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则天:不只是男人的尴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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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岳盟主/编辑
武则天是中国历史上一个独特的存在,她做了皇后作太后,做了太后做皇帝,直接参与中国政治达半个世纪之久,可以说是中国封建男权社会的一根大刺,让多少封建官僚和文人伤透了脑筋。这似乎应该从反面证明了女性对武则天的崇拜和赞赏,毕竟在那么漫长的封建历史中,还没有那个女人像她那么直接和大胆,慈禧虽然比皇帝还皇帝,然而最终没有敢迈出她那一步。
对于女性来说,有这样一个女人勇敢的承担责任和打破传统,应该让所有同胞都扬眉吐气了一把,然而事实却并不是如此。还没听说哪个女权主义机构把武则天当成宣传对象,也没听说哪个妇女解放组织把武则天当成努力目标,武则天倒经常是男性引用比照的对象,有“女子尚能如此,况男子乎?”的味道,也就是说,在对武则天的认同上,女性并没有认同她的极权地位,她的权威,她的对男人的绝对支配,而男人却相对的认同这一切,甚至带有欣赏的意味,同时又不甘心地否定。这其实是一个很有趣的话题。
武则天在历史上的位置,的确是男人的尴尬。在她统治的半个世纪中和之后的漫长历史中,人们对她的评价纷纷扬扬,似乎都是一种种自欺欺人的文字游戏。中宗继位后,朝中就曾为“中兴”的问题展开讨论。谏官张景源上疏反对“中兴”的说法说:“唐运自崇,周亲抚政,母子成业,周替唐兴,虽绍三代,而化侔一统,况承顾复,非谓中兴。夫言中兴者,中有阻闲,不承统历。既奉成周之业,实扬先圣之资,君亲临之,厚莫之重。故请改‘中兴’为‘龙兴’,庶望前后君亲,俱承正统,周唐宝历,共叶神聪。”中宗也正为这件事情头疼,所以欣然采纳。到了玄宗时候,问题又一次出现。中宗时所修《则天实录》,受着诸武势力的控制,无疑会使玄宗不满意,于是玄宗责成重修。开元四年(716),刘知几、吴兢重新修成《则天实录》30卷。同年,太常卿姜皎和礼官陈贞节又以封建礼仪为准则,上表正名分,说:太庙中武则天配高宗,题为“天皇圣帝武氏”,“若使帝号长存,恐非圣朝通典”,请除去圣帝字样,改题为“则天皇后武氏。”玄宗加以采纳。中唐时,左拾遗、史馆修撰沈既济,针对吴兢撰《国史》中武则天时期的事情立为本纪,上疏进行批评,并对如何编修那段历史提出建议。认为武则天“体自坤顺,位居乾极,以柔乘刚,天纪倒张,进以强有,退非德让。今史臣追书,当称之‘太后’,不宜曰‘上’。……今安得以周氏年历而列为《唐书》帝纪?……今请并《天后纪》合《孝和纪》,每于岁首,必书孝和所在以统之,书曰某年春正月,皇帝在房陵,太后行某事、改某制云云。则纪称孝和,而事述太后,俾名不失正,而礼不违常。”至于武则天个人的经历,可撰为《则天顺圣武后传》,“列于废后王庶人之下。”这一说法未被采纳。晚唐时,孙樵编次《孙氏西斋录》记述唐代史事,认为武周是伪朝,说:“条天后擅政之年下系中宗者何?紫色闰位,不可谓正。予惧后世牵以称临也。” 五代后晋和北宋时,分别由刘煦和欧阳修、宋祁领衔,修成两部唐代正史,即《旧唐书》和《新唐书》。两书都为武则天立了本纪,都题为皇后而不称帝。司马光主持编定的编年体通史《资治通鉴》,中《唐纪》19—23是武则天时期的史事,保留“朕”和“陛下”的称谓,但在叙述时一律称为“太后”,而其他皇帝,此书则称为“上”或“帝”。到了清代,王夫之《读通鉴论》卷21题为《中宗,伪武周氏附于内》,也是前人的故伎重演。他评论武则天时,无法否定称帝事实,但说成“武氏以妇人而窃天下”,“而唐氏之臣曾改面奉之为君。”总之,依然是伪政权。赵翼《廿二史札记》卷19《武后之忍》条称“唐武后”,则连伪政权都算不上,仍是唐家妇。从这些古人遮遮掩掩的记载中,我们能看出这些男权社会代言人的尴尬。承认武则天的统治,实在让习惯了礼法教统的古人们不甘心;不承认武则天的统治,又是在自己打自己的嘴巴。所以只能在文字上做做文章,在古书里找点安慰,过一把掩耳盗铃的瘾。然而历史的面目不是几张泛黄的书页就能遮盖得了的,武则天称帝、建周、让位,哪一样不是皇帝的特权。再多的否认都不能否认,再多的抹杀都不能抹杀。
男性们为了维护和保存面子煞费苦心,只不过为心中那一点历史上积淀下来的男权自尊。可是这又有一点问题,武则天自己其实也不轻松,她没有试图把自己塑造成一个解放了的女性代言人的形象,而是一直试图向男权靠拢。为了避免女性身份对称帝投下的阴影,她利用佛教徒大造舆论,说自己前世是男身菩萨弥勒,从佛授记,将继承释迦牟尼而成为未来佛。同时,授意他们伪撰了一部《大云经》,此书虽已失传,但它所依据的前代译本《大方等无想大云经》,仍为我们了解这一情况提供了线索。该书卷4和卷6说:净光天女本是男身菩萨,“为众生故,现受女身,”“当王国土,得转轮王”,“女既承正,威伏天下,阎浮提中所有国土,悉来奉承,无违拒者。”接着印度僧人菩提流志又在华译出《宝雨经》,成为该书的第三个译本。此书卷1说:佛对东方日月光天子说:你在中国,“实是菩萨,故现女身,为自在主。”武则天的困境终于被解除。九是阳数,于是她便选择九月九日重阳节登基,体现了自己的前男性身份,龙飞九五当然是天经地义的了。从这些历史记载来看,武则天并没有改变男尊女卑现状的意图,她不仅接收这一现实,自觉不自觉的还为之添砖加瓦,从这个角度来说,现代的女权主义者不认同武则天也是有情可原的。
作为女人而不为女人所接纳,这实在是武则天的悲哀。也许有人要说,还是有女人认同武则天的,譬如安乐公主。其实,安乐并不是从女人的角度认同武则天,而仅是从集权统治者的角度不无嫉妒的认同,同时为自己的无理要求找理由。从女性的角度来说,母性是最基本的天性,没有这一本质的支撑,整个女性的人格大厦都会倾覆,而武则天的母性就是最先在她身上消失的天性之一,废子杀女,“虎毒不食子”的古训都被颠覆,男人尚且不齿,何况女人?在关于武则天的历史中,权力和血腥连在一起,统治和杀戮连在一起,有人为她辩护说,是“不得已为之”,是你死我活的别无选择,这些只是虚伪的人性的狡辩而已,是藏在“不得已”的幌子下的残忍,是人欲的假面。只要想一下那些权力的来源和过程,想一下代价和牺牲,不论男人还是女人,从人的角度就都不能认同取得这样一种至高无上的地位的合法性与合理性。
所以说,作为男人,他们从心理上不能接受武则天对男权的践踏,所以极力否认,所以百般遮掩;作为女人, 她们从心理上也不能接受武则天的行径,因为那是无论从哪个角度都很难有合理解释的对女人美好天性的自我毁灭。武则天自己也很难给自己一个交待,所以颇有自知之明的留下一块无字碑,任后人去评说。我更愿意把这看成是一种忏悔,即使单纯为了她泯灭的人性。武则天在历史上给男人和女人都留下了无穷的尴尬,给她自己也是。如果权力的代价必须放弃这些,像她一样,那我们其实应该庆幸,历史上的这种尴尬还不多,历史上也才只有一个武则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