龟山禅寺:千年威严今与何人说 (转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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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文拾遗系列一
  龟山禅寺,位于福建省宁德市蕉城区赤溪镇龟山院前村南屏峰脚下。据《宁德县志》载:“ 龟山禅寺,在十都,唐开成二年建(公元831年),五代闽王审知建殿五间,宋雍熙二年赐额‘雍熙禅寺’。明成化十年重建。国朝乾隆十六年修。其地亦邑名胜。” 主体建筑废于解放初期,1966年,最后一座大殿毁于台风。今存残破客殿一座,遗留残垣及文物若干。


                  龟山禅寺遗址

  “残魂无端又犯关,功劳文武过龟山。千峰叠嶂层层险,一路崎岖步步悭。仙犬避兵云里吠,山僧采药月边还,功成归去忙留墨,赢得游人带笑看。”——松城镇金东溪《出使宿寺别僧妙能》

龟山禅寺:千年威严今与何人说

深山古寺千年威严
     
“万山深处远轮蹄,古寺‘雍熙’诏赐题” ——
邑人姚望诗
  
俗话说: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对于龟山禅寺的命运变迁而言,以三十年为“轮回”显然太短。“菜、柳禅师 携钵寻胜”、“一代大儒朱晦庵设堂讲学”、“罗状元拜谒二禅”、“僧民对簿公堂”……或许是听惯了太多龟山禅寺传奇的故事,或许是潜意识里怀着某种期待,威严无比的龟山禅寺时常浮现在眼前。然而,期待愈甚,失望愈大。正如龟山禅寺跌宕的命运一样,风风火火,辉煌千年,却一朝灰飞湮灭。如今,辉煌已逝去,惟有空留叹。个中缘由,孰是孰非,说不清,道不明。只是,龟山禅寺那千年威严,今与何人说?
  龟山禅寺残留的废墟,勾起了龟山上老人们残缺的记忆。他们平和、沧桑的言语回放着龟山禅寺那曾经的威严。
  鼎盛时期,龟山禅寺规模宏大(占地面积约300亩),气势恢宏,名扬四方,散布各地的信徒无数,在闽东乃至福建佛教界中享有崇高地位。“一龟(龟山禅寺)、二凤(周宁方广寺)、三支提(霍童支提寺)”的说法,至今仍在民间流传。僧人300有余,良田1000多亩,年收田租数千担;下辖大小寺院众多、范围极广,“凡能听到龟山禅寺钟声的周边寺观,皆归其管辖。”当时福安甘棠寺、赤溪广教寺及八都际山寺等数十座寺庙均为龟山禅寺下院亦或分寺。
  禅寺内,释迦牟尼殿、弥勒殿、监斋殿、地藏王菩萨殿及观音殿分三进,错落有致地坐落其间;寺门前陈设大型石锣、石鼓等装饰工艺,雕工精细考究(今存);大门通往寺内的道路由大块方石板铺成,上雕麒麟、花草等精美图案,堪称一绝;六口相同大小的莲花池(面积80多平方米)均匀分布大道两侧;莲花池间有珍贵碑廊,陈列历代帝王将相所赐匾额、文人墨客所留佳句、碑刻无数;寺内常年雇佣手艺精湛雕工、石匠数十,故随处可见工艺精湛之石雕、木雕等;各殿内弥勒佛、迦兰佛、十八罗汉等各类佛像造型奇特,栩栩如生,雄浑威武,仅释迦牟尼佛像的手指粗过成年壮汉手臂;4米高、1米宽的禅寺围墙(今存残垣),将整座寺院与外界隔离,把龟山禅寺衬托得威严无比。
  声扬四海的龟山禅寺,引来历朝历代官宦、翰林学士、游僧、道士及民众不避艰险“一路崎岖步步悭”来此“持香谒二禅”,“了得寸心缘”。宋代大儒朱晦庵(朱熹),晚年来闽游历时,曾迷恋于龟山的奇丽、静馨,沉醉于禅林之中,尽享林泉乐趣,并在此开坛讲学,发出了“亭挹小南屏,遥联御经阁,四时发清兴,还尔林泉乐。”之感叹(此诗刻于龟山禅寺后的“白云亭”上,今亭已废)。邑人姚望在龟山尽兴之余留下了“万山深处远轮蹄,古寺‘雍熙’诏赐题,坐望竺乾诸佛近,徒凭菌阁十方低。灵岩频见元猿度,琪树应招白鹤栖。不觉胜游天已晚,一痕新月印前溪。”的佳句。据说,清朝末年,福安一薛姓地主成为龟山禅寺虔诚信徒,为表诚心,每年捐粮千石,存放于龟山禅寺下院(今福安甘棠寺),用于救济周边灾民。
龟山禅寺魅力可见一斑。
  
          一九六五年最后一座大殿毁于台风


菜、柳禅师 “携钵寻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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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闽海西来山复山,白云深处见禅关”——剑州节推扬细林《寄僧琴山》
  
龟山禅寺的来历,源于菜、柳禅师“携钵寻胜”之传说。
  传闻唐太和中期,有蔡、柳二禅师携带铁钵、铜瓶遍寻幽胜,其师授法旨:逢龟则止。二禅师来到龟山,惊羡于此地奇丽风景,决心“吾居此矣”,遂在龟山建寺传经讲法,于是有了后来的龟山禅寺。
  菜柳、禅师“逢龟则止”,一为其师授旨,二为留恋龟山“万山深处远轮蹄”,“四周能容千万家”之胜境。另一方面,菜、柳禅师逢龟则止,建寺传经,更为龟山增添了几分禅机与神秘。于是,龟山三十六胜境披上了一层神奇面纱:
  “钵盂承露”(龟山禅寺前一小山,形似钵盂,收雨露,贮烟霞,历久而不盈虚)、“龙湫瀑布”(形如素练悬空,天气晴朗时,太阳朝映,又如五彩云霞,接涧而生)、“雪涧素岩”(片石宽阔,其白如雪)、“螺髻晴云”(水质清冽,乃龟山禅寺僧众用水,古时有‘供僧净水’四字碑)、“第一宿”(蔡、柳二禅师到龟山时宿此处,柳师诗:“侧身翘首白云隈,一宿岩头古石台。欲叩山灵访消息,何人踏破旧苍苔。”)、“卓锡泉”(蔡、柳禅师至此,口渴,以锡杖击石,得清泉)、“鹧鸪林”(玉童溪诗:“步入平原一径深,浮云断续半晴阴,山禽不识忘忧客,何事声声苦竹林。”)、 “堕虎口”(其处多虎,柳师晚归,憩石上,有虎跃出,以法伏之,虎堕而死)、“马仙迹”(石上有足迹、棋盘,相传魏虞唐柳道人聚此奕棋所留,乡人遇旱祷雨其处,多效。)、“二师塔”(传闻为蔡、柳禅师得道升天之所,由五代闽王审知敕建,俗呼内塔、外塔。)……
  由于龟山自然人文景观充满神奇色彩,众多文人墨客慕名上山游历,并留下不少广为传诵的名篇佳作。剑州节推扬细林在《寄僧琴山》一诗中,对游龟山作了这样的描述:“闽海西来山复山,白云深处见禅关。幽岩风细莺声缓,古寺春深鹤梦闲。游子从来悲草绿,老僧浑不计花残。笑余犹是红尘客,尽日攀跻行路难。”游人宋徐令梦发诗:“久闻焦熬里,持香谒二禅,会留一宿觉,了得寸心缘,鹤识小溪路,钟闻上界天,龙湫分勺水,法海遍三千。”
  


      

                掩埋在草丛中的僧人墓石刻               废墟上的叹息
  
“一着残棋犹未了,人间海上又沧桑”——龟山禅寺僧云叟诗
  
千年古寺今不再,废墟一片掠神伤。谁曾想到,一度风光无限的龟山禅寺,如今却容颜难觅,一朝威严永远湮没于鸡屎狗粪之中。
  龟山禅寺到底何时开始衰败,至尽没有明确的史料记载。但是它走向毁灭,却有抹之不去的历史印迹。也许是历史巧合,龟山禅寺的命运与“四清运动”、“文化大革命”等特定历史时期紧紧连在一起。
  上世纪五十年代初,龟山禅寺那金碧辉煌的禅院建筑,雄浑威武的禅佛圣灵,在“打倒一切牛鬼蛇神”的呼声中,轰然倒塌,留下令人黯然伤神的废墟一片。令人啼笑皆非的是,寺内一口大铁锅(锅口直径约4米,锅厚30公分,单锅底重140公斤,烧开满满一锅水3天不凉,所煮草包饭可供1000多人食用),以及重500公斤的铜钟(明朝永乐年间铸,钟口两成年人牵手抱不拢,据说,在福建省众寺院中实属罕见)在大炼钢铁时期,变为一桶桶铁水和铜水。
  二十世纪八十年代以来,闻风而来的各地文物贩子游荡于龟山禅寺周边村落,收购禅寺散落民间的各种文物。由于地处山区,交通不便,信息闭塞,保护文物鞭长莫及,加之村民意识低、经济拮据等众多缘由,在文物贩子的蛊惑下,许多村民为一己私利,四处搜寻遗散文物,一卖了之,大批珍贵遗存就此流失。
  如今,龟山禅寺遗址上仅有残破客殿一座,如孤独的守夜人,无言诉说龟山禅寺那曾经的存在。寺墙、围墙残垣,被用于养鱼种植的莲花池,半埋田内的石臼、石槽,散落田间、路边、屋旁的罗汉像石基座,雕有麒麟、莲花等精美图案的方石板,仅存遗址的和尚墓群,以及用楷书镌刻着“雍熙岩寺”的残碑……这些曾经逃过无数劫难,死里余生的遗留,似乎坚强地在为千年古寺的威严作着最后见证。
  “一着残棋犹未了,人间海上又沧桑”。想必,僧人云叟不曾想到,这着残棋终为无果之棋。如今,痴心的游人们怀着虔诚之意进山朝拜,乘兴而来,抱憾而去,在古寺废墟上留下一声声沉重的叹息。


      巨型基柱
            “佛眼见利眼开”的沉思
         
“佛到西天银世界,为何此地多贪财”——民间流传诗句
  
龟山禅寺为何走向毁灭?许多人归因于“四清”、“文化大革命”等历史“运动”。然而,这个理由在“缘何其它地方的大寺院能保存完好?”的反问中,显得勉强。那么,龟山禅寺衰败的深层次原因究竟何在?
  数百年来,在龟山上流传着一个“佛眼见利眼开”的故事。或许,龟山禅寺衰败的原委,能从中找出些端倪。故事说的是,菜、柳禅师得道后,被塑成佛像,来往参拜信徒无数。菜、柳二佛贪念顿起:若前来参拜者供奉财物寡,则闭眼不理,众则睁眼相迎。有一罗姓状元看不惯,乔装布衣入龟山禅寺谋得一份洗刷碗筷活。一次,洗碗时将碗打碎几个,遭来寺内僧人责骂。罗状元对僧人说:“不就几块碗吗,明日你差船一条,人几个,跟随我去取,十倍赔偿就是。”众僧人不信,开怀取笑:“一介布衣何以陪之。”次日,罗状元动身取碗,行前在寺内墙上题诗一首:“面对南屏眨啊眨,面前题疏不开眼。佛到西天银世界,为何此地多贪财。”并对菜、柳二佛道:“贵寺众多得道高僧,却见利忘义,还眼不识珠,连本人是状元都难以辨出。”话音刚落,菜、柳二佛像坍塌成一堆烂泥。故事的结局以见利忘义的菜、柳二佛轰然倒塌而终,当地村民意愿显现无遗。故事和诗句中,深藏着山民与僧侣间的恩怨,而恩怨的焦点便是一个“利”字。当然,这个利更多的是龟山禅寺众僧对利的推崇和占有。
  虚幻的故事也以现实为基。“佛眼见利眼开”故事的现实版本是,几百年来,龟山禅寺一直占领着数千亩良田,龟山上所有农田皆归其所有。无地可耕的农民只能向寺院租田耕种,号称四大皆空的僧人们很滑稽地成了坐收田租的地主。于是,涉及龟山数千村民生存问题的利益之争,便悄悄潜伏其中。随着时间推移和朝代更替,这种争斗愈加激烈。直到有一天,当地村民联合起来,将寺院告上衙门,虽然官司以村民失败告终,但是,这种势力对峙已经深深影响到龟山禅寺的利益根基。随着僧民利益之争白热化,以及时局不断动荡与变化,许多田地被各种势力瓜分,龟山禅寺风光不再,逐渐走向衰落。国内战争时期,这里一度成为战争双方轮流的后勤“保障部”,掏空了大量的财力、物力,龟山禅寺元气大伤。
  上世纪五十年代初,被定性为地主的龟山禅寺僧人们,成了特定历史时期的众矢之的,挨了批斗,最后的百亩良田也被分入寻常百姓家。村民们积了数百年的怨恨终于有了发泄机会,龟山禅寺做了无辜的“替罪羊”。和着时代特有的“运动”,龟山各村老人、小孩齐上阵,欢呼着用几头壮牛扳倒龟山禅寺最后几尊佛像,也就扳倒了长期来威胁他们生存的对立面。
  人间事事如棋局,是非曲直任评说。当村民们分了田地、出了怨气,龟山禅寺走了僧人、倒了佛像之时,龟山人却油然而生某种前所未有的茫然与神伤,对于逝去的这一切感慨与抱憾交织。而今,这种感觉逐渐变成一种共同期待,期待从废墟上重新找回龟山禅寺那辉煌千年的威严。
  
                石槽                石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