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大学生之死(二)

来源:百度文库 编辑:神马文学网 时间:2024/04/27 15:03:59

女大学生之死(二)

2008年6月4日,刘伟参加了话务员的培训,“出乎意料的是竟然有200名同学报名了,原以为没那么多人会干,一个小小的暑假兼职竞争如此激烈,可想就业有多么艰难!”刘伟想利用“十一”假期做促销。2008年9月13日,她去商场学习,“看似低级的活,对我来说也是那么难,我连洗衣机的功能型号都记不住了,大脑完全迟钝,连最起码的与人打交道都不会了。”“上了十几年的学,一个大学生,最终却什么也干不了。”这像一个巨大的打击,刘伟写道:“早知这样,我宁愿做一个普普通通的乡村女孩,过一个平平淡淡的日子也就知足了。”终于,刘伟觉得自己的大脑“好像完全失控了似的,每天过着一种不情愿的生活,想好好学习,却一看到课本就头疼,想着挣钱之类的,而且压力特别大,挣钱吧,走出校园来到社会,感觉自己像个傻子似的,什么都不会,在学校里学的东西百无一用,想找份正当的工作都是那么难……大脑几乎要崩溃了”。2008年9月30日,或许是刘伟的异常和抑郁,班长又给她上了一堂心理课。这似乎在黑暗里给她划了一根小小的火柴,她似乎也在反思了:“整天担心找不到工作,这样有什么用,大一时就担心(‘大一那一年永远不会忘记,那是人生中最艰难最痛苦的时段,什么念头都动过,生不如死。’),如今到了大三还在忧愁,大学三年就在这种抑郁中度过,值吗?”她甚至开始鼓励自己:“再这样下去,最终摧毁的是自己。工作难找,应该努力学习文化知识,武装自己,让自己更完美,自然就好找了……赶紧振作起来吧!不要再折磨自己了。前方一定是光明的,有希望的!”尽管如此,一个月后,刘伟再次掉进了无助和痛苦之中,她上课听不进去,神情恍惚,“每天压抑着自己,想要出去疯,出去喊,可是不知道该向哪”。“以至于想离开这个世界,因为她不再让我眷恋,可是惟有父母让我放心不下。我不能对不起他们,自己再痛苦也要撑着,虽然很累,很累。”“为什么教育让人变得不像人?”到2008年5月8日,刘伟在日记里第一次提到了死亡:“多天来一直郁郁寡欢,看不到生活的希望,本来年少的我却突然如到暮年,甚至想到了死亡,多少次想着细节,却始终过不来,真的绝望了。”这时候,刘伟开始质疑教育,她这样写道:“教育的本质是使得人变得更聪明,更会做人做事,而我却因为教育变得麻木,因为教育变得消极不堪,甚至有了思想包袱,认为教育是一种负担,一种压力,始终不能彻底地放松,快乐地生活!”2008年5月25日,刘伟在日记里发出了这样的叹息:“教育的本质是让人更能快乐地生活,而如今却使人变得不像人(进退两难,生不如死),学习,学习,连生活都没有学会的人,又何谈学习文化知识,本末倒置,物极必反,这样的学习完全是个失败,失败啊!”她不明白的是,看到家里的亲人们,虽然没有受过什么教育,但他们依然快乐地生活,把家里收拾得井井有条,把儿女打扮得干干净净漂漂亮亮,愉快地享受着生活。她羡慕着这些没有太多精神生活的人,“或许只是看到儿女的每一点成长,丈夫的每刻关爱,就是最大的快乐!而我们这些受过高等教育的大学生又能怎样?整天除了学习就是学习,根本就不会生活,也不懂得生活。”2008年9月2日,刘伟开始为上学感到后悔:“爱面子、虚荣还可以摧毁一个人,而我就是这样一个失败的人,直到今天才发现原来自己的选择是多么的错误,明知道家里贫穷得叮当响,只要不欠债就OK了,自己不说打工挣钱,却偏偏选择上学,就为了自己将来能生活得好点,为了让别人高看咱,家里负债累累依然坚持上学,要知道这一切都是建立在父母的痛苦之上,为了我们,父母省吃俭用,连件像样的衣服都没有……”刘伟把上大学形容为“精神上的折磨”、“贪图虚荣”。因为“每年花着高额的学费,不但没有学到知识,反而变得郁郁寡欢,整个人神情恍惚,遭受着精神上的折磨,一边花着钱,一边受着苦,这是干什么呢?毁了自己也负了父母。”“难道我的一生注定是悲惨的,失败的,毫无意义的,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呢!”刘伟写道:“我什么都没有了,一个人感觉到一无所有的时候,活着还有什么意义?感觉和生我养我的父母都无话可说了,不能给他们带来快乐,不能给他们什么,我这个女儿有什么用!”“想着辍学,可又一想,如果辍学,背后又要面临多大的谴责,亲人、邻里会怎样看待,堂堂一个大学毕业生连个工作都找不到,面子又往哪里放。”巨大的压力,让刘伟甚至想“找个缝钻进去不出来了,总想一直睡着不要醒来,因为醒来就要面临现实……我该怎么办?自己无法主宰自己的人生,将来谁来主宰?”“大学原来是个小社会。”2008年10月18日,刘伟写道:“总做一些违背良心的事,明明不想那样做,却又在强迫自己去做。”一直写到“为什么这么难……”,大约是圆珠笔没油了,她尽力划了几下,纸上的痕迹不是很清楚了。这是最后的日记。“只是一个空壳”临近毕业了,计算机系毕业班男生宿舍非常脏乱,门口是一堆垃圾,大家聚在一

 

棉絮一样浮在水面上,花花绿绿的塑料袋子、粪便、腐烂的菜叶和臭肉包围着水坑。而在几十里外刘伟的家中,弟弟的书包放在家里,田野里的风吹着,弟弟就在棉花田里长大了,什么时候,比姐姐还长得高了,眼睛干净又明亮,总是话很少。姐姐对他总是很好的,他盼着姐姐回来。他总梦见姐姐回家来,姐姐在梦里不说话。村里,又一个老人走了,土堆里啪啪啪啪地放着鞭炮。村里人坐着拖拉机去送葬,老人这样走,走得好。刘伟是没有这个福气的,她不能埋在村里的坟地。这些村子里有哪家死了没有结婚的人,自然是有人操心说阴亲的。这样的婚嫁,是上了大学的刘伟从来没有想象过的。她在日记里幻想过今后的生活是,“最好遇到一个普普通通的人,像大哥哥一样”,“像亲人一样,两个人互相关心,互相照顾,这辈子就知足了。”女儿的坟在邻村七八公里的棉花地边上,自女儿安葬之后,刘尚云和家里人还没来过。酒瓶和烧过的苹果,还都在这新堆的孤坟前面乱扔着,路过的人不会知道,这是女儿和她的阴间丈夫埋葬的地方。风太大,黄纸怎么也点不着,刘尚云和儿子用手拢了半天,一点小火苗跳跃起来。刘尚云抓着百元冥币,往火里填着,火苗舔过他的手掌,他已经感觉不到灼热了:“我的女儿啊,爸爸给你送钱来了,我的傻女儿啊,等你毕业了,咱们家的好日子就来了……爸爸打工去给你挣钱,爸爸现在给你好多的钱,好多好多的钱,你看,这都是一百一百的,你平时舍不得吃舍不得花,你就好好地花吧……”冥币没有烧多少,就被狂风突然席卷到空中,顺风在空中飞舞,红色的百元大钞,和灰白的塑料薄膜、漫天的黄土混在一起,翻滚着,远处的村庄都模糊了。刘尚云和儿子跪在坟前,很小的身影。这个临近的村子里也有人死了,远远地传来沉闷的鞭炮声,村里人赶去送葬。人们忙着生,忙着死。院子里的韭菜已经露头,地里的苹果树还没有长叶,猪圈里的猪到年关才能卖。日子很快,过了清明便是谷雨,过了谷雨便是播种,去年的棉花贱了一块钱,化肥还是那么贵。现在刘伟的书和家里的棉花放在一起,这些都是这个家最值钱最重要的东西。今年,刘尚云希望棉花是个好价钱。那么冬天他们又会像往昔一样,聚拢到小桌子边上,低着头喝苞谷稀饭,吃黑乎乎的咸菜。白天在黄土漫漫的旷野里收拾田地,而到了晚上,在这个荒僻的村子,一间屋子的窗户会透出灯光,远远地划破冬夜的黑暗。在那里,在那间小小的房子里,一团团的温暖在屋中漂浮,灯泡发出昏暗的光,那是23岁的姑娘刘伟魂牵梦绕的家。(注:文中引号引用部分均出自刘伟留下的日记和采访谈话)刘伟,23岁,河北省石家庄学院计算机应用专业06-3班学生,河北省威县固献乡刘河北寨村人,1986年农历九月十四生,2009年1月23日跳水自杀。

2008年6月4日,刘伟参加了话务员的培训,“出乎意料的是竟然有200名同学报名了,原以为没那么多人会干,一个小小的暑假兼职竞争如此激烈,可想就业有多么艰难!”

块打牌,赌点小钱。多么无聊啊,为了解闷,刘伟的思想飞到故乡,那里已经像往日一样,有母亲温暖的茶,父亲骑着邻居的摩托车在车站等她……尽管眼前的生活已经是萎靡、灰色和无益的,但似乎那里灯芯也已经燃尽,那里也有人在叫喊:“你拿什么回报你的父母?”2009年河北省毕业生就业市场春节后“开锣”记者昨天从省人才市场了解到,经省政府批准,全省规模最大的一次毕业生就业活动“2009年河北省毕业生就业市场”将于2009年2月6日、7日举办,预计将有10万名求职者参会。据了解,2009年河北省毕业生就业市场是河北省2009年第一场毕业生招聘活动,也是一年里单位最多、求职者最多的一次活动。活动共设展位1500个,预计发布职位3万个左右。据省人才市场有关人员介绍,2009年河北省大中专毕业生就业形势异常严峻,需就业大学生突破40万,受国际金融危机影响,用人单位招聘需求大幅下降,钢铁、外贸、金融、房地产等行业需求下降幅度达到30%至50%,而且这一局面正在向其他行业蔓延,受影响专业越来越多,以往就业比较好的机械、化工等专业也开始遇冷。(记者李云萍)2009年1月2日,这条在河北省的报纸、网站和电视上广泛刊发的新闻,并没有给刘伟增加一丝一毫的信心,元旦回家的时候,母亲看到她总垂着头,不说话。或许就是在这次谈话之后,她做出了最后的决定。她脸色苍白,形容憔悴,体重只有88斤,爸爸说,你现在怎么这么瘦,在学校多吃点好的,别太省。穿着爸爸花380元新买的黄色棉袄,像要过年似的,她忧郁地瞧着妈妈,又微微笑着,说着话,时时刻刻现出一种神情,仿佛她要告诉她的妈妈——只她一个人——什么特别的、要紧的事情似的。可是当妈妈真的问她:“妮,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给我说?”“没有。”“你有啥伤心事?”“我挺好的。”也许,已经无从说起了。课本,“无心观看”,考试,“早已麻木不堪”,“对什么都没有兴趣,对什么都漠不关心,仿佛一切都与自己无关,什么金钱、名利、地位,全都是空……只是一个空壳。”作为刘伟,是“没有用的人”,一家人中,只有她一个人躺着或是坐在书桌旁,别人都是从早到晚操劳不止。临近春节放寒假,她回到了县城的车站,或许是想回家,回到村子里去。两块钱,可以坐出租车绕整个威县兜一圈,正在拆除的老房子是“高尚生活的标杆”建筑工地。大街上最多的是手机店和小吃店。书摊上,12.8元一斤书,《成功学》、《怎样成为一个经理》、《麻衣看相》……都是很热闹的书。剪头发的小店,年轻的店员在玻璃窗里向外张望、嬉笑着,系着黑围裙的他们是这个小县城最时髦的人,蓬蓬头。刘伟以前也在这其中一家拉直头发,那是她想了好久才做出的决定,“拉头发疼得眼泪都要掉下来了。”威县的车站还是80年代的老样子,空旷的大厅,等车的人就站着,奶孩子的妇女靠墙根蹲着。一个很小的窗口在卖票。破烂陈旧的小巴在后院停着几辆。华北平原的春天来了,天气暖和,没活干的几个民工坐在车站屋檐下打扑克。旁边是车站餐厅,黑乎乎的桌子上摆着油腻的竹筷。伙计说:“中午饭过了,晚上6点才有饭。”门口的草炉烧饼,还是很古老的样子,用麦秆编的草绳缠着装烧饼的箱子,箱子上满是尘土。再远处,手机店反复大声播放着邓丽君80年代唱红的老歌《南海姑娘》:“椰风挑动银浪,夕阳躲云头看,看见金色的沙滩上,独坐一位美丽的姑娘……”“哎呀南海姑娘,何必太过悲伤……”这是刘伟生前最后几天反复徘徊的地方。车站斜对过就是职业介绍所,红红绿绿的纸上写着各式招工广告,裹着尘土的风钻进巷子。举目望去,就是墙上、电线杆上的按摩电话,洗脚屋广告,高薪招聘公关的宣传。巷子里老式的土平房很破落。门上的春联还在,很新的样子。刘伟走到这里,是腊月二十八,寒潮降温,大风天气,到处飘着蒸煮炸烧各样吃食的香味,凛冽的风吹来,谁都知道后天就是春节。巷子离县城唯一的臭名昭著的臭水坑很近,坑里还结着冰,这里是绝少人来的,除了风声,很静。它就好像一个几近干涸的池塘。从远处望去,完全可以入画。稀疏的柳树站在那儿,一片荒凉和老朽,陈年的树叶在脚下沙沙作响。可是走到跟前,水坑周围是密密麻麻的陈年垃圾,天暖和了臭气冲天,因为池水很深,而鱼,都死尽了。那时,58岁的柴秀蓉在收拾肥肉,隔着厚厚的棉门帘子,只模糊地听见自家狗在后院拼命叫。“这疯狗,乱叫个啥呢?”狗朝着栅栏外面的臭水坑没命地叫唤,刺骨的寒风刮得柴秀蓉简直睁不开眼睛,她眯着眼睛看看,一个穿着黄棉衣的人在乌黑的冰水里,发出“嗷嗷”的声音。落水的,正是刘伟。一位附近的老人看见这个跳水的女孩,才想起,她在臭水坑边上已经转悠了有好几天。春来到已是3月,华北平原的初春到来,臭水坑里的冰也化了,黝黑的脏水在中午的阳光下散发出阵阵恶臭,反射着黝黑的光。水里了无生气,没有鱼,陈年的雨水和垃圾在这里安息着,暗绿色的泡沫像刘伟想利用“十一”假期做促销。2008年9月13日,她去商场学习,“看似低级的活,对我来说也是那么难,我连洗衣机的功能型号都记不住了,大脑完全迟钝,连最起码的与人打交道都不会了。”

“上了十几年的学,一个大学生,最终却什么也干不了。”这像一个巨大的打击,刘伟写道:“早知这样,我宁愿做一个普普通通的乡村女孩,过一个平平淡淡的日子也就知足了。”

2008年6月4日,刘伟参加了话务员的培训,“出乎意料的是竟然有200名同学报名了,原以为没那么多人会干,一个小小的暑假兼职竞争如此激烈,可想就业有多么艰难!”刘伟想利用“十一”假期做促销。2008年9月13日,她去商场学习,“看似低级的活,对我来说也是那么难,我连洗衣机的功能型号都记不住了,大脑完全迟钝,连最起码的与人打交道都不会了。”“上了十几年的学,一个大学生,最终却什么也干不了。”这像一个巨大的打击,刘伟写道:“早知这样,我宁愿做一个普普通通的乡村女孩,过一个平平淡淡的日子也就知足了。”终于,刘伟觉得自己的大脑“好像完全失控了似的,每天过着一种不情愿的生活,想好好学习,却一看到课本就头疼,想着挣钱之类的,而且压力特别大,挣钱吧,走出校园来到社会,感觉自己像个傻子似的,什么都不会,在学校里学的东西百无一用,想找份正当的工作都是那么难……大脑几乎要崩溃了”。2008年9月30日,或许是刘伟的异常和抑郁,班长又给她上了一堂心理课。这似乎在黑暗里给她划了一根小小的火柴,她似乎也在反思了:“整天担心找不到工作,这样有什么用,大一时就担心(‘大一那一年永远不会忘记,那是人生中最艰难最痛苦的时段,什么念头都动过,生不如死。’),如今到了大三还在忧愁,大学三年就在这种抑郁中度过,值吗?”她甚至开始鼓励自己:“再这样下去,最终摧毁的是自己。工作难找,应该努力学习文化知识,武装自己,让自己更完美,自然就好找了……赶紧振作起来吧!不要再折磨自己了。前方一定是光明的,有希望的!”尽管如此,一个月后,刘伟再次掉进了无助和痛苦之中,她上课听不进去,神情恍惚,“每天压抑着自己,想要出去疯,出去喊,可是不知道该向哪”。“以至于想离开这个世界,因为她不再让我眷恋,可是惟有父母让我放心不下。我不能对不起他们,自己再痛苦也要撑着,虽然很累,很累。”“为什么教育让人变得不像人?”到2008年5月8日,刘伟在日记里第一次提到了死亡:“多天来一直郁郁寡欢,看不到生活的希望,本来年少的我却突然如到暮年,甚至想到了死亡,多少次想着细节,却始终过不来,真的绝望了。”这时候,刘伟开始质疑教育,她这样写道:“教育的本质是使得人变得更聪明,更会做人做事,而我却因为教育变得麻木,因为教育变得消极不堪,甚至有了思想包袱,认为教育是一种负担,一种压力,始终不能彻底地放松,快乐地生活!”2008年5月25日,刘伟在日记里发出了这样的叹息:“教育的本质是让人更能快乐地生活,而如今却使人变得不像人(进退两难,生不如死),学习,学习,连生活都没有学会的人,又何谈学习文化知识,本末倒置,物极必反,这样的学习完全是个失败,失败啊!”她不明白的是,看到家里的亲人们,虽然没有受过什么教育,但他们依然快乐地生活,把家里收拾得井井有条,把儿女打扮得干干净净漂漂亮亮,愉快地享受着生活。她羡慕着这些没有太多精神生活的人,“或许只是看到儿女的每一点成长,丈夫的每刻关爱,就是最大的快乐!而我们这些受过高等教育的大学生又能怎样?整天除了学习就是学习,根本就不会生活,也不懂得生活。”2008年9月2日,刘伟开始为上学感到后悔:“爱面子、虚荣还可以摧毁一个人,而我就是这样一个失败的人,直到今天才发现原来自己的选择是多么的错误,明知道家里贫穷得叮当响,只要不欠债就OK了,自己不说打工挣钱,却偏偏选择上学,就为了自己将来能生活得好点,为了让别人高看咱,家里负债累累依然坚持上学,要知道这一切都是建立在父母的痛苦之上,为了我们,父母省吃俭用,连件像样的衣服都没有……”刘伟把上大学形容为“精神上的折磨”、“贪图虚荣”。因为“每年花着高额的学费,不但没有学到知识,反而变得郁郁寡欢,整个人神情恍惚,遭受着精神上的折磨,一边花着钱,一边受着苦,这是干什么呢?毁了自己也负了父母。”“难道我的一生注定是悲惨的,失败的,毫无意义的,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呢!”刘伟写道:“我什么都没有了,一个人感觉到一无所有的时候,活着还有什么意义?感觉和生我养我的父母都无话可说了,不能给他们带来快乐,不能给他们什么,我这个女儿有什么用!”“想着辍学,可又一想,如果辍学,背后又要面临多大的谴责,亲人、邻里会怎样看待,堂堂一个大学毕业生连个工作都找不到,面子又往哪里放。”巨大的压力,让刘伟甚至想“找个缝钻进去不出来了,总想一直睡着不要醒来,因为醒来就要面临现实……我该怎么办?自己无法主宰自己的人生,将来谁来主宰?”“大学原来是个小社会。”2008年10月18日,刘伟写道:“总做一些违背良心的事,明明不想那样做,却又在强迫自己去做。”一直写到“为什么这么难……”,大约是圆珠笔没油了,她尽力划了几下,纸上的痕迹不是很清楚了。这是最后的日记。“只是一个空壳”临近毕业了,计算机系毕业班男生宿舍非常脏乱,门口是一堆垃圾,大家聚在一

终于,刘伟觉得自己的大脑“好像完全失控了似的,每天过着一种不情愿的生活,想好好学习,却一看到课本就头疼,想着挣钱之类的,而且压力特别大,挣钱吧,走出校园来到社会,感觉自己像个傻子似的,什么都不会,在学校里学的东西百无一用,想找份正当的工作都是那么难……大脑几乎要崩溃了”。

2008年6月4日,刘伟参加了话务员的培训,“出乎意料的是竟然有200名同学报名了,原以为没那么多人会干,一个小小的暑假兼职竞争如此激烈,可想就业有多么艰难!”刘伟想利用“十一”假期做促销。2008年9月13日,她去商场学习,“看似低级的活,对我来说也是那么难,我连洗衣机的功能型号都记不住了,大脑完全迟钝,连最起码的与人打交道都不会了。”“上了十几年的学,一个大学生,最终却什么也干不了。”这像一个巨大的打击,刘伟写道:“早知这样,我宁愿做一个普普通通的乡村女孩,过一个平平淡淡的日子也就知足了。”终于,刘伟觉得自己的大脑“好像完全失控了似的,每天过着一种不情愿的生活,想好好学习,却一看到课本就头疼,想着挣钱之类的,而且压力特别大,挣钱吧,走出校园来到社会,感觉自己像个傻子似的,什么都不会,在学校里学的东西百无一用,想找份正当的工作都是那么难……大脑几乎要崩溃了”。2008年9月30日,或许是刘伟的异常和抑郁,班长又给她上了一堂心理课。这似乎在黑暗里给她划了一根小小的火柴,她似乎也在反思了:“整天担心找不到工作,这样有什么用,大一时就担心(‘大一那一年永远不会忘记,那是人生中最艰难最痛苦的时段,什么念头都动过,生不如死。’),如今到了大三还在忧愁,大学三年就在这种抑郁中度过,值吗?”她甚至开始鼓励自己:“再这样下去,最终摧毁的是自己。工作难找,应该努力学习文化知识,武装自己,让自己更完美,自然就好找了……赶紧振作起来吧!不要再折磨自己了。前方一定是光明的,有希望的!”尽管如此,一个月后,刘伟再次掉进了无助和痛苦之中,她上课听不进去,神情恍惚,“每天压抑着自己,想要出去疯,出去喊,可是不知道该向哪”。“以至于想离开这个世界,因为她不再让我眷恋,可是惟有父母让我放心不下。我不能对不起他们,自己再痛苦也要撑着,虽然很累,很累。”“为什么教育让人变得不像人?”到2008年5月8日,刘伟在日记里第一次提到了死亡:“多天来一直郁郁寡欢,看不到生活的希望,本来年少的我却突然如到暮年,甚至想到了死亡,多少次想着细节,却始终过不来,真的绝望了。”这时候,刘伟开始质疑教育,她这样写道:“教育的本质是使得人变得更聪明,更会做人做事,而我却因为教育变得麻木,因为教育变得消极不堪,甚至有了思想包袱,认为教育是一种负担,一种压力,始终不能彻底地放松,快乐地生活!”2008年5月25日,刘伟在日记里发出了这样的叹息:“教育的本质是让人更能快乐地生活,而如今却使人变得不像人(进退两难,生不如死),学习,学习,连生活都没有学会的人,又何谈学习文化知识,本末倒置,物极必反,这样的学习完全是个失败,失败啊!”她不明白的是,看到家里的亲人们,虽然没有受过什么教育,但他们依然快乐地生活,把家里收拾得井井有条,把儿女打扮得干干净净漂漂亮亮,愉快地享受着生活。她羡慕着这些没有太多精神生活的人,“或许只是看到儿女的每一点成长,丈夫的每刻关爱,就是最大的快乐!而我们这些受过高等教育的大学生又能怎样?整天除了学习就是学习,根本就不会生活,也不懂得生活。”2008年9月2日,刘伟开始为上学感到后悔:“爱面子、虚荣还可以摧毁一个人,而我就是这样一个失败的人,直到今天才发现原来自己的选择是多么的错误,明知道家里贫穷得叮当响,只要不欠债就OK了,自己不说打工挣钱,却偏偏选择上学,就为了自己将来能生活得好点,为了让别人高看咱,家里负债累累依然坚持上学,要知道这一切都是建立在父母的痛苦之上,为了我们,父母省吃俭用,连件像样的衣服都没有……”刘伟把上大学形容为“精神上的折磨”、“贪图虚荣”。因为“每年花着高额的学费,不但没有学到知识,反而变得郁郁寡欢,整个人神情恍惚,遭受着精神上的折磨,一边花着钱,一边受着苦,这是干什么呢?毁了自己也负了父母。”“难道我的一生注定是悲惨的,失败的,毫无意义的,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呢!”刘伟写道:“我什么都没有了,一个人感觉到一无所有的时候,活着还有什么意义?感觉和生我养我的父母都无话可说了,不能给他们带来快乐,不能给他们什么,我这个女儿有什么用!”“想着辍学,可又一想,如果辍学,背后又要面临多大的谴责,亲人、邻里会怎样看待,堂堂一个大学毕业生连个工作都找不到,面子又往哪里放。”巨大的压力,让刘伟甚至想“找个缝钻进去不出来了,总想一直睡着不要醒来,因为醒来就要面临现实……我该怎么办?自己无法主宰自己的人生,将来谁来主宰?”“大学原来是个小社会。”2008年10月18日,刘伟写道:“总做一些违背良心的事,明明不想那样做,却又在强迫自己去做。”一直写到“为什么这么难……”,大约是圆珠笔没油了,她尽力划了几下,纸上的痕迹不是很清楚了。这是最后的日记。“只是一个空壳”临近毕业了,计算机系毕业班男生宿舍非常脏乱,门口是一堆垃圾,大家聚在一2008年9月30日,或许是刘伟的异常和抑郁,班长又给她上了一堂心理课。这似乎在黑暗里给她划了一根小小的火柴,她似乎也在反思了:“整天担心找不到工作,这样有什么用,大一时就担心(‘大一那一年永远不会忘记,那是人生中最艰难最痛苦的时段,什么念头都动过,生不如死。’),如今到了大三还在忧愁,大学三年就在这种抑郁中度过,值吗?”

她甚至开始鼓励自己:“再这样下去,最终摧毁的是自己。工作难找,应该努力学习文化知识,武装自己,让自己更完美,自然就好找了……赶紧振作起来吧!不要再折磨自己了。前方一定是光明的,有希望的!”

尽管如此,一个月后,刘伟再次掉进了无助和痛苦之中,她上课听不进去,神情恍惚,“每天压抑着自己,想要出去疯,出去喊,可是不知道该向哪”。“以至于想离开这个世界,因为她不再让我眷恋,可是惟有父母让我放心不下。我不能对不起他们,自己再痛苦也要撑着,虽然很累,很累。”

 “为什么教育让人变得不像人?”

到2008年5月8日,刘伟在日记里第一次提到了死亡:“多天来一直郁郁寡欢,看不到生活的希望,本来年少的我却突然如到暮年,甚至想到了死亡,多少次想着细节,却始终过不来,真的绝望了。”

棉絮一样浮在水面上,花花绿绿的塑料袋子、粪便、腐烂的菜叶和臭肉包围着水坑。而在几十里外刘伟的家中,弟弟的书包放在家里,田野里的风吹着,弟弟就在棉花田里长大了,什么时候,比姐姐还长得高了,眼睛干净又明亮,总是话很少。姐姐对他总是很好的,他盼着姐姐回来。他总梦见姐姐回家来,姐姐在梦里不说话。村里,又一个老人走了,土堆里啪啪啪啪地放着鞭炮。村里人坐着拖拉机去送葬,老人这样走,走得好。刘伟是没有这个福气的,她不能埋在村里的坟地。这些村子里有哪家死了没有结婚的人,自然是有人操心说阴亲的。这样的婚嫁,是上了大学的刘伟从来没有想象过的。她在日记里幻想过今后的生活是,“最好遇到一个普普通通的人,像大哥哥一样”,“像亲人一样,两个人互相关心,互相照顾,这辈子就知足了。”女儿的坟在邻村七八公里的棉花地边上,自女儿安葬之后,刘尚云和家里人还没来过。酒瓶和烧过的苹果,还都在这新堆的孤坟前面乱扔着,路过的人不会知道,这是女儿和她的阴间丈夫埋葬的地方。风太大,黄纸怎么也点不着,刘尚云和儿子用手拢了半天,一点小火苗跳跃起来。刘尚云抓着百元冥币,往火里填着,火苗舔过他的手掌,他已经感觉不到灼热了:“我的女儿啊,爸爸给你送钱来了,我的傻女儿啊,等你毕业了,咱们家的好日子就来了……爸爸打工去给你挣钱,爸爸现在给你好多的钱,好多好多的钱,你看,这都是一百一百的,你平时舍不得吃舍不得花,你就好好地花吧……”冥币没有烧多少,就被狂风突然席卷到空中,顺风在空中飞舞,红色的百元大钞,和灰白的塑料薄膜、漫天的黄土混在一起,翻滚着,远处的村庄都模糊了。刘尚云和儿子跪在坟前,很小的身影。这个临近的村子里也有人死了,远远地传来沉闷的鞭炮声,村里人赶去送葬。人们忙着生,忙着死。院子里的韭菜已经露头,地里的苹果树还没有长叶,猪圈里的猪到年关才能卖。日子很快,过了清明便是谷雨,过了谷雨便是播种,去年的棉花贱了一块钱,化肥还是那么贵。现在刘伟的书和家里的棉花放在一起,这些都是这个家最值钱最重要的东西。今年,刘尚云希望棉花是个好价钱。那么冬天他们又会像往昔一样,聚拢到小桌子边上,低着头喝苞谷稀饭,吃黑乎乎的咸菜。白天在黄土漫漫的旷野里收拾田地,而到了晚上,在这个荒僻的村子,一间屋子的窗户会透出灯光,远远地划破冬夜的黑暗。在那里,在那间小小的房子里,一团团的温暖在屋中漂浮,灯泡发出昏暗的光,那是23岁的姑娘刘伟魂牵梦绕的家。(注:文中引号引用部分均出自刘伟留下的日记和采访谈话)刘伟,23岁,河北省石家庄学院计算机应用专业06-3班学生,河北省威县固献乡刘河北寨村人,1986年农历九月十四生,2009年1月23日跳水自杀。

这时候,刘伟开始质疑教育,她这样写道:“教育的本质是使得人变得更聪明,更会做人做事,而我却因为教育变得麻木,因为教育变得消极不堪,甚至有了思想包袱,认为教育是一种负担,一种压力,始终不能彻底地放松,快乐地生活!”

2008年5月25日,刘伟在日记里发出了这样的叹息:“教育的本质是让人更能快乐地生活,而如今却使人变得不像人(进退两难,生不如死),学习,学习,连生活都没有学会的人,又何谈学习文化知识,本末倒置,物极必反,这样的学习完全是个失败,失败啊!”

 她不明白的是,看到家里的亲人们,虽然没有受过什么教育,但他们依然快乐地生活,把家里收拾得井井有条,把儿女打扮得干干净净漂漂亮亮,愉快地享受着生活。她羡慕着这些没有太多精神生活的人,“或许只是看到儿女的每一点成长,丈夫的每刻关爱,就是最大的快乐!而我们这些受过高等教育的大学生又能怎样?整天除了学习就是学习,根本就不会生活,也不懂得生活。”

棉絮一样浮在水面上,花花绿绿的塑料袋子、粪便、腐烂的菜叶和臭肉包围着水坑。而在几十里外刘伟的家中,弟弟的书包放在家里,田野里的风吹着,弟弟就在棉花田里长大了,什么时候,比姐姐还长得高了,眼睛干净又明亮,总是话很少。姐姐对他总是很好的,他盼着姐姐回来。他总梦见姐姐回家来,姐姐在梦里不说话。村里,又一个老人走了,土堆里啪啪啪啪地放着鞭炮。村里人坐着拖拉机去送葬,老人这样走,走得好。刘伟是没有这个福气的,她不能埋在村里的坟地。这些村子里有哪家死了没有结婚的人,自然是有人操心说阴亲的。这样的婚嫁,是上了大学的刘伟从来没有想象过的。她在日记里幻想过今后的生活是,“最好遇到一个普普通通的人,像大哥哥一样”,“像亲人一样,两个人互相关心,互相照顾,这辈子就知足了。”女儿的坟在邻村七八公里的棉花地边上,自女儿安葬之后,刘尚云和家里人还没来过。酒瓶和烧过的苹果,还都在这新堆的孤坟前面乱扔着,路过的人不会知道,这是女儿和她的阴间丈夫埋葬的地方。风太大,黄纸怎么也点不着,刘尚云和儿子用手拢了半天,一点小火苗跳跃起来。刘尚云抓着百元冥币,往火里填着,火苗舔过他的手掌,他已经感觉不到灼热了:“我的女儿啊,爸爸给你送钱来了,我的傻女儿啊,等你毕业了,咱们家的好日子就来了……爸爸打工去给你挣钱,爸爸现在给你好多的钱,好多好多的钱,你看,这都是一百一百的,你平时舍不得吃舍不得花,你就好好地花吧……”冥币没有烧多少,就被狂风突然席卷到空中,顺风在空中飞舞,红色的百元大钞,和灰白的塑料薄膜、漫天的黄土混在一起,翻滚着,远处的村庄都模糊了。刘尚云和儿子跪在坟前,很小的身影。这个临近的村子里也有人死了,远远地传来沉闷的鞭炮声,村里人赶去送葬。人们忙着生,忙着死。院子里的韭菜已经露头,地里的苹果树还没有长叶,猪圈里的猪到年关才能卖。日子很快,过了清明便是谷雨,过了谷雨便是播种,去年的棉花贱了一块钱,化肥还是那么贵。现在刘伟的书和家里的棉花放在一起,这些都是这个家最值钱最重要的东西。今年,刘尚云希望棉花是个好价钱。那么冬天他们又会像往昔一样,聚拢到小桌子边上,低着头喝苞谷稀饭,吃黑乎乎的咸菜。白天在黄土漫漫的旷野里收拾田地,而到了晚上,在这个荒僻的村子,一间屋子的窗户会透出灯光,远远地划破冬夜的黑暗。在那里,在那间小小的房子里,一团团的温暖在屋中漂浮,灯泡发出昏暗的光,那是23岁的姑娘刘伟魂牵梦绕的家。(注:文中引号引用部分均出自刘伟留下的日记和采访谈话)刘伟,23岁,河北省石家庄学院计算机应用专业06-3班学生,河北省威县固献乡刘河北寨村人,1986年农历九月十四生,2009年1月23日跳水自杀。

2008年9月2日,刘伟开始为上学感到后悔:“爱面子、虚荣还可以摧毁一个人,而我就是这样一个失败的人,直到今天才发现原来自己的选择是多么的错误,明知道家里贫穷得叮当响,只要不欠债就OK了,自己不说打工挣钱,却偏偏选择上学,就为了自己将来能生活得好点,为了让别人高看咱,家里负债累累依然坚持上学,要知道这一切都是建立在父母的痛苦之上,为了我们,父母省吃俭用,连件像样的衣服都没有……”

刘伟把上大学形容为“精神上的折磨”、“贪图虚荣”。因为“每年花着高额的学费,不但没有学到知识,反而变得郁郁寡欢,整个人神情恍惚,遭受着精神上的折磨,一边花着钱,一边受着苦,这是干什么呢?毁了自己也负了父母。”

“难道我的一生注定是悲惨的,失败的,毫无意义的,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呢!”

刘伟写道:“我什么都没有了,一个人感觉到一无所有的时候,活着还有什么意义?感觉和生我养我的父母都无话可说了,不能给他们带来快乐,不能给他们什么,我这个女儿有什么用!”

“想着辍学,可又一想,如果辍学,背后又要面临多大的谴责,亲人、邻里会怎样看待,堂堂一个大学毕业生连个工作都找不到,面子又往哪里放。”

巨大的压力,让刘伟甚至想“找个缝钻进去不出来了,总想一直睡着不要醒来,因为醒来就要面临现实……我该怎么办?自己无法主宰自己的人生,将来谁来主宰?”

棉絮一样浮在水面上,花花绿绿的塑料袋子、粪便、腐烂的菜叶和臭肉包围着水坑。而在几十里外刘伟的家中,弟弟的书包放在家里,田野里的风吹着,弟弟就在棉花田里长大了,什么时候,比姐姐还长得高了,眼睛干净又明亮,总是话很少。姐姐对他总是很好的,他盼着姐姐回来。他总梦见姐姐回家来,姐姐在梦里不说话。村里,又一个老人走了,土堆里啪啪啪啪地放着鞭炮。村里人坐着拖拉机去送葬,老人这样走,走得好。刘伟是没有这个福气的,她不能埋在村里的坟地。这些村子里有哪家死了没有结婚的人,自然是有人操心说阴亲的。这样的婚嫁,是上了大学的刘伟从来没有想象过的。她在日记里幻想过今后的生活是,“最好遇到一个普普通通的人,像大哥哥一样”,“像亲人一样,两个人互相关心,互相照顾,这辈子就知足了。”女儿的坟在邻村七八公里的棉花地边上,自女儿安葬之后,刘尚云和家里人还没来过。酒瓶和烧过的苹果,还都在这新堆的孤坟前面乱扔着,路过的人不会知道,这是女儿和她的阴间丈夫埋葬的地方。风太大,黄纸怎么也点不着,刘尚云和儿子用手拢了半天,一点小火苗跳跃起来。刘尚云抓着百元冥币,往火里填着,火苗舔过他的手掌,他已经感觉不到灼热了:“我的女儿啊,爸爸给你送钱来了,我的傻女儿啊,等你毕业了,咱们家的好日子就来了……爸爸打工去给你挣钱,爸爸现在给你好多的钱,好多好多的钱,你看,这都是一百一百的,你平时舍不得吃舍不得花,你就好好地花吧……”冥币没有烧多少,就被狂风突然席卷到空中,顺风在空中飞舞,红色的百元大钞,和灰白的塑料薄膜、漫天的黄土混在一起,翻滚着,远处的村庄都模糊了。刘尚云和儿子跪在坟前,很小的身影。这个临近的村子里也有人死了,远远地传来沉闷的鞭炮声,村里人赶去送葬。人们忙着生,忙着死。院子里的韭菜已经露头,地里的苹果树还没有长叶,猪圈里的猪到年关才能卖。日子很快,过了清明便是谷雨,过了谷雨便是播种,去年的棉花贱了一块钱,化肥还是那么贵。现在刘伟的书和家里的棉花放在一起,这些都是这个家最值钱最重要的东西。今年,刘尚云希望棉花是个好价钱。那么冬天他们又会像往昔一样,聚拢到小桌子边上,低着头喝苞谷稀饭,吃黑乎乎的咸菜。白天在黄土漫漫的旷野里收拾田地,而到了晚上,在这个荒僻的村子,一间屋子的窗户会透出灯光,远远地划破冬夜的黑暗。在那里,在那间小小的房子里,一团团的温暖在屋中漂浮,灯泡发出昏暗的光,那是23岁的姑娘刘伟魂牵梦绕的家。(注:文中引号引用部分均出自刘伟留下的日记和采访谈话)刘伟,23岁,河北省石家庄学院计算机应用专业06-3班学生,河北省威县固献乡刘河北寨村人,1986年农历九月十四生,2009年1月23日跳水自杀。

“大学原来是个小社会。”2008年10月18日,刘伟写道:“总做一些违背良心的事,明明不想那样做,却又在强迫自己去做。”

2008年6月4日,刘伟参加了话务员的培训,“出乎意料的是竟然有200名同学报名了,原以为没那么多人会干,一个小小的暑假兼职竞争如此激烈,可想就业有多么艰难!”刘伟想利用“十一”假期做促销。2008年9月13日,她去商场学习,“看似低级的活,对我来说也是那么难,我连洗衣机的功能型号都记不住了,大脑完全迟钝,连最起码的与人打交道都不会了。”“上了十几年的学,一个大学生,最终却什么也干不了。”这像一个巨大的打击,刘伟写道:“早知这样,我宁愿做一个普普通通的乡村女孩,过一个平平淡淡的日子也就知足了。”终于,刘伟觉得自己的大脑“好像完全失控了似的,每天过着一种不情愿的生活,想好好学习,却一看到课本就头疼,想着挣钱之类的,而且压力特别大,挣钱吧,走出校园来到社会,感觉自己像个傻子似的,什么都不会,在学校里学的东西百无一用,想找份正当的工作都是那么难……大脑几乎要崩溃了”。2008年9月30日,或许是刘伟的异常和抑郁,班长又给她上了一堂心理课。这似乎在黑暗里给她划了一根小小的火柴,她似乎也在反思了:“整天担心找不到工作,这样有什么用,大一时就担心(‘大一那一年永远不会忘记,那是人生中最艰难最痛苦的时段,什么念头都动过,生不如死。’),如今到了大三还在忧愁,大学三年就在这种抑郁中度过,值吗?”她甚至开始鼓励自己:“再这样下去,最终摧毁的是自己。工作难找,应该努力学习文化知识,武装自己,让自己更完美,自然就好找了……赶紧振作起来吧!不要再折磨自己了。前方一定是光明的,有希望的!”尽管如此,一个月后,刘伟再次掉进了无助和痛苦之中,她上课听不进去,神情恍惚,“每天压抑着自己,想要出去疯,出去喊,可是不知道该向哪”。“以至于想离开这个世界,因为她不再让我眷恋,可是惟有父母让我放心不下。我不能对不起他们,自己再痛苦也要撑着,虽然很累,很累。”“为什么教育让人变得不像人?”到2008年5月8日,刘伟在日记里第一次提到了死亡:“多天来一直郁郁寡欢,看不到生活的希望,本来年少的我却突然如到暮年,甚至想到了死亡,多少次想着细节,却始终过不来,真的绝望了。”这时候,刘伟开始质疑教育,她这样写道:“教育的本质是使得人变得更聪明,更会做人做事,而我却因为教育变得麻木,因为教育变得消极不堪,甚至有了思想包袱,认为教育是一种负担,一种压力,始终不能彻底地放松,快乐地生活!”2008年5月25日,刘伟在日记里发出了这样的叹息:“教育的本质是让人更能快乐地生活,而如今却使人变得不像人(进退两难,生不如死),学习,学习,连生活都没有学会的人,又何谈学习文化知识,本末倒置,物极必反,这样的学习完全是个失败,失败啊!”她不明白的是,看到家里的亲人们,虽然没有受过什么教育,但他们依然快乐地生活,把家里收拾得井井有条,把儿女打扮得干干净净漂漂亮亮,愉快地享受着生活。她羡慕着这些没有太多精神生活的人,“或许只是看到儿女的每一点成长,丈夫的每刻关爱,就是最大的快乐!而我们这些受过高等教育的大学生又能怎样?整天除了学习就是学习,根本就不会生活,也不懂得生活。”2008年9月2日,刘伟开始为上学感到后悔:“爱面子、虚荣还可以摧毁一个人,而我就是这样一个失败的人,直到今天才发现原来自己的选择是多么的错误,明知道家里贫穷得叮当响,只要不欠债就OK了,自己不说打工挣钱,却偏偏选择上学,就为了自己将来能生活得好点,为了让别人高看咱,家里负债累累依然坚持上学,要知道这一切都是建立在父母的痛苦之上,为了我们,父母省吃俭用,连件像样的衣服都没有……”刘伟把上大学形容为“精神上的折磨”、“贪图虚荣”。因为“每年花着高额的学费,不但没有学到知识,反而变得郁郁寡欢,整个人神情恍惚,遭受着精神上的折磨,一边花着钱,一边受着苦,这是干什么呢?毁了自己也负了父母。”“难道我的一生注定是悲惨的,失败的,毫无意义的,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呢!”刘伟写道:“我什么都没有了,一个人感觉到一无所有的时候,活着还有什么意义?感觉和生我养我的父母都无话可说了,不能给他们带来快乐,不能给他们什么,我这个女儿有什么用!”“想着辍学,可又一想,如果辍学,背后又要面临多大的谴责,亲人、邻里会怎样看待,堂堂一个大学毕业生连个工作都找不到,面子又往哪里放。”巨大的压力,让刘伟甚至想“找个缝钻进去不出来了,总想一直睡着不要醒来,因为醒来就要面临现实……我该怎么办?自己无法主宰自己的人生,将来谁来主宰?”“大学原来是个小社会。”2008年10月18日,刘伟写道:“总做一些违背良心的事,明明不想那样做,却又在强迫自己去做。”一直写到“为什么这么难……”,大约是圆珠笔没油了,她尽力划了几下,纸上的痕迹不是很清楚了。这是最后的日记。“只是一个空壳”临近毕业了,计算机系毕业班男生宿舍非常脏乱,门口是一堆垃圾,大家聚在一一直写到“为什么这么难……”,大约是圆珠笔没油了,她尽力划了几下,纸上的痕迹不是很清楚了。这是最后的日记。

“只是一个空壳”

2008年6月4日,刘伟参加了话务员的培训,“出乎意料的是竟然有200名同学报名了,原以为没那么多人会干,一个小小的暑假兼职竞争如此激烈,可想就业有多么艰难!”刘伟想利用“十一”假期做促销。2008年9月13日,她去商场学习,“看似低级的活,对我来说也是那么难,我连洗衣机的功能型号都记不住了,大脑完全迟钝,连最起码的与人打交道都不会了。”“上了十几年的学,一个大学生,最终却什么也干不了。”这像一个巨大的打击,刘伟写道:“早知这样,我宁愿做一个普普通通的乡村女孩,过一个平平淡淡的日子也就知足了。”终于,刘伟觉得自己的大脑“好像完全失控了似的,每天过着一种不情愿的生活,想好好学习,却一看到课本就头疼,想着挣钱之类的,而且压力特别大,挣钱吧,走出校园来到社会,感觉自己像个傻子似的,什么都不会,在学校里学的东西百无一用,想找份正当的工作都是那么难……大脑几乎要崩溃了”。2008年9月30日,或许是刘伟的异常和抑郁,班长又给她上了一堂心理课。这似乎在黑暗里给她划了一根小小的火柴,她似乎也在反思了:“整天担心找不到工作,这样有什么用,大一时就担心(‘大一那一年永远不会忘记,那是人生中最艰难最痛苦的时段,什么念头都动过,生不如死。’),如今到了大三还在忧愁,大学三年就在这种抑郁中度过,值吗?”她甚至开始鼓励自己:“再这样下去,最终摧毁的是自己。工作难找,应该努力学习文化知识,武装自己,让自己更完美,自然就好找了……赶紧振作起来吧!不要再折磨自己了。前方一定是光明的,有希望的!”尽管如此,一个月后,刘伟再次掉进了无助和痛苦之中,她上课听不进去,神情恍惚,“每天压抑着自己,想要出去疯,出去喊,可是不知道该向哪”。“以至于想离开这个世界,因为她不再让我眷恋,可是惟有父母让我放心不下。我不能对不起他们,自己再痛苦也要撑着,虽然很累,很累。”“为什么教育让人变得不像人?”到2008年5月8日,刘伟在日记里第一次提到了死亡:“多天来一直郁郁寡欢,看不到生活的希望,本来年少的我却突然如到暮年,甚至想到了死亡,多少次想着细节,却始终过不来,真的绝望了。”这时候,刘伟开始质疑教育,她这样写道:“教育的本质是使得人变得更聪明,更会做人做事,而我却因为教育变得麻木,因为教育变得消极不堪,甚至有了思想包袱,认为教育是一种负担,一种压力,始终不能彻底地放松,快乐地生活!”2008年5月25日,刘伟在日记里发出了这样的叹息:“教育的本质是让人更能快乐地生活,而如今却使人变得不像人(进退两难,生不如死),学习,学习,连生活都没有学会的人,又何谈学习文化知识,本末倒置,物极必反,这样的学习完全是个失败,失败啊!”她不明白的是,看到家里的亲人们,虽然没有受过什么教育,但他们依然快乐地生活,把家里收拾得井井有条,把儿女打扮得干干净净漂漂亮亮,愉快地享受着生活。她羡慕着这些没有太多精神生活的人,“或许只是看到儿女的每一点成长,丈夫的每刻关爱,就是最大的快乐!而我们这些受过高等教育的大学生又能怎样?整天除了学习就是学习,根本就不会生活,也不懂得生活。”2008年9月2日,刘伟开始为上学感到后悔:“爱面子、虚荣还可以摧毁一个人,而我就是这样一个失败的人,直到今天才发现原来自己的选择是多么的错误,明知道家里贫穷得叮当响,只要不欠债就OK了,自己不说打工挣钱,却偏偏选择上学,就为了自己将来能生活得好点,为了让别人高看咱,家里负债累累依然坚持上学,要知道这一切都是建立在父母的痛苦之上,为了我们,父母省吃俭用,连件像样的衣服都没有……”刘伟把上大学形容为“精神上的折磨”、“贪图虚荣”。因为“每年花着高额的学费,不但没有学到知识,反而变得郁郁寡欢,整个人神情恍惚,遭受着精神上的折磨,一边花着钱,一边受着苦,这是干什么呢?毁了自己也负了父母。”“难道我的一生注定是悲惨的,失败的,毫无意义的,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呢!”刘伟写道:“我什么都没有了,一个人感觉到一无所有的时候,活着还有什么意义?感觉和生我养我的父母都无话可说了,不能给他们带来快乐,不能给他们什么,我这个女儿有什么用!”“想着辍学,可又一想,如果辍学,背后又要面临多大的谴责,亲人、邻里会怎样看待,堂堂一个大学毕业生连个工作都找不到,面子又往哪里放。”巨大的压力,让刘伟甚至想“找个缝钻进去不出来了,总想一直睡着不要醒来,因为醒来就要面临现实……我该怎么办?自己无法主宰自己的人生,将来谁来主宰?”“大学原来是个小社会。”2008年10月18日,刘伟写道:“总做一些违背良心的事,明明不想那样做,却又在强迫自己去做。”一直写到“为什么这么难……”,大约是圆珠笔没油了,她尽力划了几下,纸上的痕迹不是很清楚了。这是最后的日记。“只是一个空壳”临近毕业了,计算机系毕业班男生宿舍非常脏乱,门口是一堆垃圾,大家聚在一

临近毕业了,计算机系毕业班男生宿舍非常脏乱,门口是一堆垃圾,大家聚在一块打牌,赌点小钱。

多么无聊啊,为了解闷,刘伟的思想飞到故乡,那里已经像往日一样,有母亲温暖的茶,父亲骑着邻居的摩托车在车站等她……尽管眼前的生活已经是萎靡、灰色和无益的,但似乎那里灯芯也已经燃尽,那里也有人在叫喊:“你拿什么回报你的父母?”

2009年河北省毕业生就业市场春节后“开锣”

2008年6月4日,刘伟参加了话务员的培训,“出乎意料的是竟然有200名同学报名了,原以为没那么多人会干,一个小小的暑假兼职竞争如此激烈,可想就业有多么艰难!”刘伟想利用“十一”假期做促销。2008年9月13日,她去商场学习,“看似低级的活,对我来说也是那么难,我连洗衣机的功能型号都记不住了,大脑完全迟钝,连最起码的与人打交道都不会了。”“上了十几年的学,一个大学生,最终却什么也干不了。”这像一个巨大的打击,刘伟写道:“早知这样,我宁愿做一个普普通通的乡村女孩,过一个平平淡淡的日子也就知足了。”终于,刘伟觉得自己的大脑“好像完全失控了似的,每天过着一种不情愿的生活,想好好学习,却一看到课本就头疼,想着挣钱之类的,而且压力特别大,挣钱吧,走出校园来到社会,感觉自己像个傻子似的,什么都不会,在学校里学的东西百无一用,想找份正当的工作都是那么难……大脑几乎要崩溃了”。2008年9月30日,或许是刘伟的异常和抑郁,班长又给她上了一堂心理课。这似乎在黑暗里给她划了一根小小的火柴,她似乎也在反思了:“整天担心找不到工作,这样有什么用,大一时就担心(‘大一那一年永远不会忘记,那是人生中最艰难最痛苦的时段,什么念头都动过,生不如死。’),如今到了大三还在忧愁,大学三年就在这种抑郁中度过,值吗?”她甚至开始鼓励自己:“再这样下去,最终摧毁的是自己。工作难找,应该努力学习文化知识,武装自己,让自己更完美,自然就好找了……赶紧振作起来吧!不要再折磨自己了。前方一定是光明的,有希望的!”尽管如此,一个月后,刘伟再次掉进了无助和痛苦之中,她上课听不进去,神情恍惚,“每天压抑着自己,想要出去疯,出去喊,可是不知道该向哪”。“以至于想离开这个世界,因为她不再让我眷恋,可是惟有父母让我放心不下。我不能对不起他们,自己再痛苦也要撑着,虽然很累,很累。”“为什么教育让人变得不像人?”到2008年5月8日,刘伟在日记里第一次提到了死亡:“多天来一直郁郁寡欢,看不到生活的希望,本来年少的我却突然如到暮年,甚至想到了死亡,多少次想着细节,却始终过不来,真的绝望了。”这时候,刘伟开始质疑教育,她这样写道:“教育的本质是使得人变得更聪明,更会做人做事,而我却因为教育变得麻木,因为教育变得消极不堪,甚至有了思想包袱,认为教育是一种负担,一种压力,始终不能彻底地放松,快乐地生活!”2008年5月25日,刘伟在日记里发出了这样的叹息:“教育的本质是让人更能快乐地生活,而如今却使人变得不像人(进退两难,生不如死),学习,学习,连生活都没有学会的人,又何谈学习文化知识,本末倒置,物极必反,这样的学习完全是个失败,失败啊!”她不明白的是,看到家里的亲人们,虽然没有受过什么教育,但他们依然快乐地生活,把家里收拾得井井有条,把儿女打扮得干干净净漂漂亮亮,愉快地享受着生活。她羡慕着这些没有太多精神生活的人,“或许只是看到儿女的每一点成长,丈夫的每刻关爱,就是最大的快乐!而我们这些受过高等教育的大学生又能怎样?整天除了学习就是学习,根本就不会生活,也不懂得生活。”2008年9月2日,刘伟开始为上学感到后悔:“爱面子、虚荣还可以摧毁一个人,而我就是这样一个失败的人,直到今天才发现原来自己的选择是多么的错误,明知道家里贫穷得叮当响,只要不欠债就OK了,自己不说打工挣钱,却偏偏选择上学,就为了自己将来能生活得好点,为了让别人高看咱,家里负债累累依然坚持上学,要知道这一切都是建立在父母的痛苦之上,为了我们,父母省吃俭用,连件像样的衣服都没有……”刘伟把上大学形容为“精神上的折磨”、“贪图虚荣”。因为“每年花着高额的学费,不但没有学到知识,反而变得郁郁寡欢,整个人神情恍惚,遭受着精神上的折磨,一边花着钱,一边受着苦,这是干什么呢?毁了自己也负了父母。”“难道我的一生注定是悲惨的,失败的,毫无意义的,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呢!”刘伟写道:“我什么都没有了,一个人感觉到一无所有的时候,活着还有什么意义?感觉和生我养我的父母都无话可说了,不能给他们带来快乐,不能给他们什么,我这个女儿有什么用!”“想着辍学,可又一想,如果辍学,背后又要面临多大的谴责,亲人、邻里会怎样看待,堂堂一个大学毕业生连个工作都找不到,面子又往哪里放。”巨大的压力,让刘伟甚至想“找个缝钻进去不出来了,总想一直睡着不要醒来,因为醒来就要面临现实……我该怎么办?自己无法主宰自己的人生,将来谁来主宰?”“大学原来是个小社会。”2008年10月18日,刘伟写道:“总做一些违背良心的事,明明不想那样做,却又在强迫自己去做。”一直写到“为什么这么难……”,大约是圆珠笔没油了,她尽力划了几下,纸上的痕迹不是很清楚了。这是最后的日记。“只是一个空壳”临近毕业了,计算机系毕业班男生宿舍非常脏乱,门口是一堆垃圾,大家聚在一

记者昨天从省人才市场了解到,经省政府批准,全省规模最大的一次毕业生就业活动“2009年河北省毕业生就业市场”将于2009年2月6日、7日举办,预计将有10万名求职者参会。

据了解,2009年河北省毕业生就业市场是河北省2009年第一场毕业生招聘活动,也是一年里单位最多、求职者最多的一次活动。活动共设展位1500个,预计发布职位3万个左右。

据省人才市场有关人员介绍,2009年河北省大中专毕业生就业形势异常严峻,需就业大学生突破40万,受国际金融危机影响,用人单位招聘需求大幅下降,钢铁、外贸、金融、房地产等行业需求下降幅度达到30%至50%,而且这一局面正在向其他行业蔓延,受影响专业越来越多,以往就业比较好的机械、化工等专业也开始遇冷。(记者李云萍)

2008年6月4日,刘伟参加了话务员的培训,“出乎意料的是竟然有200名同学报名了,原以为没那么多人会干,一个小小的暑假兼职竞争如此激烈,可想就业有多么艰难!”刘伟想利用“十一”假期做促销。2008年9月13日,她去商场学习,“看似低级的活,对我来说也是那么难,我连洗衣机的功能型号都记不住了,大脑完全迟钝,连最起码的与人打交道都不会了。”“上了十几年的学,一个大学生,最终却什么也干不了。”这像一个巨大的打击,刘伟写道:“早知这样,我宁愿做一个普普通通的乡村女孩,过一个平平淡淡的日子也就知足了。”终于,刘伟觉得自己的大脑“好像完全失控了似的,每天过着一种不情愿的生活,想好好学习,却一看到课本就头疼,想着挣钱之类的,而且压力特别大,挣钱吧,走出校园来到社会,感觉自己像个傻子似的,什么都不会,在学校里学的东西百无一用,想找份正当的工作都是那么难……大脑几乎要崩溃了”。2008年9月30日,或许是刘伟的异常和抑郁,班长又给她上了一堂心理课。这似乎在黑暗里给她划了一根小小的火柴,她似乎也在反思了:“整天担心找不到工作,这样有什么用,大一时就担心(‘大一那一年永远不会忘记,那是人生中最艰难最痛苦的时段,什么念头都动过,生不如死。’),如今到了大三还在忧愁,大学三年就在这种抑郁中度过,值吗?”她甚至开始鼓励自己:“再这样下去,最终摧毁的是自己。工作难找,应该努力学习文化知识,武装自己,让自己更完美,自然就好找了……赶紧振作起来吧!不要再折磨自己了。前方一定是光明的,有希望的!”尽管如此,一个月后,刘伟再次掉进了无助和痛苦之中,她上课听不进去,神情恍惚,“每天压抑着自己,想要出去疯,出去喊,可是不知道该向哪”。“以至于想离开这个世界,因为她不再让我眷恋,可是惟有父母让我放心不下。我不能对不起他们,自己再痛苦也要撑着,虽然很累,很累。”“为什么教育让人变得不像人?”到2008年5月8日,刘伟在日记里第一次提到了死亡:“多天来一直郁郁寡欢,看不到生活的希望,本来年少的我却突然如到暮年,甚至想到了死亡,多少次想着细节,却始终过不来,真的绝望了。”这时候,刘伟开始质疑教育,她这样写道:“教育的本质是使得人变得更聪明,更会做人做事,而我却因为教育变得麻木,因为教育变得消极不堪,甚至有了思想包袱,认为教育是一种负担,一种压力,始终不能彻底地放松,快乐地生活!”2008年5月25日,刘伟在日记里发出了这样的叹息:“教育的本质是让人更能快乐地生活,而如今却使人变得不像人(进退两难,生不如死),学习,学习,连生活都没有学会的人,又何谈学习文化知识,本末倒置,物极必反,这样的学习完全是个失败,失败啊!”她不明白的是,看到家里的亲人们,虽然没有受过什么教育,但他们依然快乐地生活,把家里收拾得井井有条,把儿女打扮得干干净净漂漂亮亮,愉快地享受着生活。她羡慕着这些没有太多精神生活的人,“或许只是看到儿女的每一点成长,丈夫的每刻关爱,就是最大的快乐!而我们这些受过高等教育的大学生又能怎样?整天除了学习就是学习,根本就不会生活,也不懂得生活。”2008年9月2日,刘伟开始为上学感到后悔:“爱面子、虚荣还可以摧毁一个人,而我就是这样一个失败的人,直到今天才发现原来自己的选择是多么的错误,明知道家里贫穷得叮当响,只要不欠债就OK了,自己不说打工挣钱,却偏偏选择上学,就为了自己将来能生活得好点,为了让别人高看咱,家里负债累累依然坚持上学,要知道这一切都是建立在父母的痛苦之上,为了我们,父母省吃俭用,连件像样的衣服都没有……”刘伟把上大学形容为“精神上的折磨”、“贪图虚荣”。因为“每年花着高额的学费,不但没有学到知识,反而变得郁郁寡欢,整个人神情恍惚,遭受着精神上的折磨,一边花着钱,一边受着苦,这是干什么呢?毁了自己也负了父母。”“难道我的一生注定是悲惨的,失败的,毫无意义的,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呢!”刘伟写道:“我什么都没有了,一个人感觉到一无所有的时候,活着还有什么意义?感觉和生我养我的父母都无话可说了,不能给他们带来快乐,不能给他们什么,我这个女儿有什么用!”“想着辍学,可又一想,如果辍学,背后又要面临多大的谴责,亲人、邻里会怎样看待,堂堂一个大学毕业生连个工作都找不到,面子又往哪里放。”巨大的压力,让刘伟甚至想“找个缝钻进去不出来了,总想一直睡着不要醒来,因为醒来就要面临现实……我该怎么办?自己无法主宰自己的人生,将来谁来主宰?”“大学原来是个小社会。”2008年10月18日,刘伟写道:“总做一些违背良心的事,明明不想那样做,却又在强迫自己去做。”一直写到“为什么这么难……”,大约是圆珠笔没油了,她尽力划了几下,纸上的痕迹不是很清楚了。这是最后的日记。“只是一个空壳”临近毕业了,计算机系毕业班男生宿舍非常脏乱,门口是一堆垃圾,大家聚在一

 

2008年6月4日,刘伟参加了话务员的培训,“出乎意料的是竟然有200名同学报名了,原以为没那么多人会干,一个小小的暑假兼职竞争如此激烈,可想就业有多么艰难!”刘伟想利用“十一”假期做促销。2008年9月13日,她去商场学习,“看似低级的活,对我来说也是那么难,我连洗衣机的功能型号都记不住了,大脑完全迟钝,连最起码的与人打交道都不会了。”“上了十几年的学,一个大学生,最终却什么也干不了。”这像一个巨大的打击,刘伟写道:“早知这样,我宁愿做一个普普通通的乡村女孩,过一个平平淡淡的日子也就知足了。”终于,刘伟觉得自己的大脑“好像完全失控了似的,每天过着一种不情愿的生活,想好好学习,却一看到课本就头疼,想着挣钱之类的,而且压力特别大,挣钱吧,走出校园来到社会,感觉自己像个傻子似的,什么都不会,在学校里学的东西百无一用,想找份正当的工作都是那么难……大脑几乎要崩溃了”。2008年9月30日,或许是刘伟的异常和抑郁,班长又给她上了一堂心理课。这似乎在黑暗里给她划了一根小小的火柴,她似乎也在反思了:“整天担心找不到工作,这样有什么用,大一时就担心(‘大一那一年永远不会忘记,那是人生中最艰难最痛苦的时段,什么念头都动过,生不如死。’),如今到了大三还在忧愁,大学三年就在这种抑郁中度过,值吗?”她甚至开始鼓励自己:“再这样下去,最终摧毁的是自己。工作难找,应该努力学习文化知识,武装自己,让自己更完美,自然就好找了……赶紧振作起来吧!不要再折磨自己了。前方一定是光明的,有希望的!”尽管如此,一个月后,刘伟再次掉进了无助和痛苦之中,她上课听不进去,神情恍惚,“每天压抑着自己,想要出去疯,出去喊,可是不知道该向哪”。“以至于想离开这个世界,因为她不再让我眷恋,可是惟有父母让我放心不下。我不能对不起他们,自己再痛苦也要撑着,虽然很累,很累。”“为什么教育让人变得不像人?”到2008年5月8日,刘伟在日记里第一次提到了死亡:“多天来一直郁郁寡欢,看不到生活的希望,本来年少的我却突然如到暮年,甚至想到了死亡,多少次想着细节,却始终过不来,真的绝望了。”这时候,刘伟开始质疑教育,她这样写道:“教育的本质是使得人变得更聪明,更会做人做事,而我却因为教育变得麻木,因为教育变得消极不堪,甚至有了思想包袱,认为教育是一种负担,一种压力,始终不能彻底地放松,快乐地生活!”2008年5月25日,刘伟在日记里发出了这样的叹息:“教育的本质是让人更能快乐地生活,而如今却使人变得不像人(进退两难,生不如死),学习,学习,连生活都没有学会的人,又何谈学习文化知识,本末倒置,物极必反,这样的学习完全是个失败,失败啊!”她不明白的是,看到家里的亲人们,虽然没有受过什么教育,但他们依然快乐地生活,把家里收拾得井井有条,把儿女打扮得干干净净漂漂亮亮,愉快地享受着生活。她羡慕着这些没有太多精神生活的人,“或许只是看到儿女的每一点成长,丈夫的每刻关爱,就是最大的快乐!而我们这些受过高等教育的大学生又能怎样?整天除了学习就是学习,根本就不会生活,也不懂得生活。”2008年9月2日,刘伟开始为上学感到后悔:“爱面子、虚荣还可以摧毁一个人,而我就是这样一个失败的人,直到今天才发现原来自己的选择是多么的错误,明知道家里贫穷得叮当响,只要不欠债就OK了,自己不说打工挣钱,却偏偏选择上学,就为了自己将来能生活得好点,为了让别人高看咱,家里负债累累依然坚持上学,要知道这一切都是建立在父母的痛苦之上,为了我们,父母省吃俭用,连件像样的衣服都没有……”刘伟把上大学形容为“精神上的折磨”、“贪图虚荣”。因为“每年花着高额的学费,不但没有学到知识,反而变得郁郁寡欢,整个人神情恍惚,遭受着精神上的折磨,一边花着钱,一边受着苦,这是干什么呢?毁了自己也负了父母。”“难道我的一生注定是悲惨的,失败的,毫无意义的,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呢!”刘伟写道:“我什么都没有了,一个人感觉到一无所有的时候,活着还有什么意义?感觉和生我养我的父母都无话可说了,不能给他们带来快乐,不能给他们什么,我这个女儿有什么用!”“想着辍学,可又一想,如果辍学,背后又要面临多大的谴责,亲人、邻里会怎样看待,堂堂一个大学毕业生连个工作都找不到,面子又往哪里放。”巨大的压力,让刘伟甚至想“找个缝钻进去不出来了,总想一直睡着不要醒来,因为醒来就要面临现实……我该怎么办?自己无法主宰自己的人生,将来谁来主宰?”“大学原来是个小社会。”2008年10月18日,刘伟写道:“总做一些违背良心的事,明明不想那样做,却又在强迫自己去做。”一直写到“为什么这么难……”,大约是圆珠笔没油了,她尽力划了几下,纸上的痕迹不是很清楚了。这是最后的日记。“只是一个空壳”临近毕业了,计算机系毕业班男生宿舍非常脏乱,门口是一堆垃圾,大家聚在一2009年1月2日,这条在河北省的报纸、网站和电视上广泛刊发的新闻,并没有给刘伟增加一丝一毫的信心,元旦回家的时候,母亲看到她总垂着头,不说话。

或许就是在这次谈话之后,她做出了最后的决定。她脸色苍白,形容憔悴,体重只有88斤,爸爸说,你现在怎么这么瘦,在学校多吃点好的,别太省。

穿着爸爸花380元新买的黄色棉袄,像要过年似的,她忧郁地瞧着妈妈,又微微笑着,说着话,时时刻刻现出一种神情,仿佛她要告诉她的妈妈——只她一个人——什么特别的、要紧的事情似的。

棉絮一样浮在水面上,花花绿绿的塑料袋子、粪便、腐烂的菜叶和臭肉包围着水坑。而在几十里外刘伟的家中,弟弟的书包放在家里,田野里的风吹着,弟弟就在棉花田里长大了,什么时候,比姐姐还长得高了,眼睛干净又明亮,总是话很少。姐姐对他总是很好的,他盼着姐姐回来。他总梦见姐姐回家来,姐姐在梦里不说话。村里,又一个老人走了,土堆里啪啪啪啪地放着鞭炮。村里人坐着拖拉机去送葬,老人这样走,走得好。刘伟是没有这个福气的,她不能埋在村里的坟地。这些村子里有哪家死了没有结婚的人,自然是有人操心说阴亲的。这样的婚嫁,是上了大学的刘伟从来没有想象过的。她在日记里幻想过今后的生活是,“最好遇到一个普普通通的人,像大哥哥一样”,“像亲人一样,两个人互相关心,互相照顾,这辈子就知足了。”女儿的坟在邻村七八公里的棉花地边上,自女儿安葬之后,刘尚云和家里人还没来过。酒瓶和烧过的苹果,还都在这新堆的孤坟前面乱扔着,路过的人不会知道,这是女儿和她的阴间丈夫埋葬的地方。风太大,黄纸怎么也点不着,刘尚云和儿子用手拢了半天,一点小火苗跳跃起来。刘尚云抓着百元冥币,往火里填着,火苗舔过他的手掌,他已经感觉不到灼热了:“我的女儿啊,爸爸给你送钱来了,我的傻女儿啊,等你毕业了,咱们家的好日子就来了……爸爸打工去给你挣钱,爸爸现在给你好多的钱,好多好多的钱,你看,这都是一百一百的,你平时舍不得吃舍不得花,你就好好地花吧……”冥币没有烧多少,就被狂风突然席卷到空中,顺风在空中飞舞,红色的百元大钞,和灰白的塑料薄膜、漫天的黄土混在一起,翻滚着,远处的村庄都模糊了。刘尚云和儿子跪在坟前,很小的身影。这个临近的村子里也有人死了,远远地传来沉闷的鞭炮声,村里人赶去送葬。人们忙着生,忙着死。院子里的韭菜已经露头,地里的苹果树还没有长叶,猪圈里的猪到年关才能卖。日子很快,过了清明便是谷雨,过了谷雨便是播种,去年的棉花贱了一块钱,化肥还是那么贵。现在刘伟的书和家里的棉花放在一起,这些都是这个家最值钱最重要的东西。今年,刘尚云希望棉花是个好价钱。那么冬天他们又会像往昔一样,聚拢到小桌子边上,低着头喝苞谷稀饭,吃黑乎乎的咸菜。白天在黄土漫漫的旷野里收拾田地,而到了晚上,在这个荒僻的村子,一间屋子的窗户会透出灯光,远远地划破冬夜的黑暗。在那里,在那间小小的房子里,一团团的温暖在屋中漂浮,灯泡发出昏暗的光,那是23岁的姑娘刘伟魂牵梦绕的家。(注:文中引号引用部分均出自刘伟留下的日记和采访谈话)刘伟,23岁,河北省石家庄学院计算机应用专业06-3班学生,河北省威县固献乡刘河北寨村人,1986年农历九月十四生,2009年1月23日跳水自杀。可是当妈妈真的问她:“妮,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给我说?”

“没有。”

块打牌,赌点小钱。多么无聊啊,为了解闷,刘伟的思想飞到故乡,那里已经像往日一样,有母亲温暖的茶,父亲骑着邻居的摩托车在车站等她……尽管眼前的生活已经是萎靡、灰色和无益的,但似乎那里灯芯也已经燃尽,那里也有人在叫喊:“你拿什么回报你的父母?”2009年河北省毕业生就业市场春节后“开锣”记者昨天从省人才市场了解到,经省政府批准,全省规模最大的一次毕业生就业活动“2009年河北省毕业生就业市场”将于2009年2月6日、7日举办,预计将有10万名求职者参会。据了解,2009年河北省毕业生就业市场是河北省2009年第一场毕业生招聘活动,也是一年里单位最多、求职者最多的一次活动。活动共设展位1500个,预计发布职位3万个左右。据省人才市场有关人员介绍,2009年河北省大中专毕业生就业形势异常严峻,需就业大学生突破40万,受国际金融危机影响,用人单位招聘需求大幅下降,钢铁、外贸、金融、房地产等行业需求下降幅度达到30%至50%,而且这一局面正在向其他行业蔓延,受影响专业越来越多,以往就业比较好的机械、化工等专业也开始遇冷。(记者李云萍)2009年1月2日,这条在河北省的报纸、网站和电视上广泛刊发的新闻,并没有给刘伟增加一丝一毫的信心,元旦回家的时候,母亲看到她总垂着头,不说话。或许就是在这次谈话之后,她做出了最后的决定。她脸色苍白,形容憔悴,体重只有88斤,爸爸说,你现在怎么这么瘦,在学校多吃点好的,别太省。穿着爸爸花380元新买的黄色棉袄,像要过年似的,她忧郁地瞧着妈妈,又微微笑着,说着话,时时刻刻现出一种神情,仿佛她要告诉她的妈妈——只她一个人——什么特别的、要紧的事情似的。可是当妈妈真的问她:“妮,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给我说?”“没有。”“你有啥伤心事?”“我挺好的。”也许,已经无从说起了。课本,“无心观看”,考试,“早已麻木不堪”,“对什么都没有兴趣,对什么都漠不关心,仿佛一切都与自己无关,什么金钱、名利、地位,全都是空……只是一个空壳。”作为刘伟,是“没有用的人”,一家人中,只有她一个人躺着或是坐在书桌旁,别人都是从早到晚操劳不止。临近春节放寒假,她回到了县城的车站,或许是想回家,回到村子里去。两块钱,可以坐出租车绕整个威县兜一圈,正在拆除的老房子是“高尚生活的标杆”建筑工地。大街上最多的是手机店和小吃店。书摊上,12.8元一斤书,《成功学》、《怎样成为一个经理》、《麻衣看相》……都是很热闹的书。剪头发的小店,年轻的店员在玻璃窗里向外张望、嬉笑着,系着黑围裙的他们是这个小县城最时髦的人,蓬蓬头。刘伟以前也在这其中一家拉直头发,那是她想了好久才做出的决定,“拉头发疼得眼泪都要掉下来了。”威县的车站还是80年代的老样子,空旷的大厅,等车的人就站着,奶孩子的妇女靠墙根蹲着。一个很小的窗口在卖票。破烂陈旧的小巴在后院停着几辆。华北平原的春天来了,天气暖和,没活干的几个民工坐在车站屋檐下打扑克。旁边是车站餐厅,黑乎乎的桌子上摆着油腻的竹筷。伙计说:“中午饭过了,晚上6点才有饭。”门口的草炉烧饼,还是很古老的样子,用麦秆编的草绳缠着装烧饼的箱子,箱子上满是尘土。再远处,手机店反复大声播放着邓丽君80年代唱红的老歌《南海姑娘》:“椰风挑动银浪,夕阳躲云头看,看见金色的沙滩上,独坐一位美丽的姑娘……”“哎呀南海姑娘,何必太过悲伤……”这是刘伟生前最后几天反复徘徊的地方。车站斜对过就是职业介绍所,红红绿绿的纸上写着各式招工广告,裹着尘土的风钻进巷子。举目望去,就是墙上、电线杆上的按摩电话,洗脚屋广告,高薪招聘公关的宣传。巷子里老式的土平房很破落。门上的春联还在,很新的样子。刘伟走到这里,是腊月二十八,寒潮降温,大风天气,到处飘着蒸煮炸烧各样吃食的香味,凛冽的风吹来,谁都知道后天就是春节。巷子离县城唯一的臭名昭著的臭水坑很近,坑里还结着冰,这里是绝少人来的,除了风声,很静。它就好像一个几近干涸的池塘。从远处望去,完全可以入画。稀疏的柳树站在那儿,一片荒凉和老朽,陈年的树叶在脚下沙沙作响。可是走到跟前,水坑周围是密密麻麻的陈年垃圾,天暖和了臭气冲天,因为池水很深,而鱼,都死尽了。那时,58岁的柴秀蓉在收拾肥肉,隔着厚厚的棉门帘子,只模糊地听见自家狗在后院拼命叫。“这疯狗,乱叫个啥呢?”狗朝着栅栏外面的臭水坑没命地叫唤,刺骨的寒风刮得柴秀蓉简直睁不开眼睛,她眯着眼睛看看,一个穿着黄棉衣的人在乌黑的冰水里,发出“嗷嗷”的声音。落水的,正是刘伟。一位附近的老人看见这个跳水的女孩,才想起,她在臭水坑边上已经转悠了有好几天。春来到已是3月,华北平原的初春到来,臭水坑里的冰也化了,黝黑的脏水在中午的阳光下散发出阵阵恶臭,反射着黝黑的光。水里了无生气,没有鱼,陈年的雨水和垃圾在这里安息着,暗绿色的泡沫像

“你有啥伤心事?”

棉絮一样浮在水面上,花花绿绿的塑料袋子、粪便、腐烂的菜叶和臭肉包围着水坑。而在几十里外刘伟的家中,弟弟的书包放在家里,田野里的风吹着,弟弟就在棉花田里长大了,什么时候,比姐姐还长得高了,眼睛干净又明亮,总是话很少。姐姐对他总是很好的,他盼着姐姐回来。他总梦见姐姐回家来,姐姐在梦里不说话。村里,又一个老人走了,土堆里啪啪啪啪地放着鞭炮。村里人坐着拖拉机去送葬,老人这样走,走得好。刘伟是没有这个福气的,她不能埋在村里的坟地。这些村子里有哪家死了没有结婚的人,自然是有人操心说阴亲的。这样的婚嫁,是上了大学的刘伟从来没有想象过的。她在日记里幻想过今后的生活是,“最好遇到一个普普通通的人,像大哥哥一样”,“像亲人一样,两个人互相关心,互相照顾,这辈子就知足了。”女儿的坟在邻村七八公里的棉花地边上,自女儿安葬之后,刘尚云和家里人还没来过。酒瓶和烧过的苹果,还都在这新堆的孤坟前面乱扔着,路过的人不会知道,这是女儿和她的阴间丈夫埋葬的地方。风太大,黄纸怎么也点不着,刘尚云和儿子用手拢了半天,一点小火苗跳跃起来。刘尚云抓着百元冥币,往火里填着,火苗舔过他的手掌,他已经感觉不到灼热了:“我的女儿啊,爸爸给你送钱来了,我的傻女儿啊,等你毕业了,咱们家的好日子就来了……爸爸打工去给你挣钱,爸爸现在给你好多的钱,好多好多的钱,你看,这都是一百一百的,你平时舍不得吃舍不得花,你就好好地花吧……”冥币没有烧多少,就被狂风突然席卷到空中,顺风在空中飞舞,红色的百元大钞,和灰白的塑料薄膜、漫天的黄土混在一起,翻滚着,远处的村庄都模糊了。刘尚云和儿子跪在坟前,很小的身影。这个临近的村子里也有人死了,远远地传来沉闷的鞭炮声,村里人赶去送葬。人们忙着生,忙着死。院子里的韭菜已经露头,地里的苹果树还没有长叶,猪圈里的猪到年关才能卖。日子很快,过了清明便是谷雨,过了谷雨便是播种,去年的棉花贱了一块钱,化肥还是那么贵。现在刘伟的书和家里的棉花放在一起,这些都是这个家最值钱最重要的东西。今年,刘尚云希望棉花是个好价钱。那么冬天他们又会像往昔一样,聚拢到小桌子边上,低着头喝苞谷稀饭,吃黑乎乎的咸菜。白天在黄土漫漫的旷野里收拾田地,而到了晚上,在这个荒僻的村子,一间屋子的窗户会透出灯光,远远地划破冬夜的黑暗。在那里,在那间小小的房子里,一团团的温暖在屋中漂浮,灯泡发出昏暗的光,那是23岁的姑娘刘伟魂牵梦绕的家。(注:文中引号引用部分均出自刘伟留下的日记和采访谈话)刘伟,23岁,河北省石家庄学院计算机应用专业06-3班学生,河北省威县固献乡刘河北寨村人,1986年农历九月十四生,2009年1月23日跳水自杀。“我挺好的。”

也许,已经无从说起了。

课本,“无心观看”,考试,“早已麻木不堪”,“对什么都没有兴趣,对什么都漠不关心,仿佛一切都与自己无关,什么金钱、名利、地位,全都是空……只是一个空壳。”

作为刘伟,是“没有用的人”,一家人中,只有她一个人躺着或是坐在书桌旁,别人都是从早到晚操劳不止。

临近春节放寒假,她回到了县城的车站,或许是想回家,回到村子里去。

块打牌,赌点小钱。多么无聊啊,为了解闷,刘伟的思想飞到故乡,那里已经像往日一样,有母亲温暖的茶,父亲骑着邻居的摩托车在车站等她……尽管眼前的生活已经是萎靡、灰色和无益的,但似乎那里灯芯也已经燃尽,那里也有人在叫喊:“你拿什么回报你的父母?”2009年河北省毕业生就业市场春节后“开锣”记者昨天从省人才市场了解到,经省政府批准,全省规模最大的一次毕业生就业活动“2009年河北省毕业生就业市场”将于2009年2月6日、7日举办,预计将有10万名求职者参会。据了解,2009年河北省毕业生就业市场是河北省2009年第一场毕业生招聘活动,也是一年里单位最多、求职者最多的一次活动。活动共设展位1500个,预计发布职位3万个左右。据省人才市场有关人员介绍,2009年河北省大中专毕业生就业形势异常严峻,需就业大学生突破40万,受国际金融危机影响,用人单位招聘需求大幅下降,钢铁、外贸、金融、房地产等行业需求下降幅度达到30%至50%,而且这一局面正在向其他行业蔓延,受影响专业越来越多,以往就业比较好的机械、化工等专业也开始遇冷。(记者李云萍)2009年1月2日,这条在河北省的报纸、网站和电视上广泛刊发的新闻,并没有给刘伟增加一丝一毫的信心,元旦回家的时候,母亲看到她总垂着头,不说话。或许就是在这次谈话之后,她做出了最后的决定。她脸色苍白,形容憔悴,体重只有88斤,爸爸说,你现在怎么这么瘦,在学校多吃点好的,别太省。穿着爸爸花380元新买的黄色棉袄,像要过年似的,她忧郁地瞧着妈妈,又微微笑着,说着话,时时刻刻现出一种神情,仿佛她要告诉她的妈妈——只她一个人——什么特别的、要紧的事情似的。可是当妈妈真的问她:“妮,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给我说?”“没有。”“你有啥伤心事?”“我挺好的。”也许,已经无从说起了。课本,“无心观看”,考试,“早已麻木不堪”,“对什么都没有兴趣,对什么都漠不关心,仿佛一切都与自己无关,什么金钱、名利、地位,全都是空……只是一个空壳。”作为刘伟,是“没有用的人”,一家人中,只有她一个人躺着或是坐在书桌旁,别人都是从早到晚操劳不止。临近春节放寒假,她回到了县城的车站,或许是想回家,回到村子里去。两块钱,可以坐出租车绕整个威县兜一圈,正在拆除的老房子是“高尚生活的标杆”建筑工地。大街上最多的是手机店和小吃店。书摊上,12.8元一斤书,《成功学》、《怎样成为一个经理》、《麻衣看相》……都是很热闹的书。剪头发的小店,年轻的店员在玻璃窗里向外张望、嬉笑着,系着黑围裙的他们是这个小县城最时髦的人,蓬蓬头。刘伟以前也在这其中一家拉直头发,那是她想了好久才做出的决定,“拉头发疼得眼泪都要掉下来了。”威县的车站还是80年代的老样子,空旷的大厅,等车的人就站着,奶孩子的妇女靠墙根蹲着。一个很小的窗口在卖票。破烂陈旧的小巴在后院停着几辆。华北平原的春天来了,天气暖和,没活干的几个民工坐在车站屋檐下打扑克。旁边是车站餐厅,黑乎乎的桌子上摆着油腻的竹筷。伙计说:“中午饭过了,晚上6点才有饭。”门口的草炉烧饼,还是很古老的样子,用麦秆编的草绳缠着装烧饼的箱子,箱子上满是尘土。再远处,手机店反复大声播放着邓丽君80年代唱红的老歌《南海姑娘》:“椰风挑动银浪,夕阳躲云头看,看见金色的沙滩上,独坐一位美丽的姑娘……”“哎呀南海姑娘,何必太过悲伤……”这是刘伟生前最后几天反复徘徊的地方。车站斜对过就是职业介绍所,红红绿绿的纸上写着各式招工广告,裹着尘土的风钻进巷子。举目望去,就是墙上、电线杆上的按摩电话,洗脚屋广告,高薪招聘公关的宣传。巷子里老式的土平房很破落。门上的春联还在,很新的样子。刘伟走到这里,是腊月二十八,寒潮降温,大风天气,到处飘着蒸煮炸烧各样吃食的香味,凛冽的风吹来,谁都知道后天就是春节。巷子离县城唯一的臭名昭著的臭水坑很近,坑里还结着冰,这里是绝少人来的,除了风声,很静。它就好像一个几近干涸的池塘。从远处望去,完全可以入画。稀疏的柳树站在那儿,一片荒凉和老朽,陈年的树叶在脚下沙沙作响。可是走到跟前,水坑周围是密密麻麻的陈年垃圾,天暖和了臭气冲天,因为池水很深,而鱼,都死尽了。那时,58岁的柴秀蓉在收拾肥肉,隔着厚厚的棉门帘子,只模糊地听见自家狗在后院拼命叫。“这疯狗,乱叫个啥呢?”狗朝着栅栏外面的臭水坑没命地叫唤,刺骨的寒风刮得柴秀蓉简直睁不开眼睛,她眯着眼睛看看,一个穿着黄棉衣的人在乌黑的冰水里,发出“嗷嗷”的声音。落水的,正是刘伟。一位附近的老人看见这个跳水的女孩,才想起,她在臭水坑边上已经转悠了有好几天。春来到已是3月,华北平原的初春到来,臭水坑里的冰也化了,黝黑的脏水在中午的阳光下散发出阵阵恶臭,反射着黝黑的光。水里了无生气,没有鱼,陈年的雨水和垃圾在这里安息着,暗绿色的泡沫像

两块钱,可以坐出租车绕整个威县兜一圈,正在拆除的老房子是“高尚生活的标杆”建筑工地。大街上最多的是手机店和小吃店。书摊上,12.8元一斤书,《成功学》、《怎样成为一个经理》、《麻衣看相》……都是很热闹的书。

块打牌,赌点小钱。多么无聊啊,为了解闷,刘伟的思想飞到故乡,那里已经像往日一样,有母亲温暖的茶,父亲骑着邻居的摩托车在车站等她……尽管眼前的生活已经是萎靡、灰色和无益的,但似乎那里灯芯也已经燃尽,那里也有人在叫喊:“你拿什么回报你的父母?”2009年河北省毕业生就业市场春节后“开锣”记者昨天从省人才市场了解到,经省政府批准,全省规模最大的一次毕业生就业活动“2009年河北省毕业生就业市场”将于2009年2月6日、7日举办,预计将有10万名求职者参会。据了解,2009年河北省毕业生就业市场是河北省2009年第一场毕业生招聘活动,也是一年里单位最多、求职者最多的一次活动。活动共设展位1500个,预计发布职位3万个左右。据省人才市场有关人员介绍,2009年河北省大中专毕业生就业形势异常严峻,需就业大学生突破40万,受国际金融危机影响,用人单位招聘需求大幅下降,钢铁、外贸、金融、房地产等行业需求下降幅度达到30%至50%,而且这一局面正在向其他行业蔓延,受影响专业越来越多,以往就业比较好的机械、化工等专业也开始遇冷。(记者李云萍)2009年1月2日,这条在河北省的报纸、网站和电视上广泛刊发的新闻,并没有给刘伟增加一丝一毫的信心,元旦回家的时候,母亲看到她总垂着头,不说话。或许就是在这次谈话之后,她做出了最后的决定。她脸色苍白,形容憔悴,体重只有88斤,爸爸说,你现在怎么这么瘦,在学校多吃点好的,别太省。穿着爸爸花380元新买的黄色棉袄,像要过年似的,她忧郁地瞧着妈妈,又微微笑着,说着话,时时刻刻现出一种神情,仿佛她要告诉她的妈妈——只她一个人——什么特别的、要紧的事情似的。可是当妈妈真的问她:“妮,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给我说?”“没有。”“你有啥伤心事?”“我挺好的。”也许,已经无从说起了。课本,“无心观看”,考试,“早已麻木不堪”,“对什么都没有兴趣,对什么都漠不关心,仿佛一切都与自己无关,什么金钱、名利、地位,全都是空……只是一个空壳。”作为刘伟,是“没有用的人”,一家人中,只有她一个人躺着或是坐在书桌旁,别人都是从早到晚操劳不止。临近春节放寒假,她回到了县城的车站,或许是想回家,回到村子里去。两块钱,可以坐出租车绕整个威县兜一圈,正在拆除的老房子是“高尚生活的标杆”建筑工地。大街上最多的是手机店和小吃店。书摊上,12.8元一斤书,《成功学》、《怎样成为一个经理》、《麻衣看相》……都是很热闹的书。剪头发的小店,年轻的店员在玻璃窗里向外张望、嬉笑着,系着黑围裙的他们是这个小县城最时髦的人,蓬蓬头。刘伟以前也在这其中一家拉直头发,那是她想了好久才做出的决定,“拉头发疼得眼泪都要掉下来了。”威县的车站还是80年代的老样子,空旷的大厅,等车的人就站着,奶孩子的妇女靠墙根蹲着。一个很小的窗口在卖票。破烂陈旧的小巴在后院停着几辆。华北平原的春天来了,天气暖和,没活干的几个民工坐在车站屋檐下打扑克。旁边是车站餐厅,黑乎乎的桌子上摆着油腻的竹筷。伙计说:“中午饭过了,晚上6点才有饭。”门口的草炉烧饼,还是很古老的样子,用麦秆编的草绳缠着装烧饼的箱子,箱子上满是尘土。再远处,手机店反复大声播放着邓丽君80年代唱红的老歌《南海姑娘》:“椰风挑动银浪,夕阳躲云头看,看见金色的沙滩上,独坐一位美丽的姑娘……”“哎呀南海姑娘,何必太过悲伤……”这是刘伟生前最后几天反复徘徊的地方。车站斜对过就是职业介绍所,红红绿绿的纸上写着各式招工广告,裹着尘土的风钻进巷子。举目望去,就是墙上、电线杆上的按摩电话,洗脚屋广告,高薪招聘公关的宣传。巷子里老式的土平房很破落。门上的春联还在,很新的样子。刘伟走到这里,是腊月二十八,寒潮降温,大风天气,到处飘着蒸煮炸烧各样吃食的香味,凛冽的风吹来,谁都知道后天就是春节。巷子离县城唯一的臭名昭著的臭水坑很近,坑里还结着冰,这里是绝少人来的,除了风声,很静。它就好像一个几近干涸的池塘。从远处望去,完全可以入画。稀疏的柳树站在那儿,一片荒凉和老朽,陈年的树叶在脚下沙沙作响。可是走到跟前,水坑周围是密密麻麻的陈年垃圾,天暖和了臭气冲天,因为池水很深,而鱼,都死尽了。那时,58岁的柴秀蓉在收拾肥肉,隔着厚厚的棉门帘子,只模糊地听见自家狗在后院拼命叫。“这疯狗,乱叫个啥呢?”狗朝着栅栏外面的臭水坑没命地叫唤,刺骨的寒风刮得柴秀蓉简直睁不开眼睛,她眯着眼睛看看,一个穿着黄棉衣的人在乌黑的冰水里,发出“嗷嗷”的声音。落水的,正是刘伟。一位附近的老人看见这个跳水的女孩,才想起,她在臭水坑边上已经转悠了有好几天。春来到已是3月,华北平原的初春到来,臭水坑里的冰也化了,黝黑的脏水在中午的阳光下散发出阵阵恶臭,反射着黝黑的光。水里了无生气,没有鱼,陈年的雨水和垃圾在这里安息着,暗绿色的泡沫像剪头发的小店,年轻的店员在玻璃窗里向外张望、嬉笑着,系着黑围裙的他们是这个小县城最时髦的人,蓬蓬头。刘伟以前也在这其中一家拉直头发,那是她想了好久才做出的决定,“拉头发疼得眼泪都要掉下来了。”

威县的车站还是80年代的老样子,空旷的大厅,等车的人就站着,奶孩子的妇女靠墙根蹲着。一个很小的窗口在卖票。破烂陈旧的小巴在后院停着几辆。华北平原的春天来了,天气暖和,没活干的几个民工坐在车站屋檐下打扑克。

块打牌,赌点小钱。多么无聊啊,为了解闷,刘伟的思想飞到故乡,那里已经像往日一样,有母亲温暖的茶,父亲骑着邻居的摩托车在车站等她……尽管眼前的生活已经是萎靡、灰色和无益的,但似乎那里灯芯也已经燃尽,那里也有人在叫喊:“你拿什么回报你的父母?”2009年河北省毕业生就业市场春节后“开锣”记者昨天从省人才市场了解到,经省政府批准,全省规模最大的一次毕业生就业活动“2009年河北省毕业生就业市场”将于2009年2月6日、7日举办,预计将有10万名求职者参会。据了解,2009年河北省毕业生就业市场是河北省2009年第一场毕业生招聘活动,也是一年里单位最多、求职者最多的一次活动。活动共设展位1500个,预计发布职位3万个左右。据省人才市场有关人员介绍,2009年河北省大中专毕业生就业形势异常严峻,需就业大学生突破40万,受国际金融危机影响,用人单位招聘需求大幅下降,钢铁、外贸、金融、房地产等行业需求下降幅度达到30%至50%,而且这一局面正在向其他行业蔓延,受影响专业越来越多,以往就业比较好的机械、化工等专业也开始遇冷。(记者李云萍)2009年1月2日,这条在河北省的报纸、网站和电视上广泛刊发的新闻,并没有给刘伟增加一丝一毫的信心,元旦回家的时候,母亲看到她总垂着头,不说话。或许就是在这次谈话之后,她做出了最后的决定。她脸色苍白,形容憔悴,体重只有88斤,爸爸说,你现在怎么这么瘦,在学校多吃点好的,别太省。穿着爸爸花380元新买的黄色棉袄,像要过年似的,她忧郁地瞧着妈妈,又微微笑着,说着话,时时刻刻现出一种神情,仿佛她要告诉她的妈妈——只她一个人——什么特别的、要紧的事情似的。可是当妈妈真的问她:“妮,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给我说?”“没有。”“你有啥伤心事?”“我挺好的。”也许,已经无从说起了。课本,“无心观看”,考试,“早已麻木不堪”,“对什么都没有兴趣,对什么都漠不关心,仿佛一切都与自己无关,什么金钱、名利、地位,全都是空……只是一个空壳。”作为刘伟,是“没有用的人”,一家人中,只有她一个人躺着或是坐在书桌旁,别人都是从早到晚操劳不止。临近春节放寒假,她回到了县城的车站,或许是想回家,回到村子里去。两块钱,可以坐出租车绕整个威县兜一圈,正在拆除的老房子是“高尚生活的标杆”建筑工地。大街上最多的是手机店和小吃店。书摊上,12.8元一斤书,《成功学》、《怎样成为一个经理》、《麻衣看相》……都是很热闹的书。剪头发的小店,年轻的店员在玻璃窗里向外张望、嬉笑着,系着黑围裙的他们是这个小县城最时髦的人,蓬蓬头。刘伟以前也在这其中一家拉直头发,那是她想了好久才做出的决定,“拉头发疼得眼泪都要掉下来了。”威县的车站还是80年代的老样子,空旷的大厅,等车的人就站着,奶孩子的妇女靠墙根蹲着。一个很小的窗口在卖票。破烂陈旧的小巴在后院停着几辆。华北平原的春天来了,天气暖和,没活干的几个民工坐在车站屋檐下打扑克。旁边是车站餐厅,黑乎乎的桌子上摆着油腻的竹筷。伙计说:“中午饭过了,晚上6点才有饭。”门口的草炉烧饼,还是很古老的样子,用麦秆编的草绳缠着装烧饼的箱子,箱子上满是尘土。再远处,手机店反复大声播放着邓丽君80年代唱红的老歌《南海姑娘》:“椰风挑动银浪,夕阳躲云头看,看见金色的沙滩上,独坐一位美丽的姑娘……”“哎呀南海姑娘,何必太过悲伤……”这是刘伟生前最后几天反复徘徊的地方。车站斜对过就是职业介绍所,红红绿绿的纸上写着各式招工广告,裹着尘土的风钻进巷子。举目望去,就是墙上、电线杆上的按摩电话,洗脚屋广告,高薪招聘公关的宣传。巷子里老式的土平房很破落。门上的春联还在,很新的样子。刘伟走到这里,是腊月二十八,寒潮降温,大风天气,到处飘着蒸煮炸烧各样吃食的香味,凛冽的风吹来,谁都知道后天就是春节。巷子离县城唯一的臭名昭著的臭水坑很近,坑里还结着冰,这里是绝少人来的,除了风声,很静。它就好像一个几近干涸的池塘。从远处望去,完全可以入画。稀疏的柳树站在那儿,一片荒凉和老朽,陈年的树叶在脚下沙沙作响。可是走到跟前,水坑周围是密密麻麻的陈年垃圾,天暖和了臭气冲天,因为池水很深,而鱼,都死尽了。那时,58岁的柴秀蓉在收拾肥肉,隔着厚厚的棉门帘子,只模糊地听见自家狗在后院拼命叫。“这疯狗,乱叫个啥呢?”狗朝着栅栏外面的臭水坑没命地叫唤,刺骨的寒风刮得柴秀蓉简直睁不开眼睛,她眯着眼睛看看,一个穿着黄棉衣的人在乌黑的冰水里,发出“嗷嗷”的声音。落水的,正是刘伟。一位附近的老人看见这个跳水的女孩,才想起,她在臭水坑边上已经转悠了有好几天。春来到已是3月,华北平原的初春到来,臭水坑里的冰也化了,黝黑的脏水在中午的阳光下散发出阵阵恶臭,反射着黝黑的光。水里了无生气,没有鱼,陈年的雨水和垃圾在这里安息着,暗绿色的泡沫像

旁边是车站餐厅,黑乎乎的桌子上摆着油腻的竹筷。伙计说:“中午饭过了,晚上6点才有饭。”门口的草炉烧饼,还是很古老的样子,用麦秆编的草绳缠着装烧饼的箱子,箱子上满是尘土。再远处,手机店反复大声播放着邓丽君80年代唱红的老歌《南海姑娘》:“椰风挑动银浪,夕阳躲云头看,看见金色的沙滩上,独坐一位美丽的姑娘……”

棉絮一样浮在水面上,花花绿绿的塑料袋子、粪便、腐烂的菜叶和臭肉包围着水坑。而在几十里外刘伟的家中,弟弟的书包放在家里,田野里的风吹着,弟弟就在棉花田里长大了,什么时候,比姐姐还长得高了,眼睛干净又明亮,总是话很少。姐姐对他总是很好的,他盼着姐姐回来。他总梦见姐姐回家来,姐姐在梦里不说话。村里,又一个老人走了,土堆里啪啪啪啪地放着鞭炮。村里人坐着拖拉机去送葬,老人这样走,走得好。刘伟是没有这个福气的,她不能埋在村里的坟地。这些村子里有哪家死了没有结婚的人,自然是有人操心说阴亲的。这样的婚嫁,是上了大学的刘伟从来没有想象过的。她在日记里幻想过今后的生活是,“最好遇到一个普普通通的人,像大哥哥一样”,“像亲人一样,两个人互相关心,互相照顾,这辈子就知足了。”女儿的坟在邻村七八公里的棉花地边上,自女儿安葬之后,刘尚云和家里人还没来过。酒瓶和烧过的苹果,还都在这新堆的孤坟前面乱扔着,路过的人不会知道,这是女儿和她的阴间丈夫埋葬的地方。风太大,黄纸怎么也点不着,刘尚云和儿子用手拢了半天,一点小火苗跳跃起来。刘尚云抓着百元冥币,往火里填着,火苗舔过他的手掌,他已经感觉不到灼热了:“我的女儿啊,爸爸给你送钱来了,我的傻女儿啊,等你毕业了,咱们家的好日子就来了……爸爸打工去给你挣钱,爸爸现在给你好多的钱,好多好多的钱,你看,这都是一百一百的,你平时舍不得吃舍不得花,你就好好地花吧……”冥币没有烧多少,就被狂风突然席卷到空中,顺风在空中飞舞,红色的百元大钞,和灰白的塑料薄膜、漫天的黄土混在一起,翻滚着,远处的村庄都模糊了。刘尚云和儿子跪在坟前,很小的身影。这个临近的村子里也有人死了,远远地传来沉闷的鞭炮声,村里人赶去送葬。人们忙着生,忙着死。院子里的韭菜已经露头,地里的苹果树还没有长叶,猪圈里的猪到年关才能卖。日子很快,过了清明便是谷雨,过了谷雨便是播种,去年的棉花贱了一块钱,化肥还是那么贵。现在刘伟的书和家里的棉花放在一起,这些都是这个家最值钱最重要的东西。今年,刘尚云希望棉花是个好价钱。那么冬天他们又会像往昔一样,聚拢到小桌子边上,低着头喝苞谷稀饭,吃黑乎乎的咸菜。白天在黄土漫漫的旷野里收拾田地,而到了晚上,在这个荒僻的村子,一间屋子的窗户会透出灯光,远远地划破冬夜的黑暗。在那里,在那间小小的房子里,一团团的温暖在屋中漂浮,灯泡发出昏暗的光,那是23岁的姑娘刘伟魂牵梦绕的家。(注:文中引号引用部分均出自刘伟留下的日记和采访谈话)刘伟,23岁,河北省石家庄学院计算机应用专业06-3班学生,河北省威县固献乡刘河北寨村人,1986年农历九月十四生,2009年1月23日跳水自杀。“哎呀南海姑娘,何必太过悲伤……”这是刘伟生前最后几天反复徘徊的地方。车站斜对过就是职业介绍所,红红绿绿的纸上写着各式招工广告,裹着尘土的风钻进巷子。举目望去,就是墙上、电线杆上的按摩电话,洗脚屋广告,高薪招聘公关的宣传。巷子里老式的土平房很破落。门上的春联还在,很新的样子。刘伟走到这里,是腊月二十八,寒潮降温,大风天气,到处飘着蒸煮炸烧各样吃食的香味,凛冽的风吹来,谁都知道后天就是春节。

巷子离县城唯一的臭名昭著的臭水坑很近,坑里还结着冰,这里是绝少人来的,除了风声,很静。它就好像一个几近干涸的池塘。从远处望去,完全可以入画。稀疏的柳树站在那儿,一片荒凉和老朽,陈年的树叶在脚下沙沙作响。

块打牌,赌点小钱。多么无聊啊,为了解闷,刘伟的思想飞到故乡,那里已经像往日一样,有母亲温暖的茶,父亲骑着邻居的摩托车在车站等她……尽管眼前的生活已经是萎靡、灰色和无益的,但似乎那里灯芯也已经燃尽,那里也有人在叫喊:“你拿什么回报你的父母?”2009年河北省毕业生就业市场春节后“开锣”记者昨天从省人才市场了解到,经省政府批准,全省规模最大的一次毕业生就业活动“2009年河北省毕业生就业市场”将于2009年2月6日、7日举办,预计将有10万名求职者参会。据了解,2009年河北省毕业生就业市场是河北省2009年第一场毕业生招聘活动,也是一年里单位最多、求职者最多的一次活动。活动共设展位1500个,预计发布职位3万个左右。据省人才市场有关人员介绍,2009年河北省大中专毕业生就业形势异常严峻,需就业大学生突破40万,受国际金融危机影响,用人单位招聘需求大幅下降,钢铁、外贸、金融、房地产等行业需求下降幅度达到30%至50%,而且这一局面正在向其他行业蔓延,受影响专业越来越多,以往就业比较好的机械、化工等专业也开始遇冷。(记者李云萍)2009年1月2日,这条在河北省的报纸、网站和电视上广泛刊发的新闻,并没有给刘伟增加一丝一毫的信心,元旦回家的时候,母亲看到她总垂着头,不说话。或许就是在这次谈话之后,她做出了最后的决定。她脸色苍白,形容憔悴,体重只有88斤,爸爸说,你现在怎么这么瘦,在学校多吃点好的,别太省。穿着爸爸花380元新买的黄色棉袄,像要过年似的,她忧郁地瞧着妈妈,又微微笑着,说着话,时时刻刻现出一种神情,仿佛她要告诉她的妈妈——只她一个人——什么特别的、要紧的事情似的。可是当妈妈真的问她:“妮,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给我说?”“没有。”“你有啥伤心事?”“我挺好的。”也许,已经无从说起了。课本,“无心观看”,考试,“早已麻木不堪”,“对什么都没有兴趣,对什么都漠不关心,仿佛一切都与自己无关,什么金钱、名利、地位,全都是空……只是一个空壳。”作为刘伟,是“没有用的人”,一家人中,只有她一个人躺着或是坐在书桌旁,别人都是从早到晚操劳不止。临近春节放寒假,她回到了县城的车站,或许是想回家,回到村子里去。两块钱,可以坐出租车绕整个威县兜一圈,正在拆除的老房子是“高尚生活的标杆”建筑工地。大街上最多的是手机店和小吃店。书摊上,12.8元一斤书,《成功学》、《怎样成为一个经理》、《麻衣看相》……都是很热闹的书。剪头发的小店,年轻的店员在玻璃窗里向外张望、嬉笑着,系着黑围裙的他们是这个小县城最时髦的人,蓬蓬头。刘伟以前也在这其中一家拉直头发,那是她想了好久才做出的决定,“拉头发疼得眼泪都要掉下来了。”威县的车站还是80年代的老样子,空旷的大厅,等车的人就站着,奶孩子的妇女靠墙根蹲着。一个很小的窗口在卖票。破烂陈旧的小巴在后院停着几辆。华北平原的春天来了,天气暖和,没活干的几个民工坐在车站屋檐下打扑克。旁边是车站餐厅,黑乎乎的桌子上摆着油腻的竹筷。伙计说:“中午饭过了,晚上6点才有饭。”门口的草炉烧饼,还是很古老的样子,用麦秆编的草绳缠着装烧饼的箱子,箱子上满是尘土。再远处,手机店反复大声播放着邓丽君80年代唱红的老歌《南海姑娘》:“椰风挑动银浪,夕阳躲云头看,看见金色的沙滩上,独坐一位美丽的姑娘……”“哎呀南海姑娘,何必太过悲伤……”这是刘伟生前最后几天反复徘徊的地方。车站斜对过就是职业介绍所,红红绿绿的纸上写着各式招工广告,裹着尘土的风钻进巷子。举目望去,就是墙上、电线杆上的按摩电话,洗脚屋广告,高薪招聘公关的宣传。巷子里老式的土平房很破落。门上的春联还在,很新的样子。刘伟走到这里,是腊月二十八,寒潮降温,大风天气,到处飘着蒸煮炸烧各样吃食的香味,凛冽的风吹来,谁都知道后天就是春节。巷子离县城唯一的臭名昭著的臭水坑很近,坑里还结着冰,这里是绝少人来的,除了风声,很静。它就好像一个几近干涸的池塘。从远处望去,完全可以入画。稀疏的柳树站在那儿,一片荒凉和老朽,陈年的树叶在脚下沙沙作响。可是走到跟前,水坑周围是密密麻麻的陈年垃圾,天暖和了臭气冲天,因为池水很深,而鱼,都死尽了。那时,58岁的柴秀蓉在收拾肥肉,隔着厚厚的棉门帘子,只模糊地听见自家狗在后院拼命叫。“这疯狗,乱叫个啥呢?”狗朝着栅栏外面的臭水坑没命地叫唤,刺骨的寒风刮得柴秀蓉简直睁不开眼睛,她眯着眼睛看看,一个穿着黄棉衣的人在乌黑的冰水里,发出“嗷嗷”的声音。落水的,正是刘伟。一位附近的老人看见这个跳水的女孩,才想起,她在臭水坑边上已经转悠了有好几天。春来到已是3月,华北平原的初春到来,臭水坑里的冰也化了,黝黑的脏水在中午的阳光下散发出阵阵恶臭,反射着黝黑的光。水里了无生气,没有鱼,陈年的雨水和垃圾在这里安息着,暗绿色的泡沫像

可是走到跟前,水坑周围是密密麻麻的陈年垃圾,天暖和了臭气冲天,因为池水很深,而鱼,都死尽了。

2008年6月4日,刘伟参加了话务员的培训,“出乎意料的是竟然有200名同学报名了,原以为没那么多人会干,一个小小的暑假兼职竞争如此激烈,可想就业有多么艰难!”刘伟想利用“十一”假期做促销。2008年9月13日,她去商场学习,“看似低级的活,对我来说也是那么难,我连洗衣机的功能型号都记不住了,大脑完全迟钝,连最起码的与人打交道都不会了。”“上了十几年的学,一个大学生,最终却什么也干不了。”这像一个巨大的打击,刘伟写道:“早知这样,我宁愿做一个普普通通的乡村女孩,过一个平平淡淡的日子也就知足了。”终于,刘伟觉得自己的大脑“好像完全失控了似的,每天过着一种不情愿的生活,想好好学习,却一看到课本就头疼,想着挣钱之类的,而且压力特别大,挣钱吧,走出校园来到社会,感觉自己像个傻子似的,什么都不会,在学校里学的东西百无一用,想找份正当的工作都是那么难……大脑几乎要崩溃了”。2008年9月30日,或许是刘伟的异常和抑郁,班长又给她上了一堂心理课。这似乎在黑暗里给她划了一根小小的火柴,她似乎也在反思了:“整天担心找不到工作,这样有什么用,大一时就担心(‘大一那一年永远不会忘记,那是人生中最艰难最痛苦的时段,什么念头都动过,生不如死。’),如今到了大三还在忧愁,大学三年就在这种抑郁中度过,值吗?”她甚至开始鼓励自己:“再这样下去,最终摧毁的是自己。工作难找,应该努力学习文化知识,武装自己,让自己更完美,自然就好找了……赶紧振作起来吧!不要再折磨自己了。前方一定是光明的,有希望的!”尽管如此,一个月后,刘伟再次掉进了无助和痛苦之中,她上课听不进去,神情恍惚,“每天压抑着自己,想要出去疯,出去喊,可是不知道该向哪”。“以至于想离开这个世界,因为她不再让我眷恋,可是惟有父母让我放心不下。我不能对不起他们,自己再痛苦也要撑着,虽然很累,很累。”“为什么教育让人变得不像人?”到2008年5月8日,刘伟在日记里第一次提到了死亡:“多天来一直郁郁寡欢,看不到生活的希望,本来年少的我却突然如到暮年,甚至想到了死亡,多少次想着细节,却始终过不来,真的绝望了。”这时候,刘伟开始质疑教育,她这样写道:“教育的本质是使得人变得更聪明,更会做人做事,而我却因为教育变得麻木,因为教育变得消极不堪,甚至有了思想包袱,认为教育是一种负担,一种压力,始终不能彻底地放松,快乐地生活!”2008年5月25日,刘伟在日记里发出了这样的叹息:“教育的本质是让人更能快乐地生活,而如今却使人变得不像人(进退两难,生不如死),学习,学习,连生活都没有学会的人,又何谈学习文化知识,本末倒置,物极必反,这样的学习完全是个失败,失败啊!”她不明白的是,看到家里的亲人们,虽然没有受过什么教育,但他们依然快乐地生活,把家里收拾得井井有条,把儿女打扮得干干净净漂漂亮亮,愉快地享受着生活。她羡慕着这些没有太多精神生活的人,“或许只是看到儿女的每一点成长,丈夫的每刻关爱,就是最大的快乐!而我们这些受过高等教育的大学生又能怎样?整天除了学习就是学习,根本就不会生活,也不懂得生活。”2008年9月2日,刘伟开始为上学感到后悔:“爱面子、虚荣还可以摧毁一个人,而我就是这样一个失败的人,直到今天才发现原来自己的选择是多么的错误,明知道家里贫穷得叮当响,只要不欠债就OK了,自己不说打工挣钱,却偏偏选择上学,就为了自己将来能生活得好点,为了让别人高看咱,家里负债累累依然坚持上学,要知道这一切都是建立在父母的痛苦之上,为了我们,父母省吃俭用,连件像样的衣服都没有……”刘伟把上大学形容为“精神上的折磨”、“贪图虚荣”。因为“每年花着高额的学费,不但没有学到知识,反而变得郁郁寡欢,整个人神情恍惚,遭受着精神上的折磨,一边花着钱,一边受着苦,这是干什么呢?毁了自己也负了父母。”“难道我的一生注定是悲惨的,失败的,毫无意义的,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呢!”刘伟写道:“我什么都没有了,一个人感觉到一无所有的时候,活着还有什么意义?感觉和生我养我的父母都无话可说了,不能给他们带来快乐,不能给他们什么,我这个女儿有什么用!”“想着辍学,可又一想,如果辍学,背后又要面临多大的谴责,亲人、邻里会怎样看待,堂堂一个大学毕业生连个工作都找不到,面子又往哪里放。”巨大的压力,让刘伟甚至想“找个缝钻进去不出来了,总想一直睡着不要醒来,因为醒来就要面临现实……我该怎么办?自己无法主宰自己的人生,将来谁来主宰?”“大学原来是个小社会。”2008年10月18日,刘伟写道:“总做一些违背良心的事,明明不想那样做,却又在强迫自己去做。”一直写到“为什么这么难……”,大约是圆珠笔没油了,她尽力划了几下,纸上的痕迹不是很清楚了。这是最后的日记。“只是一个空壳”临近毕业了,计算机系毕业班男生宿舍非常脏乱,门口是一堆垃圾,大家聚在一那时,58岁的柴秀蓉在收拾肥肉,隔着厚厚的棉门帘子,只模糊地听见自家狗在后院拼命叫。

“这疯狗,乱叫个啥呢?”

棉絮一样浮在水面上,花花绿绿的塑料袋子、粪便、腐烂的菜叶和臭肉包围着水坑。而在几十里外刘伟的家中,弟弟的书包放在家里,田野里的风吹着,弟弟就在棉花田里长大了,什么时候,比姐姐还长得高了,眼睛干净又明亮,总是话很少。姐姐对他总是很好的,他盼着姐姐回来。他总梦见姐姐回家来,姐姐在梦里不说话。村里,又一个老人走了,土堆里啪啪啪啪地放着鞭炮。村里人坐着拖拉机去送葬,老人这样走,走得好。刘伟是没有这个福气的,她不能埋在村里的坟地。这些村子里有哪家死了没有结婚的人,自然是有人操心说阴亲的。这样的婚嫁,是上了大学的刘伟从来没有想象过的。她在日记里幻想过今后的生活是,“最好遇到一个普普通通的人,像大哥哥一样”,“像亲人一样,两个人互相关心,互相照顾,这辈子就知足了。”女儿的坟在邻村七八公里的棉花地边上,自女儿安葬之后,刘尚云和家里人还没来过。酒瓶和烧过的苹果,还都在这新堆的孤坟前面乱扔着,路过的人不会知道,这是女儿和她的阴间丈夫埋葬的地方。风太大,黄纸怎么也点不着,刘尚云和儿子用手拢了半天,一点小火苗跳跃起来。刘尚云抓着百元冥币,往火里填着,火苗舔过他的手掌,他已经感觉不到灼热了:“我的女儿啊,爸爸给你送钱来了,我的傻女儿啊,等你毕业了,咱们家的好日子就来了……爸爸打工去给你挣钱,爸爸现在给你好多的钱,好多好多的钱,你看,这都是一百一百的,你平时舍不得吃舍不得花,你就好好地花吧……”冥币没有烧多少,就被狂风突然席卷到空中,顺风在空中飞舞,红色的百元大钞,和灰白的塑料薄膜、漫天的黄土混在一起,翻滚着,远处的村庄都模糊了。刘尚云和儿子跪在坟前,很小的身影。这个临近的村子里也有人死了,远远地传来沉闷的鞭炮声,村里人赶去送葬。人们忙着生,忙着死。院子里的韭菜已经露头,地里的苹果树还没有长叶,猪圈里的猪到年关才能卖。日子很快,过了清明便是谷雨,过了谷雨便是播种,去年的棉花贱了一块钱,化肥还是那么贵。现在刘伟的书和家里的棉花放在一起,这些都是这个家最值钱最重要的东西。今年,刘尚云希望棉花是个好价钱。那么冬天他们又会像往昔一样,聚拢到小桌子边上,低着头喝苞谷稀饭,吃黑乎乎的咸菜。白天在黄土漫漫的旷野里收拾田地,而到了晚上,在这个荒僻的村子,一间屋子的窗户会透出灯光,远远地划破冬夜的黑暗。在那里,在那间小小的房子里,一团团的温暖在屋中漂浮,灯泡发出昏暗的光,那是23岁的姑娘刘伟魂牵梦绕的家。(注:文中引号引用部分均出自刘伟留下的日记和采访谈话)刘伟,23岁,河北省石家庄学院计算机应用专业06-3班学生,河北省威县固献乡刘河北寨村人,1986年农历九月十四生,2009年1月23日跳水自杀。

狗朝着栅栏外面的臭水坑没命地叫唤,刺骨的寒风刮得柴秀蓉简直睁不开眼睛,她眯着眼睛看看,一个穿着黄棉衣的人在乌黑的冰水里,发出“嗷嗷”的声音。

落水的,正是刘伟。

一位附近的老人看见这个跳水的女孩,才想起,她在臭水坑边上已经转悠了有好几天。

块打牌,赌点小钱。多么无聊啊,为了解闷,刘伟的思想飞到故乡,那里已经像往日一样,有母亲温暖的茶,父亲骑着邻居的摩托车在车站等她……尽管眼前的生活已经是萎靡、灰色和无益的,但似乎那里灯芯也已经燃尽,那里也有人在叫喊:“你拿什么回报你的父母?”2009年河北省毕业生就业市场春节后“开锣”记者昨天从省人才市场了解到,经省政府批准,全省规模最大的一次毕业生就业活动“2009年河北省毕业生就业市场”将于2009年2月6日、7日举办,预计将有10万名求职者参会。据了解,2009年河北省毕业生就业市场是河北省2009年第一场毕业生招聘活动,也是一年里单位最多、求职者最多的一次活动。活动共设展位1500个,预计发布职位3万个左右。据省人才市场有关人员介绍,2009年河北省大中专毕业生就业形势异常严峻,需就业大学生突破40万,受国际金融危机影响,用人单位招聘需求大幅下降,钢铁、外贸、金融、房地产等行业需求下降幅度达到30%至50%,而且这一局面正在向其他行业蔓延,受影响专业越来越多,以往就业比较好的机械、化工等专业也开始遇冷。(记者李云萍)2009年1月2日,这条在河北省的报纸、网站和电视上广泛刊发的新闻,并没有给刘伟增加一丝一毫的信心,元旦回家的时候,母亲看到她总垂着头,不说话。或许就是在这次谈话之后,她做出了最后的决定。她脸色苍白,形容憔悴,体重只有88斤,爸爸说,你现在怎么这么瘦,在学校多吃点好的,别太省。穿着爸爸花380元新买的黄色棉袄,像要过年似的,她忧郁地瞧着妈妈,又微微笑着,说着话,时时刻刻现出一种神情,仿佛她要告诉她的妈妈——只她一个人——什么特别的、要紧的事情似的。可是当妈妈真的问她:“妮,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给我说?”“没有。”“你有啥伤心事?”“我挺好的。”也许,已经无从说起了。课本,“无心观看”,考试,“早已麻木不堪”,“对什么都没有兴趣,对什么都漠不关心,仿佛一切都与自己无关,什么金钱、名利、地位,全都是空……只是一个空壳。”作为刘伟,是“没有用的人”,一家人中,只有她一个人躺着或是坐在书桌旁,别人都是从早到晚操劳不止。临近春节放寒假,她回到了县城的车站,或许是想回家,回到村子里去。两块钱,可以坐出租车绕整个威县兜一圈,正在拆除的老房子是“高尚生活的标杆”建筑工地。大街上最多的是手机店和小吃店。书摊上,12.8元一斤书,《成功学》、《怎样成为一个经理》、《麻衣看相》……都是很热闹的书。剪头发的小店,年轻的店员在玻璃窗里向外张望、嬉笑着,系着黑围裙的他们是这个小县城最时髦的人,蓬蓬头。刘伟以前也在这其中一家拉直头发,那是她想了好久才做出的决定,“拉头发疼得眼泪都要掉下来了。”威县的车站还是80年代的老样子,空旷的大厅,等车的人就站着,奶孩子的妇女靠墙根蹲着。一个很小的窗口在卖票。破烂陈旧的小巴在后院停着几辆。华北平原的春天来了,天气暖和,没活干的几个民工坐在车站屋檐下打扑克。旁边是车站餐厅,黑乎乎的桌子上摆着油腻的竹筷。伙计说:“中午饭过了,晚上6点才有饭。”门口的草炉烧饼,还是很古老的样子,用麦秆编的草绳缠着装烧饼的箱子,箱子上满是尘土。再远处,手机店反复大声播放着邓丽君80年代唱红的老歌《南海姑娘》:“椰风挑动银浪,夕阳躲云头看,看见金色的沙滩上,独坐一位美丽的姑娘……”“哎呀南海姑娘,何必太过悲伤……”这是刘伟生前最后几天反复徘徊的地方。车站斜对过就是职业介绍所,红红绿绿的纸上写着各式招工广告,裹着尘土的风钻进巷子。举目望去,就是墙上、电线杆上的按摩电话,洗脚屋广告,高薪招聘公关的宣传。巷子里老式的土平房很破落。门上的春联还在,很新的样子。刘伟走到这里,是腊月二十八,寒潮降温,大风天气,到处飘着蒸煮炸烧各样吃食的香味,凛冽的风吹来,谁都知道后天就是春节。巷子离县城唯一的臭名昭著的臭水坑很近,坑里还结着冰,这里是绝少人来的,除了风声,很静。它就好像一个几近干涸的池塘。从远处望去,完全可以入画。稀疏的柳树站在那儿,一片荒凉和老朽,陈年的树叶在脚下沙沙作响。可是走到跟前,水坑周围是密密麻麻的陈年垃圾,天暖和了臭气冲天,因为池水很深,而鱼,都死尽了。那时,58岁的柴秀蓉在收拾肥肉,隔着厚厚的棉门帘子,只模糊地听见自家狗在后院拼命叫。“这疯狗,乱叫个啥呢?”狗朝着栅栏外面的臭水坑没命地叫唤,刺骨的寒风刮得柴秀蓉简直睁不开眼睛,她眯着眼睛看看,一个穿着黄棉衣的人在乌黑的冰水里,发出“嗷嗷”的声音。落水的,正是刘伟。一位附近的老人看见这个跳水的女孩,才想起,她在臭水坑边上已经转悠了有好几天。春来到已是3月,华北平原的初春到来,臭水坑里的冰也化了,黝黑的脏水在中午的阳光下散发出阵阵恶臭,反射着黝黑的光。水里了无生气,没有鱼,陈年的雨水和垃圾在这里安息着,暗绿色的泡沫像

春来到

棉絮一样浮在水面上,花花绿绿的塑料袋子、粪便、腐烂的菜叶和臭肉包围着水坑。而在几十里外刘伟的家中,弟弟的书包放在家里,田野里的风吹着,弟弟就在棉花田里长大了,什么时候,比姐姐还长得高了,眼睛干净又明亮,总是话很少。姐姐对他总是很好的,他盼着姐姐回来。他总梦见姐姐回家来,姐姐在梦里不说话。村里,又一个老人走了,土堆里啪啪啪啪地放着鞭炮。村里人坐着拖拉机去送葬,老人这样走,走得好。刘伟是没有这个福气的,她不能埋在村里的坟地。这些村子里有哪家死了没有结婚的人,自然是有人操心说阴亲的。这样的婚嫁,是上了大学的刘伟从来没有想象过的。她在日记里幻想过今后的生活是,“最好遇到一个普普通通的人,像大哥哥一样”,“像亲人一样,两个人互相关心,互相照顾,这辈子就知足了。”女儿的坟在邻村七八公里的棉花地边上,自女儿安葬之后,刘尚云和家里人还没来过。酒瓶和烧过的苹果,还都在这新堆的孤坟前面乱扔着,路过的人不会知道,这是女儿和她的阴间丈夫埋葬的地方。风太大,黄纸怎么也点不着,刘尚云和儿子用手拢了半天,一点小火苗跳跃起来。刘尚云抓着百元冥币,往火里填着,火苗舔过他的手掌,他已经感觉不到灼热了:“我的女儿啊,爸爸给你送钱来了,我的傻女儿啊,等你毕业了,咱们家的好日子就来了……爸爸打工去给你挣钱,爸爸现在给你好多的钱,好多好多的钱,你看,这都是一百一百的,你平时舍不得吃舍不得花,你就好好地花吧……”冥币没有烧多少,就被狂风突然席卷到空中,顺风在空中飞舞,红色的百元大钞,和灰白的塑料薄膜、漫天的黄土混在一起,翻滚着,远处的村庄都模糊了。刘尚云和儿子跪在坟前,很小的身影。这个临近的村子里也有人死了,远远地传来沉闷的鞭炮声,村里人赶去送葬。人们忙着生,忙着死。院子里的韭菜已经露头,地里的苹果树还没有长叶,猪圈里的猪到年关才能卖。日子很快,过了清明便是谷雨,过了谷雨便是播种,去年的棉花贱了一块钱,化肥还是那么贵。现在刘伟的书和家里的棉花放在一起,这些都是这个家最值钱最重要的东西。今年,刘尚云希望棉花是个好价钱。那么冬天他们又会像往昔一样,聚拢到小桌子边上,低着头喝苞谷稀饭,吃黑乎乎的咸菜。白天在黄土漫漫的旷野里收拾田地,而到了晚上,在这个荒僻的村子,一间屋子的窗户会透出灯光,远远地划破冬夜的黑暗。在那里,在那间小小的房子里,一团团的温暖在屋中漂浮,灯泡发出昏暗的光,那是23岁的姑娘刘伟魂牵梦绕的家。(注:文中引号引用部分均出自刘伟留下的日记和采访谈话)刘伟,23岁,河北省石家庄学院计算机应用专业06-3班学生,河北省威县固献乡刘河北寨村人,1986年农历九月十四生,2009年1月23日跳水自杀。已是3月,华北平原的初春到来,臭水坑里的冰也化了,黝黑的脏水在中午的阳光下散发出阵阵恶臭,反射着黝黑的光。水里了无生气,没有鱼,陈年的雨水和垃圾在这里安息着,暗绿色的泡沫像棉絮一样浮在水面上,花花绿绿的塑料袋子、粪便、腐烂的菜叶和臭肉包围着水坑。

而在几十里外刘伟的家中,弟弟的书包放在家里,田野里的风吹着,弟弟就在棉花田里长大了,什么时候,比姐姐还长得高了,眼睛干净又明亮,总是话很少。

棉絮一样浮在水面上,花花绿绿的塑料袋子、粪便、腐烂的菜叶和臭肉包围着水坑。而在几十里外刘伟的家中,弟弟的书包放在家里,田野里的风吹着,弟弟就在棉花田里长大了,什么时候,比姐姐还长得高了,眼睛干净又明亮,总是话很少。姐姐对他总是很好的,他盼着姐姐回来。他总梦见姐姐回家来,姐姐在梦里不说话。村里,又一个老人走了,土堆里啪啪啪啪地放着鞭炮。村里人坐着拖拉机去送葬,老人这样走,走得好。刘伟是没有这个福气的,她不能埋在村里的坟地。这些村子里有哪家死了没有结婚的人,自然是有人操心说阴亲的。这样的婚嫁,是上了大学的刘伟从来没有想象过的。她在日记里幻想过今后的生活是,“最好遇到一个普普通通的人,像大哥哥一样”,“像亲人一样,两个人互相关心,互相照顾,这辈子就知足了。”女儿的坟在邻村七八公里的棉花地边上,自女儿安葬之后,刘尚云和家里人还没来过。酒瓶和烧过的苹果,还都在这新堆的孤坟前面乱扔着,路过的人不会知道,这是女儿和她的阴间丈夫埋葬的地方。风太大,黄纸怎么也点不着,刘尚云和儿子用手拢了半天,一点小火苗跳跃起来。刘尚云抓着百元冥币,往火里填着,火苗舔过他的手掌,他已经感觉不到灼热了:“我的女儿啊,爸爸给你送钱来了,我的傻女儿啊,等你毕业了,咱们家的好日子就来了……爸爸打工去给你挣钱,爸爸现在给你好多的钱,好多好多的钱,你看,这都是一百一百的,你平时舍不得吃舍不得花,你就好好地花吧……”冥币没有烧多少,就被狂风突然席卷到空中,顺风在空中飞舞,红色的百元大钞,和灰白的塑料薄膜、漫天的黄土混在一起,翻滚着,远处的村庄都模糊了。刘尚云和儿子跪在坟前,很小的身影。这个临近的村子里也有人死了,远远地传来沉闷的鞭炮声,村里人赶去送葬。人们忙着生,忙着死。院子里的韭菜已经露头,地里的苹果树还没有长叶,猪圈里的猪到年关才能卖。日子很快,过了清明便是谷雨,过了谷雨便是播种,去年的棉花贱了一块钱,化肥还是那么贵。现在刘伟的书和家里的棉花放在一起,这些都是这个家最值钱最重要的东西。今年,刘尚云希望棉花是个好价钱。那么冬天他们又会像往昔一样,聚拢到小桌子边上,低着头喝苞谷稀饭,吃黑乎乎的咸菜。白天在黄土漫漫的旷野里收拾田地,而到了晚上,在这个荒僻的村子,一间屋子的窗户会透出灯光,远远地划破冬夜的黑暗。在那里,在那间小小的房子里,一团团的温暖在屋中漂浮,灯泡发出昏暗的光,那是23岁的姑娘刘伟魂牵梦绕的家。(注:文中引号引用部分均出自刘伟留下的日记和采访谈话)刘伟,23岁,河北省石家庄学院计算机应用专业06-3班学生,河北省威县固献乡刘河北寨村人,1986年农历九月十四生,2009年1月23日跳水自杀。

姐姐对他总是很好的,他盼着姐姐回来。

他总梦见姐姐回家来,姐姐在梦里不说话。

村里,又一个老人走了,土堆里啪啪啪啪地放着鞭炮。村里人坐着拖拉机去送葬,老人这样走,走得好。刘伟是没有这个福气的,她不能埋在村里的坟地。

2008年6月4日,刘伟参加了话务员的培训,“出乎意料的是竟然有200名同学报名了,原以为没那么多人会干,一个小小的暑假兼职竞争如此激烈,可想就业有多么艰难!”刘伟想利用“十一”假期做促销。2008年9月13日,她去商场学习,“看似低级的活,对我来说也是那么难,我连洗衣机的功能型号都记不住了,大脑完全迟钝,连最起码的与人打交道都不会了。”“上了十几年的学,一个大学生,最终却什么也干不了。”这像一个巨大的打击,刘伟写道:“早知这样,我宁愿做一个普普通通的乡村女孩,过一个平平淡淡的日子也就知足了。”终于,刘伟觉得自己的大脑“好像完全失控了似的,每天过着一种不情愿的生活,想好好学习,却一看到课本就头疼,想着挣钱之类的,而且压力特别大,挣钱吧,走出校园来到社会,感觉自己像个傻子似的,什么都不会,在学校里学的东西百无一用,想找份正当的工作都是那么难……大脑几乎要崩溃了”。2008年9月30日,或许是刘伟的异常和抑郁,班长又给她上了一堂心理课。这似乎在黑暗里给她划了一根小小的火柴,她似乎也在反思了:“整天担心找不到工作,这样有什么用,大一时就担心(‘大一那一年永远不会忘记,那是人生中最艰难最痛苦的时段,什么念头都动过,生不如死。’),如今到了大三还在忧愁,大学三年就在这种抑郁中度过,值吗?”她甚至开始鼓励自己:“再这样下去,最终摧毁的是自己。工作难找,应该努力学习文化知识,武装自己,让自己更完美,自然就好找了……赶紧振作起来吧!不要再折磨自己了。前方一定是光明的,有希望的!”尽管如此,一个月后,刘伟再次掉进了无助和痛苦之中,她上课听不进去,神情恍惚,“每天压抑着自己,想要出去疯,出去喊,可是不知道该向哪”。“以至于想离开这个世界,因为她不再让我眷恋,可是惟有父母让我放心不下。我不能对不起他们,自己再痛苦也要撑着,虽然很累,很累。”“为什么教育让人变得不像人?”到2008年5月8日,刘伟在日记里第一次提到了死亡:“多天来一直郁郁寡欢,看不到生活的希望,本来年少的我却突然如到暮年,甚至想到了死亡,多少次想着细节,却始终过不来,真的绝望了。”这时候,刘伟开始质疑教育,她这样写道:“教育的本质是使得人变得更聪明,更会做人做事,而我却因为教育变得麻木,因为教育变得消极不堪,甚至有了思想包袱,认为教育是一种负担,一种压力,始终不能彻底地放松,快乐地生活!”2008年5月25日,刘伟在日记里发出了这样的叹息:“教育的本质是让人更能快乐地生活,而如今却使人变得不像人(进退两难,生不如死),学习,学习,连生活都没有学会的人,又何谈学习文化知识,本末倒置,物极必反,这样的学习完全是个失败,失败啊!”她不明白的是,看到家里的亲人们,虽然没有受过什么教育,但他们依然快乐地生活,把家里收拾得井井有条,把儿女打扮得干干净净漂漂亮亮,愉快地享受着生活。她羡慕着这些没有太多精神生活的人,“或许只是看到儿女的每一点成长,丈夫的每刻关爱,就是最大的快乐!而我们这些受过高等教育的大学生又能怎样?整天除了学习就是学习,根本就不会生活,也不懂得生活。”2008年9月2日,刘伟开始为上学感到后悔:“爱面子、虚荣还可以摧毁一个人,而我就是这样一个失败的人,直到今天才发现原来自己的选择是多么的错误,明知道家里贫穷得叮当响,只要不欠债就OK了,自己不说打工挣钱,却偏偏选择上学,就为了自己将来能生活得好点,为了让别人高看咱,家里负债累累依然坚持上学,要知道这一切都是建立在父母的痛苦之上,为了我们,父母省吃俭用,连件像样的衣服都没有……”刘伟把上大学形容为“精神上的折磨”、“贪图虚荣”。因为“每年花着高额的学费,不但没有学到知识,反而变得郁郁寡欢,整个人神情恍惚,遭受着精神上的折磨,一边花着钱,一边受着苦,这是干什么呢?毁了自己也负了父母。”“难道我的一生注定是悲惨的,失败的,毫无意义的,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呢!”刘伟写道:“我什么都没有了,一个人感觉到一无所有的时候,活着还有什么意义?感觉和生我养我的父母都无话可说了,不能给他们带来快乐,不能给他们什么,我这个女儿有什么用!”“想着辍学,可又一想,如果辍学,背后又要面临多大的谴责,亲人、邻里会怎样看待,堂堂一个大学毕业生连个工作都找不到,面子又往哪里放。”巨大的压力,让刘伟甚至想“找个缝钻进去不出来了,总想一直睡着不要醒来,因为醒来就要面临现实……我该怎么办?自己无法主宰自己的人生,将来谁来主宰?”“大学原来是个小社会。”2008年10月18日,刘伟写道:“总做一些违背良心的事,明明不想那样做,却又在强迫自己去做。”一直写到“为什么这么难……”,大约是圆珠笔没油了,她尽力划了几下,纸上的痕迹不是很清楚了。这是最后的日记。“只是一个空壳”临近毕业了,计算机系毕业班男生宿舍非常脏乱,门口是一堆垃圾,大家聚在一

这些村子里有哪家死了没有结婚的人,自然是有人操心说阴亲的。这样的婚嫁,是上了大学的刘伟从来没有想象过的。她在日记里幻想过今后的生活是,“最好遇到一个普普通通的人,像大哥哥一样”,“像亲人一样,两个人互相关心,互相照顾,这辈子就知足了。”

块打牌,赌点小钱。多么无聊啊,为了解闷,刘伟的思想飞到故乡,那里已经像往日一样,有母亲温暖的茶,父亲骑着邻居的摩托车在车站等她……尽管眼前的生活已经是萎靡、灰色和无益的,但似乎那里灯芯也已经燃尽,那里也有人在叫喊:“你拿什么回报你的父母?”2009年河北省毕业生就业市场春节后“开锣”记者昨天从省人才市场了解到,经省政府批准,全省规模最大的一次毕业生就业活动“2009年河北省毕业生就业市场”将于2009年2月6日、7日举办,预计将有10万名求职者参会。据了解,2009年河北省毕业生就业市场是河北省2009年第一场毕业生招聘活动,也是一年里单位最多、求职者最多的一次活动。活动共设展位1500个,预计发布职位3万个左右。据省人才市场有关人员介绍,2009年河北省大中专毕业生就业形势异常严峻,需就业大学生突破40万,受国际金融危机影响,用人单位招聘需求大幅下降,钢铁、外贸、金融、房地产等行业需求下降幅度达到30%至50%,而且这一局面正在向其他行业蔓延,受影响专业越来越多,以往就业比较好的机械、化工等专业也开始遇冷。(记者李云萍)2009年1月2日,这条在河北省的报纸、网站和电视上广泛刊发的新闻,并没有给刘伟增加一丝一毫的信心,元旦回家的时候,母亲看到她总垂着头,不说话。或许就是在这次谈话之后,她做出了最后的决定。她脸色苍白,形容憔悴,体重只有88斤,爸爸说,你现在怎么这么瘦,在学校多吃点好的,别太省。穿着爸爸花380元新买的黄色棉袄,像要过年似的,她忧郁地瞧着妈妈,又微微笑着,说着话,时时刻刻现出一种神情,仿佛她要告诉她的妈妈——只她一个人——什么特别的、要紧的事情似的。可是当妈妈真的问她:“妮,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给我说?”“没有。”“你有啥伤心事?”“我挺好的。”也许,已经无从说起了。课本,“无心观看”,考试,“早已麻木不堪”,“对什么都没有兴趣,对什么都漠不关心,仿佛一切都与自己无关,什么金钱、名利、地位,全都是空……只是一个空壳。”作为刘伟,是“没有用的人”,一家人中,只有她一个人躺着或是坐在书桌旁,别人都是从早到晚操劳不止。临近春节放寒假,她回到了县城的车站,或许是想回家,回到村子里去。两块钱,可以坐出租车绕整个威县兜一圈,正在拆除的老房子是“高尚生活的标杆”建筑工地。大街上最多的是手机店和小吃店。书摊上,12.8元一斤书,《成功学》、《怎样成为一个经理》、《麻衣看相》……都是很热闹的书。剪头发的小店,年轻的店员在玻璃窗里向外张望、嬉笑着,系着黑围裙的他们是这个小县城最时髦的人,蓬蓬头。刘伟以前也在这其中一家拉直头发,那是她想了好久才做出的决定,“拉头发疼得眼泪都要掉下来了。”威县的车站还是80年代的老样子,空旷的大厅,等车的人就站着,奶孩子的妇女靠墙根蹲着。一个很小的窗口在卖票。破烂陈旧的小巴在后院停着几辆。华北平原的春天来了,天气暖和,没活干的几个民工坐在车站屋檐下打扑克。旁边是车站餐厅,黑乎乎的桌子上摆着油腻的竹筷。伙计说:“中午饭过了,晚上6点才有饭。”门口的草炉烧饼,还是很古老的样子,用麦秆编的草绳缠着装烧饼的箱子,箱子上满是尘土。再远处,手机店反复大声播放着邓丽君80年代唱红的老歌《南海姑娘》:“椰风挑动银浪,夕阳躲云头看,看见金色的沙滩上,独坐一位美丽的姑娘……”“哎呀南海姑娘,何必太过悲伤……”这是刘伟生前最后几天反复徘徊的地方。车站斜对过就是职业介绍所,红红绿绿的纸上写着各式招工广告,裹着尘土的风钻进巷子。举目望去,就是墙上、电线杆上的按摩电话,洗脚屋广告,高薪招聘公关的宣传。巷子里老式的土平房很破落。门上的春联还在,很新的样子。刘伟走到这里,是腊月二十八,寒潮降温,大风天气,到处飘着蒸煮炸烧各样吃食的香味,凛冽的风吹来,谁都知道后天就是春节。巷子离县城唯一的臭名昭著的臭水坑很近,坑里还结着冰,这里是绝少人来的,除了风声,很静。它就好像一个几近干涸的池塘。从远处望去,完全可以入画。稀疏的柳树站在那儿,一片荒凉和老朽,陈年的树叶在脚下沙沙作响。可是走到跟前,水坑周围是密密麻麻的陈年垃圾,天暖和了臭气冲天,因为池水很深,而鱼,都死尽了。那时,58岁的柴秀蓉在收拾肥肉,隔着厚厚的棉门帘子,只模糊地听见自家狗在后院拼命叫。“这疯狗,乱叫个啥呢?”狗朝着栅栏外面的臭水坑没命地叫唤,刺骨的寒风刮得柴秀蓉简直睁不开眼睛,她眯着眼睛看看,一个穿着黄棉衣的人在乌黑的冰水里,发出“嗷嗷”的声音。落水的,正是刘伟。一位附近的老人看见这个跳水的女孩,才想起,她在臭水坑边上已经转悠了有好几天。春来到已是3月,华北平原的初春到来,臭水坑里的冰也化了,黝黑的脏水在中午的阳光下散发出阵阵恶臭,反射着黝黑的光。水里了无生气,没有鱼,陈年的雨水和垃圾在这里安息着,暗绿色的泡沫像女儿的坟在邻村七八公里的棉花地边上,自女儿安葬之后,刘尚云和家里人还没来过。酒瓶和烧过的苹果,还都在这新堆的孤坟前面乱扔着,路过的人不会知道,这是女儿和她的阴间丈夫埋葬的地方。风太大,黄纸怎么也点不着,刘尚云和儿子用手拢了半天,一点小火苗跳跃起来。刘尚云抓着百元冥币,往火里填着,火苗舔过他的手掌,他已经感觉不到灼热了:“我的女儿啊,爸爸给你送钱来了,我的傻女儿啊,等你毕业了,咱们家的好日子就来了……爸爸打工去给你挣钱,爸爸现在给你好多的钱,好多好多的钱,你看,这都是一百一百的,你平时舍不得吃舍不得花,你就好好地花吧……”

冥币没有烧多少,就被狂风突然席卷到空中,顺风在空中飞舞,红色的百元大钞,和灰白的塑料薄膜、漫天的黄土混在一起,翻滚着,远处的村庄都模糊了。刘尚云和儿子跪在坟前,很小的身影。这个临近的村子里也有人死了,远远地传来沉闷的鞭炮声,村里人赶去送葬。人们忙着生,忙着死。

院子里的韭菜已经露头,地里的苹果树还没有长叶,猪圈里的猪到年关才能卖。日子很快,过了清明便是谷雨,过了谷雨便是播种,去年的棉花贱了一块钱,化肥还是那么贵。

棉絮一样浮在水面上,花花绿绿的塑料袋子、粪便、腐烂的菜叶和臭肉包围着水坑。而在几十里外刘伟的家中,弟弟的书包放在家里,田野里的风吹着,弟弟就在棉花田里长大了,什么时候,比姐姐还长得高了,眼睛干净又明亮,总是话很少。姐姐对他总是很好的,他盼着姐姐回来。他总梦见姐姐回家来,姐姐在梦里不说话。村里,又一个老人走了,土堆里啪啪啪啪地放着鞭炮。村里人坐着拖拉机去送葬,老人这样走,走得好。刘伟是没有这个福气的,她不能埋在村里的坟地。这些村子里有哪家死了没有结婚的人,自然是有人操心说阴亲的。这样的婚嫁,是上了大学的刘伟从来没有想象过的。她在日记里幻想过今后的生活是,“最好遇到一个普普通通的人,像大哥哥一样”,“像亲人一样,两个人互相关心,互相照顾,这辈子就知足了。”女儿的坟在邻村七八公里的棉花地边上,自女儿安葬之后,刘尚云和家里人还没来过。酒瓶和烧过的苹果,还都在这新堆的孤坟前面乱扔着,路过的人不会知道,这是女儿和她的阴间丈夫埋葬的地方。风太大,黄纸怎么也点不着,刘尚云和儿子用手拢了半天,一点小火苗跳跃起来。刘尚云抓着百元冥币,往火里填着,火苗舔过他的手掌,他已经感觉不到灼热了:“我的女儿啊,爸爸给你送钱来了,我的傻女儿啊,等你毕业了,咱们家的好日子就来了……爸爸打工去给你挣钱,爸爸现在给你好多的钱,好多好多的钱,你看,这都是一百一百的,你平时舍不得吃舍不得花,你就好好地花吧……”冥币没有烧多少,就被狂风突然席卷到空中,顺风在空中飞舞,红色的百元大钞,和灰白的塑料薄膜、漫天的黄土混在一起,翻滚着,远处的村庄都模糊了。刘尚云和儿子跪在坟前,很小的身影。这个临近的村子里也有人死了,远远地传来沉闷的鞭炮声,村里人赶去送葬。人们忙着生,忙着死。院子里的韭菜已经露头,地里的苹果树还没有长叶,猪圈里的猪到年关才能卖。日子很快,过了清明便是谷雨,过了谷雨便是播种,去年的棉花贱了一块钱,化肥还是那么贵。现在刘伟的书和家里的棉花放在一起,这些都是这个家最值钱最重要的东西。今年,刘尚云希望棉花是个好价钱。那么冬天他们又会像往昔一样,聚拢到小桌子边上,低着头喝苞谷稀饭,吃黑乎乎的咸菜。白天在黄土漫漫的旷野里收拾田地,而到了晚上,在这个荒僻的村子,一间屋子的窗户会透出灯光,远远地划破冬夜的黑暗。在那里,在那间小小的房子里,一团团的温暖在屋中漂浮,灯泡发出昏暗的光,那是23岁的姑娘刘伟魂牵梦绕的家。(注:文中引号引用部分均出自刘伟留下的日记和采访谈话)刘伟,23岁,河北省石家庄学院计算机应用专业06-3班学生,河北省威县固献乡刘河北寨村人,1986年农历九月十四生,2009年1月23日跳水自杀。现在刘伟的书和家里的棉花放在一起,这些都是这个家最值钱最重要的东西。今年,刘尚云希望棉花是个好价钱。那么冬天他们又会像往昔一样,聚拢到小桌子边上,低着头喝苞谷稀饭,吃黑乎乎的咸菜。白天在黄土漫漫的旷野里收拾田地,而到了晚上,在这个荒僻的村子,一间屋子的窗户会透出灯光,远远地划破冬夜的黑暗。

在那里,在那间小小的房子里,一团团的温暖在屋中漂浮,灯泡发出昏暗的光,那是23岁的姑娘刘伟魂牵梦绕的家。

(注:文中引号引用部分均出自刘伟留下的日记和采访谈话)

棉絮一样浮在水面上,花花绿绿的塑料袋子、粪便、腐烂的菜叶和臭肉包围着水坑。而在几十里外刘伟的家中,弟弟的书包放在家里,田野里的风吹着,弟弟就在棉花田里长大了,什么时候,比姐姐还长得高了,眼睛干净又明亮,总是话很少。姐姐对他总是很好的,他盼着姐姐回来。他总梦见姐姐回家来,姐姐在梦里不说话。村里,又一个老人走了,土堆里啪啪啪啪地放着鞭炮。村里人坐着拖拉机去送葬,老人这样走,走得好。刘伟是没有这个福气的,她不能埋在村里的坟地。这些村子里有哪家死了没有结婚的人,自然是有人操心说阴亲的。这样的婚嫁,是上了大学的刘伟从来没有想象过的。她在日记里幻想过今后的生活是,“最好遇到一个普普通通的人,像大哥哥一样”,“像亲人一样,两个人互相关心,互相照顾,这辈子就知足了。”女儿的坟在邻村七八公里的棉花地边上,自女儿安葬之后,刘尚云和家里人还没来过。酒瓶和烧过的苹果,还都在这新堆的孤坟前面乱扔着,路过的人不会知道,这是女儿和她的阴间丈夫埋葬的地方。风太大,黄纸怎么也点不着,刘尚云和儿子用手拢了半天,一点小火苗跳跃起来。刘尚云抓着百元冥币,往火里填着,火苗舔过他的手掌,他已经感觉不到灼热了:“我的女儿啊,爸爸给你送钱来了,我的傻女儿啊,等你毕业了,咱们家的好日子就来了……爸爸打工去给你挣钱,爸爸现在给你好多的钱,好多好多的钱,你看,这都是一百一百的,你平时舍不得吃舍不得花,你就好好地花吧……”冥币没有烧多少,就被狂风突然席卷到空中,顺风在空中飞舞,红色的百元大钞,和灰白的塑料薄膜、漫天的黄土混在一起,翻滚着,远处的村庄都模糊了。刘尚云和儿子跪在坟前,很小的身影。这个临近的村子里也有人死了,远远地传来沉闷的鞭炮声,村里人赶去送葬。人们忙着生,忙着死。院子里的韭菜已经露头,地里的苹果树还没有长叶,猪圈里的猪到年关才能卖。日子很快,过了清明便是谷雨,过了谷雨便是播种,去年的棉花贱了一块钱,化肥还是那么贵。现在刘伟的书和家里的棉花放在一起,这些都是这个家最值钱最重要的东西。今年,刘尚云希望棉花是个好价钱。那么冬天他们又会像往昔一样,聚拢到小桌子边上,低着头喝苞谷稀饭,吃黑乎乎的咸菜。白天在黄土漫漫的旷野里收拾田地,而到了晚上,在这个荒僻的村子,一间屋子的窗户会透出灯光,远远地划破冬夜的黑暗。在那里,在那间小小的房子里,一团团的温暖在屋中漂浮,灯泡发出昏暗的光,那是23岁的姑娘刘伟魂牵梦绕的家。(注:文中引号引用部分均出自刘伟留下的日记和采访谈话)刘伟,23岁,河北省石家庄学院计算机应用专业06-3班学生,河北省威县固献乡刘河北寨村人,1986年农历九月十四生,2009年1月23日跳水自杀。 

 

刘伟,23岁,河北省石家庄学院计算机应用专业06-3班学生,河北省威县固献乡刘河北寨村人,1986年农历九月十四生,2009年1月23日跳水自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