帮我找到他呀。”

  罗天说:“放心吧,婆婆,您孙子有比较好的朋友吗?比如女朋友?”

  “有,在陶圆餐厅做领班的,我去问过了,她说我孙子很久没去找她了。”

  “她叫什么名字?”

  “何丽娜。”

  “您孙子叫什么?有他的照片吗?”

  “有,有,我带来了,他叫张毅。”说完,忙不迭的从口袋里拿出一张照片。

  罗天拿过照片,只看了一眼,他的眉头微微锁了一下,然后又看了看我,随即对老婆婆说:“婆婆,您先回去吧,您放心,我一定会把您孙子找回来,一有消息,我们就马上通知您。”安慰了半天,终于把老婆婆送走了。

  他把照片递给我:“你看看象谁?”

  一看到照片,我整个人都呆住了:“怎么这么象启凡?”

  他的嘴角稍稍牵动了一下:“啊啊,可能是老天造了太多的人,偶尔,就会造出相似的来了,就好比你。”

  “我?”难道我也跟谁很相似吗?再看他时,他的脸上有着一种落寞。

  一阵敲门声打断了我接下来想问的话,门口站着一个警察:“罗队,先可以叫陆明进来吗?”

  “叫他进来吧,去查一下张毅的资料,速度点。”

  我又看了看照片,乍一看时,他的神韵,体形都象极了启凡,但再仔细看,也就没那么相似了。

  那个警察从我手里拿过照片,看看我,又看看罗天。我知道他眼里的意思,于是我站起来给罗天告辞:“要不我先回去吧,你有什么事再给我打电话。”

  “也行,那你去吧。”

  从警察局出来的时候,我接到杜枚的电话,她说明天下午三点的火车,她准备回家了,问我有没有时间去送送她。

  挂完电话,我去了启凡的墓地,我坐下来,把脸贴在墓碑上,轻轻用手抚摸着墓碑上他的名字。

  启凡,我今天去了一趟警察局,我看到了一张照片,跟你长得那么象,你知道我心里有多痛吗?你就这样没有任何牵挂的走了,留下我独自承受着万剑穿心的煎熬,我一直以为,你是上帝派来拯救我的使者,给我一段那么幸福那么刻骨的日子,可是为什么又要把你从我身边带走呢?当你在死亡边缘苦苦挣扎的时候,那个叫做上帝的人,他在哪里?为什么他不干脆把我一块儿带走?还凭空留下了一条让我无法割舍的纽带。启凡,其实死亡并不可怕,要是真的死了,那还好,就再也没什么能把我们分开了,启凡,你等我,总有一天我会来找你的,我要把我们的孩子生下来,等一切尘埃落定,我也就不会再有任何遗憾了,到那时候,我希望你能把我抱在怀里,还象以前一样,然后,重新对我说,你爱我!我不知道是谁把你推到了死神的手里,启凡,你若泉下有知,请你一定要保佑我,让我找出那个凶手,这一辈子,我也不能原谅他。

  我就这样呆呆的坐着,象一个没有了魂魄的人一样,是的,没有了启凡,我就剩下了一具空壳,任脸上的泪水干了又湿,湿了又干。忘了时间,忘了一切的守在这里,一直到天黑下来,我才默默的离开。

  Taxi上,司机问我:“你怎么一个人在这里?”

  我摇摇头,不想跟他说话。

  他接着说:“你胆子可真大,这么晚了还敢一个人呆在那里,碰到鬼了怎么办?”

  “鬼?”

  他说:“是啊,那里全是坟墓,白天都会让人觉得阴森森的,何况是晚上,你不相信这个世界上有鬼吗?我一个朋友,上次开车路过这里,说看见里面有火光,就象有人提着灯笼一样,晚上怎么可能有人在那里出没?除非是鬼魂。”

  我呆呆的望着他不说话,他以为是自己的话吓到了我,他忙说:“不过你也别害怕,就算真的有鬼,只要不去侵扰他们,避而远之,那些鬼魂也不会找到我们的,不过那种地方,以后最好是不要一个人去,万一碰到一些脏东西,也是很不吉利的。”

  我的心弦一动,默默咀嚼着他的话。如果这个世界上真的有鬼,如果他朋友看见的鬼火属实,那么启凡的鬼魂是否也会在那里面飘荡呢?如果生与死仅仅是白天跟黑夜的相隔,那么黑夜是否就是开启幽冥的那把钥匙呢?想到这里,我让司机在路边的食杂店停下来,我要去买点东西,然后在返回墓地,我已经不知道什么叫做害怕了,如果真有害怕的话,我只怕自己对启凡的爱感动不了上帝,让我见不到启凡的鬼魂。

  车刚停下来,我就接到罗天打来的电话,他告诉我陆明在上个月的25号,也就是陆明去外地的当天把车借给了一个朋友,可是他的朋友却神秘的失踪了,当时借车给朋友的时候是有车牌的,陆明自己也不知道车牌为什么会不见的。

  我心里不免有些失落,这件案子似乎越来越复杂了,而且牵扯到的人也越来越多,真不知要到何时才能找出害启凡的凶手,我叹了口气说:“我知道了。”

  他可能听出来我语气中的失望,他很肯定的向我保证:“你放心,七月,给我一个月时间,我一定会把害死安医生的凶手带到你的面前。”

  我不知道除了说声谢谢还能跟他说什么,挂完电话,心里淌过一丝酸楚。还没等我下车,何秦安又打了过来,他的声音在电话里听起来带着一种恐惧的焦急:“你在哪?七月?快来救救我!我要死了!”

  我心中一凛:“秦安,发生了什么事?”

  “我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你快来,我在医院,我怕他会死掉,七月,我真的……”

  我打断他:“谁会死掉?”

  他哽咽着:“依云,她,她撞车了……”

  没等他说完我就挂了,叫司机开车去医院,一股莫名的寒意从四面八方排山倒海般向我压了过来。

2

  何秦安一看见我就扑过来抓住我的手,他全身都在发抖,他的神情是那样的无助,他紧紧的抓住我,仿佛我是茫茫大海中,唯一一块可以让他获救的浮木,我心里一阵感动,能被人这样依赖,何尝不是一种幸福。

  “七月,怎么办?我快疯了,她都进去了两个多小时了,我,我真的不敢想,不打电话叫你来,我怕自己会坚持不下去。”

  我拉着他坐下来,我说:“你先别急,依云不会有事的,她那么坚强。”

  他把脸埋进手心里,看起来是那么的悲凉。

  “为什么会撞车的呢?”

  他的声音里夹杂着一种难以言说的痛苦,他说:“其实,我早该想到的,可是……我真的不知道会是这样,如果我能够细心一点,聪明一点,她也不会……”

  听他的语气,他似乎早已料到安依云会撞车,难道?我心里一紧,我说:“秦安,能告诉我发生了什么事吗?”

  他没有看我,眼睛失神的盯着墙壁,他说:“我到现在终于明白了你为什么那天从医院出来后想寻死了,如果依云有什么不测,我想,我不会让她一个人独自去的,为了她,我放弃了一切。其实,我宁可她象前段时间一样不说话,至少我感觉得到她是不是在我身边,可是,自从她好了以后,整个人好象都变了,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她变得神情恍惚,而且疑神疑鬼,总是做恶梦,说有人要来把她抓走,我问她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她死不肯说。今天早上,她忽然变正常了,但是不让我去上班,跟我说了好多好多话,从我们认识说到现在,我从来没见过她那么温柔,那么平静,她问我,如果有一天她欺骗了我,问我会不会原谅她,我现在想想,她那些话里是带着告别的。一直到下午,她说要出去寄一封信,我问她寄给谁,她不说,然后我们一起出来,到邮局,她让我在门口等着,我没想那么多,估计是她的一个隐私,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隐私,所以我并不怪她不告诉我。出来以后,她突然问我人有来生吗?还没等我回答,她自己又说,如果真的有来生,她会永远不放开我的手,经过一个十字路口的时候,她停下来,眼睛死死的盯着对面,我以为她遇到了认识的人,我问她,她就象没听见一样,当绿灯亮起来的时候,她猛的甩开我的手,不顾一切的朝中间冲去……”

  听他说完这些,我整个人都是冷的:“你觉得她是……故意的?”

  他摇摇头:“我也不知道,但她甩开我冲过去,她的样子象是去救人。”

  “救人?那里发生了什么吗?”

  他一脸的茫然:“没有,红绿灯下能发生什么,我也不明白到底是怎么回事。”

  这时,手术室上的红灯灭了,何秦安从凳子上跳了起来,冲过去抓住医生问:“她怎么样?她怎么样了?医生,你快告诉我!”

  医生擦了擦额头上的汗,几个小时的手术下来,使他看起来疲惫不堪,他说:“病人已经度过了危险期。”

  何秦安顿时松了一口气,然而,还没等他完全放松下来,医生又接着说:“虽然她度过了危险期,但是在抢救的时候,病人的自我意识特别弱,她似乎想放弃生命,至于她什么时候能醒过来就看她自己了,也许很快,也许是一个月,也许是一年,甚至会更久。”

  医生的话对何秦安无疑是个青天霹雳,他只楞了片刻,马上嘶喊起来:“什么叫自我意识特别弱?什么叫她想放弃生命?我只想知道她什么时候能醒过来?什么时候?”

  医生挣开他的手,很委婉的说:“对不起,我们已经尽力了,能把她从死亡线上救过来已经是奇迹。”

  他转身就走,留下一脸目瞪口呆的何秦安。走了几步医生象想起了什么,转身对何秦安说:“哦,对了,她已经怀孕了三个月。”

  何秦安茫然的看者他的背影,猛然尖叫起来:“天那!我要做爸爸了!七月!七月!你听到了没有?医生说依云怀孕了,我就要做爸爸了!”

  看着他欣喜若狂的表情,我的心里一痛,轻声的说:“去看看她吧。”

  “对,对,去看看她,依云!依云!”他一路奔跑着往安依云的病房去。我跟过去,安依云正静静的躺在床上,头上缠着纱布,脸上有很多处瘀青,嘴唇似乎没有了颜色。何秦安抓着她的一只手贴在脸上,他的眼睛里面此刻只有躺在他面前这个他用全部生命去爱的女人,再无其他。他喃喃的,温存的说着:

  “依云,你听到了我说的话吗?你答应我,一定要让自己好起来,为了我,也为了我们的孩子,你这么傻,为什么不告诉我呢?你是想给我一个惊喜吗,是吗?当医生告诉我说你怀孕了,你知道我有多开心吗?依云!依云!你听到了吗?你感觉得到我有多么爱你吗?你说过,如果有来生,你一定不会放开我的手,我不奢望来生,我只想今生牵你的手,就这样,平平淡淡的,一生一世。所以,你答应我,一定不能放弃,不管你多久能醒过来,我都等你,一年,两年,十年,一辈子,我都等,但你千万别让我连等的希望都没有,依云……”

  我擦了擦脸上的眼泪,默默的走了出去,我在走廊的凳子上坐了下去,我真的不明白,我们到底是哪里做错了,难道彼此深爱也是一种罪吗?我失去了启凡,何秦安也跟着失去安依云,我不知道安依云会不会醒过来,我真的不知道。我把头疲惫的靠在墙上,望着天花板,仿佛望着我的前世。难道完美的爱情最终只能用死亡来冻结才能使之成为永恒吗?

  许久,何秦安走了出来,坐在我身边,他问:“还没回去吗?”

  “依云家里还不知道吧?要不要通知他们一声?”

  他抬起手看了看表:“明天吧,七月,说真话,我很害怕,我不怕他们责骂我,我就怕他们不肯原谅我,我犯了这么不可饶恕的罪。”

  我看他,心头顿生怜惜,我说:“不会的,你没有错,谁都没有错,你别自责,依云不会有事的,她一直都是那么坚强,医生并没有给她判死刑,对吗?所以,我们还有希望,哪怕只有千分之一我们也不能放弃,至少依云还能呼吸,心脏还在跳动,不是吗?”

  “七月,有你这个朋友,真好,真的。”

  晚上我没有回去,后半夜实在困得不行趴在安依云的床边睡着了,一直睡到何秦安给我买早点回来,看他满眼的血丝和一脸的憔悴就知道他守了一夜,我把披在肩上的衣服还给他,我说:“要不你先睡会吧,我已经睡好了,我帮你照顾她。”

  “不了,我不累,我刚打电话了,他们应该……很快就来了。”他低下头去,象个正在等待审判的囚犯。

  没一会儿,他们就来了,方萍一推开门,扑上去抱住安依云失声的痛哭着,完全失去了主意:“依云啊,我的孩子,你怎么可以让自己伤成这样?你醒醒,醒醒啊,妈来看你了,你起来跟妈说句话,你要是有什么三长两短,你让我怎么活呀……”

  启凡的父亲站在床边看着躺在床上毫无反应的女儿默默流泪,启凡的母亲边哭边劝方萍,我的眼睛又开始湿了。

  何秦安走过去,直直的在他们面前跪了下去:“是我不好,我没好好的照顾依云,对不起!”

  听完何秦安的话,方萍顿时止住了哭,她转头看着何秦安,刚进门的时候,她只顾着女儿的病情,完全没注意到何秦安的存在,这会儿看见何秦安就象看见了仇人一样,她猛抽了一口冷气,心中所有的痛苦、愤怒、悲伤等种种情绪,霎时都有了集中发泄的对象。她哭喊着扑上去,对着何秦安一阵没头没脑的乱捶狠打:“你这个凶手!我跟你拼了!我把依云交给你,你就是这样照顾她的吗?你把她害成这样,竟然还有脸说对不起?你以为一句对不起就有用吗?我今天跟你拼了,你还我的女儿……”

  如果方萍手上有刀,我怀疑她真会杀了何秦安。何秦安不说话,也不反抗,任由那些拳头和巴掌如狂风暴雨般的落在他的身上。

  我们都惊呆了,谁也没料到方萍的反映会这么大。这时才如梦初醒的围上去劝着,拉着,何秦安仍然跪在那一动不动,这种痛苦和颓废的姿势,无言的宣告了他的悲痛。

  方萍仍在那里又哭又喊,然后启凡的父亲把何秦安搀了起来,说:“走吧,我们出去谈谈。”

  整整闹了一个上午,方萍终于安静了下来,看见何秦安她的眼里虽然仍有怨恨,可她再也没有力气折腾了,只能守在床边望着安依云默默流泪。

  启凡的母亲拉着我的手,心疼的说:“搬到家里来住吧,也有个照应,你瞧瞧,都瘦成这样了。”

  我蹲下去靠在她的怀里,感受着从她提内传来母爱的温暖,我说:“我没事的,我在那住习惯了。”

  我不舍得离开那间屋子,尽管只剩下寂寞和寒冷,但是有我跟启凡所有的记忆。她是个聪明的母亲,她轻柔的抚摸我的头发:“唉!只怪我们家启凡没那个福分,你如果需要什么,就往家里打个电话,哪天要是想回来住随时可以来,你一个人也够不容易的,我知道。”

  “好,我一有时间就去看你们。”

  一直陪着他们到下午两点,我想起来杜枚今天三点的火车,我给她打电话,她说刚到火车站,我让她在那等我,我马上去。然后我跟他们说再见,我要去火车站送个朋友。

  远远的我就看见杜枚站在车站门口打电话,旁边竖着一个行李箱,她看见了我,微笑着向我招手。杜枚已经完全康复,脸上化着淡淡的妆,乌黑的长发直直的垂下来。我更喜欢看她现在的样子,没有了那种上班时的风尘和妩媚,只有一种清纯,给人的感觉象是散发着清香的百合花。

  杜枚挂掉电话,把一只手插进我的胳膊里,拉着行李箱一起往候车室走。我问她:“没别人来送你吗?”

  “没,我就叫了你,你瘦了好多,七月,你这段时间过得很不好。”

  候车室里好多人,我们找了个位子拥挤的坐了下来,我牵强的对她笑了笑:“没事。”

  “安医生的事我听说了,你也别太难过了,我一直相信什么事情都是命中注定好的,命里不该有的,无法强求的来,真的,七月。”

  我甩了甩头,岔开话题:“你呢?怎么突然想回家了?”

  她拿出一根烟点燃,问我要吗,我摇头,自从知道有了孩子我就没再抽烟了。她说:“我现在想明白了,在外面这样漂总不是个办法,青春跟爱情全浪费了,是该回家了,不想再出来继续过这样的生活,好累。”

  是啊,她早该回家过正常的生活了,象她这样美丽的女子应该有一个美好的人生才是。

  “那想好回家以后做什么吗?”

  她的脸上立刻露出一种希望和对以后生活的憧憬,她说:“想好了,我打算回家买房子,再做点小生意,如果碰到比较好的男人,我会考虑结婚,我现在最希望的就是,能平平淡淡的过完一生。”

  “对,人说平淡才是真嘛,到家了记得给我打个电话。”

  她转过头来看我:“七月,我们是朋友吗?”

  “是,一直都是。”

  “你跟我一起回家吧,不要继续留在这里,我担心你忘不了过去,离开也许会好点。”

  我看她,对她微笑:“谢谢你,杜枚,我哪儿都不去,就在这里,有些事情,不是离开就能忘记的。”

  她低下头把烟头踩灭:“七月,好好照顾自己,对自己好一些。”

  “这些天你见到小宇了吗?”她突然这样问,把我吓了一跳,我一时没回过神来。

  杜枚接着说:“不知道她最近在搞什么,电话从来都打不通,她有跟你联系吗?”

  “没……没有。”我的脑子一阵晕眩,我咀嚼着杜枚的话,我惊讶的问她:“最近?你见过她?”

  杜枚没觉察出我的反应,她说:“是啊。”

  “什么时候?”由于紧张,我的声音有些发抖。

  “我出事的前几天,我那天刚下班,在一个十字路口碰见她,她好象在等人,我跟她说话,她看起来有点紧张,还心不在焉,没跟我说两句就跑了。”

  我呆呆的看着杜枚,只觉得心脏在一瞬间就凉透了。

  “你怎么了?七月?”

  “没,没,你没看错吗?”

  “切,我怎么会看错呢?从小一起长大的,不过她看起来有点憔悴……,哦,车快来了,我去下洗手间,你去吗?”

  我木讷的摇摇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上次启凡也说看见过夏小宇,这次杜枚也说看见了,总不可能两个人都看错吧?难道……夏小宇真的没死?阿辉根本没把夏小宇的尸体送去火化?可是,如果夏小宇被抢救过来了,为什么不但不告诉我,反而还要骗我呢?

  想到这里,我给阿辉打了个电话,我问他有没有时间,他说有,然后我们约好三点半见面,我一定要把这事弄清楚。

  挂完电话我仍想不明白,想了好久,我忘记了时间,直到不知道从哪里传来几声恐惧的尖叫,前面突然出现混乱,很多人开始往前面跑,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当人群涌在洗手间门口时,我的心脏被一阵巨大的痛狠狠的抽了一下,我疯了一样往那里跑,一边往里面挤一边歇斯底里的尖叫:“让开!让我进去!让开!”

  杜枚躺在潮湿的地上,她的眼睛睁得很大,似乎充满了对这个世界的留恋,她的脖子上勒着一根细细的铁丝,伤口模糊不堪,鲜血浸湿了她的衣服。

  这一次,杜枚是真的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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