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狮子口-算命

来源:百度文库 编辑:神马文学网 时间:2024/04/29 08:03:20

家里果然有两个算命先生。我一进门,娘就叫我去东屋,我说我先吃饭,时间来不及了。她就说:饭已经熟了,你先去吃。

爷呢?

爷在 东屋和先生说话呢,你和英子先吃。

我扭身就走了,没答腔。娘就不理我了。她知道我烦什么。我最烦她说英子。英子是她娘家一个远方外甥女,比我大三岁,今年快20岁了,在我们家住了也快两年了。英子起初为什么来我家,我并不知道,也没听大人说过。好像是我上初中的时候,有一天回家,家里就多了这样一个女孩,娘起初让我叫姐姐,我的弟弟们都跟着叫她姐姐,我不叫,开始跟着娘喊她英子,后来只叫她名字黄桂英。她的名字我是怎样知道的呢?那是有一天,我无意识发现家里有一封从旬阳小河寄来的信,信封写着黄桂英收。我问娘黄桂英是谁?娘说就是你英子姐啊。我便知道了她的名字叫黄桂英了。从此以后,我便人前人后地喊她黄桂英。有一次,不小心让娘听到了。娘骂我:你咋一点礼貌都没有呢?我正想和娘争辩,她却说话了:让他喊名字吧,我喜欢小安喊我名字。她这么一说,我从此偏不喊她的名字了,要和他说话时,我就“嗳”一声,她就知道我喊她。

我到厨房的时候,英子正在炒菜,她见我进来了,就说:快给我看一下火,添一把材火,火快灭了。

我没吭声,一屁股坐在灶门口的材凳子上,往灶洞里添了一把干材火。她见我满脸不高兴,就说:好了,好了,就这一个菜了,来得急。

我没理她,她也不看我,又说:饿了吧,今天是不是又考试了?她管的宽得很,爱问我学校的事,爱问我班上的事。其实,她自己才上到小学三年级,我说什么她又不懂。有时,她问我,我故意气她:你知道H2O吗?

她一脸好奇地问:H2O是啥?

看看,自己又不懂,还要问,H2O是你的命!她知道我故意气她了,便一脸地默然,不说话了。

她不长记性,今天爱问的毛病又来了。我恶声恶气地说:你又不懂,问什么问!她已经炒好了菜,往盘子里装,听我说这话,手停在了半空,看着我。我看了她一眼,还想再刺她一句,见她的眼泪在眼眶里滚动,就有点不忍心了,想说点安慰她的话,可又说不出口。我最怕她的眼泪了,像豆子样的,说出来就滚出来了。

她见我看她,又有点不好意思了,忙放下手中的锅铲子,用手在自己的脸上眼睛上一抹,带点笑意地说:我不懂才问你嘛,……,唉,我喜欢上学,可没机会,你知道我原来学习多好啊。

我“扑哧”一下子笑出声了。

你笑什么笑?我就是学习好嘛,三年级的时候,我还得了奖,学校奖给我一支铅笔呢,说着,她又用手在脸上抹了一下汗。

我的笑声更大了

你笑啥子嘛。

你看你的脸,我指着她的脸说。

她忙跑到镜子前看自己的脸,一看,自己也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她看到了自己被锅黑弄花的脸,五划六道的,有点怪模怪样。不准笑,我去洗把脸,你自己舀饭,快吃,小心迟到了。

这天是很少见的白米饭,我舀了一大老碗,把几个菜都弄些到碗里,举着饭到东房里去了,我要看看爷在和先生说些什么。我讨厌大人们神神道道的算命什么的,但我却好奇他们如何能算出人的命运来的。我当然知道那是假的,可我还是忍不住去看看听听。

我叫了一声爷,爷正在说话,听我叫他,应了一声,对旁边两个陌生人说:这就是我的大孙子,今年上初中三年级,放到过去,也就是秀才了吧。

那是,那是,两个陌生人中的胖一点的应和着爷爷的话,他手中拿着一本发黄的书,正要递给爷爷看。我就知道这两个陌生人是所谓的算命的先生了,就叫了一声:叔叔好。

娘说:小安,你先别吃了,让先生先给你看个相。

娘,你怎么也信这?他们不是算命吗?怎么又看相了?我边往嘴里大口地扒拉饭,边问。

都有,都有,命也算,相也看,另一个瘦子说。

你们就会骗人,这个世界上哪有看相算命是真的?都是糊弄人的。你不是会算命吗?怎么没算算自己的命?我自持自己如爷爷所说的,放到过去就是个秀才了,再加上自己又学了政治,里面才讲了马克思主义和共产主义世界观,自己根本不信算命看相之类的,也根本看不起,便有点出言不逊了。

你这娃子怎么这样说话?没礼貌!娘在边上呵斥了。

没事,年轻人啊,又是学生,哪知道中国古老文化的奥妙?你说是不是方老先生?胖子笑呵呵地对爷爷说。

那你说我的命好吗?我虽然不信,可我又有点想知道他们胡咧咧些什么。

小孩子家家的,别插话,听大人说话,爷爷批评我。爷爷平时最疼我,轻易不说我。我看爷爷说话了,便不言传了,待在一旁吃饭。

还是胖子说话,对我娘说的:大嫂不是问公子的学业、婚姻和人生吗?我对你说,你不是操心的。见我娘在一旁疑惑,他又回头对爷说:方老先生,在您老面前卖弄了,您也是懂家子,不敢骗您,您不是让我给您的四个孙子都算了吗?你都不用操心,个个都有出息的,您是教育晚辈有方啊。

我在心里笑:这些话谁不会说啊,套子,净是些好话。爷爷准上当了,爷爷虽然一声阅历丰富,阅人无数,可爷爷和所有的人一样有个弱点,就是经不住好话。好话谁不喜欢听呢?

果然,爷爷得意了:也是,方家就没有出过孬种,我不是和你谝过方氏的祖上吗?那也是人才济济的啊,出将入相的不少,族谱不在,要是在的话,准让你瞧瞧。

不用瞧,您老的话就和族谱一样,瘦子在一边敲边鼓。

您说不用担心,可我放心不下啊,他今年到底能不能考上学?娘在旁边小心翼翼地说。

嫂子,我说过你不用担心嘛,他用心自然就能考上,他不用心自然就考不上,你担心是多余的。

屁话,我在心里骂了一句,心里越发看不起这两个人了,用筷子敲了一下空碗,走出了东屋。

英子在厨房的门口招手。

干吗?

她朝东屋弩了弩嘴,问:咋样?

啥咋样?

不是给你算命看相吗?没说你娶个咋样的媳妇?

我白了她一眼:你是咸吃萝卜淡操心。我成心逗他,又对她说:快去,该你去了,我娘让你去,说给你算一下,看你能不能找到婆家呢。

她的脸一下子红了,像一块红布似的:瞎说。我装作没看见,自顾自地舀第二碗饭。她忙拿起那个装肉的盘子,把半盘豆食炒腊肉拨到我的碗里了。你干啥子嘛!我虽然心里暗自高兴,但嘴上不耐烦地说。

你吃肉补脑子,她嘿嘿一笑。见我不说话,瞄着我的脸说:真的?姨真的说让我去,要给我算?

爱信不信!

她又使劲地看了我一眼,扭扭捏捏的走进了东屋。可过了一会,她就出来了:你骗人!

我怎么骗人了?

姨没叫我!

娘没叫你,那你急啥子?这样急着嫁人啊,我笑嘻嘻地说。

死人!不跟你说了。

好了,好了,你放心,娘一定会让他们给你算命的。

真的?

当然啊。

她这才开心了,可马上有不放心地问我:可是姨要是记不准我的生辰八字,算错了怎么办啊?

那还不简单?

简单?

是啊,算错了,你就嫁错了人呗,不管你嫁对还是嫁错,还不是嫁个瘸子就是个跛子!

死人,不跟你说了!你还不赶快吃饭?迟到了。

听她说这话,我拉过她的手,掰开她的手腕,掳起她的衣袖,瞄了她手腕上的电子表,果然见时间不多了,就几口扒完了碗里的饭,丢下碗,就走了。

你不等你的小媳妇了?她报复性的在我背后喊。

可恶,她也同所有的人一样,把阮小丽说成我的小媳妇。你…你再胡咧咧,小心我撕你的嘴,我恨恨地说。

本来就是嘛,大家都说,连阮婆自己都到处说,你还不让我说?

都说,也不准你说,我气哼哼地说。

她“咯咯”直笑。

吃你的饭,饭都堵不住你的大嘴?我瞪了她一眼,走到桑树的葡萄架下,正想喊阮小丽走,嘴刚张开,见她立在她家大门口,看着我们。一脸的不开心。

我知道阮小丽又多心了。她的性子怎么跟林黛玉一样的呢?

走吧,我看了阮小丽一眼说。她不理我,直直地从我的身边走了过去,我只好不言不语地跟着她。走过我家门口时,我见阮小丽死死地看了一眼黄桂英。这个没脸皮的黄桂英,在那只顾自己吃饭,装作没看见。但我回头看她时,她对我吐了吐舌头,一转身,扭着大屁股,回到厨房里去了。

走到河边的时候,阮小丽还不理我,我沉不住气了:媳妇,怎么了啊。

她厉声说:谁是你媳妇?

你啊,你是我小媳妇,你婆说的嘛,我嬉皮笑脸地说。

不要脸,她终于有点笑意了。见她要脱鞋脱袜子,我说:时间来不及了,我背你过河。

她坚决地说:不。

我才不管呢,三下五除二地脱了自己的袜子,背起她就下到水里了。

放下,快放下我,她在我的背上使劲地往下溜。

我说:别动,下面可是水啊,你不想一下午都湿着衣服吧。她这才安宁了。但她还是不同意我背她,在我耳边轻轻地说:快把我放回去,别人看到了,会说我们的。

说去,谁怕啊,我背我小媳妇呢。

去你的,她在我的胳膊上狠狠地掐了一下,但她也安静地爬在了我的背上,不在乱动了。她不动了,我反倒感觉背上热乎乎的,仿佛放着两个热乎乎的馒头。一想到这,我的心一下子慌了。

你说话啊,我故意找话说,好分散我的注意力。

有什么好说的?她没好气地说。

我只好没话找话:婆中午给你做的啥饭?

还不是苞谷糊汤!哪有你享福,有人做饭,还有人陪你吃饭!

你怎么胡说呢。

我胡说?我说的是事实!

好,事实,我不理她了。我不说话了,她反倒有些急了,问我:你这个黄家表姐怪哟。

怎么怪了?

那么大方!婆说是你娘给你找的大媳妇呢,她在背上笑。

婆怎么一天到晚都瞎说呢?我生气地说。

胖婶对婆说的嘛。

胖婶那一张嘴你都信?胖婶还说你我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呢。

你又胡说,她又掐我。

好了,你再掐我,我没有胳膊背你了。

正好,她在背上开心地笑着说。

喂,你把我往哪背啊,她摇我的胳膊。我一看,只顾说话,都走斜了,已经到水边了,我又顺着水边走了好远。我忙把她放到水边的干地上,她脚一落地,就摔起胳膊,跑上了河边学校的操场,然后一溜烟的进了学校地大门,转眼,影子就不见了,我知道她已经进了教室。我这才转回头,坐在水边的石头上,用流水冲干净双脚,慢慢地穿上袜子,穿上鞋,慢腾腾的穿过学校的操场,进了学校的大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