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导尾 有一种时空交织的错觉

来源:百度文库 编辑:神马文学网 时间:2024/04/28 20:02:12

        心灵地图
        在广州呆久了,感觉到处都像杨箕村。而龙导尾不像,它像江南水乡。红砖、绿瓦、“青石的街道向晚”,漱珠桥下缓缓流淌的河流,一个倚门吹肥皂泡的小女孩,两个家门口谈笑的老婆婆,三个骑自行车结伴行来的学生,假设唐伯虎来到此地,随手抖开的将是一幅画。
        这样的似曾相识是好的。我曾经想过,扼制旅游的最大因素,是城市及景点的同质化。如果巴黎和伦敦没什么差别,去一个地方就够了;如果苏州与杭州没什么两样,去哪里都是一个样。但如果在广州看见苏州,在海珠看见珠海,也还是有它的新意的,在广州能看到龙导尾,用成语形容叫作喜出望外,用文章形容,叫《桃花源记》。
        上学的时候知道的广州地名有两个:寺贝通津和广州大道中,前者是因为《黄金时代》,后者是因为《南方周末》。把大街叫大道,广东人似乎最爱这么干,习惯使然,这一点比较容易理解;至于寺贝通津,就相当费解了,还不好记,写信时经常写成峙贝津通,总要联想到广州人比较精通赚人民币上去,然而奇怪的是信总是能寄达。
        龙导尾比寺贝通津更怪,广州的人没几个知道,除非你上了年纪。“知道龙导尾这个地方吗”,在龙导尾对面隔着工业大道,我问了五个青年人,回答我的全部是摇头——很失望,但很正常。他们都住在也应该住在各种各样的花园里,对于这个50年没变过的小乡镇,本无了解的必要。更何况,经过几年间的若干次行政规划,龙导尾几个字已经从地图上消失了。
        周庄的人不愿住在周庄,同里的人不愿住在同里,龙导尾的人也不愿住在龙导尾,但广州城市改革的步伐还没来得及大踏步地跨到河南来,所以虽然有人盼望着离开或改变,也还需继续盼望着。对于历史及其遗迹,向来都是旁观者觉得不同凡响,参与者觉得哭笑不得的。
        清末秀才何惠群为龙导尾写过一首粤曲小调《叹五更》,此曲曾经脍炙人口,在当时属于坊间流行歌曲:“三更才过月生西,记得与君买舟同过漱珠桥。君抱琵琶侬唱小调,或郎度曲,我吹箫。两家誓死同欢笑,又话谁个忘恩负义天地不饶。近日我郎心变了,万种愁怀恨未消……五更月影照墙东,倚遍栏杆十二重。……离情别恨难入梦,海幢声接海珠钟。睡醒懒梳愁有五种,忽见一轮红日上帘栊。”
        可现代的龙导尾人觉得写得太小资,不够与时俱进。“你要多写写这里的交通如何四通八达,商业氛围是多么浓厚,最好是李嘉诚能看到,在此开发搞房产就好了。”龙导尾菜市场的—个女人抓住记者的手说。
        我笑一笑,理解她的热切。我很想告诉她:改变是必然的,而且快了,听说海珠区正在策划兴建—个以教育、休闲为主要功能的“邓世昌广场”,面积将达23000多平方米,地点就在龙导尾一带。但她因为忙着卖她的菠菜,只得写在这里,希望她能看到。
        经济开发了人脑。如今,《叹五更》已缩在磁带和CD里了,漱珠桥上的人边走边哼的是周杰伦的《回到过去》:“沉默支撑跃过陌生,静静看着凌晨黄昏,你的身影,失去平衡,慢慢下沉……”漱珠涌的桨声灯影已渐渐消退在历史的潮汐里,河两岸的人们穿着西服,生活在红砖、绿瓦的房子里,是广州独特的风景。
        此地以前从没来过,以后争取常来。

        光影

这是一个拍古装戏都完全不用布景的地方,雾气笼罩下的龙导尾至今仍然传递着数百年前的人间烟火。

龙导尾有很多以龙为名的街道、巷子。

龙导尾人回家的青石板路有上百年没变了。

一个在龙导尾生活了一辈子的老人不知道是在窥视过去还是未来。

        发现之旅
        影画:一场繁衍生息的电影

        要在地图上寻找龙导尾,得用10年前的地图。要寻找今人眼中的龙导尾,得用归侨般的心态。过去的龙导尾很大,是一个乡,现在与字面联系密切的,也只剩下龙导尾市场,卖鱼的、卖水鱼的、卖菜的、卖白菜的、卖文胸的、卖花裤衩的,与你心中的市场景象相去无几。虽然南华西街在广州市“三年中变”时对其大力整顿,使原先无序的旧市场变得井井有条,但多年来习惯挤在龙导尾摩肩接踵的人群中,紧拽菜篮子大声讨价还价的阿公、阿婆,在新市场,依然重复着往日的喧哗。
        走在浸着水迹的市场,偶尔会有绘制瓷像、修伞骨、定做旗袍等字眼次第闪过,让你觉得在看怀旧的电影,但突然的,会在“有木炭卖”的广告旁边冒出“按摩”二字,提醒你:电影已经散场了,客官,上楼吧。

一张给人最具有时空错觉的图画。

今日的面包房会不会让你想起昔日的糕点铺。

今日龙导尾的士多总让人想起昔日的脂粉店。

        着迷:一张繁花似锦的年画
        目光所及,龙导尾的房子虽然都很老了,路也很老了,但都很干净,商店或商品都在门内,还没看到有占道经营的行为,有一家卖被子的,将被子叠得很整齐,放在当街的橱窗内,远看去好像年画。
        龙导尾原属番禺,是一个乡。原来的龙导尾乡面积约2平方公里,现为龙凤街和南华西街各执一半辖治,南华西街之有名已不用多言,其抓街道建设治理是很有成绩的,1990年6月26日,江泽民都来参观过,更多的文人墨客在此地留下了浓浓的诗情。
        龙导尾宛如迷宫,这里没有死胡同,但你可能转着转着又回到了原地,曾有一个真实的故事,说20年前一个老人家去女儿家走亲戚,上午从江湾桥脚出发,到下午3点才到达邓氏宗祠一带。老广州尚且如此,新广州可想而知。
        为了找到南华西街街道办事处,我三次看到一个写着福善里的牌子,走出了一身汗,于是脱下外套,却将名片和零钱撒了—地,狼狈之际幸遇一队女中学生,快速地帮我捡起,并且指点迷津,才到达目的地,事后回头—看,有一次我已贴近它在50米之内,却绕道而去。
        龙导尾内的街巷多为石头铺成,所以走不了出租汽车,摩托车都不太好走。但徒步寻访,却是乐事,因为它够宽,够亮,每一条街上都可以晒到太阳,如果怕晒,也可以躲在树荫下歇—会。

        藏龙:一个“蟠龙”出没的地方
        在龙导尾,有很多龙。龙导通津、龙船岗、龙风街、龙兆里……这里的龙,除了有真龙天子的一成意思外,还有船的意思,因为水乡人喜称船为龙。龙导尾还有一条河,叫漱珠涌,现在已变成臭水沟了,但在晚清的广州,河南兴盛,它是通往南郊各乡村的水上要道,省城南北的洋货、杂货、农副产品因此相通。记得当年繁华时,漱珠涌虽只一湾小河,却自有鱼游浅底、两岸飞花的景观。逢盛夏夜晚,旗装长辫的富贾们泛舟桥下过,经凤安桥转出沙面、芳村、白鹅潭,或往西郊、荔枝湾,一程赏遍珠江景。
        漱珠涌曾有一座山岗,每逢端午,万人空巷,百姓蜂拥至山岗上,争相观看河涌赛龙夺锦盛况,如今此处已成为民巷,街名即叫龙船岗。蟠龙里始建于1903年,因巷形弯曲奇特,酷似蟠龙蜿蜒,故名之“蟠龙”。龙珠桥,是建于1928年的一座水泥拱桥,起名时颇费心思。此桥东接龙导通津,西达龙溪首约,便取二“龙”为首;又因此桥建于漱珠、还珠二桥之后,故取“珠”字为次,命名为“龙珠桥”。解放后,河涌改为下水暗道,龙珠桥因此拆除,但当地居民仍用旧名称呼这一带。

        卧虎:一方养育英雄的水土
        龙导尾有过一个名人,他叫邓世昌。当他在黄海殉国之后,光绪皇帝垂泪撰联:“此日漫挥天下泪,有公足壮海军威”,在108年后的今天,再次翻开甲午战争中的那段历史,炮声犹然在耳边回响。
        邓世昌字正卿,18岁考入福州船政学堂,为驾驶班第一届毕业生。同治十年(1871年),被派往“建威”号船实习,巡航南洋各岛,练习航海。光绪元年(1875年)后,历任“海东云”“致远”号等军舰管带(舰长)。光绪二十年,日本侵略朝鲜,六月,在丰岛海面突然袭击中国海军,击沉运兵船“高升”号,甲午战争爆发。
        八月十八日,中国北洋舰队10艘军舰在鸭绿江口大东沟(今辽宁东沟)海面同装备先进的12艘日本军舰决战。在炮战中,中国旗舰“定远”号中炮,帅旗被击落。邓世昌命令升起“致远”号大旗,向日舰猛烈开炮,以掩护“定远”号。不久,“致远”号被四艘日舰包围,多处中弹,船身倾斜。邓世昌大呼:“今日无非一死,但虽死而海军的声威永在!今天是我们报国的时候了!”随即命令开足马力向日舰“吉野”号冲去,准备与其同归于尽。不幸中途触水雷,军舰沉没遇难。
        对邓世昌殉难时的情景,另有—个说法:致远舰不幸鱼雷出中,锅炉迸裂,舰体下沉,全舰250名将士落海。随从刘忠投救生圈给他,不受,表示“阖舰俱尽,义不独生”。邓的爱犬游到他身边,衔着他的胳膊,也被他推开。爱犬不忍离去,又衔住他的辫发。最后邓世昌“望海浩叹,扼犬竟逝”,沉入海底。
        邓世昌及其将士壮烈殉国后,举国上下—片悲愤,威海百姓自发出海打捞英雄们的尸体,当地流传着“通商卖国李鸿章,战死沙场邓世昌”的歌谣。海战失利,朝廷震动。光绪赐予邓世昌“壮节公”谥号,追封“太子少保”,御笔亲撰祭文、碑文各一篇。清廷还赐给邓母—块用1.5公斤黄金制成的“教子有方”大匾(此匾可惜在文革中被毁去),拨给邓家白银10万两以示抚恤。邓家用此款为邓世昌修了衣冠冢,建起邓氏宗祠。现在的宝岗大道中龙涎里二号,设有邓世昌纪念馆和海珠区博物馆。整座祠堂具有典型的岭南建筑风格,为广州市少有的保护完好的古建筑之一。现尚存有邓世昌当年亲手种植凤眼果树及古井等遗址。龙涎里原名龙珠里,1931年改为现名,大意是取其龙的精神得以延续。
        一个大学生在纪念邓世昌的留言簿上写了这样—段话:“一个没有英雄的民族,是一个没有自尊的民族;一个不爱英雄的民族,是一个危险的、没有希望的民族。”

        地方志
        一个误传的地名

        2000年前的南汉王刘伥在河南岛上建行宫时,克隆的乃是唐朝长安的体制——宫门有一条通道,弯曲七转,两边青石为栏,宛如龙尾下垂于地,顾名龙尾道。不久宋朝统一中国,南汉行宫逐渐变成民居,但龙尾道名称却沿袭下来。清初时有人把道字误写为导,后又误称为“龙导尾”。

        奇人传
        江湖棋人冯敬如

        冯敬如,原名冯能,原籍广东新会,世居龙导尾,冯身材矮小,肤色微黑,出生于清光绪十三年(1887年)。他出身底层社会,青少年时以补鞋为业,早年曾到香港谋生,故诨名“补鞋能”。
        青少年时的冯敬如,很喜欢象棋,初于补鞋之余弈棋,在棋艺日益精进的情况下,又研究江湖残局,并有了一定的造诣。当时一般江湖棋客的满盘棋艺,大都抵不上冯,这就引发了冯以棋为生的红尘梦幻,于是他放弃了补鞋行业,回到广州河南龙导尾老家。辛亥革命成功后,广州相对安定了下来,也为棋艺事业的繁荣提供了条件。当翩翩茶室、添男茶室等相继开业后,为繁荣棋艺提供了阵地,而且使一些江湖棋人进入棋楼谋生,冯即其中之一。因棋风酷似名棋手棋王泽,后改名为冯泽。
        1930年,华南象棋会以会长曾展鸿和会董李善卿的名义,致函上海万国象棋会的谢侠逊,邀请华东派队来华南交流。冯代表华南参赛,不仅需要棋艺,还要在礼仪、服饰、气度等方面跟得上。好在华南象棋会的上层人物不介意于身份,只提出了一些改进意见,要求冯、李在比赛期间必须穿长衫、带把扇,还应讲话谦恭,注意风度。对于冯来说,还有一个名字不雅的问题,经过商讨,有人以“敬如在,泽被生”的典故提议改冯泽为冯敬如,获得—致赞同。所以,从东南大战起,冯泽改名为冯敬如,且形象大大变了,真可谓是换了人间!冯敬如的名字从此载入象棋史册,他开创了穿长衫的历史,一度结束了蹲在地上摆棋摊的拮据生活。

        相关街道
        将军庙

        此庙位于同福中路将军直街内,始建于明代中叶,重建于光绪三十年(1904)。据传,有—位姓周的龙导尾乡更夫(司保卫之责),在—次与盗贼的浴血奋战中身亡,乡民十分敬重他的勇敢,尊称他为“将军”,特把其驻地建成小庙,塑像祭祀,称“将军庙”。
        该庙面积为81平方米,是砖木结构平房,两进深,中间有一小横厅。正门有石刻阳文的对联:“功冠虎贲昭大勇,恩垂龙导焕重光。”庙内有几块石碑镶在墙上,字迹已模糊。塑像在“文化大革命”中被毁,建筑结构基本完好。

        龙凤街
        龙凤街地处海珠区西部,珠江东岸,街巷多以“龙”和“凤”命名,不仅优美动听,而且有上千年的历史文化传统。这里留下南宋抗击蒙古军队的英雄状元张镇孙的史迹;这里是甲午海战中英勇殉国的民族英雄邓世昌的故乡;这里也是南宋画派的发源地之一,近百年来造就了李寿庵、刘群兴、黎雄才、麦汉兴等著名的画家;这里还是部分粤剧艺人的聚居地。这些具有深厚的、优良的群众文化基础,成为该街开展群众文化活动十分有利的条件。龙凤街的文化氛围很浓,文化站现有场地1801平方米,下设4个分站,37个居委文化室,拥有13支业余文艺、体育团队,15个组织机构,38个横向联系单位。

        南华西街    
        古街,深巷;青砖屋,石板路。宽不过丈的街道,曲径萦回,绿荫遮天。夹道两侧花木扶疏,间或有碑刻画壁点缀期间。一处处园林小景在内街小巷依形就势,倒也十分别致。假山石桥间,有品茗对弈、怡然自得的老人,也有天真活泼、追逐雀跃的孩童,榕荫亭台前,有勾挑弹拨、陶醉于乐谱之中的“发烧友”,也有舒臂伸腿,热衷舞剑弄棒的健身爱好者,俨然—派桃源景象。原广州市委书记许士杰曾题诗—首:“繁花深巷竞飘香,老养少怀工读忙,物质精神相双翼,南华展翅更高翔。”

        本版撰文\本报记者  张御临
        本版摄影\本报记者  秦文纲

来源: 南方都市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