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务事 村上春树

来源:百度文库 编辑:神马文学网 时间:2024/04/27 16:00:32

2010-04-21 12:49:25 来自: Someone(想去北戴河。)

(1)

  这样的事在这个世界上,或许是非常普遍的,我对于妹妹的未婚夫始终未曾有过好感,而且,我甚至觉得妹妹竟然会决心和这样的男人结婚,实在令人感到怀疑。说得坦白一点,我觉得很失望。
  或许这样的想法是我偏狭的性格所造成的。
  至少妹妹是这样认为。然我们表面上都不以此为话题,但是,我对她的未婚夫不太满意这一点,妹妹也非常了解,对于我这样的想法,妹妹也觉得非常不高兴。
  “你对事情的看法眼光太狭窄了”妹妹对我说。
  当时我们正在谈论意大利面,她所说的应该是指我对意大利面的看法眼光太狭窄吧!
  但是,妹妹当然不会只针对意大利面的问题,在意大利面之前还有她的未婚夫,所以,事实上妹妹所指的应该是未婚夫的问题。这种情形就是所谓的借题发挥。
  事情的开端是缘于妹妹邀我一起在星期天的中午吃意大利面,因为我也有点儿想要吃意大利面,于是就随口说:“好吧!”
  于是我们就走进车站前一家新开的意大利面馆,我点了茄香洋葱意大利面,妹妹点了传统的意大利肉酱面。
  面送上来之前,我一直喝着啤酒,到此为止没有出现任何问题。这是五月里的一个星期天,天气非常晴朗。
  问题出在送来的意大利面的味道,面表面看起来是煮熟了,其实心还是硬的,奶油好象是用煮狗食的劣等货冒充,我勉强吃下了半盘就放弃了。
  妹妹抬头看了我一眼,不说一句话,依旧慢慢地将自己盘中的面吃完。
  这时候我一边欣赏窗外的风景,一边喝下第二罐的啤酒。
  “喂!怎么剩这么多就吃不完了,多可惜啊!”
  妹妹将她盘子里的面吃完了之后说。
  “太难吃了!”我回答。
  “都吃下去一大半,应该不算太难吃吧,只要稍微忍耐一下,一定可以吃完的!”
  “想吃的时候吃,不想吃的时候就不吃,这是我的胃,不是你的胃!”
  “这家店才刚开张不久,厨房可能还不熟练,你就稍微宽容一下,不行吗?”
  妹妹看着送上来口味清淡的附餐咖啡说。
  “虽然你说的也有道理,但是,不好吃的食物就应该将它留下来,这也是一种常识。”
  我向她说明。
  “你是什么时候开始变得如此伟大的呢?”妹妹说。
  “你听了不舒服是吗?”我说“口气这么不好,是不是生理期?”
  “讨厌啦!请你不要再说些奇怪的话了!你以前不说这些的。”
  “有什么关系,我对你第一次的月事什么时候来也都非常清楚。我记得你的第一次来得很晚,妈妈还陪你一起去看医生呢?”
  “你闭嘴不说话也没有人当你是哑巴!”她说。
  我知道她是真的生气了,所以只好听她的话闭上嘴巴。
  “大概是你对事情的看法都太偏激了!”
  她一边在咖啡里水加入了一些奶精,一边说。
  一定是这杯咖啡太难喝了。
  “不论什么事情你只是将缺点找出来,大肆批判,好的地方你这看都不看。
  只要与你的标准不合,你一概不加以理会,这种情形以旁人的眼光来看就是神经病!”
  “这是我自己的人生,与你无关!”我说。
  “可是你出口伤人,故意找人麻烦!你这个只会手淫的家伙!”
  “手淫!”我大吃一惊地说。“你到底在说些什么?”
  “你在念高中的时候经常喜欢手淫,每次都把内裤都脏了,你应该也很清楚,那些东西洗起来是很累人的,可是你却一做再做,你不是故意给人添麻烦吗?”
  “我以后会小心一点!”我说“不要再提这件事情了,我有我自己的人生,有我喜欢的东西,有我讨厌的东西,这是这我自己都无法改变的啊!”
  “但是,你不可以伤人!”妹妹说。
  “为什么你不稍微努力一下呢?为什么你不往好的地方去看呢?
  为什么你不愿意多忍耐一点呢?为什么你一直都没有成长呢?”
  “我是正在成长!”
  我觉得自己已经被伤害了。
  “我也要求自己要多忍耐、多往好的方面看,只是我的观点和你不一样罢了!”
  “你这种情形只有傲慢两个字足以形容,所以你到了二十七岁仍然找不合适的对象!”
  “我有女朋友啊!”
  “那些人只不过是睡睡觉罢了!”妹妹说。“不是吗?每年更换一个睡觉的对象,这样才感到快乐吗?没有快理想、没有爱情,也不用相互体谅,这到底有什么意义呢?和手淫没有两样吧?”
  “我哪有一年换一个?”
  我毫无力气地说。
  “意思是完全相同的!”妹妹说。
  “你能不能稍微认真思考一下,过着认真一点的生活,稍微像个大人的模样?”
  我们的谈话到此结束,从此之后,不管我说什么,她都不愿意再回答。
  为什么她会对我产生如此偏激的想法呢?我也不大清楚。大约在一年前,还和我一起生活得非常愉快,而且从来不会反驳过我的想法。她会开始批评我,是在她认识了她的未婚夫之后。
  这种事情是非常不公平的,我和她已经相处了二十三年,虽然每一件事情我们都是率直地商量,但是说起来仍是一对感情相当不错的兄妹,几乎从来不曾吵过架。
  她知道我手淫的事情,我也知道她初潮的事情;她知道我第一次买保险套的事情(在我十七岁的时候),我也知道她第一次买有蕾丝的内裤时的事情(在她十九岁的时候)。
  我和她的朋友约过会(当然没有上床睡觉),她也和我的朋友约过会(我想应该也应该没有上床睡过觉),总之我们是在一个非常相同的环境下长大的。
  这样友好的关系,在一年前开始变质,一想到这件事我就越来越生气。
  妹妹说要到车站前的百货公司看鞋,我只好一个人回到公寓里。然后打电话给女朋友,可是她不在家,这是理所当然的,因为我从不在星期天下午两点钟突然打电话给她,约她出来见面。
  我放下电话筒,翻动记事本,找到了另外一个女孩子的电话,这是一个知道哪里有狄斯可舞厅的女大学生,她在家里。
  “出来喝点东西吧!”我邀她。
  “才下午两点钟!”
  她不耐烦地说。
  “时间不是问题!出来喝点柬西,很快就天黑了。”我说。“我知道一个以看夕阳闻名的酒吧,下午三点过后再去的话,就没找不到好位子了。”
  “你这个人真是讨厌!”她说。
  但是她还是出来了,大概是一个性格亲切的人吧!
  我将车子沿着海岸过去,一直开到横滨附近,如约定地,到一个看得见海滨的酒吧。
  我在这里喝了四杯加冰块的i.w.哈伯酒,她则喝了两杯香蕉水果酒,看着夕阳。
  “你喝了这么多的酒,还能够开车吗?”
  她担心问。
  “不要担心。”我说。“我的酒量好得很,四杯算不得什么!”
  “算了,你最爱吹牛!”她说。
  然后我们又回到横滨吃晚餐,在车子里我吻了她,邀她一起上旅馆,她说:不行啦!
  “月经来,还放着卫生棉条呢!”
  “拿下来就可以了!”
  “别开玩笑了,还有两天呢!”
  算了!我心里想着。今天到底是什么日子呢!如果早知道会有这种事情发生,我就不会找她出来了。好久不曾和妹妹一起悠闲地度过一天,我原本打算这个星期天在家里陪她的。
  “对不起!但是,我绝对没有骗你哦!”
  这个女孩子说。
  “没有关系,别挂在心中,不是你不对,是我不好。”
  “我的生理期和你不好有什么关系?”
  “正确的说法应该是我不应在这个时候去找你!”我说。
  真的是这样吗?难道我真的非得对一个认识不深的女孩子的生理期了若指掌吗?
  我开车将他送回世谷田的家中,中途车子一直喀喀作响,我心里叹气着想着:大概该将它送进修车场里整修一番了吧!
  好象只要有一件事进行不顺利的话,这一整天就会连锁地不好的方向发展下去似的。
  “我最近还能约你出来吗?”我问。
  “约会?或者上旅馆?”
  “两个都有!”我坦自地说。“这么说的话,比较表里一致,就像牙刷和刷牙一样。”
  “是呀!这是正确的想法!”她说。
  “这么想的话,头脑比较不会老化。”我说。
  “到你家去如何?不能去玩吗?”
  “不行,因为我和妹妹住在一起,我们早已有约定,我不可以带女孩子回家,妹妹也不可以带男生回来。”
  “真的是妹妹吗?”
  “当然是真的,要不然我下次带户口簿给你看!”
  她笑了笑。
  等到这个女孩子消失在她家的大门口里,我才重新发动引擎,回到我住的公寓。
  一路上耳边不停地响着引擎所发出的喀喀声。
  房间里一车漆黑,我打开车锁,大声叫着妹妹的名字,但是她却不在房间里。
  我心里想着,已经十点多了,她会到哪里去呢?
  接着我就去找晚报来,但是没有找到,因为今天是星期天,不送报。
  我从冰箱里拿出一瓶啤酒,和杯子一起拿到客厅。打开录放机,看着新的连续剧。一边喝着啤酒,一边控制声量的开关,但是,无论如何总是听不到声音。这时候我才发现录像机早在三天前就坏掉,虽然开了电视,但是声音仍然无法出来。
  在没有更好的方法之下,我只好看着无声的电视画面,喝着啤酒。
  电视正在放映一部古代战争电影,罗马帝国的战车远征非洲,炮战车击出无声的大炮,自动枪也发出沈默的弹音,人们在无言中静静地死去。
  唉!算了!我又叹了一声气,这大概是当天的第十六次叹息吧!

(2)

  我和妹妹二个人生活在一起,大约是五年前的春天开始的吧!当时我二十二岁,妹妹十八岁;换句话?
  a我刚从大学毕业,准备找工作,而妹妹刚高中毕业,准备去念大学。我的父母表示;如果和我住在一起的话,就允许妹妹到东京念大学。妹妹说:没有关系。我也说:随便。于是父母就为我们找到了一间有个房间的宽敞公寓,房租由我负担一半。
  前面已经叙述过了,我和妹妹两个人的感情非常好,两个人生活在一起绝对不会让我有任何痛苦的感觉。因为我任职于电机制造公司的广告部,早上上班的时间比较晚,晚上则比较迟回到家里;而妹妹一大早就去上学了,傍晚就回到家里。因此,经常是我醒来时,她已经出门;我回到家里时,她又已经睡着了;再加上星期六、星期天我都花费在和女孩子的约会上,所以一个星期里只有和她说两三句,但是,我认为这种情形对我们来说是非常有利的,因为我们几乎没有吵架的时间,也没有空闲去干涉对方的私事。
  虽然我想她可能也会有很多不寻常的事发生,但是,我一点也不想说出口,她已经是超过十八岁的女孩子了,想和什么人上床睡觉,我没有干涉的权利。
  但是,有一次半夜一点到三点,我一直牢牢地握着他的手。我下班之后回到家里,看见她坐在厨房的餐桌前哭泣,我推测她会坐在餐桌前哭泣,大概是想要跟我要求什么东西吧!否则她只要坐在自己的床上哭就够了,何必让我看见呢?虽然我确实是一个?
  噶e又任性的人,但是,这样的事情我还是可以推想得到的。
  所以,我就坐在她的身边,轻轻握住她着手。握着妹妹的手这种事情,自从小学时代一起去抓蜻蜓以来,从来未曾再发生过,妹妹的手比记忆中的─那当然是非常久远以前的记忆─要大得非常多了。
  结果她就这样一直坐着,不说一句话地哭了两个小时。她的身体内竟然屯积了这么多的泪水,这实在太令我惊讶了,要是我的话,大概哭不到两分钟全身就干涸了。
  但是,到了三点时我已经开始觉得有些累,再不结束的话,我也撑不下去了。在这个时候,身为兄长的我,不说句话是不行的,虽然我也不知道她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但是,我还是开口说话。
  “我对你的生活完全不想干涉!”我说。“你想要过什么样的生活就随着自己的喜好去过吧!”
  妹妹点点头。
  “但是,我一直想给你一句忠告,最好能随时在皮包里放一个保险套,你当然有别于那些卖春妇。”
  听我这么一说,她随手拿起放在桌上的电话簿,突然用力地朝我丢了过来。
  “你凭什么偷看我的皮包!”
  她大声怒骂。
  我知道她这个时候已经气愤到了极点,为了不使她再受到任何刺激,我当然不能对她说我从来不曾去偷看过她的皮包。
  但是,不论如可她是已经停止哭泣,而我也能够回到自己房间,钻进被窝里去。
  妹妹大学毕业之后,任职于旅行,但是我们的生活形态仍然没有丝毫改变。她的上班时间是从早上九点到下午五点,非常有规律,而我的上班时间则和一般人回异,中午才进到办公室,然后坐在办公桌前一边看报纸、一边吃中饭,下午两点钟左右才开始真正的工作,傍晚又得到广告公司去谈生意,饮酒应酬,每天都必须到了深夜才能回家。
  在旅行社上班的第一年暑假,她和一位女朋友一起到美国西海岸观光旅行(旅费当然是采用分期付款的)。在这趟美国之旅,她认识了一位年长他很多的计算机工程师。回到日本之后,仍然经常与他见面。虽然这种事情也是非常多见,但是绝对不可能发生在我的身上,因为我对这种疯g大采购的旅行团一点儿也不感兴趣。
  自从和那位计算机工程师交往以来,妹妹似乎比以后更为开朗,家事也收拾得整整齐齐,穿着打扮也与以前大不相同以前她非常喜欢穿工作服,或牛仔裤、卡其裙,现在则换上色彩鲜艳的裙装,而且每件衣服都亲自用手洗,仔细的熨烫,经常自己下厨、打扫房间。
  我觉得这是一种非常危险的征候,如果看到了女孩子有这个征候,男孩子通常有两种反应,一种是立刻逃开、一种是马上下了结婚的决定。
  后来妹妹又拿了那位计算机工程师的照片给我看,这是妹妹第一次拿她男友的照片给我看,这也是一种危险的征候。
  照片有两张,其中一张是在旧金山的海边照的,妹妹和那位工程师两人并肩而站,两个人都面带盈盈的笑意。
  “好漂亮的海岸线喔!”我说。
  “别开玩笑了!”妹妹说。“我是非常严肃的。”
  “你要我说什么好呢?”
  “你最好什么也别说!”
  我再仔细看一下手上这张照片,如果世界上真有那种一眼看去就令人非常讨厌的的话,就是这种脸了。而且,这种计算机技师长得和我高中时代最讨厌的社团前辈很像,虽然长相不差,但是故意装出一副头脑精明、盛气凌人的模样。
  “你们上过几次床了?”我问。
  “你胡说些什么?”
  妹妹说着,满脸胀红。
  “请你不要老以自己的尺度来衡量这个世界,你以为天底下所有人都和你一样的吗?”
  第二张照片是回到日本之后才照的,照片里只有计算机工程师一个人,他穿着一件皮背心,靠在一辆大型摩托车上,座椅上永着一顶安全帽,这张脸的表情完全和在旧金山时一模一样,大概是他再也没有别的表情了。
  “他很喜欢骑机车。”妹妹说。
  “我看得出来。”我说。“不喜欢骑机车的人是不会穿这种皮背心的。”
  我……大概又是因为个性偏激的缘故所造成的……于喜欢骑机车的人都不具有好感,因为这些人大多比较骄傲,喜欢装模做样;但是,对于照片上这个人,我不想加以批评。
  我静静地把照片还给妹妹。
  “可是……”我说。
  “可是什么?”妹妹说。
  “可是,你打算怎么办呢?”
  “不知道!或许会和他结婚吧!”
  “他向你求婚了吗?”
  “嗯!”她说。“可是我还没有给他答复。”
  “嗯!”我说。
  “老实说是因为我觉得我才刚开始上班而已,还想自己一个人自由地游乐一番。当然,不同于你那种过于偏激的想法。”
  “应该说是健全的想法。”
  我强调地说。
  “可是,我觉得他是一个好人,和他结婚也不错。”妹妹说。“所以想问问你的意见。”
  我拿起卓上的照片再仔细地再看一次,心里想:“还是算了吧!”
  这是圣诞节前的事情。

(3)

  过完年后不久,有一天一大清早九点多钟,妈妈打电话过来,我正在听布鲁斯.史普林斯汀的“生在美国”,一边刷着牙。
  母亲问我知不知道妹妹交男朋友的事情。
  不知道,我说。
  母亲说她收到妹妹的信,信上说两个礼拜后妹妹要带那个男的一起回家。
  “该不是想要结婚了吧!”我说。
  “所以我想问看看到底是什么样的人。”妈妈说。“我希望能在见面之前对他多了解一点。”
  “这个嘛!因为我也没有和他见过面,对这个人不怎么清楚,我只知道是一个年龄满大的工程师,好象是在ibm或什么公司上班,公司的名字是三个英文字母,要不然就是nec、或ntt。我只看过照片,长得不是顶好的,而且又不是我要结婚,所以我对他没什么兴趣。”
  “哪一个大学毕业的?家住在哪里?”
  “这件事我怎么会知道呢?”我说。
  “你不会去找他见个面,了解一下吗?”
  “我不喜欢做这种事情,我的工作太忙,你不会两礼拜见面之后再问他吗?”
  结果,我比妈妈更早和这位计算机技师碰面。
  接下来的那个星期天,妹妹说要到他家去做正式的拜访,我只好义不容辞地答应作陪。穿妥白衬衫、系上领带,再穿上最得意的西装,就到他家去了。那是一栋位在古老住宅街道正中央,非常豪华的住家,院子里停放着照片上经常看得见的五百cc摩托车。
  “哇塞!这么高级的住宅!”
  “今天真的要拜托你,千万别再玩笑了,正经一点可以吗?”妹妹说。
  “是的!遵命!”我说。
  他的父母都是非常规矩─稍微太规矩而变得有点儿严肃─,而且非常厉害的人,他的父亲是石油公司的重要干部,我的父亲在静冈拥有一座石油的连锁店,所以这一方面我们之间的关系不算太远。
  他的母亲母亲用一个高级的盘子,端着茶出来。
  我向他们规矩地打过招呼之后,递上了了我的名片,并且向解释,本来应该由我的父母来拜访,但是正好他们今天有事不能来,所以就由我来代理,改天他们会正式来拜见二位。
  “我听儿子说过好几次了,今天看见了果然不假,是一位标致的小姑娘,而且我知道一定是一位好女孩。”
  他的父亲说。
  我心里想,他一定是调查得非常详细了。或许连十六岁都尚未初潮,以及深受便秘所苦这种小事,都知道得一清楚呢!
  等到这些客套话都结束之后,他的父亲为我倒了一杯白兰地,这种白兰地的味道实在美极了,我们一边喝着,一边谈着各自工作上的事情,妹妹穿着拖鞋踢了我一下,提醒我不要喝得过多。
  这时候身为儿子的计算机技师一言不发,紧张地端坐在父亲身旁,一眼就可以看,在这个屋檐,他完全受父亲大权的支配,他身上穿着一件我以前从来不曾看过,样式非常奇怪的毛线衣,毛线衣里面是一件颜色非常不谐调的衬衫,看起来让人觉得这个男孩子很奇怪。
  谈话告一个段落之后,我看看手表,已经四点了,于是站起身来,准备告辞。
  计算机技师送我们两个人到车站。
  “找个地方一起喝喝茶好吗?”
  他邀请我和妹妹。虽然我对喝茶没兴趣,也不想和穿着这么奇怪毛线衣的男孩子同桌,但是,断然拒绝可能会让他觉得不好意思,只好同意三个人一起到附近的咖啡店喝茶。
  他和妹妹都点咖啡,点了啤酒,可是这里没有卖啤酒,没有办法我只好也喝咖啡。
  “今天真是谢谢你,帮了一大忙!”
  我向我道谢。
  “那里的话,这是我应该的。”
  我学着大人的口吻说,因为我已经没有一点点多余的力气开玩笑了。
  “常常听她提起大哥的事。”
  大哥?
  我用咖啡匙的柄挖挖耳朵,再把它放回桌上。然妹妹又用脚踢了我一脚,但是,我觉得计算机技师应该是不懂这个动作的意义。
  “看你们两个人感情这么好,实在让我非常羡慕。”他说。
  “一有高兴、有趣的事情,我们就互踢彼此的脚。”我说。
  计算机技师一副不解的表情。
  “他在开玩笑啦!”
  妹妹不太高兴地说。
  “他讲话就是这样的!”
  “我是在开玩笑的。”我也说。
  “两个人住在一起,总得彼此分担家事,她分到的是洗衣服,我分到的是讲笑话。”
  这位计算机技师─正确的名字叫做渡边升─听了之后也稍微安心地笑了笑。
  “气氛爽朗一点不是很好吗?我也想拥有一个这样的家庭,气氛爽朗是最重要的。”
  “说得也是啊!”
  我对着妹妹说:
  “气氛爽朗是最重要的,你太神经质了。”
  “不要再开玩笑了。”妹妹说。
  “我想尽可能在秋天结婚。”渡边升说。
  “结婚仪式还是在秋天举行最好。”我说。
  “还可以叫栗鼠和大熊一起来参加。”
  计算机技师哈哈大笑,妹妹却没有笑,她好象是真的生气了。因此,我就推说另外有事,然后起身离席。
  回到公寓之后,我打电话给母亲,说明了整个事件大致的情形。
  “这个男孩还不怎么坏。”
  我一边掏耳朵一边说。
  “不怎么坏是什么意思?”
  “意思是说人满诚实的,至少和我比起来算是老实人。”
  “和你当然是没得比了。”母亲说。
  “真高兴听到你这么说我,谢谢了!”
  我一边看着天花板,一边说。
  “那么,他是哪一个大学毕业的呢?”
  “大学?”
  “哪一个大学毕业的呢?那个计算机工程师。”
  “这种事你可以问问当事人。”
  我说着就把电话挂断。
  然后就从冰箱里拿出一瓶啤酒,心情非常郁闷地一个人喝着酒。

(4)

  为了意大利面而和妹妹吵架的第二天,我一直睡到上午八点半才起床。
  和前一天一样,天空中没有半片乌云,是一个晴朗的好天气,我觉得好象全完是昨天的延续似的,夜里一时中断的人生又重新开始了。
  我将汗湿了的睡袍和内裤丢道洗衣槽里,淋了浴,又剃了胡须。一边剃的时候,一边想着昨天晚上的那个女孩,实在非常懊恼。不过,遇到这种无可抵抗的事情也实在是莫可奈何。不过,以后还有机会,说不定下个星期天一切都会很顺利。
  我到厨房烤了两片面包,烧了一壶咖啡,原本想听听fm播放的节目,但是想到录像机的监听系统已经坏,只好作罢。改为一边看报纸的读书栏,一边啃着面包。读书栏里介绍的新书没有一本是我想要看的,那里的书不是关于“年老犹太人的空想与现实交错所造成的性生活”,就是关于分裂症治疗的历史性考察,实在搞不懂,报社那些编辑大人为什么要选择这样奇怪的书来介绍。
  吃完了一片烤得焦硬的面包之后,把报纸放回桌上,这时候才发现果酱瓶子下面放着一张纸条。纸条上是妹妹一贯的字迹,她写着:因为星期天的晚上要叫渡边升一起来吃晚餐,所以希望我也能够留在家里,和他们一起共进晚餐。
  我吃完了早餐,拨拨掉落在衬衫在面包屑,将餐具放进了水槽,打电话到到妹妹上班的旅行社。
  妹妹接到电话之后:
  “现在我手边的事情非常忙,十分钟之后再打电话给你。”
  二十分钟之后果真打电话过来,在这二十分钟之内,我一共做四十三次的伏地挺身,手脚合计剪了二十根指甲,穿好衬衫、打好领带、选好了长裤,并且刷了牙,梳了头发,打了两个哈欠。
  “你看到我的留言了吗?”妹妹说。
  “看了!”我说“但是,这实在糟糕透,这个星期天我早就好别人约好,如果能够早一点说的话那就好了。
  现在才知道实在非常可惜。”
  “你不要说得那么可怜!我想你这个约大概是和一个连名字都记不清的女孩子吧!”妹妹语气冷淡地说。“不可以改在期六吗?”
  “星期六一整天都必须待在录像室里,因为现在正在制作电动抹布,所以那一天会非常的忙。”
  “那么就跟她取消好!”
  “那么你来付取消费吧!”我说。“现在是一种非常微妙的阶段。”
  “没有那么微妙吧!”
  “虽然不应该是这样…”我坐在椅子上一边整理衬衫和领带,一边说。“我们不是早就约定好不侵彼此的生活吗?你和你的未婚夫共进晚餐─我和我的女朋友约会,这样不是很好吗?”
  “不好,你一直都没有和他好好聊过吧,从我们认识以来,你只和他见过一次面,而且那是四个月的事情,不是这样吗?虽然你们也有好几次见面的机会,可是你每一次都故意逃开,难道你不觉得这样很不礼貌吗?他是你妹妹的未婚夫,我求你和他一起吃顿饭,好吗?”
  因为妹妹说话也有她的道理,所以我也只好默默的无以言对。确实我总是用最自然的方法来逃避和渡边升见面,而且渡边升和我之间实在没有任何共通的话题,我讲的笑话他也听不懂。
  “拜托你啦!只要这一天就好了,从此以后,到这个夏天为止,我不会再去打扰你的性生活了。”妹妹说。
  “我的性生活不算什么啦!”我说。“或许到这个夏天结束之前都不会再发生。”
  “不管怎么样,请你星期天一定要待在家里。”“我无能为力!”我断然地回绝她。
  “说不定他会帮你修理录像机,那个人在这个方面非常擅长。”
  “还有这点好处呢!”
  “你不要老想那些奇怪的事!”
  妹妹说着就挂断电话。
  我系好领带就出门上班去了。
  这个礼拜一直都是晴朗的好天气,好象是每天都是每天的延续似的,星期三的晚上,我打电话给我的女友,告诉她为工作忙碌,这个周末不要见面。因为我已经三个礼拜不曾和她见面了,所以她当然不太高兴。接着我没有放下话筒,继续拨电话给那个女大学生,但是她不在家,星期四、星期五她都没有在家里。
  星期天早上,我八点就被妹妹叫起来了。
  “我要洗床单,你不能再睡那么晚。”她说。
  然后就拆下枕头套和床单,也叫我脱下睡衣,我没有地方去,只好进浴室洗个澡,顺便刮刮胡须。我觉得这个家伙愈来愈像妈妈了,原来女人也和鲑鱼一样,无论过程如何,最后总会回到相同的场所。
  洗完澡之后,我穿上一件短裤,套上一件胸前的字几乎都已褪尽了的t恤,打了一个长长的哈欠,然后开始喝柳橙汁。觉得体内还留存着昨夜的酒精,连报纸也不想看了。桌子上有一个苏打饼干的盒,于是我就拿了三、四片来吃,代替早餐。
  妹妹将被单放到洗衣机里,然后就不停地收拾整理我的房间和她自己的房间,整理完了之后,又用洗洁剂擦洗着客厅和厨房的墙壁和地板。
  我一直躺在客厅的沙发上,翻开美国朋友送我的裸女照片,仔细观察研究一番之后才发现,女性性器事实上也有大小不同之别,和身高、以及智商是完全一样的。
  “嘿!看你在这里闲着无聊,不如帮我买东西吧!”
  妹妹说着,就硬塞给我一张写满采购物品名单的纸条。
  “请你不要在这里看这种书,这个人对我而言是非常重要的!”
  我把裸照放在桌子上面,瞪着纸条。莴苣、蕃茄、芹菜、沙拉酱、熏鱼、洋葱、浓汤包、马铃薯、洋芹菜、牛排肉三片……。
  “牛排肉?”我说。“我昨天才吃了牛排,我不想再吃牛排,吃炸肉饼比较好!”
  “或许你昨天真的吃了牛排,但是我们没有吃啊,请你不要那么自以为是,而且,没有人会用炸肉饼来招待客人的吧!”
  “如果有女孩子请我到她家里去吃炸肉饼的话,我一定会非常感动,再端出一盘切得细细长长的白甘篮菜、香浓的味噌汤……这种吃法多么生活化啊!”
  “不管怎么样,今天已经决定吃牛排了,杀了我也不愿意做炸肉饼你吃,今天你就不要再自以为是,和我们一起吃牛排吧!求求你。”
  “好吧!”我说。
  虽然有时候我的怨言似乎多了一些,但是归根究底我还是一个非常亲切的人。
  我到邻近的超级市场照着菜单购物,然后又到附近的酒店买了一瓶四千五百圆的香槟,打算以这瓶香槟作为送给他们两个人的订婚礼物。我想大概只有非常亲切的人才会为他们设想得如此周到。
  回到家之后,看到我的床上端放着一件折叠整齐的马球衬衫,和一件没有一点点绉纹的棉质长裤。
  “换上这套衣服!”妹妹说。
  算了!换就换吧!我心里想着,不说半怨言就把衣服换了下来。不论我还有什么意见,今天还是顺着她的意思,这样会觉得气氛和平些。

(5)

  渡边升在下午三点准时出现,当然是骑着摩托车来的。他那辆五百CC机车的排气声,远在五百公尺远的地方就听得一清二楚。从阳台探头出去往下看,看见他将摩托车停靠在公寓玄关旁,然后脱下了安全帽。非常值得庆幸的是,他在脱下安全帽之后,身上所穿的服装还算正常。一件花格子衫,配一件白色长裤,再加上一双咖啡色的鞋,唯一显得唐突的是鞋子和皮带的颜色不搭调。
  “好象是我们家大小姐的朋友来了!”
  我对着正在流理台削马铃薯皮的妹妹说。
  “能不请你先招呼他一下,我现在得忙着厨房的事情。”妹妹说。
  “这样不太好吧!他是为你而来的,更何况我和他也没有什么话讲,还是让我来煮饭,你们两个人去聊天。”
  “别胡闹了!你会煮饭吗?快去招呼客人吧!”
  电铃一响,打开大门,渡边升就站在门口。我带他到客厅,让他坐在沙发上。他带了一盒特大号的冰淇淋来当做礼物,但是,我们家的冰箱冷冻库太小,根本装不下这么大盒的冰淇淋。我觉得他像一个还需要照顾的大男孩,到女友的家做客竟然还带着冰淇淋。
  接着我问他想不想喝啤酒,他回答不喝。
  “体质不适合喝酒。”他说。“不知道为什么,喝一大杯啤酒下肚就觉得很恶心。”
  “我在学生时代曾和朋友打赌,喝了一打啤酒,结果购了不少钱。”我说。
  “喝完了有什么感觉呢?”渡边升问。
  “整整两天小便里都有啤酒的臭味。”我说。“而且,不停地放屁……”
  “喂!请你帮忙看看录像机吧!”
  妹妹好象看见了不吉的烟幕,端了两杯柳橙汁在桌上说。
  “好啊!”他说。
  “听说你很能干?”我问。
  “还好啦!”
  他没有丝毫不高兴的回答。
  “以前我非常喜欢组合型玩具、或收音机,家里有什么电器坏了,都是由我来修理。录像机什么地方坏掉了呢?”
  “没有声音!”
  我拿起遥控器,按下电源让他了解声音出不来的情形。
  他坐在电视机前,一一地去按电视机上的按钮。
  “安培系统坏掉,里面没有什么问题。”
  “你怎么知道的?”
  “用归纳法。”他说。
  归纳法?我觉得非常不可思议于是他将所的线路全部拆了下来,一个一个仔细检查。这时候我从冰箱里拿出一瓶易开罐的啤酒来,坐在一旁一个人喝。
  “喝酒好象是一件满有趣的事情?”
  他一边用螺丝起子转着螺丝,一边对我说。
  “还好啦!”我说。
  “我喝了这么多的酒,也没有什么特别的感觉。因为我来不去比较。”
  “我也该练一下了!”
  “喝酒也需要练习?”
  “嗯!当然啦!”渡边升说。“很奇怪吗?”
  “一点也不奇怪!先从白酒开始,在一个大玻璃杯里放进白葡萄酒和冰块,如果你觉得味道还是太强的话。就再放一点柠檬片,要不然也可以加果汁下去调配成鸡尾酒。”
  “我会试试。”他说。
  “啊!果然毛病出在这里。”
  “那里?”
  “前置安培和电源之间的连结线,连结线的左右各有一个固定的安定栓,这个安全栓很容易上下摇动,但是,电视机这么庞大,应该不会任意搬动的。”
  “大是我要打扫时将它移动了。”妹妹说。
  “也很有可能!”他说。
  “这也是你们公司的产品吧!”妹妹对着我说。“竟然生产出这么粗糙的产品!”
  “又不是我制造的,我只不过负责广告而已。”
  我小声地说。
  “如果有十字型的起子的话就可以很快地修理好了。”渡边升说。“有吗?”
  “没有!”我说。
  那种东西怎么可能会有。
  “那么我骑车出去买吧!只要有一支十字型起子,家里要修理什么都会很方便的。”
  “大概是吧!”
  我已经全身都毫无力气了。
  “但是,你知道五金行在那里吗?”
  “知道!”前面不远就有一家。”
  渡边升说。
  我又从阳台探出头去,看着渡边升戴上安全帽,骑上摩托车。
  “这个人不错吧!”
  妹妹说。
  “心太软了!”我说。

(6)

  电视修理好了之后乡,已经将近五点钟了,因为他说想要听点音乐,于是妹妹就放了胡立欧的唱片。胡立欧!天哪!我心里想,算了!反正今天窝囊事已经全都让我尽了!
  “大哥喜欢听什么音乐?”渡边升问。
  “我非常喜欢听这个!”我在说谎。
  “除此之外,我还喜欢听鲁斯.史普林斯汀,或者杰夫见克!”
  “那些我都没听过!”他说。“也是这类的音乐吗?”
  “差不多。”
  接着他就开始述说他现在所属的设计团,正在开发新的计算机,这个系统可以计算出铁轨上发生事故时,为了有效的回转驾驶,最精确的时间。听他这么一说,我也觉得这个方法确实很方便,但是,这个原理对我而言简直就像法语的动词变化一样难懂。
  他热心地为我解释时,我一边适切地点头,脑海里一直想着女人的事。今天到底要和谁一起喝酒,到什么地方去吃饭,该进那一家旅馆?我一定是天生就对这方面的情有偏好,有人喜欢玩汽车模型,有人喜欢研究计算机程序设计,而我则喜欢和女人上床。这一定有一种超越人力的宿命。
  我喝完了第四瓶啤酒时,晚餐才准备好,烤鲑鱼配浓汤、牛排配沙拉、炸薯条,妹妹的手艺一直不坏。
  我开了香槟独饮起来。
  “大哥为什么会到电机工厂上班呢?听你的谈话,似乎对电器的事情不怎么喜欢。”
  渡边升一边切着牛排,一边问。
  “这个人上班才不管公司在做些什么呢!”妹妹说。“只要是工作轻松,又有吃有玩的,他就会去了。”
  “对!说得有理!”
  我非常同意她的看法。
  “脑子里只有玩乐的事情,什么认真工作、努力向上,完全不在他的思考范围内。”
  “和夏天的蟋蟀一样!”我说。
  “但是你喜欢和认真、勤快的人在一起。”
  “话不能这么说。”我说。
  “别人的事情和我是不相干的两回事,我只考虑到我自己,别人的事和我完全没有关系。虽然我确实是一个很下流的人,但是,我绝对不会去干扰到别人的生活或生活。”
  “你绝对不是一个下流的人!”
  渡边升反射性地说了出来。这个家伙的家教一定不坏。
  “谢谢!”
  我说着举起了酒杯。
  “祝你们订婚愉快!虽然只有我一个人喝酒好象不太够意思。”
  “婚礼准备在十月举行。”渡边升说。
  “不过不打算请栗鼠和大熊。”
  “没有关系。”我说。
  天哪!这家伙竟然也会和我开玩笑!
  “那么,要到什么地方度蜜月呢?用分期付款的方式吗?”
  “夏威夷。”
  妹妹简洁地回答。
  于是我们就谈起飞机的事情,因为我看了几本飞机失事相关的书,因此在这方面可以向他们长篇大论一番。
  “飞机破片上的人肉经过太阳烘烤之后,几乎熟得可以吃呢!”我说。
  “喂!吃饭时不要讲这种恶心的话!”
  妹妹举起手来,瞪了我一眼说。
  “这些话可以去向别的女孩子吹牛,不要拿到饭桌上说。”
  “大哥还不打算结婚吗?”
  渡边升插嘴地说。
  “没有机会啊!”
  我一边放了一根炸薯条进去嘴里,一边说。
  “必须照顾年幼的妹妹,还必须应付一段很长的战争。”
  “战争?”
  渡边升大吃一惊地问:
  “什么战争呢?”
  “无聊的笑话,别理他!”
  妹妹摆摆手,不耐烦地说。
  “是无聊的笑话!”
  我也说。
  “但是,没有机会这是事实。因为我性格太偏激,不喜欢自己洗袜子,所以一直找不到一个能容忍我这个缺点的女孩。这点和你大大地不同了。”
  “为什么不喜欢洗袜子呢?”
  渡边升问。
  “别再开玩笑了!”
  妹妹用疲惫的声音加以说明。
  “袜子我每天都有洗啊!”
  渡边升点点头,大约笑了一秒半左右。我决定下次让他笑三秒钟。
  “但是她不会一辈子和你生活在一起的呀!”
  他指的是我妹妹。
  “妹妹和哥哥住在一起是天经地义的事,有什么不可以的呢?”
  我说。
  “什么话都是你说的,我可是半句话都没说!”
  妹妹说。
  “但是,这不是真实的生活,真正大人的生活。真正的生活应该是人与人之相诚恳的相处。这五年来确实是和你相处得很和乐、很自由,但是,最近我觉得这不是真正的生活,因为我根本感觉不到生活的本质,你老是想着你自己的事情,想要和你谈点正经的事时,你却老是开玩笑!”
  “因为我个性内向。”我说。
  “是傲慢!”妹妹说。
  “内向又傲慢!”我一边倒着香槟,一边向渡边升说明。
  “我是一个内向加傲慢的综合体。”
  “我懂你的意思。”
  渡边升点点头说。
  “但是,如果只剩下你一个人的话……换句话说,如果她和我结婚了的话……大哥你还是不想找一个人结婚吗?”
  “大概是吧!”我说。
  “真的?”妹妹问我说。
  “如果你真的这么想的话,我的朋友中有一个相当不错的女孩子,可以介绍给你。”
  “到时候再说吧!现在仍然太危险了。”

x 向我的友邻推荐小组话题:家务事 村上春树 摘要: (1)   这样的事在这个世界上,或许是非常普遍的,我对于妹妹的未婚夫... 推荐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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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2010-04-21 12:58:58 Someone (想去北戴河。)

    饭後我们全部转移阵地,到客厅喝咖
    啡。妹妹这次放的是威利内逊的唱片。幸好胡立欧的音乐只放一点点而已。

    「我原本也是和你一样,打算叁十岁後再结婚。」

    妹妹在厨房洗碗里,渡边升对我说。

    「但是,遇到她之後,我就立刻想要结婚了。」

    「她是一个好孩子!」我说。「虽然因为个性倔强,所以偶而会有便秘的情形,
    不过,大体上说来,你的选择是正确的。」

    「但是,说到结婚还是觉得很恐怖的。」

    「如果只看好的一面,或者只想好的一面,就不会觉得有什麽恐怖了。万一真
    的有什麽恐怖的事情发生,也只好等发生後再说。」

    「大概是吧!」

    「总之,放轻松一点就没事了。」

    我说着就往厨房走去,告诉妹妹我想到附近散步一下。

    「十点过後才会回来,你们两个人好好玩一玩吧!床单是不是换上新的了呢?」

    「你这个人怎麽老是想一些奇怪的事!」

    妹妹心灰意冷似地说着,对於我想出去这件事也毫不加以反对。

    我走向渡边升这里,告诉他附近有点事,必须出去一下,可能会很晚才回来。

    「能够和你聊天真好,我觉得非常有趣。」

    渡边升说。

    「结婚之後欢迎你常到我家里来玩。」

    「谢谢!」

    我的想像力突然失灵了!

    「不要开车,你己经喝了不少酒了!」

    妹妹出声地说。

    「我用走路的。」我说。


    走到附近的酒吧,已经将近八点了,我坐到柜台点了一杯加冰块的I.W.白兰地,
    柜台上的电视正在放着巨人对养乐多的比赛。

    因为电视的音量被关掉了,所以只能看到画面。投手是西本和尾花,得分是叁
    比二,养乐多胜。看无声的电视也不坏,我心里想。

    我一边看着棒球比赛,不知不觉间,己经喝了叁杯酒。九点时,以叁比叁结束
    了第七回合的比赛,电视台的开关就被切掉了。

    我的旁边坐着一位经常出现在这家酒吧里,大约二十岁左右的少女,刚才她也
    是一直看着电视,比赛结束之後,我就和她聊起棒球。她说她是巨人迷,问我喜欢
    那一个球队,我说每一球队一样,我只不过是喜欢看比赛而已。

    「这样有什麽乐趣的呢?」她问。「这样的话看球就不会入迷吧?」

    「不入迷也无所谓!」我说。「反正打球的是别人。」

    然後我又喝了两杯白兰地,她也喝了两杯水果酒。

    因为她在美大专攻商业设计,於是我们就开始聊起广告美术的话题。


    十点过後,我和她一起离开这个酒吧,换一家座位比较多的店。我在这里继续
    喝着威士忌,她也叫了水果酒,她已经醉烂如泥,而我也有一点点醉了。十一点时,
    我送她回去,当然也在她家做了爱,这和拿出坐垫、泡上茶来是相同的道理。

    「关灯!」

    她说着,我就把电灯关掉。

    从窗口可以看见佳能高耸的广告塔,隔壁房间的电视大声地传来职棒的新闻,
    在一片黑暗,我早已醉得不醒人事,所以连自己到底做了些什麽,自己也完全毫无
    知觉。这种事情并不可以称作做爱,只是扭动臀部、放出精液而已。

    适度简略化的行为结束後,她立刻就累得睡着了,我连精液也懒得擦,就穿上
    衣服走出这个房间。在黑暗中找到我的马球衬衫、裤子、和内裤,这的确不是一件
    简单的事情。

    走出户外,醉意就像一辆载货列车,从我的身上疾驶而过。醉醺醺地在自动贩
    卖机买了一瓶果汁,喝完之後,果汁和胃里的东西全部都吐到路上去了,全是牛排、
    熏鱼、莴苣、番茄的残骸。

    真是糟糕透了!我心里想着,我已经有好几年不曾因醉酒而呕吐了,最近到底
    是怎麽回事呢?

    这时候我突然毫无缘由的想起渡边升和他买的那把十字型起子。

    「有一把十字型起子非常方便。」

    渡边升说。

    这是健全的想法,我用手帕擦擦嘴,一边心里想着。真感谢你,今後我家又多
    了一把十字型起,但是,除了这把起子之外,我看他还是觉得非常不顺眼。


    大概是因为我个性太偏激的缘故吧!

    我回到家里己经是深夜凌晨了,玄关旁的摩托车当然已经不见了,我搭电梯上
    了四楼,打开门锁,除了厨房流理台有一盏小灯之外,一片黑暗,妹妹应该已经先
    睡了,因为她已经累了一天。

    我倒了一杯柳橙汁,一口气喝乾。然後去洗了澡,用香皂洗净满身的汗臭味,
    再仔细地刷刷牙,走出浴室,照照镜,发现自己原来还有一张俊美的脸。有时候,
    从电车的车窗中看来,我这张脸像是一个烂醉、肮脏的中年男子,皮肤粗糙、眼睛
    凹陷、头发也不光润。

    我摇摇头,关掉浴室的电灯,将一条浴巾缠在腰际,就回到厨房,喝了一口水
    龙头里流出来的。心里想着明天该怎麽办呢?人一遇到不如意时,才会想到明天,
    可是明天并不能保证一定会更好。

    「你回来得太迟了吧!」

    黑暗中听见妹妹的说话声,她一个人独在客厅的沙发上喝着啤酒。

    「你也喝酒了!」

    「你喝得实在太多了!」

    「我知道。」我说。

    然後从冰箱里拿出一瓶啤酒来,坐在妹妹的对面喝着。

    好一阵子我们一句话也不说,静静地喝着啤酒,微风吹动着阳台上盆裁的叶,
    往窗口望去,可以看见一轮模糊的半圆形月亮。

    「说了也是白费力气。」妹妹说。

    「什麽事?」

    「每一件事都是啊!你没有察觉到吗?」

    「哦!」

    我说,对着这轮半月,我莫名地无言起来。

    「你不问我觉得什麽地方不对吗?」妹妹说。

    「你觉得什麽地方不妥呢?」

    「这间房子,我不想再继续住在这间房子了。」

    「唉!」我说。

    「你怎麽了?身体不舒服吗?」

    「我太累了!」我说。

    妹妹静静地看着我,我喝完最後一口啤酒,将身体靠在椅背上,闭起眼睛。

    「是因为我的缘故而感到疲倦的吗?」


    妹妹问。

    「不是!」

    我闭着眼睛回答。

    「是因为话说得太多而疲倦的吗?」

    妹妹小声地问。

    我站起身来,看着她,然後摇摇头。

    「那麽,是因为我对你说了什麽重话了吗?对你的生活,或者是对你的本身…
    … ?」

    「不是!」我说。

    「真的?」

    「这些都是你以前常常对我说的,所以我一点也不会在意,但是,你为什麽会
    突然想到那些的呢?」

    「他回去之後,我一直坐在这里等你回来,突然就想到我会不会把你说得太严
    重了。」

    我从冰箱里拿出两罐啤酒,打开电唱机,里奇拜拉克的歌声轻轻地流出。深夜
    喝醉酒回家时,我一直都听这一张唱片。

    「大概是稍微混乱了些。」我说。

    「生活的变化就像气压变化一样,使我整个人都变得混乱极了。」

    她点点头。

    「我的选择正确吗?」

    「只要有选择就有可能正确、也有可能错误,所以不要把事情挂在心上。」

    「有时候想起来,还是觉得非常恐怖。」

    「如果只看好的一面,只想好的一面,就不会觉得那麽恐怖了。等到不如意的
    事情发生时再来想就够了!」

    我将对渡边升说的话重复一次。

    「真的会如同你所说的顺利吗?」


    「如果不顺利的话,也只好等到时候再说了。」

    妹妹就窃窃地笑了起来。

    「你和以前一直都没有变!」她说。

    「我想要问你一件事情?」我拉开啤酒的拉环说。

    「你问吧!」

    「在他之前,你和几个人上过床?」

    她先楞了一楞,然後伸出两只手指来说:

    「两个人!」

    「一个是和你同年龄的,一个是比你年纪大的?」我说。


    「你怎麽会知道?」

    「这是标准型式。」

    我说着又喝了一口啤酒。

    「你以为我玩了那麽多都是玩假的吗?连这种事情也会不知道。」

    「是标准吗?」

    「至少是健全的!」

    「那你和多少个女孩子睡过呢?」

    「二十六个。」我说。「最近才算过,记得来的有二十六个,记不起来的大概
    有十来个吧!因为我没有记日记的习惯,所以确切几个人也无从查起了。」

    「为麽要和这麽多的女孩子上床呢?」

    「不知道!」

    老实地说。

    「虽然我也觉得这样不太好,但是,自己却始终无法克制自己。」

    我们两人又沈默了一会,各自想着自己应该想的问题,远处传来摩托车的排气
    声,我想应该不是渡边升又回来了,因为现在已经 晨一点了。

    「你认为他如何呢?」

    妹妹问。

    「你是说渡边升?」

    「是的。」

    「不是个坏男人,不过我不怎麽喜欢他,对他的服装品味也不敢苟同。」

    稍微思考过後,我坦白地说。

    「但是,一个家里有个让你讨厌的人也不错吧!」

    「我也是这麽想。虽然我喜欢你,但是,如果全世界的人都变得和你一样,这
    个世界也没有什麽意思。」

    「大概是吧!」我说。

    於是我将啤酒一饮而尽,然後回到各自的房间,床上的床罩是全新、而且乾净
    的, 没有一点绉褶。我躺在床上,从窗 的缝隙中看着月亮,心里想着,人最後会
    到什麽地方去呢?想着想着倦意不知不觉就袭上心头,闭上眼睛时,睡眠就像一张
    黑暗的网,无声无息地自我的头顶上飞舞而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