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淡化台湾问题中的“美国因素”

近来，在台湾问题上盛行一种观点，即中美两国在“维持台海现状”方面存在共同利益，因此中国应与美国对台海局势进行“共同管理”，并借助美国的影响来压制台独行动。

即使台湾当局已经在这种“共同管理”下进行了史无前例的“公投”并终止了“国统会”及“国统纲领”，上述观点仍未受到有力的质疑。而日前美国与陈水扁之间上演的“过境风波”以及佐利克对台独的批评性言论，则被视为中美合作共管台海事务的典型事例。

但是，对“维持台海现状”似乎不应进行过于机械和静止的理解。台湾的最终独立或两岸的最终统一无疑都是对现状的改变，在这两种可能的结果出现之前，却须经过一段可供政策操作的过渡期。

深层政策目标截然不同

中国不可能允许台湾独立，美国也不愿因为台湾问题失去中国在其他重要国际问题上的支持，更不愿过早地卷入与中国的军事冲突。但在“维持台海现状”的表层之下，中美两国的深层政策目标却截然不同：中国希望台海局势的发展能尽量接近两岸统一的临界点，而美国则似乎希望台海局势能尽量接近台湾独立的临界点。

台独势力与美国在这方面存在一定程度的默契，这也是台湾当局明知真正的独立仍不现实，却乐此不疲地推行“渐进式台独”的原因所在。通过“去中国化”运动及各种渐进式台独活动，台独势力期望在政治、经济、军事、法律以及岛内与国际舆论方面为最终独立做好充分的准备，使其尽量达到“只欠东风”的程度。一旦国际形势或者中国国内局势出现巨大变化，台湾便可以抓住稍纵即逝的机会宣布独立。

这正是渐进式台独活动的危害所在，也是大陆遏制台独的战略困难所在。台海两岸目前进行的是一场台独势力谋求台湾独立与大陆防止国家分裂的较量。在这种较量中，台湾岛内的台独势力在任一时点得逞，台独企图便可实现。大陆则必须在所有时间内阻止台独，反对国家分裂的战略才算成功，而这还不能说是国家统一战略的成功。

在台湾或统或独的最终结果出现之前，台独势力必定要竭尽所能地进行各种各样的政策运作。台独势力在岛内为独立进行的各种准备是否改变了现状，往往演变成颇费口舌的“法学”甚至“语义学”问题，而大陆却要在客观上受到“维持现状义务”的束缚。

大陆为防止台湾独立进行必要的军事准备都可以被指责为“改变现状”，更不要说进行军事演习或采取军事行动了。在中国通过《反分裂国家法》时，就有不少人认为这是“不明智的举动”，尽管他们并没有解释，通过立法反对及防止台独这一错误行径，为什么会是不明智的。

当台湾进行一些小动作时，美国料定大陆不会有激烈反应，因此往往乐观其成。台独的动作一旦过大，如上次的“公投”和最近的“终统”，由于无法料定大陆的反应，美国则会对台湾发一些牢骚，甚至表示反对。

但是，美国口头上的反对并未切实阻止台湾当局的行动。美国主要目的是要对台独活动进行适当的“消毒”，对大陆进行安抚以防台海局势出现剧变。美国此时所起的是一种“缩小镜”的作用，使本来步伐较大的台独行动在观感上而不是实际上显得较小一些。

其实，美国的台海政策始终是美国在亚太地区总体政策和战略的一部分，也是这一总体政策和战略的自然产物。一直以来，避免在东亚乃至整个亚太地区出现一个占主导地位的国家，是美国亚洲政策的基石，也是其战略筹划的出发点。

通过梳理美国亚洲政策和台海政策的历史，可以发现这样一条规律：当美国认为中国以外的某个亚洲国家或国家联盟可能成为本地区的主宰，因而需要中国作为一支制衡力量时，美国在制定台海政策时便会适当顾及中国的感受；当美国认为中国将成为在本地区占主导地位的国家联盟的一部分，或者中国本身将成为一个主导性国家时，美国的台海政策则会趋于强硬。尼逊访华后近二十年时间里相对平静的台海局势，在柏林墙被推倒后不到五年便因李登辉访美而骤然紧张，这决不仅仅是历史的偶然。

影响中国统一的“国际因素”或曰“美国因素”是一种客观现实，但台湾问题本质上仍是中国的国内问题。中国在台湾问题上可能需要与美国保持必要的沟通，但不能让人感觉中国承认了美国“管理”台湾问题的正当性。

美国仍在以《与台湾关系法》作为干涉台湾问题和对台军售的法律基础，这表明，美国希望台湾在可预见的将来继续与大陆分离并置于美国的保护之下。将台湾问题的解决方式和对台军售联系起来，事实上是美国企图对中国为维护领土和主权完整所采取的必要行动拥有否决权。

邀美共管台海无助遏独

在台湾问题中过多地掺入“美国因素”无助于两岸的统一，却为今后美国继续干预台湾问题增添了一份似是而非的“正当性”。默许甚至“邀请”美国“共同管理”台海问题——像“公投”与“终统”的最终结果所表明的那样——不但无助于大陆在近期内抑制台独行为，而且还将损害中国追求国家统一的长期目标。

国家统一而不是“维持台海现状”才是中国的最终目的。如果出于等到更恰当的时候解决台湾问题这一现实考虑，将国家统一的议程往后推迟是可以理解也可能是非常必要的。但是，维持两岸目前这种隔离的现状，决不能成为对中国有任何约束力的——那怕这种约束力仅仅是心理上的——一项义务。

过分强调中国愿就“维持台海现状”与美国进行“共同管理”，将在国际舆论上形成包含两层内容的习惯性思维：一、台海现状不应被改变，因此大陆在任何时候为国家统一所采取的行动都是不应该的；二、美国介入台海问题是正当的，因此美国对今后可能出现的台海冲突进行军事干预是理所当然的。

这种习惯性思维一旦形成，必将破坏中国在台湾问题上付出巨大努力所欲实现的一项外交目标：一旦中国和美国今后因台湾问题发生冲突，应让国际社会特别是周边国家相信，是美国而不是中国挑起了两国之间的对抗。

•作者任教于中国华东政法学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