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法艺术大家谈

书法创作面临沼泽地

林维平

内容提要：通过当前书法创作中许多书家面临的困惑，特别是艺术品进入市场，大多数书家内心处于徬徨、徘徊。书法创作如何更具时代性，走得更远，提出思索，谨供参考。

关键词：书家面临沼泽地　书法创作能否走出困境

窗外，白云起舞，一只苍鹰翱翔，阳光的手指弹奏出孤独而又悲壮的冬天交响曲。

望着皑皑的白雪，飘逝的落叶，空中的鹰消失了。跃动的思绪被禁锢在屋檐下，一双纤细的小手疏理结满尘垢的毛笔，握住我的堕落。过惯了孤独的日子，要学会鹰的性格。

太阳已经落山了，群山象剪影似地贴在桔红色的天空，万物在喧嚣中休憩。凭着对书法艺术的执着和热爱，我费尽心思，拼尽全力，眼前仍是一望无际的沼泽……。

一个书家创作最大的悲哀莫过于探索的停止，如同日月交替，万物更新，生命绵延。历史在运动中发展，书法的价值在于创造，书家通过黑与白、虚与实、粗与细、浓与淡的线条变化构成画面，产生美感，产生强烈的视觉冲击，让人们的心灵受到振撼，内心获得愉悦和满足。这种冲动和美感来自书家原始本能积累的撞击，象高空中寂寞的鹰，在大自然的生存法则中历经磨练的结果；为了生存，鹰选择了一次次俯冲大地，俯冲绿色的凄凉，白色的宁静……，岁月炼就了鹰的眼睛和利爪。鹰先是极其敏锐地搜寻猎物，然后是目不转睛地盯着目标，最后是快、准、猛、狠地逮住猎物。书家操纵线条的过程，莫不是象鹰般历炼的结果。

人们对一件精美书法作品的欣赏，来自对其深刻、娴熟、完美无可挑剔的赞叹。数以万计的聪明才子，爬向高处，激情澎湃，热血沸腾，似乎书法可以在短暂的时间内改变前途和命运。然而，现实就是现实，金钱、责任、工作、家庭、人际关系等矛盾开始折磨着书家的意志。社会越是向前发展，各种竞争越是加剧，书家似乎越来越找不到自己的位置，适应不了变化的生活节奏。虽然说一分耕耘一分收获，有付出就会有回报。但是，一个书家如果辛苦的耕耘10年20年仍然不见成果，看不到希望，兑现不了确保生存立命的物质条件，激情与信心在岁月的交替变换中将慢慢淡化，厌倦并退怯了，最终渐渐滑向终结艺术的沼泽地。但命运之神还是会眷顾一些意志坚定的书家，让他们走得更远，同时也毁灭了很多原本属于他们的物质和快乐。人的一生就是这样，有“得”必有“失”，一生的命运始终摆脱不了“得”与“失”的交替和转换。当你得到某种东西的时候也意味着将会失去一些原本属于自己的东西，“得”与“失”最终的归宿就是生命的终结。人生的使命就是实现生命的价值，在所有价值中最首要的是生命价值本身，所有的价值都是相对人而言的,失去生命,人自身价值便无从谈起，其他价值也都失去了意义。从这一点来讲“人活着就在使用生命”。生命的诞生是生的开始、生的延续，死亡却是生命的停止和终结。书家的创作是生的延续，书家的堕落和停止是艺术的毁灭和终结。创作本身是一次艰难的历程，勇气与毅力是书家必备的人格要素，书法创作还要具有开放的心态，宽容的精神。在创作新的作品时，并不排斥其它流派的存在。创作是肯定的，积极的，毁灭和停止是消极的，否定的。在书法创作过程中，人类文明得以向前迈进一步，生命得以获得新的重生，不同的时代才得以遗留下部分永恒的书法作品，激励后人继续探索。每个书家都必须运用自己的智慧创造出作品来造福社会,谁也没有权利单纯为自己过得舒服而创作，我们这个时代都在享用着前人做出的许多贡献。因此，我们都肩负着发展书法创作，力求把中国书法艺术的完善和发展提到更高水平的使命。

历史赋予我们这个时代空前的繁荣和发展，上个世纪“8·5思潮”给艺术界带来了春天。继股票、房地产二大热点投资后的艺术品市场投资也达到了空前的、史无前例的发展和兴旺。书画家的作品越来越多的出现在各大拍卖行和画廊，作品的价位也越炒越高。市场经济繁荣发展，特别是收藏队伍的不断壮大，彻底地改变了无数书画家的命运。从“下九流”的职业跻身到上流的社会地位中，充当经济发展、政治交流、人际沟通以及许多领域中相互转换的重要桥梁。成千上万的聪明才子涌入书画家队伍，希望自己的作品获得社会的认可，象著名歌手的出台费10万8万的进账，一夜成名已经不再是遥远的梦想了。这种诱惑力太大了，太不可思议了……。的确，不少画家在市场经济转换中已经兑现了人生价值，也大大超过了其画家本身创作过程中所付出的代价；但大多数书家却不能如愿以偿，他们不停地抱怨命运的不公。现实中，确实有过学画不足两年的所谓“画家”，一幅牡丹图能卖上五、六百元，而大多数书家历经近20年的努力，耕耘出来的辛酸作品二、三百元却卖不动。即使当代书家启功、沈鹏，近现代书家沙孟海、林散之、何绍基的书作，最高价上不了百万元；而陆俨少、吴冠中、徐悲鸿、潘天寿、傅抱石的画作已超千万元。同样的付出，结果却有着天壤之别，难怪乎那么多的书家转向绘画，也难怪乎书家们不停地抱怨命运的不公。当然，从历史的长河来分析，真正得以流芳千古，特别有价值的书法作品，并不比美术作品逊色。王羲之《兰亭序》、颜真卿《勤礼碑》、智永《千字文》、欧阳询《九成宫》、柳公权《玄秘塔碑》等振撼着一代又一代。回顾07年中国嘉德秋拍，明代画家仇英《赤壁赋》成交价加佣金7952万元人民币创下了中国古今绘画作品拍卖成交的最高纪录。不到二年，09年在北京匡时春拍中,八大山人传世名画《仿倪云林山水》以8400万元人民币成交价刷新了这个纪录。但是，08年4月在香港国拍上，宋徽宗《临唐怀素圣母帖》以1.28亿港元的成交价成为中国历史上书画拍卖成交最高价。这足以证明中国书法作品的历史地位和不可磨灭的艺术价值及经济价值。当然，这只是历史长河中为数不多的亮点，但它却永恒地照亮着人类文明的发展之路。当书家们想到这些，想到还有更惨的诗人和摄影家，书家的内心深处或许能够获得一丝丝慰藉。

现实社会中，金钱、地位决定着一个人的尊卑。人们只关注身边的事情，关注着自己的“得”与“失”，对“贫”与“富”太敏感了。书家的内心痛苦，莫不是时常备受尊严和财富的折磨。不少书家因为忍受不了寂寞和贫穷，在责任与虚荣的双重压力下，放弃了探索，放弃了追求辉煌的念头。那些太神圣、太遥远的光芒，上天是不会轻而易举地让书家获得成功。成功是要付出一定代价的，特别是书家想获得成功，的确比其它艺术家更为困难。当然，一个真正的书家，从来不是以他的现实职业和地位为目的的，只要内心拥有理想和信念，拥有宏图伟志，以修身为起点，从最近的，内心的，完善的，一步一步积累起来，也是一条切实可行的成功之路。我们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理想，但在匆匆忙忙、周而复始、快速发展的工作节奏中，还有多少时间，多少空间能让你的内心走向深刻呢？内心终日被外界的得失搅得很不平静。一个书家内心一旦不能平静，思想就没办法深刻，也就没办法走远。这种思想障碍必然影响到探索书法创作的动力。一个书家创作上最大的困惑和障碍：一方面来自内心追求的理想与外在物欲的冲突，这种冲突始终没办法让书家获得平衡和安静。另一方面，过于贪婪的本性，各种精神麻醉品，高档消费品，慢慢俘虏了书家的意志，在无穷无尽的物质享乐中，很多书家再也不愿象鹰一样一次次在寂寞的旷野中盘旋。本应属于自己内心拥有的智慧和才气被击溃了，原本可以成为天才大师的书家们慢慢消逝在历史的长河中。所以几千年来传世的书作廖若星晨。然而，事物并非绝对的，每个时代都会出现一些真正的天才书家，他们背负使命，拒绝幸福，抵制诱惑，呕心沥血，克服种种困难，最终成为了一代大师。即使这些天才的书家有些时候也很难挡住“名”与“利”的诱惑，因为他们名气太大了，榜样的力量，名人的效应，他们的满足感已经不再是一般的赞美和物质，他们的需求已经上升为获得公众敬慕的“名”，上升为众多追随者至高无上的“名”。普通的书家只是一味地在无可奈何的现实中追求“名”和“利”，从而获得一种知足常乐的自我安慰和满足；而天才的书家却能自觉地拒绝幸福，挡住诱惑，追求一种天然的内心满足，一种属于大自然真正的纯净。天才书家他们行动的意义总是要随着民族史、文明史或人类史的展开而显示出来。天才书家就象宏大的建筑物，人们在它的脚底下，是无法通览全貌的，如果要看清全貌，必须退得更远，就像要看清北京故宫的全貌，便要乘上飞机从空中俯瞰一样。为了揭示人类的真、善、美，天才书家必须选择鹰的孤独，日月临池，苦读圣贤，寻觅时代特征，走向深刻，给后人留下传世的精品杰作。天才书家就是这样，通过赢得伟大的荣誉求得作品的不朽，历史能给天才书家的最高荣誉便是青史留名。

由于历史与人类发展本身的需要，数千年来书法成为汉字的表现对象，书家通过毛笔的表现工具，线条的造型艺术，表达着书家的精神美和力量美。有生命力的书法作品无不蕴含着书家的感情、性格、趣味、素养、气魄、风格、情绪和思想。由于人类本身太多的欲望不能直接表述，需要通过书法作品表达深藏已久的本能愿望。人们始终相信艺术是真实的，人类就是这样，一方面需要真实，另一方面又害怕真实，所以不断借助艺术来调整自身的缺陷，满足内心对美的本质需求。书家通过创作把简单的生活变得丰富多彩，把枯燥的点、横、撇、捺、竖、弓、勾变得充满离奇和神秘。人类就其本性除了生存发展外就是好奇,让自己感兴趣的欲望再现和满足。艺术家之所以伟大，就是研究发现和制造谜底，让每个人都能从中体验到这种满足。

我们一直担心中国书法将会走向哪里？几代人之后，当人们将不再使用笔作为书写工具的时代到来时，书法将会是什么样？是否象人类“非物质文化遗产”一样，只能陈列在历史的博物馆？既然后人只会打字，不会写字，那怎样去评判一幅作品的好坏呢？他们用什么样的角度进行审美呢？既然好坏没有界定，书家学一年和四十年的努力又会有什么区别呢？什么样的风格是时代风格呢？什么样的作品才能传世呢？又有什么样的评委去审定他们的作品呢？也许未来书家的存在只能满足博物馆的收藏和需要而存在。因此，书法明显已经走向无边无际永远见不到希望的沼泽地里……。

然而，只要市场经济和文字依然存在，必然离不开书画家们为时代和人类服务，电脑虽然会改变书法艺术的本质，书法也会改变时代，改变电脑，改变社会各阶层的审美。经济离不开艺术，艺术同样离不开经济，社会到处迷漫着艺术。政治家研究领导艺术，商人寻找经商艺术，书家为了满足社会的需求也在研究实用艺术。当前，艺术的发展已经改变了人类很多的传统习性，艺术不再局限于单独的门类，已经渗透到社会的各个角落。艺术一旦走进普遍后，本质就失真了。显然，政治的目的是实现领导，巩固集团利益；商人的目的是实现最大限度的赢利；艺术的目的是通过作品的美感效应满足人们的内心需求。政治家、商人、艺术家都在借助艺术被拥护、赢利和成名。一个有天赋书家的堕落是忍受不了贫困和孤独，把智慧和才气用于如何早日成名，如何满足买主需求的过程中。急功近利、浮躁浅薄，更可悲可恨的是，很多有才华的书画家不去创作自己的作品，到处欺骗，大量制作赝品，搅乱艺术品收藏市场，大大地打击收藏者的信心。上天有时候总是这样，让造假分子获取暴利，让脚踏实地的书家终日为纸张、笔墨、资料、子女上学、房子、等问题而苦恼。在时间、责任、金钱的多重压力下书家不得不选择放弃创作，这就是上天对书家最大的残酷。

昨天已经过去，成为历史，明天尚未到来，仍属幻想，最珍贵的就是今天，就是现在。失掉了今天和现在的人，既不会有值得骄傲自豪的过去，更不会有令人羡慕的将来。太阳每天都是新的，每一个早晨给我们都是一个新的日子，我们的创造冲动也永远不会停息，每一个脉博都跳动出一个新的希望。

历史随着时间推移而向前发展，书法作为文字的记载和美的形式，将越来越丰富多彩。为了寻找人类永恒的本质，书家必须背负孤独走向深处，尽管身边的美景随同走过的影子而消散，高空中的鹰并不为孤独而停止翱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