拒绝俄罗斯的诱惑

来源:百度文库 编辑:神马文学网 时间:2024/04/28 07:01:42

拒绝俄罗斯的诱惑

曹长青 

随着中国的经济发展,国力提升,超美,开始成为中国人,尤其知识分子的梦。提出超过美国的目标和理想并不错,但关键在于,要明白美国的标准是什么,它的根本价值在哪里;然后才谈得上怎样超过。否则像毛泽东五十年代以全民大炼钢铁、群体极权主义的方式超英赶美,不仅是笑料,更可能给中国带来灾难。

一般中国人说超美,主要因为美国是大国,是强国;因此强调中国也要富国强兵,大国崛起,要跟美国平起平坐,甚至分庭抗礼。不错,美国是强国,而且是世界唯一超强,其国民生产总值世界第一,人均收入是中国人的十倍以上,年度军事预算四千亿美元,比全球其他十大国的总和还多。但这些都是表面现象,或者说是美国价值的结果。如果中国人不能了解和实践美国的根本价值,那所谓超美还会是毛式大炼钢铁的幻想,甚至灾难一场。

美国的根本价值,主要体现在两个文件,一是独立宣言,一是美国宪法。前者确立了个体最重要(而不是国家)的价值:人的生命、自由、追求幸福的三大权利是天赋的,神圣不可侵犯,任何力量都不可剥夺。而美国宪法的全部条款,则都是强调限制政府权力,保护个人权利。

美国文化:小河有水大河满

美国人在政治辩论中,动不动就强调建国先贤怎么说,就是强调这些根本价值和立国之本。而美国的一切繁荣、富有、强大,都是由于保护了个人权利。道理很简单,只有个人权利被保障,人,才会有自由,才有想象力和创造力,才能成为强大的个人。而众多强大的个人,才能构成一个强大的国家。中国文化强调大河无水小河干,注重的是朝廷、国家、政府的力量;而美国文化认为小河有水大河满,重视的是个人、个体主义、个人自由的能量。事实上,没有众多分岔、支流的小河汇集,哪有大河的波涛滚滚?

所以,如果不了解美国这种建立在个人主义、保护个人权利基础上的根本价值,只是一味做强国梦,甚至强调和美国价值相反的群体主义,中国不仅无法超美,还会到岔路上。随着中国国力提升,不要说官方学者多强调民族主义(而不是重个人自由)的富国强兵,有些自视自由派的学者,甚至所谓民间思想家,近年强调俄罗斯精神、俄罗斯道路、俄罗斯启示,也是一个危险方向。因为俄国历史已展示,所谓俄罗斯精神,就是用群体主义扼杀个人的精神;俄罗斯道路,就是东正教加马克思主义;而俄罗斯的启示:恰恰是人类应怎样避免俄罗斯式的灾难。

用棍棒把人们赶向天堂

和今天很多中国知识分子下海经商,甚至不关心社稷不同,俄国在历史转型期的十九世纪中叶到二十世纪初,则是大知识分子们特别关心国事,纷纷开出救国药方之际。这种对大事的关注当然没错,也是知识分子的职责,但几乎所有俄国知识分子开的药方都错了,结果把俄国带入深渊,也给中国和世界带来灾难。

当年俄国思想界主要有两大派,一派以文学评论家别林斯基、《怎么办》作者车尔尼雪夫斯基等为代表的无神论的革新派,另一派是以托尔斯泰、陀思妥耶夫斯基(还包括后来的索尔仁尼琴)等信奉东正教的复古派。革新派也被称为亲西方派,但他们的是西方的社会主义思潮;而复古派,则的是俄罗斯至上的斯拉夫主义,两者虽势不两立,但其思想根基是一样的,都是群体主义、国家民族至上;是一条与美国独立宣言和美国宪法所强调的个人权利相反的道路。

激进的革命者别林斯基、巴枯宁,包括被美国评论家称为俄国民粹主义创始人的赫尔岑等的错误更加明显,因为他们致力传播的要平等、均贫富的社会主义、群体主义等,为后来列宁的十月革命和斯大林的暴政,铺设了道路。两者的思路,没有本质区别。例如别林斯基曾主张,俄国是婴儿,需要保姆;幼儿顽皮,就要处罚。让孩子完全自由,会毁了他;给俄国人一部宪法,会毁掉俄国。在我们俄国,自由,只是为所欲为的意思。别林斯基甚至明说,必须用暴力把俄国人推向幸福;如果他是沙皇,他会成为一名为正义而奋斗的暴君。后来列宁、斯大林就是这样,为了共产主义乌托邦,用枪杆子把人们赶向天堂。很多人不情愿,於是监禁、谋杀、拷打,如昆德拉所说,在通往共产天堂的路边,建了一座座古拉格

染患革命激情梅毒的一代

在别林斯基的战友中,赫尔岑是最独特的一位,他曾重视个体自由,察觉到巴枯宁有一种地道的非人性质,俄国知识分子是染患革命激情梅毒的一代。但晚年赫尔岑仍回到斯拉夫主义。在俄国出生,后在英国任教的以赛亚.伯林在其《俄国思想家》一书中说,在俄国,赫尔岑几乎单枪匹马创造了有系统地鼓动革命的传统和意识形态,他是革命运动的先驱。编辑了该书、并写了导论的英国学者艾莉.凯利(Aileen Kelly)则说,赫尔岑相信俄国农民的本能将导致一种比西方人和社会主义都优秀的社会主义。连列宁都在纪念赫尔岑的专文中赞美说,赫尔岑在俄国革命的准备期起了伟大作用,具有真正的历史地位。并承认,共产主义运动的实践,太多得益于民粹主义。因为前者的群体主义,为后者的极权主义奠定了基础。

俄国知识分子中的复古派,对别林斯基等左翼极为反感。托尔斯泰把他们称为方向错误,智力薄弱而妄图大成之流;陀思妥耶夫斯基则说赫尔岑的想法和生活模式,几乎一无是处。但复古派开出的药方,却是俄罗斯至上的斯拉夫主义,认为只有俄国的东正教才能拯救西方的没落文明。在普希金铜像落成典礼上,陀思妥耶夫斯基致辞说,普希金代表俄国的民族特征、俄国灵魂、俄国人最有能力实现人类一体的理想;斥责西方资本主义是压榨,西方的自然科学不足取,西方社会根基脆弱,崩溃在即;只有俄罗斯才是最伟大的,灵魂圆融、精神统一、活力清新,才能拯救世界。这种种族主义论调,跟后来希特勒的德意志民族最优秀,德国才能拯救世界,没有本质不同。

俄国另一作家果戈理,则发表反西方、反自由的小册子,说他的地主身份是不可改变的,不是他要统治,而是地主身份生来具有,改变,就受到上帝惩罚;因世上任何权威,都是上帝授予的。

索尔仁尼琴是最邪门的魔鬼

俄国的两大派知识分子,互相敌视,但根本点却一致,都崇拜农民,认为俄罗斯至上,视平等高于一切,反对西方的工业化和资本主义,甚至拒绝议会民主,向往社会主义,要建成以农民为代表的强大俄罗斯,拯救世界。

即使后来亲身体验斯大林暴政的索尔仁尼琴,也完全是这种思路。索氏写出《古拉格群岛》揭露铁幕,并坚定反共。但他开出的药方,仍是万变不离斯拉夫,俄罗斯至上。这位狂热的东正教徒在1973年《致苏共领导人信》中,痛斥美国民主是荒唐胡闹,西方科技是罪恶之源,流行音乐是污水,西方文明陷入绝境;提出俄国应该实行比共产主义更为民主的专制政治

同样出生俄国,后到美国的知名哲学家、畅销书作家安兰德(Ayn Rand)痛斥说,索尔仁尼琴反西方,诋毁西方文明,他是古老的沙文主义回响:斯拉夫主义。索尔仁尼琴想要的,是用东正教取代马克思主义,把俄国拉回到彼得大帝之前的状态索尔仁尼琴是极权主义的集体主义者从意识形态角度,他比苏联的当政者还坏,是我们这个时代最邪门的那种公开魔鬼是个人主义和理性的最大敌人。但即使对索氏如此怒斥,1982年去世的兰德,也不会想像到,一生致力反共、批判斯大林暴政的索尔仁尼琴,晚年回到俄国后,竟写小说歌颂斯大林是伟人,因为这位独裁者曾建立使整个国家开始向未来奔跑、与西方抗衡的强大俄国

应不计代价,避免俄国覆辙

以安兰德在《致新知识分子》中的分类,别林斯基、托尔斯泰、陀思妥耶夫斯基、索尔仁尼琴等,都是误人子弟、图人害命的巫医。别林斯基虽然在中国大名鼎鼎,但在西方,按以赛亚伯林的说法,别氏默默无闻。不要说对别林斯基,对那个时代的整体俄国知识分子,西方都乏人留意。伯林认为,因为俄国知识分子没有向世界提供什么价值。只有总结人类教训时,才会想到陀思妥耶夫斯基笔下的《群魔》。

今天,中国知识分子想要强国,甚至超美,根本之路,是应借鉴英美式的重视个人、保护个体权利的经验,而最不应该的是效仿斯拉夫至上式样的民族主义、群体主义、甚至东正教专制的所谓俄罗斯道路。正如艾琳.凯利在伯林的《俄国思想家》导论复杂的慧见中所说,俄国如有任何有益世界的教训,那就是:世人应不计代价,避免其覆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