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百年来中国被西方超越的真正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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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讲所谓明清之变,更具体讲,是明清之变和中国的货币主权的丧失。
这是一个很大的问题。明清之变呢,就跟我这本书新书讨论的一个内容有关系,这是一个很重要的内容。说的是:明代的中期,明穆宗朱载垕,隆庆元年之后,他一上台就做了几件大事。其中包括把海瑞从狱里放出来,再比如说提拔了张居正,这些都是大家比较知道的。但最重要的是隆庆元年的几个政策,一个是开放“海禁”,一个是开放“银禁”。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中国的国家货币——宋代的交子,元朝的那个中统元宝交钞(元朝的时候,也用了很长时间纸币),变成了银子,而且国家彷佛一下子,变得积极主动用银子来调配资源了,结果从此明清两朝都变成了用银了。这个当然是由于上层的支持,有没有人反对呢,这一次上层几乎没有一个反对的,这一次采用货币经济,支持的人很多,特别是中国所有的从事盐、海货贸易的商人都大力支持,支持国家用银来调配资源。而银作为国家货币的开始合法,是由于“一条鞭法”的实行。“一条鞭法”的大行是在张居正时的万历时代,也就是朱载垕的儿子神宗的时代。但是“一条鞭法”的发明是源自朱载垕他爹,嘉靖后期,浙江一个叫庞尚鹏的巡抚,这个人主张在浙江收税用银。因为浙江离日本最近,日本在那个时期发现了大银矿,于是浙江福建两省商人手里,有许许多多的进口银子。明朝原来是有货币的,是有“宝钞”的,但是这个宝钞谁也不愿用,大家都反对。这种反对国家货币的做法,就像王安石的时代,官员都不知道怎么去用货币的办法来分配资源。首先是国家官员和商人对于国家货币宝钞没有信心,可是到了明朝,上层的立场一下子变了,首先是大商人支持用白银代替国家货币宝钞,为什么商人支持用白银代宝钞?因为海外贸易用白银,因为他们手里有大量的白银。
所以到了1567年,朱载垕隆庆元年,国家在商人和上层官僚的强力要求下,放弃了国家货币宝钞的发行,转而用白银作为流通货币,历史从此发生了很大的变化。这个变化放在中国,事小;放在世界,事大。怎么大呢?就是在1570年开始,发生了美洲白银产量和出口量的第一次高峰。要知道,1492年,哥伦布发现了新大陆。发现新大陆,从此以后(刚才说过),欧洲,或者说“欧美世界”就诞生了,拉丁人就有了家园,就不是满世界野跑的流浪部落了。他们找到了美洲。找到美洲之后,欧洲几乎所有的王室、国王一下子都不怕打战了,因为一打战他们就可以放手借钱,因为王室有巨大的财产可以作抵押,而这个巨大的财产就是美洲。我可以借钱,我房子大着呢,我有美洲,那么大房子,你大胆借钱给我,担心什么呢。这还不要紧。他们到美洲找金子,结果却发现了银子。这银子主要在墨西哥,还有波利维亚的波托西。世界上白银的五分之四都在那里,而从1570年开始,美洲白银的五分之四,全部运到中国来了。所以,1570年,是世界历史的重要转折。
朱载垕皇帝很有意思的,他当政七年,很少上朝,上朝后什么也不说,一句话也不说,就是讳莫如深,后来有人怀疑他是结巴。其实这个人很鬼,得了韩非子的真传,帝王之术,就是你们说,让你们说,我沉默是金。他是一个无为皇上,但做了一个扭转乾坤的工作。从此以后,中国的货币就是用银子了。银是从哪里来呢,是美洲进口的。这个简直是了不得了。白银货币经济由于上层的支持从此确立起来了,但是国家的货币主权,恰恰从此付诸东流了。
1570年,在欧洲发生什么事情呢?欧洲在地中海地区产生了资本主义。我们今天关于资本主义的理解,主要是从马克思《资本论》的第一卷的那个分析开始的。马克思的第一卷是一个逆推式的,他先从工业革命说起,指出资本积累来源于资本家作弊,就是说通过无偿的占有工人的劳动时间,马克思是按大卫李嘉图和亚当.斯密的理论开始推论。这个最切实的分析对象是工业革命,往后呢,到第三卷,马克思就说,资本主义的产生,资本积累的一个重要来源,是来源于对于货币的积累和债务的积累,来源于银行业的高利息。但按布罗代尔的说法,最好的描述资本积累的方式,其实就是从资本论的第三卷倒着来,因为那样更符合欧洲历史的真实。他说资本主义一开始的积累,不是资本家延长工人劳动时间这种小小的作弊。我们今天看这个靠延长工人的劳动时间,如果就能积累那么多钱,那奴隶主也可以成资本家了。所以重点还是资本论第三卷里讲的。资本起源的原因是什么呢?是靠向国家放债,就是地中海的银行家向国家放债。向国家放债收取的高额利息,而且在发债当中,所产生的年息债券是资本主义的起源。为什么货币商敢于向国家放债呢,他说,只有当债务是放给国家的时候,它才是最牢靠的。为什么呢,因为比如放给西班牙,西班牙说,你别担心,我有美洲,钱借给我打仗吧。因此就把美洲那一块的贸易权拿去支付利息。放债给国家,利息是有保证的,而且借给国家,国家只是理论上要还,但永远也还不起。还的只是越来越高的利息,因此这个债务的利息就不断地滚来滚去,结果债券本身就可以交易了。
于是,在1570年代的时候,布罗代尔说,1571年已非常确切地在地中海地区产生了世界上最早的债券的交易。就是说,地中海的银行家,向西班牙帝国去放债。这是资本积累的起源。这些向国家放债的银行家,债券式的银行家,是最早的资本家。他们怎么产生的呢?因为地中海处在一个十字路口,一方面它是从美洲向中国运营的中枢杠杆;另一方面,它是西班牙向北征服欧洲——欧洲最北边就是荷兰——的交结点上。因此大量白银和黄金在这个地方储存和停留。我们讲到,1567年美洲是世界白银的出口地,当时正是生产和出口的高峰期。这个高峰期,就是向中国出口。也是1567年,中国是第一次官方决定货币用银了。第三,1571年,又是债券资本家,也就是资本主义在欧洲的起源。1570年代,因此就成为世界历史的重要转折时期,因此也就成了我们后来说的“明清之变”的重要依据。
而关于明朝的衰亡,我们过去已经有很重要的讨论,明朝是最后一个汉家王朝。明朝一亡,中国人连衣服都没有了,我们要看中国人的衣服,从此只能到京剧里,到朝鲜去看,喝茶都是蒙古喝法了。明朝一亡,真是痛心疾首。
但是,关于明朝衰亡,有很多争论,1944年是明朝灭亡三百年,郭沫若、翦伯赞、柳亚子等都不约而同的写了关于明朝灭亡经验教训的总结,观点不同,但是都提出明朝衰亡不是那么简单的——即由于流寇李自成、外寇满洲造成的。因为1943年,蒋介石写《中国之命运》一书,说明朝灭亡就是由于外寇和流寇,今天中国之倒霉,就是因为外寇和流寇,外寇是日本,流寇就是共产党。所以国民党马上组织一批人与郭沫若等人论战,围绕着明亡,这场论战成为决定两个中国的命运的大揭战的序幕。这里头,脱颖而出的是郭沫若的《甲申三百年祭》,提出了很多问题,最重要的问题是把明清和李自成合在一起看:如果一个旧王朝的灭亡是不可避免的,那么李自成为何与旧王朝一起覆灭?为什么清朝也最终覆灭?中国怎样走出历史循环呢?这个问题的提出,是很被毛泽东所激赏的。自然,当时的讨论必然有所侧重,但我们今天回头看,这个讨论也有所忽略,忽略的地方是没有涉及到明朝衰亡和世界白银出口剧烈下降造成的“蝴蝶效应”(就是美洲蝴蝶一振翅,我们这边原子弹掉下来了)之间的关系。
后来,王夫之、顾炎武等都有提出这个问题,特别是顾炎武在其《日知录》、《以钱为赋》、《银》中说,明朝的问题在于那段时间国家既缺粮又缺银,为什么呢?这个亚当.斯密的《国富论》也讲了,美洲白银供量的下降就发生在1630年到1650年之间。因为16-19世纪的时候,白银不但作为货币,也作为商品。漫长的16世纪世界贸易的主要商品就是白银,白银的生产因此要受到供需关系的左右,一开始,大量的白银被中国吸收了,英国吸收了,欧洲吸收了,但是它既然是商品,生产多了,白银的生产价格和货币价格就拉平了。因此,就导致生产量减少,这跟今天我们讲石油是一个道理,受市场规律的支配。第一次白银开采量与出口量的减少,就发生在1630年到1650年之间。这个原因对解释明朝的衰亡是很重要的,一方面是物贵银贱,另一方面后来发展为物和银都很缺乏,整个就处在这样一个“蝴蝶效应”的危机中。这个问题,亚当.斯密、王夫之、黄宗羲、顾炎武等都注意到了,但是,这个却是我们过去不曾多注意的。
1567年,明朝“改革开放”,采用商人和官僚的主张,废除国家货币“宝钞”,而采取白银作为货币,这是一个很重要的变化。但是,到了1630年,白银供给不行了,这对经济的影响巨大,先是通货膨胀,后是通货紧缩。两者接踵而至,所以三个最无能的皇帝嘉靖、隆庆、万历,虽然看起来好像最糊涂,开创了几十年不上朝的记录,就是在家玩,说见了你们这些百官我堵心,但他们的时代偏偏号称盛世。而崇祯皇帝朱由检,那真是励精图治,到了他,明反倒亡了,什么原因?大形势啊。造成亡国的原因,就是他的爷爷的爷爷那些“改革开放”走过头了,竟然把国家货币主权给改革掉了――所以他就再也回天无术了。(鼓掌)
清朝的灭亡同样也是有很多原因的。但关于鸦片战争,中国的书没有什么可看的,你看了反而就会得出错误的结论,这样走歪路,还不如不看。要看,一是看胡绳的《从鸦片战争到五四运动》,这个书写得好,是真真正正下了功夫的;二是看前面说到的京都学派的内藤湖南的作品。他们两个没有商量,但得出共同的结论。他们说鸦片战争的原因很简单,就是中国没打过英国。但是为什么没打过呢?英国只有7000人,英军只是一部分,另外一部分是来自印度马特拉斯的印度人,7000人劳师远征,而且没有一艘是铁甲船,有一艘太小不能参战,只能作侦察用;同时,清朝先后调集42万人,这是个什么概念?唾口唾沫都能把7000人淹死。问题是,就是没打过英国,为什么?
内藤和胡绳都得出共同结论,清朝先后调集的42万军队,都是严重缺饷的乌合之众,发不出军饷很多年了。为什么呢?第一,清朝的八旗养的好几旗军队,早已不能干活了,养鸟还可以,但还都号称是国家主要军队;八旗不行就让绿营去打,这是汉族军队,后来还有乡勇。但是汉族军队攀这个,你八旗就知道养鸟,我们还要去训练,打战,反而是业余选手。第二,清朝从康乾以来所实行的很重要的如轻徭薄赋等“仁政”,摊丁入亩,永不加税的政策。我们绝不能简单地说清王朝宽仁,但是相对英国来说,那简直太宽仁了。这清王朝自然也不是东西,但是,不是东西,你只能与同样不是东西的比,这里头最不是东西的那个,肯定是英国,而那不是东西里头最好的,倒是清王朝了。
我们看恩格斯《英国工人阶级状况》,他说自己是资本家的小少爷,革命导师恩格斯说,我是放弃了社交、香槟酒的机会,去跟英国工人阶级一起生活,我才知道了英国社会的真实状况。恩格斯说,我发现我们的欧洲遇到灾难了,遇到了社会大转型。怎么大转型呢?我们面对了“一个一切人反对一切人的战争”。恩格斯不是英国人,他说,英国人搞坏了这个社会,它创造了一个“不仅仅是一切阶级反对一切阶级,而是创造了一切人反对一切人的社会”,所有的人都踩着前面人的鞋跟,想揪着前面人的领子,想把他拉下来,取代他那个位置。这个东西叫“市民社会”,这个人吃人的社会、人斗人的社会,在所谓的“竞争”这个词语中得到了体现。英国社会是一个人类最野蛮的社会,竞争就是一切人对一切人的全面战争。这话也就是后来尼采说的强力意志:大家来比比谁更狠,比起狼来,人简直太退化了。英国创造的是这样一个社会制度。清王朝多少还装成咱们是亲戚,地主剥削你的时候也都这么说的,咱们是亲戚啊,好说好说,把闺女送我们家来吧,(笑)保准吃得好、养得好。英国连这个都没有,英国就说,你把闺女弄我们家当奴隶吧,连这个吃得好住得好都没有了。所以,不是东西的比起来,清朝就算是比较好的一个了。
所以,内藤说,清王朝“摊丁入亩”等仁政政策使国家税收能力下降了。就是这个地方受灾了,皇上说你们辛苦了,今年的税免了吧。英国怎样呢,就是你这地方本没受灾,但你不想圈地是吧,那我放水把你给淹了――国家制造水灾。这样税收的下降,造成清朝的军队缺饷,42万大军还没到与英国交战的地方,在路上首先就自己杀起来,校场格斗,日有积尸,杀完了之后,胜的一方再杀向英国,到了那里之后,发现英国人走了。英国其实不上岸,它是海战战术。清军就逮着老百姓,“汉奸,出钱!”结果老百姓恨官军,都成英国奸细了。官军如匪,没有钱,缺饷,自然就抢老百姓了。第三,就是胡绳说的,英国采用了清军不擅长的海洋战争,它不是占领领土,而是封锁你长江口,不占领南京,但封锁了你清朝的漕运,清朝打不下去了。与其这样打,收不上税,不如一次性赔偿三千万,这样完事,咱们将来还可以继续收税。皇帝一听,有理啊。有什么了不起,当年我们的广东公行,鸦片战争时期,仅仅一年的外贸盈余就是2800余万,赔它个三千万有什么了不起的,只要我们还可以继续收税就行。
其实,最重要的原因是,1830到1850年的时候,世界发生了由银本位向金本位的转化,这是极其重要的转化。因为在漫长的贸易过程当中,欧洲积累了世界上主要的黄金。为什么积累黄金而不积累白银呢?因为黄金比白银好携带。同时,在非洲的殖民掠夺过程中,英国、法国、荷兰等积累黄金,就率先采用了金本位的制度,这样造成世界上所有的劣质白银都运到中国来了。本来中国的就是多币制,哗的一下就乱套了;在这过程当中,广东公行的商人,又把大量的纹银(就是白银里头最好的)搞投机活动,出口到印度,再到欧洲,进行套利。我们所说的白银外流,是指国库的纹银大量外流。同时,涌入大量的劣质银,内外交攻,摧毁了清王朝的货币制度。这是发生在1830年到1850年间的事情。
1895年甲午战争,日本敢于动武,那是英国人出钱,让它跟中国打,日本没钱,它哪里有钱啊,英格兰银行说,我出钱你打,打完之后你直接把白银放到我英格兰银行里,换成英镑。1895年甲午战争,日本要求中国赔偿2亿多纹银,但要中国换成英镑,存在英格兰银行。日本正是通过这笔款,完成了由银本位向金本位的转化。这就是明清之变和中国货币主权之丧失。当然,我们过去所说的明清灭亡的道理都是对的,但是,如果仅仅从中国内部来看待这个问题,就不能看到(但也不应该不看到),在1500年之后,特别是1570年之后,通过美洲的白银贸易,中国已被深深地卷入了亚洲和世界经济体系中。我们不是没有货币经济,而是没有国家货币主权,我们离开1500以后货币的流动状况来解释两朝的兴衰,仅仅从中国内部看问题是不行的。
从中国内部来说,我们要么说王朝太腐败。但是,朱由检可不腐败,朱由检是所有的好皇帝中最廉洁的一个。要么说西方太强大,但是,我们从来不说欧洲太野蛮,从来不像尼采所指出的,欧洲文明的实质就是野蛮,尼采说人类退化了,没有野兽性了,野蛮和战争就是“主人道德”,中国文明的实质就是文明、就是和平,文明与和平就是“奴隶道德”。我们不读尼采的书,就不会不象欧洲人自己那样明白是怎么发家的,最懂得欧洲本质的人就是尼采,所以,这里的问题还是言必称希腊,对什么是希腊,却不知道。中国历朝历代起码表面上都在想如何“取之于民,用之于民”,或者对外在想怎么建立“四海之内皆兄弟”的关系,而不知道欧洲在夺取了美洲之后,产生了恩格斯所说的一切人反对一切人的战争的社会,产生了利用他人的资源谋自身发展的道路。这个就是光脚不怕穿鞋子了,他们当年确实是没有什么负担。
不过,今天的世界倒过来了,我有一个英国朋友,回英国一看,他说现在的英国几乎就是当年的大清王朝,没有一辆车是能准点到的,连英超那些足球队踢起球来都不卖命了。英国人每天都在睡午觉、喝下午茶,所有的地方都没效率,而他到深圳一看,哎呀不得了啊――如今阿Q成了假洋鬼子,假洋鬼子成了阿Q,满街的中国人都在忙着抢钱,眼睛都是绿的。这个时候的深圳是那个时候的英国,这个时候的伦敦是那个时候的北京。
所以,这个是我刚才说到的唐宋之变与明清之变。唐宋之变未完成是什么原因呢?简单说,我们这个国家的历史上当然也产生了天才,比如王安石,但是,这个制度也产生了我们常说的“官无封建,而吏有封建”。我们的科举考试,研究经书,经书的核心要么是周礼,周礼的核心是官职的分配,官员的分配。要么就是研究义理,“养吾浩然之正气”。现在我们看很多官员办公室椅子的背后,墙上还是写着这个“浩然正气”。要么就是诗词歌赋。可是对于经济,对于通过货币、税收来支配国家,增加行政效率,国家正式官员队伍里面,大概只有王安石一个人会(他什么都会,包括诗词歌赋也不错),但是胥吏、县令、县里的掌书记、村官,就是“吏”,他们也会。所以王安石变法就只有用小人。中国基层,财政司法,实际上五百年来都是控制在吏手里。你看《红楼梦》里讲的:贾雨村上台判案,葫芦僧判葫芦案,讲的就是这个所谓吏主地方、吏主司法,这种封建体制的特征。
自唐代后期以来,我们国家的治理结构脱节了,两张皮了,就是我们前面说的:上有国法,下有宗法(乡约),上有国税,下有地租,上有国家,下有家族,上有庸官,下有酷吏,国家的动员能力――特别是动员基层的能力下降了,不行了。而明朝之后,表面上看国家是用货币手段调配资源,效率增加,但是,这个货币是没有主权的,是依靠从美洲进口的商品。为什么这个时候的国家竟然很容易在一个糊里糊涂、上班不说话的皇帝那里完成了这项重大使命呢?因为有浙江、福建的商人支持。中国所谓买办商人的根基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的。所以,中国后来之所以走向1840年鸦片战争,有其必然性:第一,是封建主义、封建官僚导致的国家组织能力下降。所谓“官无封建”,就是官什么也不会;所谓“吏有封建”,就是吏把持地方财政司法;第二,国家面对马铃薯一样的小农,没有办法,基层没有组织。这个是唐太宗之后就遇到的问题,上有皇权,下有马铃薯一样多的子民,具体有多少,搞不清楚,也顾不过来,没法授田,也没法收税。搞不清有多少人,你就不知道要收多少税,不知道收多少税,就不知道发多少钞,合理的财政于是就不能确立,租庸调制度坏了以后,中国社会就是“两张皮”结构;王安石改革,失败的最终原因,同样也是没有下层和基层人民群众的有组织的支持和呼应,就靠神宗一个人支持,神宗一死,人亡政息。
在这里,我们就必须说明一点货币理论的常识,理论要让人民知道,老百姓知道,为的就是不能把它神秘地垄断在一些糊涂虫精英的手里。理论一旦被群众所掌握,它就会变成真正的力量――这个话是列宁说的。
货币理论很重要的第一点,就是要区分什么是主权货币,什么是外贸凭证。什么是主权货币?主权货币是国家发行的信用,主权货币以国家税收为基础,以法律为保障,你只要有清楚合理的税收,就可以有发行货币的保障,主权货币是以国民税收来清偿和保证的;那么什么是外贸凭证呢?历史上的白银和今天的美元就是,因为它没有国民的税收和国民生产总值的保证,所以就必须以黄金和其他产品和服务作保证,而放弃主权货币而采用外贸凭证来调控经济,这其实就是明朝所作的糊涂事,这就是放弃了宝钞而采用白银,它造成的结果,就是明朝中期以后,它的经济是围绕着外贸建立起来的,富裕地区纷纷放弃种田而改为植桑、织布,就是这个原因,而导致明王朝垮台的直接原因农业危机和大饥荒,自然也是这个畸形发展道路所造成,而导致明朝的劳动力工资不断下降,消费日益下降,从而使得中国没有发生企业革命的,说到底也是这个依赖白银,而放弃主权货币的选择。
至于今天的美元,那就更不象话了:自1971年美元与黄金脱钩之后,美元既不能以黄金也不能以美国的生产能力来保证,从此,美元就不是一个外贸凭证了,美元反而从此就成了美国迫使全世界接受的主权货币了,所谓全世界接受的美国主权货币,也就是说美元成了美国向全世界收税的工具了,美国成了世界中央政府,全世界都成了它的子民了。只要我们用美元来支配我们自己的经济,那么随着美国不断乱发钞,我们的产品就只能越来越便宜,我们的劳动力工资就会越来越低,我们国内老百姓的消费就会越来越少,我们的经济就发展不起来,中国手里有1万多亿的美元,但是我们没有钱搞教育、搞医保、搞高科技,没钱提高农民工工资,为什么?因为我们有美元,但没有人民币!
因此,扩大内需,刺激百姓消费,提高国民工资,争取在对外贸易中尽可能以人民币结算,这是伟大的战略调整,今天我们学习科学发展观,实践科学发展观,要有紧迫感,要有马克思主义的高度,需要我们真学、真用,特别是还要敢于斗争,要善于跟反对科学发展观的坏人、坏事作不懈的斗争。
由此看来――我们说中国1840年以来衰败是必然的,在这个意义上说,中国的革命也就更是必然的。革命首先从基层开始,把吏主地方的基层的封建主义打掉,就是要建立基层的组织。没有建立一个人民的基层组织,就不能真正的反封建。再就是打击买办商人,夺取国家货币主权。所以,我们即使从中国革命的破坏意义上来说,它要打倒完全无能的官(就是那个士大夫阶级),铲掉鱼肉地方的吏,推倒买办商人。从建设上说,它形成了基层的政治与经济组织,解决了王安石所不能解决动员基层的问题,保证国家资源的合理分配。
钱穆先生说中国历史,有几句话今天想来很感慨,他说:“租庸调制的精神,不仅在于轻徭薄赋,而尤重为民制产。两税法后一千年,朝廷再不注意到民生疾苦,而徒务追征诛求”;他说“为民制产”,这才是贞观之治的最高峰,随后在中国历史上就再也没有为民制产的政治了。今天看来,这个话很深刻,但也不完全,我们知道,实际上,租庸调制度的存在,是需要得天独厚的条件的,这些条件包括:人口相对较少而且几乎没有流动性、国家资源绝对丰厚、国家能力空前强大,这三个基本条件,缺一不可。否则,即使国家掌握着最先进、现代的货币工具,面对千百万马铃薯一样流动性的人口,要给每个百姓逐一“制产”,是完全不可能做到的。而这就是租庸调最终瓦解的原因。
真正破解了这个千古难题的是毛泽东为新中国设计的制度,所谓的“为民制产”,在农村就是以生产队为核心的集体经济,在城市就是集体企业和相关的单位。在相当长的时间内,中国人的生老病死、教育、住房、医疗和养老,是由基层集体组织所提供和解决的,国家只是起到了辅助性的作用,集体经济和单位,是城乡居民可以依靠的产业,这就是贞观之后的唯一一次“为民制产”。我们可以从许多方面来控诉中国革命所造成的基层组织的毛病,认为它不自由、妨碍了个人的发展、没有效率等等,这些控诉或许都有道理,但是事实是:1980年代以来,村集体和城镇单位的社会保护、社会福利功能消失殆尽造成的后果――在给农民生产自由的同时,农村实行的大包干解除了集体对于农民个人的责任,城市用工制度的改革在打破“铁饭碗”的同时,取消了单位对于职工的福利承诺。用王绍光教授的话说:随着农村的村集体和城镇里的单位被剥离了社会职能,并演变为纯粹的经济机构,村民的生老病死、福利待遇便失去了保障,教育、医疗、住房和养老都必须花钱到市场上去购买。今天看来,无论毛泽东意义上的单位和村集体是否十恶不赦,但它的毁灭,是中国历史上又一次堪比盛唐贞观之治的“为民制产”的失败,这一点,只有真懂得历史的人才能看到。
当越来越多的人买不起市场上的教育、医疗、养老、住房等资源的时候,我们这个社会当然就不太平了。大家知道,正是为了回应人民的要求、社会的危机,自2000年以来,我们以国家二次分配的方式,利用国家的强制力量,打破了市场的锁链,国家通过直接出资和出政策的方式,把那些无力在市场上购买活命资源的人们、那些被市场抛弃了的人们,重新担负起来――这就是我们所说的“胡温新政”,胡温新政,实行已经九年了,没有胡温新政,我们恐怕很难应对接踵而至的各种危机。
因此,正像当年的五保户热爱村集体,因为村集体在他们那里不是空洞的一样,今天的许多中国人为什么要爱国呢?因为他们对市场失望、被市场抛弃了,而从2000年开始,由国家出面来救助那些被市场抛弃的人们的时候,他们当然会爱国、把希望寄托于国家了。从1997年以来,中国市场上的房价涨了起码五倍,但是,我也可以负责任地在这里告诉大家:唯一比市场上的房价涨得快的,就是中央财政用于三农(农产品政策补贴、农村中小学教育、卫生支出)的资金,从1997年的区区700亿,增加到2007年的3917亿,只看到前者,不看到后者,也是不对的。
但是,我们同时也必须看到,毁树容易种树难,在毛泽东时代的中国,农村社队和城镇单位是普通人抵御风险的庇护所,而随着社队和单位的解体,这些风险,就只能由一个强大的政府通过强制的方式使全社会来承担,只能由国家来为所有人提供起码的福利和安全。由于在八、九十年代,中国政府一度漠视了这方面的责任,这种状况只是在过去几年的胡温新政开始时才得到扭转。由于已经没有了集体积累,没有了集体经济,单位基本丧失了社会福利功能,由于毛主席“为民制产”的基层抓手已经不在,救助普通人的责任,历史的欠帐,这一切都压在这一届政府的肩膀上,压在国家财政的身上。
市场经济的突飞猛进解放了生产力,创造了巨大的物质财富,但当一切都必须在市场上买卖的时候,人们突然发现:一些基本的生存发展的资源希缺到一般人根本买不起了。同时,错误的发展观无情地斩断了人们与各种社会群体之间的纽带,把他们转化成市场中追求自身利益最大化的独立个体,那些以前靠集体、单位、家庭生活的人们,必须学会一切完全靠自己,我们的社会瓦解了,不存在了,或者说,我们的社会变成了完全的市场社会。而这就是陈志武教授所说的先进文明。但是,他也许忘记了,市场上充满了风险,这使得没有一个人能够担负起照看自己的全部责任,包括陈教授这样的超级精英自己也会面临失业的风险,更不要说其他人了,在这个时候,我们确实要求国家在市场中扮演积极的角色,包括在教育、医疗和住房三农方面继续加大投入,完全靠陈教授所说的市场是不行的,这些经济学家说的话是靠不住的,这是历史的结论,是现实的残酷教给我们、必将继续教会我们的道理。
集体卖掉了,“为民制产”的努力放弃了,还有一个问题就是,我们国家的土地不能继续这样地卖下去了。这个是秦皇汉武就知道的,为什么我们都不知道了呢?不知道,据说是因为秦皇汉武处在封建社会,比较愚昧,我们今天已经很先进了,知道卖了就有钱了。毛主席建国后,写《论十大关系》的时候,说要以农业为基础。为什么要讲这个,这个也不是什么秘密,很简单,我们的国土面积是比印度大,但耕地面积比印度少六亿多亩,比美国少十几亿亩耕地,而且中国的可耕地主要集中在东南沿海商业和工业发达地区,这就形成了我们国家的发展和人民的吃饭问题,天然处在一个矛盾状况当中。怎么处理这个矛盾?毛主席考虑了,因此,在中国,土地不仅仅是一个生产资料,而且是农民基本的生活资料,不单是农民,而且也是我们所有人的生活资料。我们今天要想使大家吃饱了这个饭,起码需要每个人平均1.2亩的土地。这么简单的真理,划出了18亿亩耕地红线,是温总理说的,但是,还是有人要挑战这个常识。
可是很多人呢,这个最基本的国情和常识都不了解。比如说,去年世界就闹粮荒了,这可是一个很严重、很现实的问题,多亏我们三农财政大规模支持了8年,否则麻烦就大了。我们的毛主席他是非常了不起的学者,他是非常仔细地调查了这个问题,才得出农业为基础的结论的,得出十大关系的结论的。毛主席还认识到:中国要解决现代问题,就必须要有独立的货币主权。要解决货币主权,就必须知道要收多少税,于是决定发多少钞,多发少发都不行,要明白收多少税,就必须要解决皇权面对千百万马铃薯的小农一家一户的状况。唐太宗的租庸调为什么实行不下去,就是户口弄不过来了,不可能逐一去收税。二是每家每户的私产维持不下去了,被兼并了,一家一户,能力有限啊!谁看到这个问题,还是我们毛主席啊!除非有一个集体经济,除非有集体组织,否则就不能保证国家不仅仅是出于发善心,就可以把这个资源向低层倾斜。你没有集体经济,没有基层集体组织,没有集体积累,就没有集体福利啊!怎么能说凭发善心就可以呢。当然,今天,我们是事后诸葛亮,因为这个事都已经过去了,主要是现在怎么办,我觉得也还是有办法,也不难。第一,我们的国有企业,民营企业,还是要加强劳动者入股,还有土地,还是应该有真正的集体管理,集体决策机制保证这个土地的入股、出租和分红。这种制度在过去山西,长治的地委书记王谦,他原来就是想这么干的。赵树理写那个《三里湾》后来的电影《花好月圆》,就是写的王谦的这个想法。同时,我们要坚持科学发展观,要支持我们的国家,现在集体这个保护伞没有了,市场一度把农民搞得连地都种不起了,不靠国家靠谁啊,靠国家的三农、医保、廉租房、社保加大力度。市场越发展,国家承担的维护社会福利的任务就越重啊,怎么能说取消了国家,才能有市场呢!有些糊涂虫啊,他根本就不知道什么是市场,还天天吆喝市场万能,这个时候我就特别想告诉他:市场只为最高出价者服务,所以那里根本就没有你这样的人什么事,你跟着瞎起什么哄啊,你这不是傻冒吗!
所以,我们说中国为什么要革命,为什么要推倒士大夫(不是要打倒那么几个人),为什么要从基层建立组织,瓦解那个吏?打倒封建就是这两个方面。为什么要打倒买办资产阶级,因为从明代那个白银,是浙江福建商人搞的进口货币,不打倒他们,你夺得不了国家货币政权。这些都是历史经验教训,是毛主席讲的,从孔夫子到孙中山的教训。这些也是我从具体的历史来看,从唐太宗的租庸调,一直到“一条鞭”等所面临的问题。
我们看中国历史千年以来,大事很多,涉及政治、经济。我们大家读书,有个简单的读法,一个读法是不要听百家讲坛愚民宣传,要读,起码读《明朝那些事儿》这种书,这种书起码是才子写的,读了让人高兴;还有一个读法是,了解一下租庸调是怎么回事,了解一下两税法怎么回事,了解一下熙宁变法、王安石变法是怎么回事,了解一下“开中法”、“一条鞭法”等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不多,就五六个吧,把这几个搞通,我觉得大家就会对中国历史有一个比较清晰的了解。否则的话,那咱们就扯了。那就要讨论这个皇上有几个老婆,为什么不把他的权给大儿子,而给了二儿子。这就是中国道学家所谓的“礼教”的传统,“家事即国事”,老婆和孩子之间的事,我们研究中国的现代转化,就是研究上面所说的这些,不是去听那些胡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