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子和惠子:何妨对手且知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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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8-04-26 11:11:36)转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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庄子和惠子:何妨对手且知己
庄子档案:庄子(约前369年—前286年),名周,战国时代宋国蒙(今安徽蒙城人,另说河南商丘)人。著名思想家、哲学家、文学家,是道家学派的代表人物,老子思想的继承和发展者。后世将他与老子并称为“老庄”。他也被称为蒙吏、孟庄和孟叟。
惠子档案:惠施(约前370年—前310年),名施,宋国人。是战国时期的一位政治家、辩客和哲学家,是名家的代表人物。
提及知己,我们最易想到的“管鲍分金”,“高山流水”,“李杜情谊”等。他们互相提携惺惺相惜同气相求,给后人留下了津津乐道的故事,更让人遐想万千。但是还有另一类知己。他们一见面就辩论得面红耳赤,不会互相迁就,并乐此不疲,他们的友谊却更加牢固,比如庄子和惠子。他们是这类知己的楷模。
初次相识
庄子和惠子都是宋国人,可是年轻时他们却并不相识。庄子虽然很有才,可个性决定了他不屑功名,只求独善其身,惠子则不一样,他要通过功名仕进来实现兼济天下的政治抱负。当了官的惠子衣锦还乡,带着几百承车马,路过孟诸,去拜访庄子。庄子当时正在一池边钓鱼,见到了惠子前呼后拥,不可一世的排场,他毫不掩饰自己的厌恶,当场就把钓上来的鱼全都放回了池塘。《淮南子·齐俗训》记载了这件事情:“故惠子乘车百乘,以过孟诸,庄子见之,弃其余鱼。”想必这次的“倒鱼抗议”,就成了他俩友谊的缘起。
像庄子这样绝顶聪明的人,要想找到一两个知己,确是不容易。平常能够谈得来的朋友,除了惠子之外,恐怕不会再有其他的人了。他们都好辩论,辩才犀利无比;他们亦很博学,对于探讨知识有浓厚的热诚。
四次PK
第一次是“有用无用之辩”,详细过程是这样的:
惠子谓庄子曰:“魏王贻我大瓠之种,我树之成,而实五石。以盛水浆,其坚不能自举也。剖之以为瓢,则瓠落无所容。非不呺然大也,吾为其无用而掊之。”庄子曰:“夫子固拙于用大矣!宋人有善为不龟手之药者,世世以洴澼为事。客闻之,请买其方百金。聚族而谋曰:我世世为洴澼,不过数金;今一朝而鬻技百金,请与之。客得之,以说吴王。越有难,吴王使之将,冬与越人水战,大败越人,裂地而封之。能不龟手一也,或以封,或不免于洴澼,则所用之异也。今子有五石之瓠,何不虑以为大樽,而浮于江湖,而忧其瓠落无所容?则夫子犹有蓬之心也夫!”
惠子谓庄子曰:“吾有大树,人谓之樗。其大本拥肿而不中绳墨,其小枝卷曲而不中规矩,立之塗,匠人不顾。今子之言大而无用,众所同去也。”庄子曰:“子独不见狸狌乎?卑身而伏,以候敖者;东西跳梁,不辟高下;中于机辟,死于罔罟。今夫斄牛,其大若垂天之云。此能为大矣,而不能执鼠。今子有大树,患其无用,何不树之于无何有之乡,广莫之野,彷徨乎无为其侧,逍遥乎寝卧其下。不夭斤斧,物无害者,无所可用,安所困苦哉!”
——《庄子·内篇·逍遥游》
很明显,是庄子赢了。对于大葫芦,惠子认为至大无用,而庄子却发散思维说可以做救生圈,正如浣娘发明了防冻伤膏,只知道自己用,至于世代都为浣娘,而有的人却将它贩卖倒战场,发了财。接着惠子说庄子的言论也是无用的,庄子却说无用本身就是一种用途。
第二次叫做“坚白之辩”,是这样讲的:
惠子谓庄子曰:“人故无情乎?”(人原本就是没有情的吗)
庄子曰:“然”。
惠子曰:“人而无情,何以谓之人?”(一个人假若没有情,为什么还能称作人呢)
庄子曰:“道与之貌,天与之形,恶得不谓之人?”(道赋予人容貌,天赋予人形体,怎么能不称作人呢)
惠子曰:“既谓之人,恶得无情?”(既然已经称作了人,又怎么能够没有情)
庄子曰:“是非吾所谓情也。吾所谓无情者,言人之不以好恶内伤其身,常因自然而不益生也。”(这并不是我所说的情呀。我所说的无情,是说人不因好恶,而致伤害自身的本性,常常顺任自然而不随意增添些什么)
惠子曰:“不益生,何以有其身?”(不添加什么,靠什么来保有自己的身体呢)
庄子曰:“道与之貌,天与之形,无以好恶内伤其身。今子外乎子之神,劳乎子之精,倚树而吟,据槁梧而瞑,天选子之形,子以坚白鸣!”(道赋予人容貌,天赋予人形体,可不要因外在的好恶而致伤害了自己的本性。如今你外露你的心神,耗费你的精力,靠着树干吟咏,凭依几案闭目假寐。自然授予了你的形体,你却以‘坚’、‘白’的诡辩而自鸣得意)
——《庄子·内篇·德充符》
“坚白论”是古代名家的著名言论,它以石为喻,指石之白色与石之坚质都独立于“石”。庄子对于这一类辩论极不赞赏,斥之为无稽之谈。
第三次称为“生死之辩”,具体如下:
庄子妻死,惠子吊之,庄子则方箕踞鼓盆而歌。惠子曰:“与人居,长子老身,死不哭亦足矣,又鼓盆而歌,不亦甚乎!”
庄子曰:“不然。是其始死也,我独何能无概然!察其始而本无生,非徒无生也而本无形,非徒无形也而本无气。杂乎芒芴之间,变而有气,气变而有形,形变而有生,今又变而之死,是相与为春秋冬夏四时行也。人且偃然寝于巨室,而我噭噭然随而哭之,自以为不通乎命,故止也。”
——《庄子·外篇·至乐》
庄子的老婆死了,惠子作为庄子的老朋友去吊唁她,可庄子竟然来个自弹自唱,毫不悲伤。这次惠子以为太过分了,要教训他一下。谁料庄子却又给惠子上了一课:我老婆初死之时,我怎么能不感慨伤心呢!然而仔细考察她开始原本就不曾出生,不只是不曾出生而且本来就不曾具有形体,不只是不曾具有形体而且原本就不曾形成元气。夹杂在恍恍惚惚的境域之中,变化而有了元气,元气变化而有了形体,形体变化而有了生命,如今变化又回到死亡,这就跟春夏秋冬四季运行一样。死去的那个人将安安稳稳地寝卧在天地之间,而我却呜呜地围着她啼哭,自认为这是不能通晓于天命,所以也就停止了哭泣!惠子无语。
第四次叫“濠梁之辩”,如下:
子与惠子游于濠梁之上。庄子曰:“儵鱼(一种银白色的鱼)出游从容,是鱼之乐也。”――喜欢观察大自然是庄子的特长。
惠子以为又来了攻击庄某的机会,立马问道“子非鱼,安知鱼之乐?”
庄子曰:“子非我,安知我不知鱼之乐?”
惠子曰 “我非子,固不知子矣;子固非鱼也,子之不知鱼之乐,全矣!”――说的也是,我非你,你非鱼,各不相知了。
庄子曰:“请循其本。子曰‘汝安知鱼乐’云者,既已知吾知之而问我。我知之濠上也。”前半句是抗辩的反诘,“我知之濠上也”则说出庄、惠之间的区别,也就是对于大自然的观察和理解――对于天道的领悟。
――《庄子·外篇·秋水》
这是哲学上关于自身存在和感知的辩论,同时也是一次没有赢家的辩论。
综上所述,我们可以探知:庄子对于外界的认识,常带着观赏的态度。他往往将主观的情意发挥到外物上,而产生移情同感的作用。惠子则不同,他只站在分析的立场,来分析事理意义下的实在性。因此,他会很自然地怀疑到庄子的所谓“真”。他们在认知的态度上,便有显著的不同;庄子偏于美学上的观赏,惠子着重知识论的判断。这不同的认知态度,是由于他们性格上的相异;庄子具有艺术家的风貌,惠子则带有逻辑家的个性。
庄子与惠子,由于性格的差异导致了不同的基本立场,进而导致两种对立的思路──一个超然物外,但又返回事物本身来观赏其美;一个走向独我论,即每个人无论如何不会知道第三者的心灵状态。
误会的产生和消弭
这一次是庄子去看惠子了。惠子正在魏国当宰相。有人告诉惠子曰:“庄子来,欲代子相。”知道庄子才华的惠子很容易地听进谗言,于是派人在国内搜捕了三日三夜。庄子不以为然,他自找上门来,对惠子说:“南方有鸟,其名为鹓鹐,你知道吗?这个鹓鹐从南海飞往北海,非梧桐不止,非竹实不食,非甘泉不饮。可是猫头鹰得了腐鼠,看到鹓鹐从头上飞过,抬起头怒视着它说:‘去!’今天你也是怕我夺了你的魏国的相位吗?”
对于权位,庄子确有自己的理解。庄子钓于濮水。楚王派二个大官找到他,说:“老先生,帮我们治理国家吧?”庄子持竿不顾,说了一个故事:我听说楚有神龟,死已三千岁矣。卜筮的把它藏之庙堂之上。请问,这只龟生前是愿意进入庙堂,以待死后留下骨壳以显示尊贵,还是宁愿摆着尾巴生活在泥潭里?”二大官说:“宁愿摆着尾巴生活在泥潭里。”庄子曰:“好啦!我宁愿摆着尾巴生活在泥潭里。” 可见前一节庄子对惠子的说法并非伪饰。庄子的理论为后世留下对“清高”二字的正解。
与庄子争斗了一辈子的惠施终于认栽,先于庄子离开了人世。庄子有没有去吊唁,不得而知。不过有一天庄老先生兴之所至,带着几个门生施施然走到惠施的墓前,弟子们都知道老师必有高论,纷纷拿出随身的笔记本。庄子果然开讲了。他说:楚都郢有二匠人,干活之时有泥浆落在一匠的鼻尖上,欲待擦试,另一匠说声我来也,运斧如飞砍削过来。“你们说,后果如何?”庄子问。他回头看去,弟子们都紧闭双目:鼻子上的泥浆削了,人的脑袋也会成了泥浆,这不是明摆的事吗?“唉。”庄子常常这样叹气。他自顾自说了,匠人直视斧子削过,然后摸一模鼻子,泥浆没了,鼻子无伤。“呀!”弟子们说。“后来呢,一个宋国宋元君找到这个飞斧削泥的匠人,请他再表演一次。匠人对他说:‘我有此绝招,可是我的伙伴却不在了。’”说完这句话,庄老先生又施施然走了。弟子们有的听懂了,知道老师是在说自己和惠施的亲密关系;有的知道,老师是在感慨人生得一知己之难。
英国诗人喝巴德说:“一个对我们无所求的朋友,才是真正的朋友。”真正的友情都应该具有“无所求”的品质,一旦有所求,“求”也就成了目的,友情就会成为一种外在的装点。世间的友情至少又一半是被有所求败坏的,即便所有的内容乍看并不是坏东西。
让友情分担忧愁,让友情推进工作……友情成了忙忙碌碌的工具,那它自身又是什么呢?应该为友情卸除重担,也让朋友们轻松起来。朋友就是朋友,除此之外,无所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