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都学者:对当前社会形势的判断

来源:百度文库 编辑:神马文学网 时间:2024/04/29 20:09:39

成都学者:对当前社会形势的判断  

刘一峰  左志博  

按:最近,成都高校的部分学者以“当前的社会形势”为题,进行了坦率座谈。以下是座谈的录音整理。注:录音整理未经发言者本人审阅。  

   

赵磊:  

我们今天讨论的题目,是对当前社会形势的判断。诸位都想有个互相交流的机会,而且想交流大家都很感兴趣的问题,主要是当前的形势。这个形势不仅包括经济形势,还包括整个社会形势的方方面面,比如说房价、物价、GDP、转基因、碳排放,等等。这个议题涵盖面广,可以从多方面来谈。  

探讨社会形势,无非是想对现在的局势作出准确把握。人们用的“危机”这个范畴,是把握形势的一种理论工具,比如:经济危机,大家都感受到了,是“正在进行时”;还有生态危机,总体上看正在积累,局部的生态危机也在不断爆发;再有就是社会危机,怎么判断,指标就更丰富了;至于政治危机,像最近的吉尔吉斯斯坦的动荡和泰国的红衫军,应该算是政治危机吧?说到这些危机,不仅整个全球的社会形势都有值得研讨的地方,而且类似的危机在目前中国也是客观在存的。  

危机是客观存在的,关键是危机的走向是什么?所以,我们面临的问题是怎么分析危机:一个是怎么把握,一个是怎么预测。比如房价,人人都很关心,通过交流,大家不一定达成共识,但起码也是一种互相启发,所以希望诸位畅所欲言。  

刘一锋:  

我谈谈房价问题,也是看了赵老师的文章受启发的一些想法。当前房价过高,是市场经济促成的。既然是市场经济产生的果,则必然有其产生的具体的因。我认为可以从住房供求关系来分析。  

在需求方面,主要是住房的投机需求和消费需求。先看投机需求,一般认为,在实体经济生产过剩、无利可图的情况下,房地产行业可以作为国家的支柱产业进行发展。在此种条件下,房地产行业必然会演化为泡沫行业,在利润的促使下,大量的资本会进行投机,涌入房地产市场。这样,就会使住房的投机需求很大。  

再看消费需求,主要有两个方面。一个是城市化的进程使得农村剩余劳动力转移到城市,在农民到市民的角色转化中,就衍生了巨大的对住房的刚性需求。另一个是当前中国人口的年龄结构所形成的中产阶级的膨胀。改革开放30年,使中国新一代的新生儿逐步走向社会,并且成为即将结婚的主要部分,他们拥有较高的文化素质,也有一定的地位和资产,官方一般称之为中产阶级。这部分人对住房的需求是“刚性需求”。由于年龄结构的原因,这部分需求量还在进一步增大。  

在供给方面,因为政府的供给面比较狭小,而且供给量很少,所以我们一般认为可以忽略不计,我们所说的供给是指商品房的供给。房地产行业既是资本密集型,又是个土地密集型的行业。我们分析商品房的供给,关键就是分析土地与资本的供给。  

在土地供给上,土地主要由政府提供,政府作为土地的垄断者,一般通过招牌挂的形式提供。我认为这是一种价格歧视,完全剥夺了消费者剩余。在这种条件下,为了维持价格歧视,必然会对土地的供给进行限制,例如“红线政策”,或是“配额政策”。  

在资本供给上,因为中国的银行是政府所有,在国内长期面临通胀预期的压力下,信贷量一定要有所控制,即使是有所释放,为了避免金融风险(房地产所需资金量巨大),一般是将资本给予国企或规模较大的私企。  

土地供给和资本供给的稀缺性,导致房地产行业正常运行所需的“原料”不足,使得房地产行业进入门槛过高,阻碍了社会资本或者资源的自由流动,也就是说,土地与资本的垄断导致了房地产行业的垄断。而垄断必然会造成供给不足:一方面需求比较旺盛,另一方面供给又不足。结果,在市场经济的价格机制下,一定是房价的急速高涨。  

对于抑制房价过高,赵老师提出的观点,是开征物业税。我认为这种政策,至少能够影响两个方面:一方面是开征物业税可以降低住房的投机需求。开征物业税使得用于投机的闲置住房要付出更大的成本,这使得投机的成本升高,在一定程度上可以抑制投机需求。另一个方面是可以扩大政府的财政收入,通过这种税收来代替随机的卖地收入,可以使得政府的财政趋于稳定,此外还可以脱掉“卖地财政”的帽子。  

我认为,还应针对供给方面制定对策,主要有两点建议:一是促进民间融资。就是开放民间金融业务,使得民间资本有更广的融资渠道,使得资本的供给多元化,且可以促进私人投资,解决房地产行业资金不足的问题。二是促进土地供给多元化。就是加速土地流转改革,使得农民也能成为土地的供给者。在城市化过程中,农民也能得到经济起飞的红利,同时也解决了房地产行业土地不足的问题。  

关于预测,我认为赵老师对于房价的预测是很准确的,我也认为房价的高涨还要持续一段时间。  

赵磊:  

我要纠正一个问题,刘一锋认为我提的对策是征收物业税,看来小刘对我的观点在理解上可能有些误解。我的意思是说,政府如果真想打压房价,其手段有N种,而物业税是其中的一种。但是,我是不会提出这个对策来的,为什么呢?我认为政府不可能这么做,所以,我是不会把它作为什么对策提出来的。  

大家都知道一个成语:“与虎谋皮”。老虎的皮很漂亮,都想把它扒下来,就像座山雕一样,铺在椅子上多威风。可是你在老虎身上去扒皮,老虎会把你吃了,就是说,你做这件事是不可能的,是“与虎谋皮”嘛。所以,开征物业税这个办法,肯定能把房价降下来,但我认为政府目前不会这样做,这不可能嘛,所以我不会自做多情,去奢谈什么物业税。我估计,至少两年内,物业税不会开征。不管是谁提出来的,只要不符合资本的逻辑,不符合资本的根本利益,如果社会矛盾还没有尖锐到不可调和的地步,至少在一段时间内是不会实施的。  

我看房价的走势,不是看哪个牛人在主张什么,在想做什么,而是看决定房价的内在经济规律。我不是从个人的主观愿望来讲房价的,说应该“怎么怎么样”。事实上,个人总是受到现实的经济关系、社会关系制约的。  

另外我要说的是,刘一锋提到从供求角度来讲房价问题,值得进一步讨论。你讲的供给,一个是土地的供给,一个是资金的供给。土地的供给呢,你认为出了问题,就是“招拍挂”不公平。现在我们中国的土地还没有私有,是国有或是集体所有,因此土地的交易或是征用,都必须经过政府设定的程序来认可。这个程序最早是“批地”,也就是“批条子”,就是说我们两个关系好,我们俩是哥们,我就给你批一块地,人际关系很重要。且不说“太腐败”了,即使按市场经济的游戏规则来衡量,也“太不公平”了。后来,政府为了避免越来越严重的腐败,就只好“透明化”、“公开化”,也就是“招拍挂”,叫做“出价高者得”,你出的价钱高,你就得到这块地。  

据说“招拍挂”是从香港学来的。问题在于,现在很多人说“招拍挂”不好,因为“招拍挂”导致了地价的上帐,导致了房价的上涨。有个流行的观点认为,现在房价之所以高,是因为地价太高,所以打压房价就必须打压地价。实际上我一年前就说过:不是这么回事。这话应该倒过来说才对:地价之所以高,是因为房价太高。这就好比“子荣母贵”一样:儿子显赫了,做了皇帝,所以母亲才能做皇太后嘛。房价是“儿子”,地价是“母亲”:因为房价涨了,所以反过来,促进了地价的上涨。  

如果放弃“招拍挂”,退回去“批条子”,拿计划指标行不行?在市场经济背景下,这个显然是不可能的。既然“招拍挂”不好,刘一锋提出的办法,隐含的政策结论是不是要搞“土地私有化”呢?   

刘一锋:  

也不是私有化的意思。私有化不一定就好,只是能不能使得土地的供给多元化呢?农民也应该享有一定的决策权、处置权、收益权,土地不能仅仅让某个单一的利益集团来控制。  

赵磊:  

事实上,现在的土地并不是某个集团控制着的,而是由资本控制的。这种控制非常符合市场经济的逻辑:你有钱就把地拿走,没钱你就别嚷嚷。就像住酒店,五星级的有钱你就进去住,总统套房都可以住,没钱你说你是“高干”也没人理你,市场经济的逻辑就是金钱的逻辑。  

你说这个逻辑不好,那么换什么样的逻辑才好呢?比如,按照土地私有化的方法能不能解决高房价问题呢?有很多人拿日本说事,好象只要中国彻底实行了土地私有化,就能解决“招拍挂”的问题。其实,日本虽然是土地私有化“很彻底”的国家,而且私人住房也不能随便拆迁,但是房价还是很高,甚至高的很离谱!一直到90年代初期,日本的房地产泡沫破了,房价才跌下来了。所以,靠“多元化”的土地供给是不是可以解决问题,值得怀疑。其实“多元化”换个说法,就是“私有化”嘛。  

总之,只要资本占统治地位,房价就不可能有违资本的意志。在这种逻辑下,高房价不可能按某种“正义的”、“善良的”愿望降下来。看看历史吧,只要是市场经济,没有哪个国家成功地解决过房地产泡沫问题:日本解决不了,经历10几年的萧条;美国解决不了,“透支”出了一个“次贷危机”;迪拜也解决不了,搞出了一个“主权基金”危机。  

叶劲松:  

我认为赵老师说的很对,私有化坚决不能走。刘同学说国家对土地垄断,我想说的是,国家在土地交易上并没有垄断。像美国和日本,土地是私有化的,照样房价还是高涨。实际上刘同学刚才谈的问题,书本的东西比较多,比如“供求关系”、“刚性需求”,当然你也谈到“投机”的问题。  

我感觉真正造成房价过高的根源,还是资本主义私有制。当然,这里面“投机”起了相当大的作用。刘同学虽然谈到了投机,但是没有较深的阐释。投机的根源还是在于资本主义生产私有制内在的矛盾。资本投资在生产领域,是看不到前途的,因为现在普遍过剩。不管是日本、美国,都是这个样子,隔几年就是生产过剩,所以就通过投机使得房地产价格上涨。事实上我们国家目前也是这个样子,存在大量的生产过剩。投资搞企业,觉得风险太大,甚至有可能亏损。房地产现在成了资产保值的最好方法。  

不管是08年的石油涨价,涨到140美元每桶,还是现在80多美元一桶,实际上投机都是起了很大的作用的。这个投机与房地产投机本质上是一样的。不光是生产的过剩,资本也在过剩,它总要找一个去处,于是就产生了一个泡沫。  

“中产阶级”这个说法,我是不同意的,它本身就是一个反马克思主义的说法。另外,它是一个模糊了劳动者与资产阶级关系的概念,因为劳动者和资产者是剥削与被剥削的关系。而“中产阶级”这个概念,本身就是模糊关系的概念。实际上,即使是技术人员,也还是被雇佣者。  

物业税的问题,我还看不清楚。美国好像也搞过什么税,名称叫什么记不得了,只是房子买了之后还要交税,通俗点的说法,就是买了房子还要交房租,还要交房产评估价格的1%到1.5%的税。一直到07年,他们的房地产才开始下跌。事实上,以前他们的房地产价格上涨,要高于通货膨胀率的。所以,靠这个来打压房地产,我并不乐观。因为卖房或是出租的话,房主还是可以把这部分成本转嫁出去的。而前几年国家稳定房产,“国八条,国六条”什么的,都搞过,当时以另外一种名义,买房的时候,增加税收来阻止房价的上涨,反而增加了老百姓买房的负担。  

实际上这个问题,从技术层面上是解决不了的。归根到底,还是生产资料私有制造成的。在《乌有之乡》上,我写了3篇文章,都是关于房地产的。着眼点主要是从社会主义与资本主义的对比来讲。我的结论就是:在资本主义私有制的条件下,是解决不了这个问题的。但并不是说它一直都在涨,这个也不可能,它可能还是有所波动,像美国的经济危机,他的房价也开始下降了。  

刘一锋:  

叶教授说的那个住房所得税,上海计划也要征收了,叫做住房保有税。有人说,叫“变相物业税”。  

赵磊:  

现在都在风传要开征物业税了,我估计,“物业税”至少在两年内实施不了。记得最近有个城市(好象是北京)搞过一个调查,调查有多套住房的到底是那些人。据说这个调查还是保密的,但就这个调查,还没有开张,立马就遭到了封杀。也就是说,这个东西连官方都有顾忌。也就是说,这里边有个利益关系所在,当然要看是谁的利益了。  

资本的本性在于,它不能闲着,它要追逐剩余价值,它不闲着就得要吹泡泡玩。所以,房价必然会成为资本吹起来泡泡糖。现在终于要采取各种手段包括物业税来打压房价了,我觉得很有意思。大家都觉得政府“应该这样”,“应该那样”,难道政府就那么白痴吗?为什么政府就想这些个简单道理呢?我认为,这里面有个经济规律在起作用,大的趋势是一种经济关系决定的,不是谁的个人意志所能随意决定的。  

叶劲松:  

资本总是要寻找代理人的,所以必然会发生腐败。  

赵磊:  

在这之前,我和很多人也讨论过“招拍挂”问题,其中也涉及到土地问题、资金问题。实际上,小刘的看法在学界很流行。就技术层面看,从土地和资金这两个方面进行分析,有助于认识一些问题,但是不是能从根子上把握问题,就像叶老师质疑的那样,这是值的进一步讨论的。  

李节:  

我想谈的是形势本身和这次的议题。今天虽然人到得不多,但跨度比较大,谈论的主题也比较广泛,我想这个形势的问题,今后还会有。因为现在《乌有之乡》就在关心经济形势,在今天春节期间就搞了个经济形势座谈会。因为刚开始,我认为里面的分析不够深入,但我感觉这个形式很好。理论和实践的相结合,会使得大家越来越接近真理。  

我最近看了转变经济发展方式的文章,其中迎春专门讲了经济发展方式,他讲了两层意思,一层意思是发展方式的转变不能解决本质的问题,我赞同这点,因为制度问题不解决,仅仅转变发展方式,还是治标不治本的办法。第二层意思是“发展方式的转变”有一定的作用,在大环境不变的情况下,还是有些积极作用。低碳经济就是一个最近的热点,但我感觉实施起来比较困难,就以开车为例吧,我觉得身边的车是越来越多了,油是越用越多,怎么个低碳法,我搞不清楚。  

赵磊:  

如何“低碳”?现在他们想出了办法,也是市场经济的办法,叫“碳交易”、“限制排放”,实行“配额制”。他们是想在市场经济的框架下来解决这个问题。但福斯特认为这解决不了问题,我认为福斯特的怀疑有道理。还是归结为叶老师的那句话:制度问题不解决,是不能解决根本问题的。资本主义是一个不可持续发展的经济,它解决不了这个问题。  

李节:  

除了这个热点,还有一个就是转基因的问题。转基因问题当然也是个政治问题,表面看起来是科学之争,最后也是一个利益驱动。由此可以看出,很多很多的问题集中指向了最后一个东西:制度。所以我觉得赵老这次选择这个题目,实质上有个总的东西出来了,包括今后我们讨论都有一个本质,只要制度在那里,很多问题都只是现象性的问题,这个总的根子就是制度的问题,其中有个经济规律,是个必然性的东西。  

赵磊:  

我今天从“苏宁电器商店”门口路过,听到一个巨型喇叭对着大街不停地嚎叫,有一群美男少女头上包着毛巾,穿着统一的服装,排着队,举着牌子,上面写着“我要跟你约会”——目的是要推销什么产品。由此可以看到,生产过剩到了多么严重的地步!花那么多的精力,用那么多的人力,耗费那么多物力,来宣传,来推销,结果又能卖掉几件产品?尤其是,那多的人没事干,整天打着个牌子在那里转悠加忽悠。我估计那些人都是大学生,其中有没有学物理学的、理论经济学的、外国文学的、中国哲学的?反正都扛个牌子,像超男超女似的做秀。毫无疑问,实体经济已经严重过剩了。  

柳成湘:  

我讲几个社会现象。西南大学教育学的几个硕士研究生,全日制的,去年毕业,分的工作是在电子科大附小做小学教师,这个反差很大。因为那位导师一直很为自己的学生自豪,他的学生啊,没有一个在中学做老师的。这就说明现在的就业已经糟糕到何种的程度。西南大学的教育学在国内是前三名的,以前西南大学的教育学硕士是很紧俏的,现在硕士研究生只能当小学教师。  

最近川大在九天之内,连续发生两次学生凶杀案,这个就属于极端反常了。还有一个西南大学的博士生,因为某种原因自杀。通过这些事件,我感觉现在的社会形势很严峻。就业使得大学生的压力很大。有些外企,动辄裁员。  

此外,新华社写了六篇关于房地产的文章,按常理,一旦中央报纸有什么传言,一定是闻风而动,马上就令行禁止。作为一个官方媒体,企业竟然不买账,有些人还传言,那是私人说的。  

现在回过头去看“轮子功”的问题,实际上是大家没有信仰了,由于没有信仰了,所以就很容易陷入邪教。一个社会没有信仰的话,那就很危险了,现在所谓的信仰也有,钱、拜物教,实际上那也不叫信仰,那是一种物质追求。如果人没有精神追求,那就不能称其为人。从社会角度来看,这是很危险的。大家的思想和信仰很混乱,各种各样的思想流派都在向外涌,包括什么尊孔,这个教,那个教的,花样很多。我很担心信仰的缺失,这是个大问题。  

叶劲松:  

我认为信仰是意识方面的,但是归根到底,意识毕竟是由社会存在所决定的,甚至是社会存在造成的。当然,存在变了,意识仍然没有变的人还是有的,比如说赵教授,但这些人毕竟只是少数。就普遍大众来讲,能改变其意识的还必须是社会存在。像轮子功这种邪教,之所以能迷惑很多人,至少有一个理由:练功就可以不上医院,不求医。这实际上反映了社会医疗保障体系不完善,看病难,看病贵。靠市场来解决,就只有让钱来解决。普通老百姓看不起病,这个社会存在把他们推到了“信邪教”的误区。  

肖磊:  

我最近在研究经济周期理论,我认为现在的世界经济正在进入萧条长波这段周期。经济增长率、工业产值增长率、出口贸易额长期处于下降的趋势。与扩张性长波相比,一般来讲,下降的有一半以上。按照长周期理论,一个长波大约要持续四十到六十年。在这个长波里面,大概要二十年的时间的指标要高于下降性的长波,也是二十多年,它形成一个循环更替。这在统计上是被印证的了。  

从1825年资本主义的第一次危机到现在,很多人都在研究,从统计上证明,长周期是存在的。康德拉基耶夫把经济分成几个时期,发现经济波动有个规律性的东西。熊彼特把经济周期分为三种,第一种就是长周期,他最早接触的是康德拉基耶夫周期,所以他把长周期命名为康德拉基耶夫周期。第二种周期大概是持续到20年,这个也是统计资料统计出来了。第三种周期大约持续10年左右,马克思一般说的周期是这种周期,马克思认为这个周期的物质基础是固定资本的更新。  

熊彼特比较喜欢综合,因为他的文献功课做得比较扎实,所以把周期分为三种,就我个人看,我认为马克思对长周期关注的是比较少的,基本上很少提到长周期。  

赵磊:  

三个周期的划分是:康德拉基耶夫长周期,朱格拉中周期,还有一个是基钦短周期。马克思关注的是十年左右的经济周期,与朱格拉中周期相似。小肖的看法,与中科社科院许建康的看法基本上是一致的,许建康也在研究这个“长周期”,最近他写了这方面的文章。  

肖磊:  

目前在经济周期上,还没有一个统一的理论,主要有两派。从熊彼特开始,他认为技术创新,每一个长周期都有一个重大的技术创新,产生一个新的产业部门,比如说最先是纺织产业,然后就是钢铁生产,后来铁路带动了钢铁产业,后来是汽车。  

我认为,70年代全球经济就进入了下降性的长波,无论各个指标,都处于一个比较低的时期。并且在这个时期里,阶级斗争爆发的频率比较高,也存在一个阶级斗争的周期。这个周期可能一直持续到80年代末,90年代发生的几件事情,恰恰推动了第五轮的长波扩张时期。这个扩张时期,我认为有三个原因,第一个原因是信息技术的革命,计算机、电脑、电子技术,这个产业部类本身代表一种利润率的提高。另一方面是苏联东欧的解体,以及中国实行的改革开放,它本身扩展了资本主义的市场范围,特别是中国,这个廉价劳动力本身,对于挽救资本主义起了很重要的作用,第三个,资本主义本身产生了一种调节的能力,这种能力主要体现在经济的金融化方面,即通过债务,或者是虚拟经济的形式来扩大利润,提高利润率,三种趋势交替在一起,推动了扩张性的长波,这种长波可能持续到08年。  

当然我这个只是感性的认识,还需要大量的统计资料。那么这次危机是不是意味着,资本主义体系进入到了萧条型的长波,在这种长波里,是不是各种躁动、各种阶级矛盾进一步爆发。因为现在的发达资本主义都爆发过大规模的罢工事件。  

赵磊:  

不知你们注意到没有,现在主流经济学很喜欢谈“后危机”时代的问题。在他们心目中,危机已经过去了。主流们最不愿说的名词是“危机”,可是一旦加上“后”这个前缀,就很光辉了,所以我经常听他们大谈“后危机”如何如何,好象危机已经不复存在了。且不说经济危机正在经历、生态危机正在积累,听听老柳刚才谈到的各种社会危机和道德危机,越来越严重了,那里就“后”了呢?  

李节:  

这两天我注意到一个问题,俄美两家又在签销毁核武器的协议,美国又搞了不首先使用核武器的承诺。有人说“那个是个假东西”,不是无条件的做出承诺的,像中国一样,口气很坚定。我认为,美国认为他的核武器够多了,所以能裁就裁一点,一是省钱,二是在政治姿态上有利。实际上美国从来就不爱好和平,总是枪杆子里面出和平,他总是霸权主义。加之要对付经济危机,可能就是希望减少些军费开支,减少财政压力。  

所以我认为,赵老所说的经济危机还没有过去,还在延伸,去年倒闭的银行数还是比较多的,今年上半年还在倒闭,只是没有大张旗鼓的去公布,中小银行也一直在倒闭。  

柳成湘:  

马克思认为经济危机事实上就是生产过剩危机,生产过剩没有解决,经济危机就很难渡过。我们过去看生产过剩是靠战争解决的,现在我们的生产过剩怎么解决呢?相对购买力不足,没有解决方法。  

赵磊:  

所以只能治标,不能治本。现在有些人总是大谈“后危机时代”,面对危机他们没有办法,所以就把危机前面加个“后”字,这样就比较愉快了,完全是在自淫嘛。“后”字的意思就是:“面包会有的,牛奶会有的,一切都会有的”。这次危机当然会过去的,但危机的根子没有解决,危机还会周期性的爆发。  

肖磊:  

90年代后的世界经济确实出现过一段高涨的时期,其中经济的金融化尤其出众。它不仅通过居民的债务来刺激消费,还有国家产生的债务,而在债务的基础上产生虚拟经济。  

李节:  

就是赵老师曾经所谈到的“透支消费”吧!  

肖磊  

对,通过经济的金融化,他不仅掠夺了剩余价值,而且还能将可变资本的一部分也掠夺了。劳动力消耗的价值也在减少,通过金融扩张,进一步提高利润率。  

叶劲松:  

对于70年代经济走势的变化,即70年代之后,西方的经济迅速下滑,我认为是这样的。在70年代之前,凯恩斯主义盛行,但是凯恩斯主义不是万能的,他也不能避免经济危机。1973年石油危机之后,造成了全世界的经济衰退,于是新自由主义进入历史舞台。实际上这段时期经济发展十分缓慢。国家干预减弱,新自由主义盛行,是一个很大的原因。  

当然,凯恩斯主义的国家干预不能够改变资本主义的经济困境,但相对于自由放任的资本主义,他还是有进步性的。他起码承认资本主义有毛病,适当的采取一些改良措施,而新自由主义认为市场经济很完善,一切都能自我调节。  

肖磊:  

在逻辑关系上,凯恩斯主义这个刺激政策时间长了,不起作用的时候,就开始出现各种症状,73年大危机,后面78年还有一次。  

赵磊:  

老叶说的对,凯恩斯主义相对于新自由主义有优越性。后来凯恩斯主义不管用了,所以新自由主义就出来了。而正是在这个节骨眼上,苏联解体,苏东坡事件加上中国的市场化,这就给资本主义世界创造了很大的市场。这个市场对于解决他们的过剩问题,起了很大的作用。新自由主义的后果很清楚了:两极分化,全球性的两极分化,现在比凯恩斯主义的时代,是越来越严重了。  

肖磊:  

新自由主义是从80年代初才搞起的。  

赵磊:  

严格说,自从1970年代以来,新自由主义在国际的经济政策上扮演着越来越重要的角色。从70年代末开始,里根、撒切尔在政治上完全采纳了这种它,并在实践中竭尽全力地推行之。  

李节:  

我有一个看法:就是凯恩斯主义这个东西究竟实行过没有。因为大危机是1929年到1933年发生的,而凯恩斯的思想提出来已经是1936年了,紧接着就发生了第二次世界大战。实际上,这样一个因果关系,你很难讲凯恩斯的观点起了作用。战争的作用呢?  

肖磊:  

    这里面有一个观点,就是凯恩斯的理论起不了什么作用,其实只不过是装装样子,实际上是二次大战让资本主义从30年代的大危机走出来。  

赵磊:  

就是通过战争来摧毁生产力,来解决生产过剩的问题。  

肖磊:  

所以50、60年代,经济高涨,实际上就是因为死了很多人,很多物资需要重建,包括西欧和日本。那么这个时候,经济就蒸蒸日上。  

李节:  

我算了一下,因为他死了7000万人,如果这7000万人健在,他们的吃和喝得是多少?  

叶劲松:  

哪里死了7000万人呢?如果把中国和苏联刨出去,哪里死了7000万人?  

叶劲松:  

    问题是凯恩斯主义只限于资本主义国家,所以,它的作用就应该把中国和苏联死的这一部分人去除掉才客观。  

李节:  

史学界还有这样的一个说法:不是中国人打败日本的,是英美在中国战场上打败日本的。当时给了国民党好多物资,就是这个原因嘛。49年之后,我们搞了个封闭的社会主义共同体,和美国之间不交换,另外,他们战后实行了一个“从摇篮到坟墓”的福利。  

叶劲松:  

       这只是一种宣传,实际上根本没有达到他们所说的那个程度。  

李节:  

        那个时候可能没有。但最近,我老婆有个朋友在比利时,在医院检查,发现得了癌症,十几个医生在那会诊,费用全部由政府管。就从这个例子,用个别的论据,去怀疑凯恩斯主义究竟起没起作用。今天下午,肖教授提了一个,如果二战的时候不好说,那么73、74年,这段时间里没有战争,凯恩斯理论的作用并不明显。  

叶劲松:  

我插一句。你说当年“二战”产生的一个巨大的需求,那么“一战”有没有产生这么大的需求呢?实际上,从1919年“一战”结束,一直到1929年这,就发生了前所未有的世界经济大危机。“二战”结束后,一直到73年,73年的危机也比之前的小得多啊。  

柳成湘:  

        其实刚才叶老师说的,实际上并不是罗斯福遵循了凯恩斯,而是凯恩斯总结了罗斯福。  

赵磊:  

        凯恩斯主义符合了罗斯福的政策。而且,政策在实施的过程中,和后来的战争是重叠的。可能都有作用,但是不能因此否定国家干预的作用。  

叶劲松:  

        当然,像这些手段,都只能减轻或缓和危机,但不能避免危机。所以战后,经济危机还是要周期性爆发。  

柳成湘:  

        战争也是国家干预么!  

赵磊:  

        说得很好,战争是国家干预的另一种形式。当然,这是一种更残酷的、更不讲道理的、更霸道的形式。  

叶劲松:  

         仅仅依靠凯恩斯主义来解决经济危机,也是不行的。  

赵磊:  

        很多人对中国的四万亿投资非常反感,比如叶檀和陈志武。但是从扩大内需、国家宏观调控的角度看,其实这四万个亿起的作用非常大。换句话说,如果没有这四万个亿,中国经济肯定雄不起来。当然,这四万个亿大部分流向“铁鸡公”了,产能过剩的矛盾并没有根本解决。但是从某种程度上说,它确实缓和了过剩。  

叶劲松:  

        不说缓和,是推迟了一下。  

赵磊:  

        看来战争的确是缓和危机的一个不得已的办法。为什么列宁说“帝国主义是战争的根源”?列宁抓住了问题的内在规律。也就是说,在越来越严重的过剩背景下,资本实在是憋得受不了了,总得找个地方发泄嘛!列宁的说法,在今天看来仍然是正确的。  

叶劲松:  

看看美国,战争经济对它的经济发展起到很大的推动作用。而1950年朝鲜战争之前,美国的工业水平还没有恢复到1944年的水平,1944年是最高的。从1945年开始,工业水平下降,因为它的战争需求下降了。朝鲜战争一爆发,工业水平就又蹿上去了。  

李节:  

        那越南战争呢?  

叶劲松:  

        实际上美国战后最长的经济周期就是60年代。而1969年尼克松上台后,削减了一点军费,过剩问题就显现了,结果马上就发生了经济危机。  

赵磊:  

        要么战争、要么干预、要么透支,这些都可以商量,反正你就看着办吧。但是若要“变性”,也就是要想改变资本主义制度,那是绝不容许滴!  

肖磊:  

        那么下一次危机,或者说危机过后,我们怎么判断这个形势呢?是不是又进入了一个下降时期?  

赵磊:  

        就看它的过剩产能消减的怎么样。不管用什么手段,如果它能把过剩产能控制在一定的程度之内,那么它的生产力就可以继续开动。资本主义经济就是一个追逐利润的经济。主流最喜欢“后危机时代”这个词,危机还在进行时,就迫不及待要“后”了。过去说“危机时代”很痛苦,发音都不清楚,不知道在说什么,还以为说“无稽之谈”;现在是“后——危机时代”了,逻辑重音在“后”这个字上。在危机前面加了个“后”字,就再也不结巴了。  

左志博:  

我也谈谈房价吧。先说说需求,严格意义上的需求,不仅仅是你对这个东西有需要,还要能支付得起。那么我们来看商品房,真的是供不应求么?随着房价的高速增长,增长速度超过了收入、利息的增长速度,支付不起的人会越来越多。而另一方面,许多商品房并没有实际被卖出,而是在开发商的左手右手之间来回流转。  

真正供不应求的应该是经济适用房。经济适用房的需求在哪里?一方面,80后到了结婚年龄,对住房有很大的需求;另一方面,从商品房市场甩出来的人也加入到需求大军。而经济适用房的价格,随着商品房房价的上涨,它也要上涨。这就出现了西方经济学中的“吉芬商品”,就是:随着价格的上升,需求量不降反升。这也就折射出,我们国家实行的经济适用房政策,是有缺陷的,是畸形的。这种畸形的经济适用房,在一定程度上助长了商品房价格居高不下的局面。  

柳成湘:  

        在普通老百姓看来,房地产政策是很失败的;但对于开发商来说,房地产政策是很成功的!从他们的利益出发,他们就要维持这种政策。所以说,这个不是政策扭不扭曲的问题,而是个利益决定的事情。房地产老板就觉得很公平,劳动者就觉得很不公平。那么按照私有制的市场经济观念来讲,这是很公平的。这都是由阶级利益决定的。避开阶级利益,单纯从技术层面上分析,是解释不清这个问题的,反而把自己给绕糊涂了。  

左志博:  

资产阶级私有制必然要求市场经济,这是符合其利益的。然而现在却出现了扭曲了市场经济的这么个东西,而且短时间内又不会得到解决,这很难理解。  

柳成湘:  

         理想的市场经济是没有的!  

叶劲松:  

        我看到这样一个消息:去年美国有400万个贷款买房的人,最后被撵出来了。像这样的事情,美国就觉得是很符合市场经济的。  

赵磊:  

任志强说:你买不起房就是买不起房,难道我还白送你一套不成?任志强说的是大实话。都说任志强是“人民公敌”,其实任志强不过是“人格化的资本”,任志强之所以成了“人民公敌”,是因为资本是“人民公敌”。任志强的话代表着资本的逻辑,“没有免费的午餐”是市场经济的天经地义,市场经济就是这样的,游戏规则就是这样的。  

肖磊:  

        最近他又在大放厥词了。他说,你之所以买不起房,是因为你“对社会没贡献”;我们交了那么多税,我们买得起房,我们在北京住,是因为我们有贡献。你买不起房你到二线城市买么,何必到北京来混呢。  

赵磊  

        他的所谓“贡献”,是从资本的逻辑说的,而不是从马克思的劳动价值论的逻辑说的。  

鲁保林:  

         应该说,他是利用了别人的贡献。  

赵磊:  

所以叶老师刚才讲的是对的:左志博他们是从技术层面来分析问题的。技术层面分析有一个好处,就是你对一个具体问题进行分析以后,能够训练自己的经济学思维。但是,看问题不能光从技术层面来看。光从技术层面分析,你为什么会遇到困惑?市场经济为什么这么黑暗?这与书本上的、理想中的状态,“差别怎么就这么大哩”?  

主流经济学告诉你们,理想中的市场经济决不会出现这样的情况。从书本出发,于是就认为,我们的市场经济还不够理想,若要把它变的理想,就要“进一步加大改革的力度”云云。遗憾的是,在所谓的理想的市场经济国家,比如发达资本主义国家,这些问题一样存在。正如柳老师说的:那种理想的市场经济在这个地球上还没有存在过!的确如此。  

柳成湘:  

        就比如说市场经济要公平竞争,哪里有公平竞争嘛?资本主义就是要让你不公平竞争。  

赵磊:  

         一个存在剥削的市场经济,就谈不上公平竞争。  

实际上,日本有住房的居民大概只有25%,换句话说,70—80%的人都没有住房啊。在我们心中,日本已经很富裕了吧,他们的市场经济是很“标准”的吧?那日本应该做的更好啊。美国也是这样,大部分人租房住。  

当然,需求中的确有“刚性”的部分。比如说,老丈母娘的需求就是刚性的,刘一锋、左志博要娶老婆,你们的丈母娘就说:“你得给我女儿买房子”!这个需求是很刚性的。当然你讲的“经适房”的需求,也是刚性的。但相当一部分人买房子是用来投资,是资本的过剩造成的,他们的需求是一定要赚钱的。  

刘一峰:  

我感觉我国的经济适用房不应该拿出来讨论。一是它的供给量小,而且供给面也比较狭小。就是说,我们普通人要买房子的话,经济适用房肯定没有我们的份。  

赵磊:  

新加坡的经济适用房叫做“组屋”。新加坡是城市国家,有400多万人口。在这么小的国家,李光耀采取了这么强硬的手段,但还是干预不了它的市场上的房价。新加坡的商品房的价格也是高的不得了,而绝大多数人的住房只能采取“组屋”的形式。这种房子我见过,里面的结构就像筒子楼那样。据李光耀说,这是为了让人们能够互相之间交流。而有钱老板们,住的是“公寓”;更有钱的富豪,住的是“豪宅”。“组屋”、“公寓”、“豪宅”之间的差别,我只能用天上人间来形容。  

“公寓”、“豪宅”相比,住在“组屋”里和住在平民窟一样,刘一锋住在里面肯定会想不过。  

刘一峰:  

         这种情况与茅于轼的说法很像。茅于轼就说,必须把商品房和经济适用房的档次拉开,比如,经济适用房就不能修厕所,就得让你住在经济适用房里面难受。因为住经济适用房是占了国家的便宜,所以不能让你常住在里面。  

左志博:  

        北京一位老人不就发明了一种“胶囊公寓”么,一间房间只有一二平米,就很符合这种思想。  

赵磊:  

香港就有这种蜗居,他们叫“笼屋”。这还是发达的资本主义国家或地区呢。  

鲁保林:  

我认为,中国长期经济的稳定发展,有两个问题是需要解决的,但这两个问题又是有矛盾的。第一个是消费问题,比如购买力不足、人民需求不足等。当然,这个问题的根源在于制度,这个问题,短时间内不可能解决,这个就不多说了。而市场经济,或者说资本主义生产方式,在发展社会生产力的方面,它的作用是不可忽视的。我觉得我们有必要利用这个东西。  

第二个问题,就是应对危机的中期措施,是产业结构调整。中国要发展高新技术产业,提高企业的自主创新能力。我们传统产业的一个问题就是,利润率趋于下降,而科技含量高的产品,它的利润率也比较高。另外,发展高新技术产业可以化解虚拟经济的泡沫。套用赵老师的观点,现在生产过剩,又没有新的增长点,他不往房地产投,又能往哪里投呢?  

但是,这两点是很矛盾的。我们要发展高新技术产业,而高新技术又会排斥劳动力,就像机器排斥人一样。发展高新技术产业的结果,会不会导致消费的进一步萎缩呢?这是我的担心。  

赵磊:  

发展高新技术产业,通常是资本密集型的,而不是劳动密集型。一个矛盾摆在这里:发展资本密集型产业,让利润率上升,但是却排斥更多的人出来,这部分人的消费又被萎缩了。你提出了这个问题:怎么办?  

主流讲“市场配置资源”,叶老师讲“资本主义制度”,学界、官方讲“经济发展方式”,其实都指的是一个东西。我就按官方的说法吧:“经济发展方式”。看来这个经济发展方式不可持续啊!它很难持续。如果高新技术产业一定是我们的发展方向,那么这种高新技术产业一定不是劳动密集型,一定是排斥人力的。  

产业中的科技含量越来越多,需要的人力也就越来越少,一定有很多人被筛出来。这些人在资本主义制度下如何生存?有一个游戏规则,叫做“没有免费的午餐”。你被筛出来了,如果你祖上给你留了100万,那你吃喝嫖赌都可以;如果你是身无分文的劳动人民,那对不起,你就自生自灭吧。这些人越来越多,剩下的人才有高薪,所以高新技术产业的人都是高薪。  

剩余那么多的人咋办?一个可能的出路是社会保障、社会救济。给你一点点施舍不至于饿死,但你绝对活得没有尊严,否则就不符合资本主义精神了。资本主义精神叫做“优胜劣汰”!照这样看来,这样发展下去,我们先不说生态危机,仅经济危机就一定会反复出现。生产出来的产品是越来越多,而大部分人又被排斥在生产之外,既然没有生产,那你凭什么消费?这种情况下,财富在堆积,贫穷也在堆积。失业怎么解决,消费怎么解决?还有一条路,老柳说的办法,就是打一仗(柳成湘:资本主义的办法)。所以要获得超额利润,必然生产出越来越多的过剩人口来。  

柳成湘:  

       从液晶电视上你就可以看出来。液晶电视在两三年前,一万块钱。现在再看,四千块钱,并且货币这两年还在贬值。  

赵磊:  

        因为生产力在提高啊。  

柳成湘:  

        对啊,消费就跟不上了嘛!  

赵磊:  

我插一句。刚才我收到一个短信,这个短信我连续收到好几次,它是这样说的:“成都公安温馨提示:各位市民,凡是接到陌生人来电、短信、电子邮件等,无论任何理由,要求转账、汇款、索要账号密码,请您切记不听、不信、不转帐、不汇款,有疑问,请拨打成都公安热线……”。这说明现在的闲人越来越多了,要靠欺骗来谋生。这也从一个侧面说明,在产能严重过剩的背景下,很多人在干这种事。  

其实,很多人被排除在生产之外,本来是一种历史的进步,随着生产力的提高,人们就有更多的闲暇时间来“全面发展”。但资本主义做不到这一点。按照马克思说的,人本来是应该全面发展的。人应该只用很少的时间来从事“谋生”的劳动,而用一生中的大部分时间来研究点学问啊、学点书画啊、锻炼身体啊、跟朋友喝两杯茶啊、提高一下自身的修养啊,等等。但资本主义的剩余价值规律,要求你把大部分时间用在剩余价值的生产上,或者剥削人,或者被人剥削,不然你就得死掉。  

所以你看政府在解决就业的报告上,都少不了这一句:发展第三产业,发展家政服务啊。问题是,以后家政服务都过剩了,你又咋办呢?发展第四产业?第五产业?  

李节:  

        现在的空置房这么多,缺房的人一家分一间也住不完,但是宁肯空着也不让需要的人住。汶川大地震的时候,我说我有这个觉悟,让灾民住我家,但是我也只能解决一两家。全成都空房子多了去,都在那里闲着。  

鲁保林:  

        哪能让你白住,人家讲究“等价交换”!  

赵磊:  

        市场经济有其历史合理性,主流教科书为市场经济的辩护,已经到了神话的地步。但你不能光看它的历史合理性,我们恰恰要在合理性之外,看到市场经济的局限性和历史暂时性。  

肖磊:  

我接着他刚才说的高新技术。在一定时期内,如果有一种重大的技术创新,比如说发明了蒸汽机之后,它通过关联产业,在一定时期是可以缓和这个矛盾的。但是缓和之后有一个衰减的过程,等到这个衰减过程结束之后,矛盾又一次的暴露出来。你说的要发展高新技术,这种高薪技术是一种基础的创新,产生一个新的产业部门。  

资本主义萧条的蔓延,在每一个时期之后,都有一个重大的产业部门诞生。比如英国当年的纺织业,随着蒸汽机的出现,就得到了传播。比如钢铁、铁路、电气。90年代恰好赶上个新经济、信息技术,所以经济有一个高涨时期。如果2008年的危机在全世界蔓延,是不是会有一个重大的新技术诞生?  

柳成湘:  

        问题是,这种新技术能不能提高普通老百姓的消费能力?  

肖磊:  

        新技术能够产生一个新的产业部门,通过产业链拉动各个产业,能使剩余资本有个投资的场所,剩余价值实现成为可能。但在这个过程中,它的作用是衰减的。就像熊彼特说的,创新的作用就像弹钢琴,“当”,按一下,它的声音逐渐衰减,直至停止。还有另一种创新,是工艺创新,就是对现有技术、产品生产模式的改良。比如柳教授你说的液晶电视,就属于工艺创新。  

赵磊:  

    新的技术革命一定会出现。但是,新技术革命的出现,能解决资本主义与生俱来的缺陷么?不能,而且有些问题还在加重。现在更清楚了,资本主义面临的还不仅仅是经济危机,还有生态危机。因为它不仅在制造过剩,还在疯狂的破坏资源,包括劳动力资源和自然资源。因此它面临的是双重危机。  

柳成湘:  

还有,它是在破坏消费!  

赵磊:  

       外国的马克思主义学者越来越关注生态危机,因为这也是一个制约资本主义的瓶颈。以前是消费与生产之间脱离,现在资本主义又面临了一个新的问题,就是生产和环境之间的矛盾。这个问题演变的很快,以至于我们还没等到资本主义的经济危机引发社会危机,生态危机就已经在敲资本主义制度的丧钟了。资本主义制度,用市场的办法,不可能在体制内部解决生态危机。  

肖磊:  

        那如果技术创新发展到很高的阶段,比如说利用原子能呢?原子能不像现在的能源一样,它如果利用好了的话,是不会造成生态危机的。  

赵磊  

核聚变类似于现在的太阳能,再把它转化为电能,对环境就没有污染了,这个可以永续利用。但这同样挽救不了资本主义制度,因为它没有解决资本主义的基本矛盾。  

柳成湘:  

        实际上,原子能发电在40—50年代就有了,在70年代发展的比较快,但是进入90年代发展就慢了下来。因为核废料现在很不好处理。  

肖磊:  

         所以随着技术的进步,资本的消失或资本之否定,是必然的趋势。  

李节:  

        你这个变化在技术上用什么来衡量的呢?  

肖磊:  

       当工业产值只占国民经济百分之几的时候。就像工业社会兴起的时候,农业只占国民经济百分之几。  

叶劲松:  

在社会主义国家里,原来是没有GDP概念的。从改革开放之后,我们才引入了GDP的。对鼓吹第三产业的观点,我是持反对看法的。西方国家鼓吹第三产业发展,本身就是资产阶级腐朽心理的表现。它的绝大部门,实际上是不创造社会财富的。真正创造社会财富的,是工业、农业和建筑业,以及商业中的那些物质劳动环节,后者是工业的一个延伸。  

而且第三产业概念,本身就是模糊的。虽然资本家也纳税了,但社会财富不是他们创造的,创造社会财富的是工人、农民。而现在所倡导的第三产业,许多都是寄生性的。比如说澳门,它的人均GDP排在亚洲第一,可实际上它创造了多少财富呢?  

赵磊:  

叶老师讲的有道理,在资本主义国家那些不生产的、或者说非物质生产部门里,的确有很多腐朽的东西。像成都人的休闲时间,很多都用来打麻将了,我对麻将就比较反感。  

但要注意一点,第二产业产值的比重下降,并不代表第二产业创造出的财富下降了,相反,第二产业创造的使用价值的量是上升的。比如农业,在GDP计算当中,我们过去农业产值占40%、20%,现在农业产值只占10%了。但是,农业的产量却一直是在增加的。它的产量在增加,但它的产值地位在下降。  

第三产业确实有很多腐朽的东西。但是,在市场经济的排位里,没有使用价值量,只有价值量。因为市场经济的生产目的,不是人们的需要,不是使用价值,而是价值和剩余价值。这种变化是规律性的:产值所占比重的下降代表着该产业地位在下降,但是该产业创造的使用价值的数量却在增加。为什么使用价值的数量在增加呢?是因为生产效率提高了。效率提高可能是增加机器造成的,可能就是人手减少了但技术提高了造成的。总之,它是通过“剥削”自然力来实现的。  

肖磊:  

这就有一个问题,就是说价值量本身在缩减,但使用价值量会越来越大。  

赵磊:  

        马克思早就讲过这个问题,这就是著名的:“单位商品的价值量与生产率成反比”。用市场经济的统计指标来看,也是这个趋势。  

叶劲松:  

        现在美国的工业产值,占它的GDP是10%左右,其他发达国家的比重更大。你说还要让它降到百分之几,是不是不大可能了?  

肖磊:  

我觉得下降是一个必然的趋势。  

叶劲松:  

        确实,这是一个趋势,这说明了资本主义的病态机理。就拿这次金融危机来说,它的虚拟经济就属于第三产业。但是否会降到那个量,就不好说了。  

赵磊:  

        现在流行一种说法,认为实体经济太薄弱了,虚拟经济应该压缩,腾出一部分资本,投入到实体经济中去。但是,在实体经济大大过剩的情况下,资本不可能投到实体经济中去。  

肖磊:  

        第三产业也并不都是虚拟经济、投机经济,比如说“理发”。  

叶劲松:  

        我也说了,第三产业并不全是虚拟经济。但是,理发这种行业不是第三产业产值主要来源,第三产业产值更多是由虚拟经济创造的。  

鲁保林:  

         那你说金融衍生品有没有价值和使用价值呢?  

肖磊:  

        金融衍生品,这个应该是不创造价值的。  

叶劲松:  

        马克思说,只有劳动创造价值,而且还得是物质生产劳动。创造价值不等于创造物质财富,当然它为创造物质财富提供了条件。  

赵磊:  

        关于财富的含义,最早,财富只能是一个实体性的概念,比如说大米,看得见摸得着。到了后来,财富或者说使用价值,这个概念的外延在不断扩大。现在有一种观点,把一切“效用”都看作是“使用价值”。“效用”就有实体性的和非实体性的。比如说,给你理发、洗脚,你很舒服,这个提供的是“效用”,而且是非实体性的“效用”,这是不是使用价值呢?这个问题,我们可以以后讨论。  

柳成湘:  

        最近美国有了一个新举动,就是推迟干涉中国汇率问题。那么他们为什么推迟呢?我感觉是为了和中国创造一种良好气氛。但是这种良好气氛是暂时的,过段时间他们还是要照样的拷打中国的。  

赵磊:  

最后我说两句吧。刘一峰谈房价,肖磊谈周期,左志博也谈房价,老柳谈了社会上诸多乱象,叶老师从制度上对这些问题进行了分析,保林提出了一个悖论。大家都对当前的经济形势发表了高见,我很受启发。  

我想和大家谈谈“方法”。之所以要谈“方法”,是因为我看到,善良的人们并不缺乏正义和激情,但在观察社会经济问题时,许多人往往会不自觉地陷入历史唯心主义的方法论中。比如对房地产业的分析,时下流行的做法,不是从现存的经济关系、资本逻辑去把握其内在必然性,而是把高房价的根源,归咎为几个“坏人”捣蛋。  

倘若今天中国的种种乱像,真的就是几个“坏人”捣蛋的结果,那么很不幸:在抓了那么多“坏人”之后,在搞了那么长时间的“学习”之后,在发表那么多“社评”之后,在高呼了那么多次的“口号”之后,为什么贪官依然前腐后继?矿难依然频频发生?高房价依然我行我素?两极分化依然昂首前行?  

“坏人”究竟是怎样炼出来的?不改变现存的经济关系,你就想彻底解决这些“依然”存在的种种问题,这不是“与虎谋皮”,又是什么呢?  

我们分析社会经济问题,目的在于准确把握形势,并科学预测发展趋势。“把握”和“预测”当然有很多方法,我归纳一下,无非有两种基本方法:一种是历史唯心主义;另一种是历史唯物主义。虽然“各庄都有各庄的高招”,但这两种方法的境界不同,实在是判若云泥:(1)历史唯心主义从观念出发来解释实践;历史唯物主义从实践出发来解释观念。(2)历史唯心主义认为,人的主观意志可以为所欲为;历史唯物主义认为,人的主观意志要受到客观环境的制约。(3)历史唯心主义认为,社会发展趋势不具有必然性;历史唯物主义认为,社会经济发展过程虽然会受到各种偶然变量的影响,但趋势的基本走向具有客观必然性。  

所以,历史唯心主义把握形势的目的,就是要证明主观意志在社会发展中的决定性作用;而历史唯物主义把握形势的目的,则是要找到决定社会发展趋势的内在客观规律。  

有人说:社会实践活动的主体不是物,而是具有主观能动性的人。我说:实践当然是由人来做的,而人又总是受一定观念支配的;但是,实践中的人决不是“抽象的”人,而是一定历史关系、历史环境中的人,他的观念总是历史关系、历史环境的产物,他的实践不能超越他所处于的历史环境。  

历史唯心主义要人们相信,只要消灭了那几个左右房价的“坏人”,就能解决高房价的难题;但在历史唯物主义看来,不改变产生“坏人”的土壤,你怎么能消灭“坏人”呢?要消灭“坏人”,就必须消灭产生“坏人”的“土壤”。  

有人反问我:不是都说“思路决定出路”吗?既然“思路决定出路”,主观意志就是“第一性”的。我说:在某个具体事件的选择中,“思路决定出路”这句话是对的。但是,如果要拿它来为历史唯心主义辩护,就大谬不然了。试问:人的思路难道可以超越历史给定的各种出路吗?  

比如有A、B、C三条出路,所谓思路的“决定”作用在于:你能在这三条出路中自由选择——这就是“发挥主观能动性”;但是,不论怎样发挥主观能动性,你都不能超越这三种选择——这就是“存在决定意识”。  

历史唯物主义并不否认人的主观能动性,但它决不把主观能动性的作用神话。这一点正是历史唯物主义与历史唯心主义的根本区别所在。这个区别,就好比栓在树上的一条狗,狗的自由(主观能动性),取决于绳子的长度。这一点,狗是不知道的,所以它总是左冲右突,以为它能跑出绳子给定的范围,结果总是以失败而告终,它的自由超越不了绳子的直径。历史唯心主义就是这只栓在树上的狗,而历史唯物主义则看见了这根绳子。  

有人对我说:历史唯物主义“太消极”、“太窝囊”了。我说这是误解。我们认识客观规律的目的是什么?当然是要“有所作为”,而不是“消极”,不是“无所作为”;但“有所作为”并不是“乱作为”,更不是“为所欲为”,而是要在尊重规律的基础上“顺势而为”!  

“顺势而为”不是“窝囊”,不是“消极”,而是真正的“积极有为”,因为只有“顺势而为”,你才能正确地发挥主观能动性,你才获得了自由。恩格斯说:“自由是对必然性的认识”,就是这个意思。  

“顺势而为”不是机会主义,不是“有奶便是娘”,而是因势利导,善于把握和利用机会。比如最近有关“转基因”的斗争,作为一个公共事件,“转基因”的分歧并不是左派能够凭空“创造”出来的,但左派却很好地“利用”了这个事件,及时揭露了右派的嘴脸。  

我还要强调一点:历史唯物主义既要“正视”这根绳子,“尊重”这根绳子,同时也要通过实践,来不断改变和加长这根绳子。  

由于客观规律不以个人的主观意志为转移,所以往往可能并不符合某个人的主观意愿,甚至可能伤害某个阶级、群体的利益。这种情形,可以说是“阶级对立社会”的常态。但是,不能因为与自己的意志相悖,就把这种“伤害”和“相悖”仅仅归咎于几个“坏人”,进而回避、甚至忽略其内在的客观必然性。  

毛泽东是一个很强调发挥主观能动性的伟人,也是一个个人意志非常坚强的革命家。他晚年曾对李呐说:“时来天地皆助力,运去英雄不自由”——可见他老人家也不主张脱离客观条件去“为所欲为”。纵观毛泽东的一生,他不仅坚决反对“乱作为”,而且非常善于“顺势而为”。  

总之,我之所以要强调“方法”的重要性,是想说明:必须把握问题的内在逻辑,而不仅仅是把目光聚焦在几个“坏人”身上。只有这样,我们才能准确预测社会经济的发展趋势,才能找到解决问题的正确出路。如何才能做到这一点呢?无它:彻底摆脱历史唯心主义的影响,自觉运用历史唯物主义来观察问题、分析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