鸣鹤印象———闲话观海卫之六十 沈伟恒

来源:百度文库 编辑:神马文学网 时间:2024/04/29 09:31:16
——闲话观海卫之六十 沈伟恒
http://www.cxnews.cn  慈溪新闻网  2010年3月18日 13:41
我对小镇的记忆,其实就是对一条老街的记忆。依河而成的老街,古朴典雅的拱桥,高耸的马头墙,深深的庭院,一切都令人遐想不已。墙基是一整块的岩石,方方正正,那该有多重?我们谁也说不出来。偶尔我们的猜测会被老人听到,老人的眼神一下子亮了起来:“听我的爷爷说……”我们被镇住了,在时间的旋涡中想像着老人爷爷的模样。想像着老人也如我们这般向他的爷爷询问房子的主人的情形,想像着老人的爷爷的第一句话也是:“听我的爷爷说……”老人讲解时双目灼灼有神,仿佛有人倾听是他最大的荣幸,他完全不顾倾听的对象是一群贪玩的孩子。我们终究无法理解老人的解释。
但这样的询问多了,陆陆续续的也记住了故事:曾在这些房子里走出过一位做药材生意的商人,他在杭州开了家药铺,那店铺之大,生意之兴隆,是无法想像的。据说有一天,有一位在杭州名气很大的商人来他药铺买药,那人自恃名声响亮,便想插队却遭到了拒绝。那人便发誓要开一家更大的药铺。那药铺叫做胡庆余堂,那商人叫胡雪岩。但胡雪岩是谁?胡庆余堂又是何等气派?在一个乡村孩子的眼中,杭州已经过于遥远了,更何况还要加上遥远的时间。那个从鸣鹤走出来的商人后来怎么样了,胡庆余堂是否真的超过了他的药铺?连讲故事的老人也说不清。
年岁稍长,谜底终于揭开了,鸣鹤的商人是叶谱山,他的药铺便是叶种德堂。叶谱山素精医理,自清政府刑部离职后,在杭行医。清嘉庆十三年(1808年),在望仙桥直街开设叶种德堂国药号。根据古方博采医家实验、修合丸散成药数百种。光绪年间叶种德堂已成杭州国药业中翘楚,声誉远达赣、闽、皖诸省。后因第四代孙叶鸿年经营不善和挥霍巨金,另聘沈吉庆为经理,终因负债经营,于1933年,由杭州总商会会长王芗泉,征集股东向叶姓受盘,聘柴梅生为经理。民国25年迁入清河坊新址,营业兴盛,成为当时杭州药业六大家之一。翌年12月,杭州沦陷,所养关鹿200余头尽被日军屠杀,店关闭。1948年复业,勉强维持。杭州解放后始有好转,1956年实行公私合营,1958年并入胡庆余堂。
谜底的揭开反而平添了几许心酸,为什么叶种德堂会被胡庆余堂所并?是经营不善吗?是守业者的安逸吗?这一切我都不得而知了。而小镇的衰落在药铺的合并中已隐约可见了。
而老街对孩子的吸引远不只是遥远的传说,老街的魅力在于各种点心铺和糕点铺,烧饼油条,三步一店,特色糕点,五步一铺。大饼油条我们还能奢侈的享受,那是浙东地区经典的早点,一毛钱一份。但就这一毛钱的早点费也不是每个孩子都能有的,更多的时候早餐便是开水泡饭,米是自家种的,饭是昨晚剩下的,至于小菜,也都是自家腌制的榨菜。能吃上大饼与油条也成了孩子们的一种奢望。点心店却整天开着,点心师傅下午也劳作,油黑的柴油桶做的炉子,炉子的中间堆着一堆烧得正旺的煤球,大饼师傅熟练地扯下一团和好的面粉,碾扁,刷上水,撒上芝麻,粘贴在火光灼射的火炉肚子里,不一会儿,酥黄的大饼就出炉了。
至于糕点铺里的三北豆酥糖、连环糕,那更是诱人了。每逢节假日,豆酥糖是馈赠老人的佳品,记忆中那是母亲去外婆家时才购买的,八小包扎成一大包。我在高高的柜台前踮起脚,眼看着伙计把豆酥糖一包包扎好,再在最外层贴上一张红纸,交给母亲。这时我多么希望母亲会多买一包解我的馋嘴,可母亲却总是没能发现我的心思。街上糕点终年飘香,我常在猜测,那么多的糕点最后都入了谁的口中,那时还全然不知道鸣鹤这条老街繁华的商贸。
沿老街深入到了运河桥,那里才是真正的小镇中心。高耸的运河桥栏上总是坐满了闲聊的人群,桥在乡村的功能在我看来更在于为村民提供了一个休息与闲聊的场所,它让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在这种闲聊中变得亲切了。他们的话题经常是杨梅的收成,年糕的生意等。杨梅与年糕是小镇的特产,在集体经济时代,这些特产也就成了农民经济收入的主要组成部分。每当冬至前后,忙完了农事,人们就开始了年糕的制作。他们把新收的稻米浸在水中,发涨后磨成粉,再把米粉装在布袋中加上重物把水分榨干,这便可以蒸年糕团了。低矮的房子里顷刻间热气腾腾。做年糕也需要体力,蒸好的年糕团是不能直间搓成年糕的,因为韧性不够。年糕团必须在石臼中历尽捶打,捶打的过程要两人密切的配合,一人翻动年糕团,一人舞动大木棰,你翻,我捶,在高高的吆喝声中年糕团变得非常的柔韧了。室外寒风呼啸,室内的人们却只穿一件单衣,雾气蒸腾间早已汗流浃背了。这个季节最快乐的还是孩子,放晚学的时候,顺便从邻居家的年糕坊里讨得一小团年糕,回家后裹上榨菜便玩去了。
老街的尽头,有个叫盐仓山的地方,据说那里曾经是盐的仓库,我无法理解在古代盐意味着什么,盐的仓库就是银子的仓库。但盐为什么要放在这个小镇呢?老人们说,这里曾经是海。证据呢?证据就是小镇东西两侧的东埠头和西埠头,那是大海的埠头。那大海呢?大海早已退却到了几十里以外。
盐仓山我没去过,我甚至弄不清盐仓山到底是盐仓如山还是山因盐仓而得名。但盐业却已经随着大海的退却而消失了。那些富足的盐商也一定随着现代盐业的兴起而改行了,或许安逸地过剩下的日子去了,也或许继续在外打拼,他们就这样离开了小镇,而小镇却无法做出任何的选择。我无法想像盐业的衰落给小镇带来的创伤,我只能这样的猜测:也许国药的兴起正是缘于盐业的没落。
盐业的衰落与国药的兴起其实是一种必然的更替,兴衰总有起伏,只是都过于遥远了。这一切已无法在我的脑海里真实起来。我所能理解的是一座富足与悠闲的小镇在清香四溢的点心摊上,在热气蒸腾的年糕店里真的没落了,优雅的没落了。
小巷的深处有扇残败的大门,门环锈迹斑斑,前朝的故事已经开始和门环一起腐烂小镇也终将兴起,或许几年,或许更久。
稿源:慈溪日报    责任编辑:戎畏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