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粉玫瑰》(美)朱丽·嘉伍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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简介
特来维斯是克雷博兄弟中最小的一个。他固执己见,却从没对他深爱着的玫瑰妈妈说过一个“不”字。因此,他接受了玫瑰妈妈交给的任务,护送艾米丽·芬根小姐去金峰完婚。艾米丽从没见过她的新郎奥托先生,他们的感情完全是靠通信建立起来的。艾米丽曾经下定决心,自己主宰自己的命运,绝不允许外来因素的影响。但是,和特来维斯一起度过的短暂旅程打开了她的视野,也打开了她的心灵。尽管如此,突如其来的爱情还是打乱了她本来的安排。就在她正为何去何从而感到困惑的时候,她突然发现,她的命运或许并不是像她想象的那样……
这个克雷博家最小的兄弟刚刚从南边回到家,他打算在家里过一个晚上,然后就动手。他的猎物就在一步之遥的地方。他曾经以为那个狡猾的恶棍已经掉进了山谷附近的陷阱,可是他最终还是消失在薄薄的空气中。特莱维斯勉强承认,他应该佩服这个陌生人,因为他骗过了自己的眼睛。或许,他还应该佩服他的生存能力。表达完钦佩之后,他还是要就朝他开枪。
第一部 粉玫瑰
第一章
蒙塔纳山谷,玫瑰山,880
特莱维斯·克雷博正在绞尽脑汁思考怎样干掉一个人。
这个克雷博家最小的兄弟刚刚从南边回到家,他打算在家里过一个晚上,然后就动手。他的猎物就在一步之遥的地方。他曾经以为那个狡猾的恶棍已经掉进了山谷附近的陷阱,可是他最终还是消失在薄薄的空气中。特特莱维斯相信,应该立即处决犯人。敌人的名字叫丹尼尔·兰,他所犯下的罪行是决不会获得原谅的。兰竟敢打一个甜美无辜的老妇人——他们的玫瑰妈妈——的主意。特莱维斯心想,杀了他真是太便宜他了。现在,特莱维斯正在试图让自己相信,公正在他这一边。
黄昏十分,等到玫瑰妈妈上床休息之后,他和兄弟们一起商量这件事。他们一个挨一个坐在走廊里,把脚搭在栏杆上,头向后靠着,闭起眼睛。
玫瑰妈妈上楼去不久,他们的妹夫哈里森也加入了他们的讨论。特莱维斯宣布他的行动计划时,哈里森觉得他的兄弟们好像很满意。所以,他要把自己的想法告诉他们。他费劲地挤进道格拉斯旁边的椅子,把长长的腿伸了出来,然后,请求发表一些和特莱维斯不同的意见。他说只有法律有权力处置这个小偷,这个人应该交由法律去审判。如果法律证明他有罪,他会被关进监狱。总之,他不应该被冷酷地谋杀。
没有一个克雷博兄弟在注意听哈里斯的布道。哈里斯的职业是律师,对一些微不足道的小事发表长篇大论是他的本性。他们每个人都认为特莱维斯的裁决是十分仁慈的。他们小妹妹的丈夫是个绅士,但他是从苏格兰来的,他一点也不了解野蛮世界中的法律是怎样的。或许,在一个完美的世界里,无辜的人总能获得保护,有罪的人总是受到惩罚。但是,碰巧他们并不是生活在一个完美的世界里,他们生活在蒙塔纳山谷。
;而且,如果花园里遍地都该死的老鼠,一个律师是不是会去杀死一条蛇呢?
哈里森拒绝向克雷博家的世界观屈服。特莱维斯决定去追捕那个抢劫了他们母亲的罪犯,这令他深感震惊,他提醒特莱维斯,作为一个未来的律师,他应该光明磊落。他还建议特莱维斯要尊重柏拉图的《理想国》。
特莱维斯是不会放弃的,因为这项任务对他来说是神圣的。他向前探着身子,凝视着哈里森。
一个儿子的首要任务是保护他的母亲。”他宣布。
“阿门!”道格拉斯嘟囔着。
“我们大家都清楚,玫瑰妈妈被人欺骗了。”特莱维斯继续说道,“他请求玫瑰妈妈把指南针和那个装它的金盒子给他看看,不是吗?”
“我真希望她从没向他提起过金盒子和指南针的事。”亚当插嘴道。
“但是事实上,她告诉了他,”道格拉斯说,“我猜她一提起自己带着金子,他就立刻请求看一看。”
“他知道过会儿他就会把这个金盒子偷走。”科尔说。
“他很聪明,在拥挤的人群中动手。”亚当说。
“玫瑰妈妈告诉我们这个叫兰的家伙个子超过六英尺,还是个大块头,”道格拉斯提醒道,“大块头的意思可能是他的肌肉比大多数人都多。这么个大家伙站在人群里是很显眼的。没错,他肯定早就计划好要偷东西。”
“看在上帝的份上,道格拉斯,你不能假设——”哈里森又开始了。
特莱维斯打断了他:“有人打我们妈妈的主意,抢走了她的金盒子。纠正这个错误是儿子们的责任。你肯定能理解我们的感受,哈里森,你也曾经有妈妈。”
“我不敢打赌他能理解。”为了激怒哈里森,科尔慢吞吞地说。
哈里森没心情反驳这个评论。“你们的思维是扭曲的。”他说。他一直等到他们的嗤之以鼻停下来,才宣布特莱维斯射杀那个窃贼的计划等于是谋杀。
科尔哈哈大笑。道格拉斯拍了拍哈里森的背,因为他说了一句这么有趣的话,然后,他又建议哈里森开始思考怎样把特莱维斯从监狱里放出来,如果特莱维斯真的因为履行了一个儿子的责任而被逮捕的话。他还建议特莱维斯把犯人活着带回蒙塔纳,然后由大家一起射杀他。
哈里森几乎不得不承认失败。根本不可能把理性灌输给这几个兄弟。他保持自己纯洁的唯一办法就是在内心深处相信,他们不会真的进行这场残酷的谋杀,他们只是说说而已。
“你怎么知道你追踪的这个人就是丹尼尔·兰呢?那个窃贼可能用的是假名,”哈里森评论道,“他说自己来自德州,可能也是谎话。”
“不,”科尔说,“在玫瑰妈妈谈起她带给我们的礼物之前,他就已经告诉玫瑰妈妈他的名字,以及他从德州来。”
“感谢上帝,她没有提起其他的礼物。否则的话,他可能把我的怀表也偷走了。”道格拉斯说。
“我敢打赌还有我的地图。”亚当插嘴道。
“还有我的书。”特莱维斯补充道。
“没错,这个小偷是从德州来的,”亚当说,“玫瑰妈妈觉得他……她是怎么说的来着?特莱维斯。”
“有吸引力。”特莱维斯皱了皱眉头回答道。
“我一点都不喜欢丹尼尔·兰这个名字,”科尔宣布,“我也从不和德州人来往。我无法信任他们。”
哈里森翻了个白眼。“你从没喜欢过任何人和任何事情。”他提醒道,“帮帮忙,在我上楼之前别再讨论这件事了。你们让我忘记自己是个理性的人。”
科尔笑道:“是你自己坚持要和妻子一起来玫瑰山的。我们是玫瑰山的一部分,不管你喜欢不喜欢。”
“玛丽就要分娩了。她必须和她妈妈在一起,因为在我出去工作的时候,她不能一个人呆在家里。顺便说一句,下次再让我听见你说她走路像鸭子,我就把你揍扁了。听清楚了吗?她有时是有点情绪化,那也不允许你说她像……”
科尔没有让他说完,“好吧,我们不再取笑她了。她确实正在变漂亮,不是吗?”
“她一直都漂亮。”亚当说。
“是的。不过,她现在怀着我们的外甥,她甚至更漂亮了。别告诉她我刚才说的话,否则她肯定会找我麻烦。我妹妹只要有机会就会折磨我。说实话,我想不出来这是为什么。”科尔说。
他注意到哈里森的眼睛里闪过一股怒火,就知道他要说些激怒自己的话了。不过科尔今晚没有心情吵架,他决定把话题转回到迫在眉睫的事情上来——怎样抓住那条从德州来的偷东西的蛇。
“特莱维斯,你是打算明天走吗?”
“是的。”
“为什么是你去追捕丹尼尔·兰?”哈里森问道,“如果那个德州人真的偷了你兄弟的指南针。我只是想说,难道不是应该由科尔来追捕他吗?毕竟,那是他的指南针。”
“科尔现在不能去任何地方。”亚当解释道。
“他必须安静地呆着,直到老山姆·哈林顿的怒火消了为止。”道格拉斯补充道。
“你干了什么?科尔。”哈里森问道。
“他只是自卫而已。”亚当说,“哈林顿的一个儿子认为他的枪比科尔快,他强迫科尔和他进行射击比赛。”
“然后呢?”哈里森问。
“我赢了。”科尔咧嘴笑道。
“很明显,”哈里森突然说,“你把他杀死了?”
“没有,但是几乎杀死。”他承认道,“真奇怪,他会来找我。”
“李斯特和一伙人一起经过兰贝利,街头传闻说他们打算去抢劫汉蒙德的银行,就在下个星期六。”科尔又说。
“他来找你,是有点奇怪。”道格拉斯表示同意,“李斯特在他的新朋友面前总是大摇大摆的,好像自己是个大人物。或许他只是想给他们留下深刻的印象。”
“我听说是那伙人挑唆他向你挑战的。”亚当说,“多利告诉我看样子他们好像认识你。”
“多利总是和他的朋友高斯特在一起。”科尔说,“他们两个的话是不能当真的。”
“他们可能听说过你的大名。”道格拉斯提出另一种意见。
“他们只是想制造麻烦。”科尔说,“而且,每个人都知道哈林顿家的儿子又笨又脏。”
“的确如此。不过,老山姆还是会怀恨在心的。”道格拉斯说,“山里面的人,一个人受了欺负,大家都会动手的。老山姆还有五个儿子,所以你必须在相当长的一段时间里加倍小心。”
“我一直很小心。”科尔夸口道,“现在,让我想想,我能够去追捕兰,特莱维斯。你已经做的足够多了——”
他的兄弟没有让他说完,“不。你呆在这儿。而且,我已经把每件事都计划好了。”
“没错。”道格拉斯说,“他会用一石击三鸟的。”
特莱维斯点点头,“我先把论文交给慰灵顿和史密斯,这样,到九月份我去他们的律师事务所实习的时候,一切就都安排就绪了。因为汉蒙德和普里查德离得很近,我会到普里查德把玫瑰妈妈交代的事情办了,顺便监视着河湾,一旦兰出现就击毙他,再把玫瑰妈妈的生日礼物带回汉蒙德,最后就可以回到家来庆祝妈妈的生日了。”
“玫瑰妈妈的生日礼物,你还欠我0块钱。”科尔提醒哈里森。
“我们给她买了什么礼物?”哈里森问道。
“一台奇怪的缝纫机,”道格拉斯说,“在亚当送给她的一本目录上,她看到了这种缝纫机的照片,然后盯着瞧了半天。我们给她买了最贵的一个型号,她配的上最好的。”
哈里森点点头,“但是金峰和河湾不是相反的方向吗?”
“所以,”科尔说,“特莱维斯,我认为应该由我去追捕兰。那样可以让你——”
他的兄弟再一次打断了他,“你好好在家呆着。”
哈里森同意特莱维斯的话,他提出了另一个方案,可以节省特莱维斯的时间和精力,“你可以在普里查德买缝纫机,这样就可以节省几天骑马赶路的时间。”
“他是可以这样做,”科尔说,“但是,兰不一定每天都呆在普里查德。他昨天就去了河湾。”
“你是怎么知道的?”哈里森问道。
“我们放出风去,如果有人看到了兰,就告诉我们。”亚当说,“真遗憾,特莱维斯,你昨天没能干掉他。到你抵达河湾的时候,他可能已经走了很远了。”
“我已经把所有的一切都计划好了。”特莱维斯说,“骑着马把那个叫艾米丽·芬根的女人送到她在金峰的新郎家,应该只要一天时间就够了。如果天气足够干燥,我就可以穿过溪谷,这样第二天下午就能到河湾了。”
“你在作梦吧?”亚当告诉他,“雨已经连续下了一个月了,溪谷肯定会涨满。你至少需要三天时间才能走过。”
“谁是艾米丽·芬根?”哈里森问道。
“我送她是为了帮玫瑰妈妈的忙。”特莱维斯说。
哈里森磨着牙。从这几个兄弟嘴里套出些消息的确不是件容易事,不过,他总是顽强地刨根问底。克雷博兄弟喜欢跟他打哑谜,经常说些毫无关联的话,让他困惑不解。他们当然是故意这么做的。他们团结起来共同对付他,让他跟不上趟。就像科尔说的,他们不希望他质疑他们的动机和道德。三个兄弟仍然相信他们可以让他放弃。亚当是唯一一个比较明智的人。没有人比苏格兰人更顽固。既然哈里森在高地出生和长大,他就是个合格的苏格兰人。
“帮玫瑰妈妈什么忙?特莱维斯。”他又问了一次。
“上星期,玫瑰妈妈和克韩一家一起吃晚饭。碰巧,他们给她讲了一个女人的故事。这个女人住在普里查德,保护她去金峰的人死的死,病的病。她一直在想办法找个人送她去金峰,但是一直没有找到。”
“为什么她的未婚夫不到普里查德去把她接回家呢?”
“我问了玫瑰妈妈相同的问题。她告诉我那么做不合适。主持婚礼的教士正在金峰等着,艾米丽·芬根小姐应该自己过去。玫瑰妈妈让我帮忙把她送去。”
“她一定以为汉蒙德就在金峰旁边。”道格拉斯说。
“为什么金峰那边没有人护送她呢?”哈里森问道,“金峰是个不小的镇子,她一定可以找到愿意一起结伴而行的人。”
“普里查德的人个个都迷信的很。”科尔说。
“什么意思?”哈里森问道。
“意思就是,艾米丽小姐让他们害怕。”科尔说。
“可怜的艾米丽小姐好像有过不少同伴。”道格拉斯说。
“到底有多少?”哈了森想知道。
“多得数不清。”科尔故意夸张地回答,“传说其中的几个死掉了。特莱维斯,你最好带上个护身符避避邪。”他朝特莱维斯点了点头,“我本来可以把那个带来好运的指南针给你,可是我现在还没有得到它。这笔账要算在那个偷东西的——”
哈里森在他发怒之前打断了他,“你无法知道那个指南针是否真能带来好运。科尔,你从没亲眼见过这种事情。”
“那是玫瑰妈妈为我挑选的。就凭这一点,它一定能带来好运。”
“你就像那些普里查德人一样迷信。”哈了森嘟囔道,“特莱维斯,你觉得和这位艾米丽小姐同行会有麻烦吗?”
“不会。”特莱维斯回答,“我不迷信。他们说的那些关于她的话,我一点也不信。她能有多坏?”
第二章
那个女人是个会走的扫帚星。
他们还没有走出镇子,特莱维斯就已经尝到了拳打脚踢的滋味,甚至还面对了手枪的威胁。不过,不是那些普里查德人干的,是艾米丽·芬根小姐要干掉他。虽然事后她以她母亲神圣的坟墓发誓,这一切只是个可怕的误会。但是特莱维斯根本不相信她。克韩家的朋友们早就告诉过他,艾米丽小姐的母亲依然健在,这会儿可能正在波士顿和芬根先生一起跳爱尔兰舞呢。这对夫妇已经把他们不领情的女儿打发给了一个家住金峰的贫穷却老实的陌生人,他们就可以自由地去做自己想做的事了。
必须承认,艾米丽小姐是个漂亮的小东西。她的黑色卷发柔顺地盖在耳朵上,大大的眼睛一会儿是褐色,一会儿又变成了金色。特莱维斯敏锐地注意到,大多数时间里,它们是金色的。这个女人对身边的一切都有一番看法,并且一定要把自己的看法告诉特莱维斯,还说这样以后就不会再发生误会了。
她不是个万事通,但她确实热衷于行动。关于这一点,特莱维斯在遇见她之后灾难性的五分钟里就已经得出了结论。
当地旅馆的主人建议他们在马车站见面。特莱维斯看见她出现在旁边的街道上。她正站在一根柱子后面,一只手里拿着一把黑色的雨伞,另一只手上带着白色的手套。在她前面,至少六个包包摆放在人行道上,整齐地排成一排。根本没办法带着这么多行李翻山越岭。
芬根小姐穿着一身白色的亚麻衣服,从头到脚打扮得完美无缺。特莱维斯猜想,她一定没有时间把星期天去教堂时穿的衣服换下来。然后,他想起来今天已经是星期四了。
故事并没有按照正常的逻辑进行下去。她立正站着,双肩向后张,头高高地抬着,眼睛注视着街上发生的骚乱。虽然刚刚是清晨时分,一群小流氓已经聚集在罗斯泰文大街上,正在制造一场混论。这或许就是为什么当他走到她的身后时,她一点都没有发觉。
他犯了个错误。他想让她注意到他,这样他就可以扬扬帽子介绍自己了,所以他轻轻地拍了拍她的肩膀。接下来就是她朝他开枪的一幕了。这一切发生地是那么快,他几乎没有足够的时间闪身躲开。她飞速抽出藏在手套下面的小手枪。如果不是他正好看见了闪过的手枪,然后迅速跳到一边,子弹肯定会射进他的胸膛。
他相当确信,这只枪只有一根枪膛,但他还是不敢冒险。他猛地飞身上前,抓住她的手腕,把她的手臂扭过来,这样一来,她的枪口就指着天了。这一刻,他离她是那么近,他的胸膛贴上了她的身体。
她用雨伞刺他,使劲踢他左腿的膝盖。很明显,她的目标是他的睾丸,第一脚踢偏了之后,她又发起第二次进攻。
他确信艾米丽·芬根小姐是个疯子。
“放开我,你这个异端,”
“异端?什么叫异端?”
其实她也不是很明白。她几乎要耸耸肩膀表示自己不知道。她真的不知道究竟什么叫做“异端”,但是她知道当她姐姐巴巴拉想给一个热情的追求者泼冷水的时候,就会使用这个词,而且这个方法十分有效。对她娇纵的姐姐有用的东西,对她也一定会有用。在从波士顿回来的火车上,她就已经想清楚这件事了。
“你只需知道那是一句打招呼的话就行了。”她说,“现在,放开我。”
“你答应不会再朝我开枪,我就放了你。我是保护你去金峰的人。”他皱着眉头加了一句,“当然,如果你把我打死了,那我就不是了。你也就不得不自己去金峰了,小姐。如果你再踢我的话,我发誓我会——”
在他告诉她他就把她扔进水里之前,她打断了他的话。
“你是克雷博先生?不可能!”她结结巴巴地说,脸上浮现出惊讶的表情,“你不是一个……老人?”
“我也不年轻了。”他咬着牙说道,“我是特莱维斯·克雷博。”他的膝盖因为被踢了一跤还在抽搐,所以他不必朝他扬扬帽子了,“把枪给我。”
她没有反驳,只是乖乖地把枪放在他的手掌上,然后朝他皱了皱眉。她也没有道歉。他注意到她脸上一丝歉意转瞬既逝。
“我发誓我会整整跛一个星期的。你的鞋子是什么做的?铁还是石头?”
她的微笑很迷人。感谢上帝,他注意到这一点。她右边脸颊上的小酒窝很可爱。就算他不喜欢她,他也会觉得她不仅是漂亮。她太可爱了。他不得不提醒自己这个疯女人刚刚还要杀了自己呢。
“多愚蠢的想法。”他说“我的鞋子当然不是铁做的。很抱歉踢了你,但是你确实偷偷溜到我身边。”
“我没有。”
“好吧,就算你只是想开个玩笑。”她试图安抚他,“你不能真的在一位女士需要帮助的时候丢开她,不是吗?”
这个小女人有种幽默感。她一说她需要帮助,特莱维斯立刻得出了这个结论。她说这句话的时候,脸上的表情是那样无辜,仿佛特莱维斯膝盖处的疼痛感根本不算一回事。他仍然觉得想笑。他当然不能等着她自己走开,不过,他现在的心情已经好多了。
克雷博先生花了太长时间来思考怎样回答她的问题。她想到自己即将又一次被丢弃在陌生的地方,脸上露出扫兴的神情。她发出一声轻轻的叹息,终于决定只能使出杀手锏了。
上帝保佑,她不得不去和这个流氓调情了。她抽出一把画着粉色和白色花纹的小扇子,这把没用的小扇子是她在圣路易斯花了大价钱买来的。她优雅地转动了一下手腕,打开扇子,这个动作她在火车上已经练习了几个小时。她把扇子放在脸前面,故意挡住双颊,这样,当她做一些自己认为很荒谬的事情时,他就不会看到她脸上因为尴尬而呈现出的红晕了。
她不仅想调情,她还要风情万种。她迅速吸了一口气,好让自己不会发出叹息。她学着姐姐的样子朝他眨眨眼睛。巴巴拉总是一副万般风情的样子,艾米丽十分确信她就像一个十足的白痴。
她意识到自己真实的本性就是,先反复肯定一件事,然后立即否定它。她曾经发誓要改变自己的一切,但是现在又要放弃了,不管她觉得这么做是多么愚蠢。
特莱维斯看着她默默地朝自己眨了半天眼睛。毫无疑问,她完全疯了。他突然感到有点对不住她。她穿的像是去普里查德镇中心参加星期天的社交活动,尽自己最大努力遵守礼仪规范。可怜的孩子,她肯定在违背着自己的天性。
他知道她正在试图控制他,他决定陪她玩玩。
“你出门之前,或许应该去看看蒙根斯坦医生,他也许能帮你,止住你不停眨眼睛的毛病。我不是故意失礼的,不过,我的话可能还是伤害了你。”
她收起她的扇子,长长地叹了一口气。“你真是个愚木疙瘩,简直就像一棵树,克雷博先生。我还没有施展出全部本领。”
“全部什么本领?”他问道。
“调情的本领,克雷博先生。我正在跟你调情。”
她的坦率给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为什么要跟我调情?”
“为什么?这样你就会去做我希望你做的事。不过,我调情的本领不够高,不是吗?”
他没有回答这个荒谬的问题。“你眼睛的抽搐停止了。”他懒洋洋地说,故意激怒她。
“我的眼睛没有抽搐。”她嘟囔着,“谢谢你,我的眼睛什么毛病都没有。我只是想在你身上试试我的本领,仅此而已。现在,我们能不能叫上克雷博夫人一起上路了?我真希望她比你令人愉快一些,先生。请别再呆呆地看着我了。我想在天黑之前到达目的地。”
“这儿可没有什么克雷博夫人。”
“噢,这不可能。”
他前倾身体靠近她。“你能说点有意义的话吗?”
她向后退了一步,离开他。对她来说,这个男人真的太帅了。他长着完美的绿色眼睛。当他气愤地注视着她,还有他问她那些粗鲁的问题时,她都注意到这一点了。她还注意到他是个肌肉分布均匀、身材超好的家伙。
特莱维斯身材颀长,漂亮的肌肉在他的肩膀和胳膊上闪闪发光。她不敢再往下看了,他又该以为她要踢他了。不过,她确信他的双腿生的很好。
无疑,他是个十分英俊的男人。总是有女人追求他。在这么漂亮的绿眼睛面前,愚蠢的女人们都会变得很无助。他的微笑也具有极大的杀伤力。他只是朝她微笑了一次,并且只有半秒钟,但那足以使她心跳加快了。他可能已经令几百个女人伤心落泪了,她可不想加入她们的行列。谢谢你,她已经吸取过一个痛苦的教训了。
芬根小姐突然凝视着他。他不明白是什么事情使她突然改变了态度。“我问你,为什么我必须结过婚,才能送你去金峰。”
“因为和一个如此英俊的伙家伙在荒山野岭里结伴而行,是件很不好的事。人们会怎么想?”
“谁在乎别人怎么想呢?你不认识这里的任何人,不是吗?”
“现在是不认识。但是,一旦我嫁给奥托先生,我将来就会认识他们。如果金峰距离这里只有一天的路程,我将来可能会到这里来卖东西的。你一定能够理解我为什么这么保守,先生,我必须注意自己的形象。”
他耸了耸肩,“如果你不和我一起走的话,那就算我已经履行过护送你的诺言了。一路顺风,小姐。”
他打算离开了。很明显,她对他的行为感到震惊。“等等。”她喊道,然后追上他。“你不能把我一个人丢在这里,不是吗?一个绅士是不能对一位女士的困难视而不见的。”
“我猜我并不是什么绅士。”他告诉她,脚步却并没有停下来。“而且,我相信你也不是什么有困难的女士。”
她抓住他的胳膊,不让他继续走出一步。“我确信我是一位有困难的女士。如果你否认这一点,你就是个十足的恶棍。”
“一分钟之前我还是英俊的,现在我又变成恶棍了。”
“你可以两者都是。”她告诉他。
他突然转过身来看着她。他知道如果他还想再见玫瑰妈妈的话,他就不能把她丢在普里查德。所以,他下定决心,保持他的清白的唯一办法就是,在去金峰的路上,和她保持一定的距离。
“我可不认为那是一句赞美之辞。”她说话的时候脸上泛起一朵红晕。他不得不承认她的神态很迷人。
“认为什么是一句赞美之辞?”
“说你是个英俊的家伙。我也曾认为兰多夫·史密斯很英俊,但是实事证明他是个可怕的恶棍。”
不要追问下去,他这样告诉自己。
“你不想知道谁是兰多夫·史密斯吗?”
“不,我不想知道。”
但她无论如何还是要告诉他,“他就是我应该嫁的那个人。”
这句话引起了他的兴趣。“但是你没有嫁给他。”他说。
“是的,没有。但我已经准备好嫁给他了。”
“怎么准备好的?”
她的脸更红了,“你会送我去金峰吗?”
“怎么准备好的?”他又问了一遍。
“我穿着婚沙在教堂里的圣坛等他,但是他没有出现。”她点了点头补充道。
“他抛弃了你?他的行为真的很卑劣。”他努力用一种和蔼的语气说道,“我想象不出来他为什么在最后一分钟改变了想法。”
他没有跟她说实话。他相信他知道善良的兰多夫为什么改变想法。这个男人一定也有和他相似的经历。他想知道艾米丽是否朝他开过枪。这种事会使任何一个男人走向相反的方向的。
“所以,你们没有举行婚礼。”他找不出来更合适的话了。她凝视着他,脸上现出一种期待的神情。他猜想,她肯定期望他表示深切的同情。
他尽了最大努力让她满意。“有些男人不能被一个女人拴住,兰多夫可能就是这样的人。”
“不,他不是。”
“看,小姐,我正在努力说些好听的话。”
“难道你不想知道他为什么没有在教堂出现吗?”
“你朝他开了一枪,是吗?”
“我没做过那种事。”
“我真的不想知道是什么原因,好吗?你告诉我没有举行婚礼,已经足够了。”
“噢,确实举行过婚礼。我告诉过你我姐姐也没有在教堂出现吗?克雷博先生。”
“你在开玩笑。”
“我非常严肃。”
“你姐姐和兰多夫……”
“现在已经是合法夫妻了。”
他大吃了一惊,“你的家庭是什么样子的?你姐姐竟然背叛了你?”
“我们已经恩断义决了。”她向他保证。
他眯起眼睛看着她。“我帮不上什么忙。不过,我觉得你看上去并没有为这件事发狂。”
特莱维斯摇摇头。他不知道这个故事为什么激起了他的兴趣。他甚至不认识兰多夫·史密斯,但是,他却想在他鼻子上狠狠揍一拳,就因为他对艾米丽干了一件残忍的事。不过,他也并不认识艾米丽·芬根。他真正关心的到底是什么呢?
她看到了他眼睛里的同情。“你不敢对我表达你的同情吗?”她盯着他问道。
她看上去就像是又想踢他一脚。他的同情心瞬间消失了。
“那完全是你自己的错。”
如果目光可以杀人,他肯定已经进棺材了。特莱维斯发表完意见,却并没有取消他的承诺。他点了点头,好让她知道他的话是什么意思。
“我们现在怎么办?”她问道,然后在双臂抱肩的过程中突然用雨伞狠狠地打了他一下。因为他曾经对她说过如此恶毒的话,她拒绝道歉。
他认为她是故意打他的。他抓起雨伞,把它扔到她的行李上,然后回答了她。
“你选择了一个不合适、不谨慎的男人,这就是为什么说是你的错。现在,你应该明白,没有他你会更好。”
他从她的眼睛里看出,她没有生他的气。他的责备并不残忍,他只是实话实说而已。而且,他的话是正确的,她就是选择了一个不谨慎的男人。
“你还送我去金峰吗?”
“那对送你的夫妇,他们出了什么事?”
“请说的具体些。”
“具体些?”
“你指的是哪对夫妇?”她问道。
她的话引起了他的兴趣,“一共有几对夫妇?”
“三对。”
他注意到她低下了头,眼睛看着地面,好像不太舒服。这明显是个令人不太愉快的话题。他想起科尔曾经告诉过他,迷信的普里查德当地人被艾米丽小姐吓坏了。科尔说起这些的时候,他真的应该听得更专心些。现在再担心这件事,肯定已经有点晚了。他应该在护送艾米丽小姐之前了解足够多的细节,这样才能保证自己的安全。
“你有过六个同伴?”
“这是一条很长的路,克雷博先生。”
“第一对夫妇怎么了?”
“约翰逊夫妇?”
“是的,约翰逊夫妇。”他同意她继续讲下去,“他们怎么了?”
“那真是个悲剧。”
他预感到她会说这句话,“我相信是这样的。你把他们怎么了?”
“我没有对他们做任何事。他们在火车上生病了,我相信是因为他们吃了什么东西,其他的几个乘客也病了。”她补充道,“约翰逊夫妇就这样呆在了芝加哥。我相信他们现在已经完全康复了。”
“第二对夫妇发生了什么事?”
“你说的是波特斯夫妇?那也是个悲剧。”她承认道,“他们也病倒了。你看,还是那些鱼惹的祸。”
“鱼?”
“是的,他们也吃了鱼。我相信那些鱼已经坏了。我警告过波特斯先生,但是他没有听我的话。他吃了那些鱼。”
“后来呢?”
“他和他妻子在圣路易斯被赶下了火车。”
“坏掉的鱼能够杀死一个人。”他评论道。
她使劲点点头,“它们杀死了可怜的波特斯先生。“
“波特斯夫人呢?”
“她把她丈夫的死怪在其他人身上,甚至连我也不放过。你能想象吗?我确实已经警告过他不要吃那些鱼了,是他自己非要吃的。”
“她为什么要怪你?”
“因为波特斯先生病倒了。她不认为是他吃的食物导致的。她认为是我在让所有人生病。你不必为这件事担心。只要你不吃鱼,我敢担保你不会有事的。”
“第三对夫妇也吃了鱼吗?”
她摇摇头,“不过,那也是个——”
“悲剧?”他帮助她说完。
“是的,悲剧。”她同意道,“你怎么知道的?你听说过汉斯先生的事了?”
“没有,我只是猜的。汉斯先生怎么了?”
“他遭到枪击了。”
“我知道你向某个人开过枪。”
“但是我没有朝他开枪。”她哭泣道,“你凭什么认为我会做出那么恐怖的事情来?”
“你曾试图朝我开枪。”他提醒她。
“那只是一次意外事件。”
他决定和她开个玩笑,“好吧。那么,你也意外地朝汉斯先生开了一枪,是吗?”
“不,我没有。他正在和另一个人玩扑克牌。突然,其中的一个人——我忘记是他们两个人中的哪一个了——认为对方骗了他。接着他们就打了起来,然后汉斯先生就被射中了。 他的伤势并不致命,而且另一个人也同样容易受伤,因为他们两个人都开了枪。真的不是文明人的行为。我和汉斯太太躲到椅子下面的时候,我弄坏了我最好的一顶帽子,不过,只有这样才能不被子弹击中。”
“后来呢?”
“列车员包扎了汉斯先生的胳膊,把火车停在爱莫生站,然后叫了两位医生,带汉斯先生和他妻子下车了。”
“然后你一个人继续赶路?”
“是的。如果我认识路,我一定能一个人去金峰。旅馆老板告诉我,我需要一个向导。所以,我一直在寻找一个向导。然后你就承担这项使命。你会护送我的,不是吗?”
“好吧,我带你去。”
“噢,谢谢你,克雷博先生。”她小声说道。她拉着他的手,微笑着,“你不用道歉了。”
“你可以叫我特莱维斯。”
“很好。谢谢你这么和蔼,特莱维斯。”
“我不和蔼。我是不得已而为之。我们早点出发,我就可以早点离开你。”
她把自己的手从他手上拿开,转身去拿行李。“如果我忘记让自己不要再那么坦率和直接了,我就会告诉你,你是一个傲慢无礼、令人讨厌的人。”
“从你开口说话到现在,除了坦率和直接,你几乎一无是处。”
“当然不是。不过,我已经记住不要再那么坦率和直接了。”
“这回我不打算让你作解释了。”他嘟囔着,“我去把马牵来,你在这儿等着。顺便说一下,艾米丽,你只能带两个包上山。奥托会来取走其他行李的。你可以暂时把它们存放在旅馆。奥尔森会确保它们不被偷走。”
“我不会那么做的。”为了让他听见,她大喊道,因为这个粗手粗脚的男人已经快要走到大街上了。“谢谢你,我要带上所有的包包。”
“不行。”
她失望地磨着牙。她望着他远去的背影,注意到他走路时肩膀和屁股是怎样摆动的。她还发现他傲慢自大的样子竟是那么迷人。是的,他是个魅力十足的家伙。真遗憾,他不是个令人愉快的人。
她叹了口气,强迫自己看看别处。她已经和奥托先生订婚了,她提行自己,她不应该再注意其他男人了。
她不是家里养的宠物猫,巴巴拉才是。她想,她是个讲求实际、可以依靠的人,就像一双虽然旧了但却很舒适的鞋子。不,过去她一直是个讲求实际、可以依靠的人,但是现在,她不再是了。
当她叫住特莱维斯的时候,他正要转过另一条街。
“特莱维斯,我应该警告你,我根本不是一个可以依靠的人。”
“我没认为你是。”他边走边说,“你也没有什么其他的优点。”
她满意地微笑了。这个反应让他停住了脚步。
“你认为我没有什么优点?”
看的出来,他的评价让她激动起来。难道这个女人没有意识到她正在受到侮辱吗?
不,不是侮辱,他相信,只是一句大实话而已。
“艾米丽?”
“怎么啦?”
“奥托知道他要娶的女人是个疯子吗?”
第三章
艾米丽正在生气。她满含怒火的目光和一言不发的沉默真是可笑,但是特莱维斯不敢笑。如果她知道他认为她的行为很幽默,她就会没完没了。
直到中午他们停下来让马匹休息的时候,她才开口讲话。其实,让马休息一下只是他的借口,不过,她却信以为真了。他停下来是为了让她放松放松她的背。她不是一个擅长骑马的女人,屁股在马鞍上颠个不停,她的脸上是一副痛苦的表情。他把一切看在眼里,知道她需要休息。
这个可怜的女人从马背上下来之后,几乎无法站直身体。她不让他帮忙,而且认为他夸张的表情一点也不好笑。
他们在陡峭的山路上走了很远的路程,空气因而变的很冷。他生起了篝火,好驱赶一下逼人的寒气。他们在沉默中吃了一顿简单的午餐。就在他开始认为这次旅行也不是太糟的时候,她又给了他沉重的一击。
“你是故意这么做的,不是吗?特莱维斯。承认吧,然后向我道歉,或许我会原谅你。”
“我不是故意的。你应该用右腿钩住马鞍的前桥,记住了吗?是你自己一定要横坐的马鞍上的。我怎么知道你从来没有这样坐过?”
“南方的女人们都是横坐在马鞍上的。”她宣称。
他觉得一阵头痛突然袭来,“但你不是从南方来的啊,不是吗?你是从波士顿来的。”
“我从哪里来跟你有什么关系呢?南方的女人更优雅,所有人都知道这一点。这就是为什么我决心要作一个南方人。”
他感到太阳穴附近剧烈地疼痛起来,“你不能作一个南方人。”
“我当然可以。我可以成为我想成为的任何人。”
“你为什么非要作一个南方人?”他问道。
“南方女人说话时那种懒洋洋的语气很有女人味,也富于乐感。我曾经特意学习过那种语气。我向你保证,我知道自己在说什么。我相信,我模仿那种语气,已经到了炉火纯青的境界。你想听我说吗?”
“不,我不想。艾米丽,不是所有南方女人都横坐马鞍。”
她的目光使他后悔自己又提起了马鞍的话题。
“绝大多数南方女人都是这样的。”她说,“我以前的确没有横着坐过,但这并不意味着我不能骑好。如果不是你插手,我肯定能骑得很好。你故意把我仍在马背上,不是吗?我差点折断脖子。”
他没有因为她的抱怨而和她争吵。“我只是稍微帮下忙而已,我怎么知道你想自己骑呢?你的肩膀还酸吗?”
“不酸了。谢谢你让我停下来放松放松,现在好多了。只是我的衣服上都是灰尘,克里弗德·奥托会怎么看我呢?”
“你的手套上还有一个弹孔呢。他最先注意到的或许正是这个弹孔。而且,如果他真的爱你,不管你的外表怎样,都不会影响他的。”
她咬了一口苹果,下决心纠正他的话。
“他不爱我。他怎么可能爱我呢?我们从没见过面。”
他闭上了眼睛。和艾米丽小姐谈话就像说服科尔一样困难,简直是毫无希望。
“你要嫁给一个从没见过面的男人,这不是很奇怪吗?”
“一点也不奇怪。你也听说过一些靠通信结成的姻缘吧?不是吗?”
“你是一个靠通信娶到的新娘?”
“有几分吧。”她含糊其词。她当然是,只是自尊心让她不愿承认。“奥托先生和我一直在通信。我相信我已经很了解他了。他是一个很雄辩的作家,他还是个诗人。”
“他给你写诗?”他坏笑着问道。
她扬了扬下巴“为什么这件事那么可笑?”
“他好像有点……脂粉气。”
“我向你保证,他不是那样的。他的诗很美。你能不朝我坏笑吗?我很清楚,他是个非常聪明的男人。你要是不相信我的话,可以看看他写给我的信。我把他写给我的全部三封信都放在箱子里了。你要我回去把它们拿来吗?”
“我不想看那些信。你还没有解释,你为什么如此坚定地要嫁给一个陌生人呢?”
“我曾经要嫁给一个我认识的人,但是,你看,他完全变了个人。”
“你在被抛弃后才开始决定这么做的,不是吗?”
“我们把那件事称为‘我的最后一次失望’好吗?”
“这个说法准确吗?”他评论道。他想知道她将怎样让自己不再失望。
她好像看透了他的心思。“我的婚礼那天,我彻夜未眠。”他说。
“哭了一整夜?”他问道。
“没有,我没哭。我花了一整夜的时间思考我的处境。最后,我决定要改变一切。以前,我总是那么坦率和直接。以后,我不能再那样了。”
“那你为什么对我如此坦率。”
她耸耸肩,“我想我不应该这样。过了今天,我们一辈子都不会再见面了。至少我是这么认为的。即使你觉得我是个骗子也没关系。反正别人不知道。”
“故意违背自己的本性,只会把事情弄得更糟。”
她不同意,“作我自己,对我一点好处都没有。当我明白这个道理之后,我决定重塑自己。一直以来,我都是兢兢业业、讲求实际的,但这让我感到很疲惫。”
“你的反应有点过分了。”有点疯狂,他心里加了一句。“你的自尊心受到了伤害,不过,你会好起来的。”
他的骑士风度激怒了她。“我知道自己正在做什么。我的决定和自尊心没有任何关系。兢兢业业不会给我带来任何前途。你要我给你举个例子吗?”
她不等他回答,就继续说道,“那时,兰多夫正在上学,他想成为一个银行家。我们正式订婚的时候,他才只念了一年大学。他觉得念书很吃力,成绩不佳,他担心自己会被劝退。我告诉他,如果他不参加那么多的社交活动,他就会有更多的时间用来学习。但是他不听我的话。他让我帮他做研究。我是个笨蛋,而且我想取悦他,所以我给他写了几篇论文。他应该把这些论文作为他的学习指导,但是,后来我发现,他把这几篇论文属上了他的名字,还把它们交给了教授。这当然是一种不诚实的行为,但是,你知道他受到的惩罚是什么吗?他最后一年的功课获得了奖学金,而且,波士顿一家最著名的银行雇用了他。他拿着高额的薪水,这时,我姐姐开始对他感兴趣了。很具有讽刺性,不是吗?如果我没有帮他,他就不会爬到这么高的位置,我姐姐也不会理他。”
“不过,我已经从过去的错误中吸取了教训,所以,奥托先生和我将会相处得很好。兰多夫违背了他对我许下的一切诺言。我不会让同样的事情发生在奥托身上的。”
“你打算怎样防止这种事发生呢?”
她没有理睬这个问题。“他可能不像兰多夫那么富有,但是,他几乎一直生活在这里,生活在这片美丽而原始的土地上。正是这一点深深地吸引了我。我真的不喜欢生活在城市里,我不适合生活在那里。我知道你无法理解,因为你一直住在这里。城市让我窒息,肮脏的空气,拥挤的街道,你所能看到的地方都充满了高楼大厦,你根本看不见天空。”
“以前,你不是也想和兰多夫一起住在波士顿吗?”
“他答应过,结婚一年后,我们就搬到西部去。爸爸真可怕,他认为兰多夫的薪水比我的窒息问题更重要。”
“钱不是更重要的。我仍然记得我在纽约的生活。”
她的眼睛因为惊讶而睁得很大。“你在东岸呆过?”
“在我十岁或者十一岁之前。”
“为什么搬家呢?”
他本想尽可能少地谈起他的过去。但她是个那么容易交谈的女人,他不知不觉就说了很多。他花了半个小时向她介绍他的兄弟、妹妹、妹夫,还有玫瑰妈妈。她好像被他的家庭迷住了。当他提起他将成为一个律师的时候,她露出了微笑。当他讲到玫瑰妈妈最终来到家里的时候,她流出了激动的泪水。
“你真幸运,有一个这么可爱的家庭。”
他点头表示同意。“你的家庭呢?”
“我有七个姐妹。希望有一天,她们能来看望奥托先生和我。他有一所大房子,楼梯是旋转式的。他在信里这么告诉我的。”
特莱维斯并不关心她将来要住的房子。“嫁给一个你不爱的人,将来会后悔的。”
对他的评论,她没有作出任何反应。他看见她用手指穿过头发。不管她怎么弄,它们最终还是又覆盖在她的脸上。她是一个很有魅力的女人,如果她能学会不那么容易疯狂的话,她就完美了。
他决定把自己的想法告诉她。“你知道你的问题出在哪里吗?”
“是的,我知道。”她回答,“我应该向我姐姐学习。巴巴拉绝对不是个讲求实际的人,她也没有任何常识。她总是装出一副很无助的样子,她还很会调情。”
“没有哪个男人想要一个无助的女人,不过,讲求实际的女人到处都是。”
他站起来,伸展了一下脖子和肩膀上的肌肉,然后开始拣些石头,好用来熄灭篝火。
他很惊讶,她居然也过来帮忙。他们只用了几分钟就做完了。要再次启程了,他突然感到一种焦虑。他竟然花了那么多时间谈论他的家庭,他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告诉她那么多事情,对一个外人讲自己的个人生活,可不是他一贯的作风。
但是,他并没有把艾米丽当作一个外人。她和别人不一样。她确实影响了他,他的本能提醒他要保持距离。但他的身体却另有打算。他已经幻想过几次和她做爱的感受了,还有她赤身裸体的样子。她从头到脚都裹得严严实实,这更加激起了他的想象。
他有种感觉,她在床上肯定很棒。她穿衣服的动作、她的纤腰娇臀都告诉他,他一定不会失望。这个女人有着漂亮的曲线,该丰满的地方丰满,该纤细的地方纤细。
当然,想和做是完全不同的两回事。他不会放纵自己的欲望,不过,他也不会因为产生这种欲望而有丝毫的负罪感。她是一个性感的女人。像所有生活在乡村的男人一样,他喜欢漂亮女人。
他被她的身体所吸引,这并不是他真正关心的事。这件事没什么了不起。真正让他不安的是,和她在一起,他感到很愉快。不过,他为什么会喜欢这样一个奇怪的女人,这就不是他能回答的问题了。艾米丽确实让他很愉快,不过,这只是因为她总说疯话。
他还喜欢看着她。这没有什么不对的,他这样告诉自己。如果他不想看,那才不正常呢。他是个健康的男人,有正常的性倾向。而且她那么漂亮。这绝对不能说明他害了相思病。
分析完自己的状况,他的感觉好多了。他看着她把剩下的苹果喂给马了,心想,她是否知道伪装成一个无助的女人呆在克里弗德·奥托身边是一件多么困难的事情。
她去溪边洗脸的时候,他站在马旁边等她。她跑回来,轻轻地搂了一下他的脖子。她的双颊因为刚刚用冰冷的山泉洗过,所以变成了玫瑰般的红色。她兴高采烈地赞美着天气和风景。那时,他想吻她。管住自己的手,可真需要一些意志力啊。
“我已经准备好,可以上路了,特莱维斯。”
他突然觉得有点烦。“是该上路了。我们在这里浪费了几乎两个小时。”
“那不是浪费时间。那是……享受。”
他耸耸肩,“你想让我帮你上马吗?”
“再一次把我扔到马背上?我想还是算了吧。”
她跳了几次,想把脚伸进马镫,但是都没有成功。就在他提出帮忙的时候,她自己坐上了马鞍。她朝他露出了一个胜利的微笑,不过没有持续多久。
“如果你真是个无助的女人,你就会需要我帮忙的。”他说。
他骑上马背的时候,愉快地笑了。他想自己一定也疯了,因为他真的开始喜欢上艾米丽·芬根小姐了。
第四章
在到达溪谷之前,他们一直没有说话。特莱维斯曾经想穿过这条溪谷,好节省时间。但是,亚当的预见是正确的,溪谷涨满了水。
“你不是想在这里过河吧?一定要有座桥才行。”
“这里根本没有桥。”他回答,“而且,这根本算不上是一条河,艾米丽,这只是一条小溪。”
她的马明显不喜欢走在离水这么近的地方,而且已经开始抬起前蹄。特莱维斯走过来,抓住缰绳,强迫马走在自己旁边,这样它就没法跳起来了。
“它一定在想,它将不得不走在水里,不是吗?”
他听出了她的担忧。“不,它不用走在水里。”他向她保证,“我们不在这里过河。”
他的腿蹭着她的腿。她当然感觉到了。她可以挪开自己的腿,但是她没有这么做。她喜欢靠近他的感觉,他让她觉得安全。她究竟是怎么了?就像根本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
“我们不在这里过河。”她重复着他的话,拍了拍自己的马。特莱维斯猜想她是在安慰这个动物。
“现在该怎么办?”她问他。
“我们不得不多走两天的路,至少是两天,也许会是三天。”
她使出吃奶的劲才没让自己叫出来,终于可以松一口气了。听说自己要晚两天才能见到奥托先生,她的反应真是很奇怪。她应该感到万分失望才是,不是吗?
她为什么会有一种放松的感觉,就像是死刑犯获得了缓刑的机会。
“胆怯。”她悄声说道。
“你说什么?”特莱维斯问道。
她摇摇头。“没什么重要的。”她说。
她不会告诉他实话的,她也不会看他,因为她相信,他能够看出她眼睛里的轻松感。特莱维斯曾经认为她要嫁给一个陌生人是在发疯,现在,说实话,她开始觉得他的话是对的。
她有过一个在婚礼前抛弃她的新郎。不过,总是有一些新娘遇上这样的事,不是吗?现在,她有必要再读一遍奥托先生的信,这样她的感觉肯定会好些。这个她要嫁的男人已经把心都交给她了。毫无疑问,他是个敏感而细致的男人,他会永远爱她、珍稀她的,直到死亡把他们分开。对于自己的丈夫,她还能有什么别的非分之想呢?
她心情沉重地承认,至少他在信里表达过对她的爱,她想爱他,就像他爱她一样多。
“你没有不舒服吧,艾米丽?”
“没有,我没有不舒服。为什么这么问?”
“你的脸色很苍白。”
“我只是很失望。”她撒谎道,“你也一定很失望。看上去,你不得不为我多耽搁几天了。你介意吗?”
“我不介意。你为什么那么急着到金峰。”
“我应该着急,不是吗?”
“你爱兰多夫吗?”
这个问题刺激了她。“是什么使你想起了兰多夫?”
他耸了耸肩。“你想起过他吗?”
“可能吧。”
“这算是个什么回答?你喜欢他吻你的方式吗?”
“看在上帝的份上,问这么私人的问题,真的很不合适。天就要下雨了,不是吗?”
“是的。”他同意,“回答我的问题。”
她大声地叹了一口气,让他知道她生气了。然后,她回答了他的问题。
“谈不上喜欢还是不喜欢。还行吧。”
他大笑起来。
“我的话那么可笑吗?”
他没有解释。不过,她的回答让他很高兴。如果老兰多夫的吻只是“还行”,那么她根本不会喜欢让他碰她。
“我们今晚在哪儿过夜?”她问。她想转移他的注意力,这样他就不会再问一些私人问题了。
“我们不得不往回走几英里,然后在亨利·比灵开的车站小店过夜。那儿的伙食很差,所幸床铺还算干净。如果我们快点的话,应该能在火车开走前赶到那里。你在看什么,艾米丽?”
“你的眼睛。”她脱口而出,然后脸红了。“你的眼睛真绿。你小的时候,兄弟们没有取笑过你吗?”
“因为我眼睛的颜色而取笑我?”
“不。是因为……”她意识到了自己想说什么,既而感到一阵羞涩。她想问:“他们是否因为你太完美了而取笑过你。”她知道,这句话一旦说出口,他们就没法和睦相处了,以后的旅途肯定会被他烦人的谈话所充斥。她已经注意到,他有一种傲慢自大的倾向。
“取笑我什么?”他又问了一遍。
她看着他,试图想出一个恰当的不太私人性的话题。
“因为你个子很高。”她说。
他看上去有点生气。“我小时候并不高。我很矮。大多数小孩都是这样的。”
“如果你在法庭上用这种惺惺作态的口气讲话,你肯定会失败的。这只是个建议。”他朝她皱眉头的时候,她说道。
“艾米丽,如果你继续这样看着我,我就会认为你想让我吻你。”
“我可不想让你吻我。”
“那就别盯着我的嘴巴看。”
“你想让我盯着什么东西看呢?特莱维斯?”
“溪水。”他突然说,“盯着溪水看吧。你确信你不想让我吻你吗?”
这句话在艾米丽身上产生了奇怪的作用。她好像无法呼吸了。她知道她正在受到魔鬼的挑战,但是她无法把目光从他身上移开。她根本不想看水,她想看着他。她出了什么问题?
“你吻我恐怕不太合适,我就要结婚了。”
“你没有义务嫁给一个陌生人,艾米丽。”
“你为什么关心我做什么呢?”
他还没想好该怎么回答这个问题。“当有人做傻事的时候,我就会觉得很烦,。”
“你觉得我在做傻事?”
“如果这顶帽子合适的话……”
第五章
在去比灵小店的路上,两个人都一言不发。亨利走出他的长方形小木屋来欢迎他们。他是个中年男人,身体粗壮,颇为健谈。他和艾米丽打了个招呼,至少艾米丽认为他是在跟自己打招呼。他说话时嘴里好像含着块热豆腐,艾米丽一句话都没听清。他讲话时也没有看着她,只是带她进到房子里面,然后指着一扇关着的门告诉她这就是她的卧室。
客厅里面有几张双层铺,靠着墙排成一排。中间是一张长长的木桌子,桌子两边放着木凳。桌子旁边是一个大肚炉子。
特莱维斯的举止就像他和亨利是老朋友。吃晚饭的时候,他把最近发生的新闻一一讲给亨利听。艾米丽则是不发一言。她坐在特莱维斯旁边,试图把她那份难喝的汤喝下去,但是无论怎么努力,她都没办法咽下去一口。幸好主人没有注意她,她只吃了褐色的面包和羊奶,把汤剩在桌子上。
她吃完饭就起身告辞了。她已经到了自己卧室的门前,突然又返回来。
“我们明天能到金峰吗?”她问特莱维斯。
他摇摇头。“明天到不了,后天才能到。”他说,“明晚我们将在波金斯夫妇家过夜。他们出租家里的房间。”
她向两个男人道了晚安就上床睡觉了。直到第二天早晨,特莱维斯再也没有见到她。次日清晨,她穿着一条粉色的裙子走出卧室,手里拿着她的包。裙子的颜色很配她,她真的越来越漂亮了。
他想吻她。他皱了皱眉头,暗自下定决心,今天绝不靠近她半步,无论她使出什么激将法,他都绝对不谈私人性的话题。
一天的旅途非常愉快。很明显,艾米丽也不想争吵。他们结束谈话的话题是哲学的本质。
她承认自己是个读书狂。他建议她阅读《理想国》。“这本书谈的是正义的问题。”他解释道,“我想你会喜欢它的。我就很喜欢这本书。玫瑰妈妈曾经送给我一本,封面是皮的,还有一个日记本。它们是我最珍贵的财产。”
“她为什么要送给你一个日记本?”
“她说让我把自己办过的每个案件的情况都记在上面。她还说,她希望我能在退休的时候,一手拿着《理想国》,一手拿着这本日记,她希望两边是平衡的。”
“就像正义是平衡的。”艾米丽小声说道。玫瑰妈妈的智慧给她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她开始问他对柏拉图作品的看法。他们谈论正义和法律的问题,兴致勃勃,不知不觉就到了下午。他沉浸在和她谈话的快乐中,交谈结束的时候,他感到几许失落。
那是他的错。他又开始涉及私人问题了。
“你很矛盾,艾米丽。你受过良好的教育,我知道你很聪明……”
“但是?”她问道。
“但是你正在做一件一点也不聪明的事。事实上,真的相当愚蠢。”
他的直率惹恼了她。“我不相信我需要你的意见。”
“无论如何,反正你现在就正在听我的意见。”他答道,“你刚刚还在热情洋溢地发表关于正义和诚实的高见,但是,你马上就要在你的新郎面前伪装自己。这是很不诚实的。”
关于这个问题的争论一直持续到他们走进波金斯家的后院。
大部分话是特莱维斯说的。他列出了至少二十条理由,证明艾米丽不应该和奥托结婚。不过,他相信,他的最后一条理由是最有说服力的。
“你无法永远伪装成一朵需要呵护的柔弱的小花。”
“我本来就是柔弱的。”
他不相信地哼了一声。“你几乎像灰熊一样强壮。”
“如果人身攻击是你捍卫自己立场的唯一办法,那上帝真应该帮帮你的委托人们。”
特莱维斯跳下马,走到艾米丽旁边,一伸手把她从马上抱了下来。他的手在她腰上停留了足够长的时间。“一桩美好的婚姻需要两个人共同努力,而诚实是不可或缺的前提。”
“你怎么知道的?你又没结过婚?”
“这两者之间没有关系。”
“调情是诚实的吗?”
她的问题把他难住了,他不得不思考了一会儿。“有时是诚实的。调情是交往的一部分。不过,我个人认为,女人只有和她爱着的男人调情才是诚实的。”
“‘她爱着的男人?’你是想告诉我她只能和她决定要嫁的男人调情吗?”
“我正是这个意思。”
“荒谬透顶。寻找一个合适的男人或者女人是个漫长的过程,而调情正是这个过程的第一步。男人也调情,这你知道的。只是他们调情的手法和女人不同罢了。”
“不,我们不调情。”
和他争论总是令人生气。“调情只是个游戏,是男人和女人之间玩的一种游戏。它没有任何伤害。而且,男人喜欢女人跟他们调情。”她补充道。她想起巴巴拉为什么总是能在晚会上钓到男人,仿佛她是一直蜂王。
“不,我们不喜欢女人跟我们调情。”他坚持自己的观点。“我们比你们想象的要聪明些。而且,我们也不喜欢被人操纵。”
“你不必用那种居高临下的口吻跟我讲话。我一直在耐心地听你陈述你的观点,已经听了一个小时了。我没有嘲笑过你。我当然想嘲笑你,但我没有那么做。现在,轮到我了。真糟糕,我无法向你证明我的观点。”
“你的什么观点?”
她知道他在故意打击她,她拒绝合作。她眼睛盯着他衬衫上的纽扣,这样,她就不会因为他的微笑而分散注意力了。“如果条件允许,我马上就可以向你证明,一朵柔弱的小花远比一朵实用的花更有吸引力。”她说。
“你真的认为一个无助的小女人眨眨眼睛是很有吸引力的吗?”
“我认为是这样。”
“你的脑袋进水了。”
她没理他。“我系统地研究过这门技术,特莱维斯。”
“怎样才叫‘条件允许’?”他又回到刚才的话题。
“比如在波士顿。”她回答。他们朝波金斯家的房子走去,这时她摆了摆手,继续说道,“我不会在这里,当着一群陌生人表演的,因为这太傻了,而且还有可能带来危险。波士顿的男人更优雅,更知道如何表现出绅士风度。毕竟,绅士风度是有一些规矩的。他们懂得遵守这些规矩。我不敢说这里的男人也一样懂得这些规矩,因为在这里,我一个人都不认识。”
“这里的大部分男人都是绅士。不过,也有一些人会抢劫你的,他们不把这当回事。我认为,作为你的向导,就要对你的幸福负责。所以,我不想仅仅因为你的愚蠢行为而和别人打场架。而且,我们就要吃饭了。我不想在饭后开枪,会影响消化的。”
他的话真是可恶,她耸耸肩,强迫自己不要笑出来。
“消化不良是阻止你开枪的唯一障碍吗?”
“差不多是。”他告诉她。
“我不相信,你在耍我。一个绅士是不会做这种打打杀杀的事的。”
“我记得我告诉过你,我不是一个绅士。事实上,你应该很庆幸是我来护送你。”
他实事求是的评论让她颇感惊讶。当他把手放在她腰上的时候,她没有费力把他推开。
“是吗?我为什么应该庆幸?”
“因为如果我没有护送你,我可能就会成为那伙人中的一员,那伙抢劫你的人。”
她觉得他的话真可爱。他并不是很严肃的。她朝他轻轻地摇了摇头,表示自己并不那么容易上当受骗。然后,她笑了起来。当她注意到他没有笑的时候,她听了下来。
“我们两个都明白,你不是严肃的。别再折磨我了。你不能真的……”
“你也不能再跟我调情了。”
“我并不想跟你调情。”她承认道,“你为什么不让我这么做?”
“因为如果你再跟我调情,有些事就会更容易发生。”
“什么事?”
他漫漫地低下头,看着她。“吻你。”
他没有让她把一个“噢”字说完,就吻住了她的嘴唇。他的舌头在她嘴里自由地摆来摆去,探索着她嘴里甜甜的味道。她的双臂紧紧地抱住他的脖子,身体倚在他的身上。她脑海中闪过的最后一个念头就是,当他们的双唇分开时,她要宣布是他先松开的。
现在,特莱维斯是唯一重要的。她的手指能够清晰地感受到他结实的肌肉,他伟大的力量融化了她。然而,他又是那样不可思议地温柔。她也爱他的男人味。她的心灵正在做一些疯狂的事,她能够听见自己的心脏正在兴奋地跳着。
上帝啊,他真的太知道怎么接吻了。
他无法理解,他为什么突然觉得必须要吻她。这个想法一旦进入他的大脑,他就无法将它赶出来。不过,他不会放纵自己的欲望的。他感觉到一种更强烈的欲望正在升起,就在这时,他立刻放开了她。
她是那样的迷人。
艾米丽的脸上浮现出一种困惑的表情,不过,很快就恢复正常了。
“你真的不能在情绪激动的时候吻我。”
为了证明她是错的,他再一次吻了她。当他抬起头的时候,她发出一声愉快的叹息。
“这是你从我这里得到的最后一个吻。”她用颤抖的声音尖叫着宣布,“我的意思是,你绝对不能再吻我了。”她皱了皱眉,好让他知道她的话是什么意思。
“你也是一个积极的参与者啊。”他说,“不然的话,你为什么要把舌头放进我的嘴里呢?”
她的脸颊因为剧烈的心跳而变成了红色。“那只是我对你的一种礼貌。”
他爆发出一阵大笑。“你真是一部杰作,艾米丽·芬根小姐。如果可以公平竞争的话,我不会让老兰多夫轻易取胜的。”
她意识到他的话里存在着某个错误,不过,她花了整整一分钟才想出错在哪里。
“是克里弗德·奥托。”她说,“兰多夫是娶了我姐姐的那个人。”
“噢,对了。兰多夫是那个抛弃你的人。”
“你非得用这个词吗?”
“没有必要陷在这件事里面。”他告诉她。
即使他们离房子还有很远的一段距离,特莱维斯还是能够听见门从里面被打开的声音。于是,他本能地靠近了艾米丽,这样,如果有必要的话,他可以把她拉到自己背后。他认为自己并不是过分小心,因为过去的经历告诉他,一些光顾波金斯家的人就像动物一样生活在荒野里,他们是一群远离文明的野蛮人,不遵守任何人类社会的法律。
当特莱维斯看见那个男人大摇大摆地朝他们走过来时,他放松了警惕。他是爱吵架的杰克·汉拉汉,出于某个很明显的理由,所有人都叫他独眼杰克。一眼望去,他真是个可怕的家伙,散乱的褐色头发好像已经很多年没有洗过的样子。他的脸上永远都是一副愤怒的表情,完全会让看着他的人认为杰克打算把所有人都撕成碎片。他对自己如此可怕的外表一点都不在乎,甚至连一只眼罩都懒得带。他觉得带上眼罩让他看上去女里女气的。
特莱维斯每次见到杰克,内心就会产生一种平衡的感觉。别人则不然,他们会让杰克看到他们的反应。用老波金斯的话来说,这让杰克更加不在乎了。他甚至以吓到别人为乐。
特莱维斯突然想出一个伟大的计划,他要让艾米丽恢复本性,让她明白她对男人的看法多么疯狂。
“现在或许有机会让你证明你的观点。”他告诉她。
“是吗?”
她想转过身来,好看看特莱维斯正在盯着什么东西。但是,他把手放在她的肩膀上,不让她移动。
“你真的想给我表演一下,一个无助的女人会对男人产生多大的作用吗?”
“如果可以的话我愿意。我认真研究过这个课题。我向你保证,我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是的,是的。你研究这个课题。就在你将要见到的第一个男人身上证明吧,怎么样?
“你不相信我能做到,不是吗?好吧,告诉你,特莱维斯,我能。”
“你对自己这么自信。”
“是的,不过这只是因为我观摩过无数次。我的姐姐巴巴拉能够把一个晚会上的所有男士变成一群跳蚤,在她周围跳来跳去。就像这样。”她边说边弹响指。
把巴巴拉比作一条母狗,这个比喻让特莱维斯觉得好笑。“上帝啊,请帮帮你丈夫吧,如果他没有做错什么事的话。你真的挺会挖苦人的。”
“那又怎么样?”
“不怎么样。”对即将到来的胜利,他感到沾沾自喜。“你想下个注吗?那会更有趣的。”
虽然一个有教养的女士是不应该打赌的,但是,艾米丽相信自己会赢的。她抵制不住诱惑。对于扮装成一个弱女子去吸引男人的目光,她确实没有什么经验。但是,在来时火车上,她曾经观察过几次那些女士是怎样和男人调情的。当然,还有她的老师巴巴拉。她应该满怀自信才对。
“你想赌多少?”
“一美元。”
“如果赌五美元的话,会更刺激的,怎么样?”
“好吧,就五美元。”
“我得告诉你,如果我们的游戏有可能伤害那位绅士的感情,我是不会同意的。不过,我的行为肯定是无害的,你同意吗?”
特莱维斯的脑海里出现杰克·汉拉汉的感情受到伤害的样子,他笑得几乎喘不过气来。“是的,是无害的。我们打赌吧。”
“只要不会发生危险。”她连忙确认。
“我不会让危险发生的。”
“游戏规则是什么?”
“没有规则。”他答道。“只有一个时间限制。把一个男人变成一个说胡话的笨蛋,十分钟够了吗?也许你还需要更多的时间。”
“十分钟刚好。你确信你不想制定其他规则吗?我可不想到时候你说游戏不公平。”
“没有其他的规则。”他坚持道,“只不过必须是你将见到的第一个男人。”他一边告诉她一边慢慢地让她转过身来。
他听到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她没有尖叫倒让他颇为惊讶。她向后退了一步。
“你想让我跟他……调情?”
“他叫杰克·汉拉汉,他是你见到的第一个男人,不是吗?”
“是倒是,不过……”
她的肩膀紧紧地贴在他的胸口。他凑到她的耳边,懒洋洋地说,“我是否提到过,杰克公开承认自己痛恨女人。”
她闭上了眼睛。“不,你没说过。他危险吗?”
“他不会伤害你的,也不会伤害其他女人。不过,他肯定也不会对你好。人们都说,他有响尾蛇一样的性格。我倒觉得这么说对响尾蛇太不公平了,响尾蛇多么温柔啊。你想现在认输吗?是给我五美元,还是走过去和他调情?”
他的语气里既有傲慢,又有嘲笑。这激怒了她。她伸了伸肩膀,下定了决心。无论是上天堂还是下地狱,她都要让这个粗野的男人对她言听计从。
“他是对我最好的挑战。”她宣布,“站在这儿,特莱维斯,好好看着。”
“等一下。我怎么知道你成功没成功呢?”他忍不住笑着说。杰克的意志被一个女人动摇了,这种可能性真是微乎其微。
“相信我。我成功的时候,你会知道的。”她抚平了衬衫上的褶皱,又把衣领拉直,然后深深吸了一口气。
她迈步走向她的猎物,特莱维斯依然站在原地笑个不停。他知道她肯定很担心。杰克就像一只刚刚走出洞口的饿熊,连他身上的气味都像熊。特莱维斯不禁觉得艾米丽为了战胜他真是很勇敢。她还愚蠢又固执,因为她不承认,男人足够聪明,是不会被一个弱女子操纵的。
“艾米丽,一定要使用你百战百胜的双眼。”他在后面喊道,好像是在帮忙的样子。
“什么事?”她转过身。
“就像你在普里查德时那样不停地眨眼。杰克会喜欢的。”
她没有笑,转回身疾步向她的猎物走过去。走到他面前的一瞬间,她觉得自己的心脏已经跳到嗓子眼儿了。
现在说什么也不管用了。杰克一副金刚怒目的神情。他每次朝她摇头,特莱维斯肯定都能听见他的咆哮。
虽然十分钟还没有到,特莱维斯决定建议艾米丽放弃。毕竟,一点希望都没有。他刚要朝她喊,这时,杰克却做了一件可耻的事。他笑了。
第六章
特莱维斯揉了揉眼睛,又看了一遍。没错,那个丑陋的微笑还挂在他的脸上。杰克向艾米丽伸出他的胳膊,特莱维斯简直无法相信自己的眼睛。艾米丽挽住杰克的胳膊,和他并肩朝房子走去。他们走到他身边时,艾米丽微笑着看着他。
特莱维斯觉得自己实在难以消化这么多东西。他看着这不般配的一对走过来,他听见艾米丽在用懒洋洋的南方口音和杰克聊天。
“我宣布,杰克,你真是位绅士。”
“我尽力成为一个绅士,艾米丽小姐。我真喜欢你说话的声音。”
“你的话真温柔。”她眨眨眼睛回答道。特莱维斯觉得自己一点食欲都没了。
“我能把你介绍给我的向导吗?这位是特莱维斯·克雷博先生,他住在兰贝利。”
杰克收起绅士般的微笑,换了一副金刚怒目的表情对特莱维斯说:“我认识你,克雷博,我朝你开过一两次枪,不是吗?”
“没有,杰克,你没朝我开过枪。”
“我记得我开过。”
他下颚的状态说明他正在开始发怒。不过,很快,艾米丽又吸引了杰克的注意力。“噢,我很累。克雷博先生和我骑了一整天的马。我可不像你那么强壮。杰克,对于这种费力的运动,我实在是太柔弱了。”
杰克又恢复了热切。“你当然很柔弱。所有人都看得见,你的肉太少了。克雷博真不应该走得那么快。艾米丽小姐,你想让我为了你朝他开一枪吗?”
这个问题令她震惊,她几乎喊了出来,“不!”
“你确信吗?我可一点也不在乎。”
“我确信,杰克,不过我还是要感谢你的好意。我坐下来就会好的。我只不过需要休息一会儿。”
“我马上就会把你安置在一张舒适的椅子上,艾米丽小姐。你身上的气味真好闻。”他匆忙说道。
“我宣布,杰克,你的恭维已经把我宠坏了。”
她不需要再说其他的话了,也不需要眨眼睛了。杰克向她保证,他会给她弄一盆火,让她暖暖脚;他会给她拿杯水,让她润润喉咙;他会给她把晚饭端来,让她恢复体力。
特莱维斯想朝他开一枪。他觉得这么做很有道理,因为杰克给当地所有男人脸上抹了黑。想想吧,朝他开一枪真是对他太好了。特莱维斯跟着这一对转过拐角,他怒气冲冲地看着他们。必须要照管马匹,但是不得不等到特莱维斯看清楚房子里还有些什么人,以确保艾米丽的安全。
杰克为艾米丽打开门,然后按照自己的习惯,在特莱维斯进来之前用脚把门关上了。这只是个孩子气的恶作剧,杰克却对它乐此不彼。
约翰·波金斯正站在大厅里等他们。这个肥胖的男人有三个下巴,一个偏偏大腹和一个永远保持的微笑。他看上去很温和,但实际上却像其他山里人一眼强硬,决不允许无聊的事情在他的房子里发生。任何斗殴都会被他扔到房子外面。他房子后面山坡上的无名坟墓的数量说明了这里以前发生过多少起斗殴事件。
约翰通常都会和客人们打招呼,但是现在,他却说不出话来,只是呆呆地盯着独眼杰克看。
很明显,约翰也从没见过杰克笑。
“真可怕,不是吗?约翰。”紧随其后进来的特莱维斯评论道。
约翰的老婆米兰看见杰克的笑脸,不禁发出一声轻轻的尖叫。特莱维斯认为这个反应再正常不过了。
餐厅布置得很简单。特莱维斯坚持让艾米丽挨着他坐在角落里,她的背靠在墙上。独眼杰克坐在他们对面,他骑在椅子上,不断地回头张望一下,确保没有人偷袭他。
约翰比他老婆更早地恢复了常态。他肩膀上上背着猎枪,快步走到餐桌前,然后在特莱维斯面前停下来。
“再次见到你真是太好了。”他评论着,飞快地瞟了一眼杰克。“米兰,别再织你的围裙了,来见见特莱维斯的女人。你们已经结婚了吗?”
“不,约翰,我还没有结婚。”
他把艾米丽介绍给这对老夫妇,然后建议他们一起过来聊聊天。
米兰也已经从刚才的失态中恢复过来,她的注意力转向了艾米丽。她好像是被艾米丽施了催眠术。特莱维斯注意到她正在一边拨弄她的头发,一边抚平她的围裙。
米兰年轻的时候相当有魅力,她漂亮的容貌缓解了她待人接物冒冒失失的缺点。年龄在她脸上留下了皱纹,让她的皮肤变得粗糙了,但是,她眼睛里的光芒一如往昔。
“米兰,如果能够不再盯着特莱维斯的女人看,去给我们拿来晚饭,我们就可以和客人们一起开饭了。”约翰说。
米兰没有动,她看了老公一眼。特莱维斯认为她目光中的含义是约翰将会因为出了她的丑而受到惩罚。
“我的头发以前也是像她那样卷着的。”米兰告诉老公,“如果它不是这么长的话,它可能还是这样卷着的。”
“你想剪短头发,是吗?”他问道。
米兰没有回答,她继续仔细地观察着艾米丽。
“波金斯先生,你遇到麻烦了,是吗?”艾米丽问,假装没有注意到米兰正在观察她的一举一动。
“我总是准备着遇上麻烦。”他回答,“这样我永远都不会惊讶。”
“约翰在娶米兰的时候就背上了猎枪,至今一直没有放下,因为他知道会有人打算把她从他身边偷走。”特莱维斯说。
“那是很多年前的事了。”米兰插嘴道,“那时我很漂亮。”
“你现在更漂亮了。”特莱维斯告诉她,“约翰依然背着他的枪,不是吗?”
米兰高兴得脸都红了,她害羞地跑出了房间。
“你们两个人到荒山野岭里干什么?”约翰问道,又担心地瞟了一眼独眼杰克。
“我送艾米丽去金峰。她要到那儿去见一个人。”
他没有告诉约翰更多的细节,这让艾米丽松了一口气。
特莱维斯再也无法忍受杰克的微笑了。
“艾米丽,让杰克别再笑了。他的笑让我毛骨悚然。”
“我觉得他的微笑很有魅力。”艾米丽回答。她走到杰克面前,拍了拍他的手。“不用理他,杰克,他只是心情不好而已。”
“艾米丽小姐,你想让我为了你朝他开一枪吗?”
这一次,这个问题没有再吓到她。“不,杰克,谢谢你的好意。”
特莱维斯决定不理这两个人了。他转过身来对约翰说:“今晚的生意很萧条啊。”
“马上就不萧条了。”约翰答道,“本·卡利金在从河湾回家的路上顺便来看望了米兰和我。他告诉我们有五个人正从墨菲家往这里走,如果他们敢顶撞我,我就把他们都仍出去。这些人不是小偷就是瘪三,反正都是制造麻烦的家伙。”他转过身,提高了声音,好让在厨房里工作的老婆听见。“米兰,你最好把钱卷起来,藏在饼干罐子里面。”他又转向特莱维斯。“特莱维斯,如果我是你,我就会留神看着点你的女人。”
特莱维斯点点头表示同意。他不想纠正约翰的错误。事实上,他有点喜欢约翰的说法。
想到这一点,他皱了皱眉。她马上就要成为奥托的女人了,他提醒自己,他可能一辈子再也见不到她了。
“看上去我今晚不能睡个好觉了。”他说。她必须要保证艾米丽的安全。
“怎么了?”艾米丽问道。
他想,如果他告诉她墨菲家出来的人可能做些什么,她可能连觉都没法睡了。所以,他决定不回答她的问题,然后转换另一个话题。
“卡利金还给你带来什么新闻?”
“他提到有一个美国警察正在附近到处侦察。”
杰克·汉拉汉的头“噌”的一下抬了起来,他突然对他们的谈话发生了兴趣。“侦察什么?”他嘟囔着,“这里的法律真糟糕。”
杰克的话是错的,但是特莱维斯和约翰都不想这样告诉他。
“卡利金听到传闻,这个警察正在寻找某些人。这些人非常坏,已经杀死了一个女人和一个小孩,那个小女孩才三岁。这些婊子养的应该被吊死。那个警察就是要把他们带回德州受审。”
“这个警察是从德州来的?”
“卡利金是这么跟我说的。”
“他告诉你他的名字了吗?”
“我记不起来了。你为什么对这个警察这么感兴趣?如果我是你,我就离他远点儿。卡利金说,当那个警察向他介绍自己的时候,他突然觉得很庆幸,庆幸自己一直过着遵纪守法的生活。这个警察用蓝色的眼睛盯着他的时候,他感到不寒而栗。卡利金说他希望自己永远都不要再碰见这个人了。这就是他告诉我的全部。”
“我正在找一个人,他使用的名字是丹尼尔·兰。他偷了我妈妈的一些东西。我要把这些东西拿回来。玫瑰妈妈只记得他个子很高,有一双蓝眼睛,是从德州来的。”
“你不会认为这个警察是你正在找的人吧?”
约翰没有给特莱维斯回答问题的时间,他继续道,“这可能只是一个巧合,很多男人都长着蓝色的眼睛。”他推论道,“或许他正在找的那伙人也是从德州来的,而且其中一个人可能也有一双蓝眼睛。”
“玫瑰妈妈告诉我兰是个非常优雅的家伙。他们在火车站相遇,然后结伴而行。但是他没有向她提起他正在往北走。”
“我不认为警察寻找的那伙人会是优雅的。但是,你觉得这个警察是小偷,可能也走错了路。可能还有其他的德州人在山里徘徊。你知道,他们喜欢赶着牛到我们的土地上来放牧。”
特莱维斯摇摇头。“不可能有人把牛群赶到这么高的山上来。而且,我要找的那个人几天前还在河湾出现过,你不是说卡利金就是从河湾来的吗?”
“我是这样说过。”约翰回答,“卡利金好像确实遇见过你要找的人。如果这个德州人继续往北面走,他肯定要经过这里,你可能也会遇见他。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我能不能问问,他偷了你妈妈什么东西?”
“偷了她准备送给我哥哥的指南针。”
“一个指南针好像并不是什么贵重的东西。”杰克说,“不是吗?”
“那是给我哥哥的。”特莱维斯告诉他。
“或许我能再把它从那个德州人那儿偷回来,然后留着自己用。”杰克夸口道,“它是准备给你哪个哥哥的?”
“科尔。”
“噢,我可不想让他跟踪我。”
“你不希望家克雷博的任何一个兄弟跟踪你。”约翰说,“如果你还想活到七老八十的话。”
他又转向特莱维斯。“从来没听说过,一个警察会变成坏蛋。思考这件事的确让我感到很不舒服。”
“约翰,这个警察就是我要找的人,这一点的确是可疑的。我无法想象,一个警察会为了这么一点东西而置自己的名誉于不顾。一个指南针就算再贵重,跟他过去得到的名誉和金钱相比,也是微不足道的啊。”
艾米丽已经听到了他们的交谈,她提出了自己的观点。“如果你妈妈的指南针在这个警察那儿,我相信他一定会把它送还回来的。”
特莱维斯禁不住要嘲笑她。“玫瑰妈妈也这么认为。到最后她明白她被骗了的时候,她就会伤心了。这个德州人有很多时间可以把它送回来。但他现在还拿着它。不过,我不能确信这个警察就是丹尼尔·兰。”
“我真希望卡利金告诉了我他的名字。”约翰插嘴道。
艾米丽正在对这件事产生热情。她朝两个男人摇摇头。“如果这个警察意外地拿了那个指南针,把它送回来可能是他最后才会做的事。别忘了,他正在追捕罪犯。”
“如果他意外地拿了它?这是什么话?艾米丽,没人会意外地偷东西的。”
“可能真的发生过这种事。”她反驳道,“你正在根据一些琐碎的巧合作假设。你肯定会看到,我是正确的。”
他收起他的微笑。艾米丽正在满怀正义地为一个她甚至没有见过面的家伙辩护。不过,她认为他结论下得太早,这一点是对的,但是他不想这样告诉她。那样的话,争论就会结束了,而他现在正享受着和她辩论的乐趣,他想继续下去。他喜欢她反驳他的时候,眼睛闪闪发光的样子。她论证自己的观点时,总是会把手摆来摆去,他认为这是兴奋的标志,尽管有几次她差点打到他。他还喜欢她要求他理性一点时声音中的焦急和颤抖。
想想看,他喜欢她的一切。而她就要去金峰了,把她交给另一个男人,这对他来说几乎是不可能的。他想象着艾米丽躺在克里弗德·奥托臂湾里的样子,他眼睛里的微笑消失了。
特莱维斯费了半天劲才打消这个阴暗的念头。他转向约翰。“你问了我一个问题,是吗?”
约翰点点头。“我想知道那个德州人是否告诉过你妈妈他是个警察吗?”
“不,他没有向她提及他的职业。”
“真奇怪,不是吗?”
他看见艾米丽翻了个白眼,决定赞成约翰的意见,好刺激她一下。“是的。确实很奇怪。我想知道他为什么要隐瞒他的职业。”
“你不可能知道他是不是在有意隐瞒他的职业。”她叫起来。她的沮丧是很明显的。“你们两个人连一点理性都没有。我建议你们不要总把人往坏处想,对这个人有点信心吧。”
“为什么?”特莱维斯问道,“她抢劫了我妈妈。”
“看上去确实像是他干的,”约翰赞同道。
“我们这里的人都会好好照顾妈妈的。”特莱维斯说。
“你说的很对。”约翰说。连杰克也嘟囔着表示同意。
“没有人可以欺负我们的妈妈,或是拿走她的东西。”约翰说。
艾米丽放弃了。她无法让他们明白他们的想法是多么的不合逻辑。
他们又继续讨论几分钟。特莱维斯出去照看马匹的时候,让约翰陪着艾米丽呆会儿。
“你不用担心你们的马。我雇了一个新的帮手,就是克莱蒙特·亚当的儿子。我刚才从窗户看见他正在把你们的马牵进马棚。他会照顾你们的马,还会把你们的行李拿进来。”
艾米丽想在吃饭前洗漱一下。特莱维斯不想让她走出他的视线,所以和她一起去了。轮到他洗漱的时候,他就让她在边上等着。两个人回到餐厅的时候,米兰已经摆好了食物,她自己正坐在桌子的一头。
晚饭是厚厚的炖肉、饼干和果酱,还有咖啡,不要咖啡的人可以喝牛奶。
“吃饭的时候,我喜欢自己一个人坐着。”杰克告诉艾米丽。他低下头看着她,补充道,“吃完饭之后,我通常会在天黑前去库伯家。
她朝他笑了笑。“你已经非常有耐心了,杰克。”
她转向特莱维斯,把她的手伸到他面前。
“我相信你欠我五美元。”
她居然当着汉拉汉和波金斯夫妇的面让他付钱,这着实让特莱维斯吃了一惊。他从钱包里翻出五美元,同时用鄙视的目光瞟了一眼杰克。特莱维斯从约翰脸上好奇的神情看出,他想知道自己为什么欠艾米丽的钱。如果艾米丽告诉他,杰克就会知道他被这个女人耍了。
真是麻烦。
他把钱递给艾米丽。他正要告诉约翰呆会儿再问他想问的问题,艾米丽吸引了他的注意力。
她把钱给了杰克。“给你,非常感谢你提供的帮助。”
“还不坏。”杰克嘟囔着,“我的微笑可以停止了吗?”
“是的,可以了。”
他看上去像是放松了一、两秒钟,然后又恢复到平时的怒容。接着,他把椅子推开,站起身来,拿着他的盘子和咖啡杯走到房间另一头的桌子旁。像特莱维斯一样,这个山里人也喜欢背靠着墙坐着,这样他就可以看清人们的一举一动,不用担心自己遭到偷袭。
杰克把盘子放在面前,开始用手指吃炖肉。但是特莱维斯发现,杰克的全部精神都集中在艾米丽身上,以至于差点把肉吃到鼻子里去。这个人的举止就像猪一样,特莱维斯知道如果他再继续看着他,他真的连饭都吃不下了。他转向了艾米丽。
“别兜圈子了。你把我们打的赌告诉杰克了?”他问道,试图使自己的声音听上去很气愤。
“是的,我确实告诉他了。”
“那我只能得出如下的结论:你认为没有他的合作,你无法取胜。”
“我相信我能成功,但是我不想这么做。”她回答,“我没有权力利用杰克去赢得这场打赌。波士顿的男人知道女人们是在跟他们调情,但是杰克无法理解这一点。不,”她坚持,“我没有权力这么做。”
“你正在改变你的想法,不是吗?”
“我没有。”
“那你为什么开始认为杰克和克里弗德·奥托不同?”
“别提奥托,不行吗?”
“克里弗德·奥托是谁?”约翰想知道。
“是艾米丽要嫁的那个人,别踢我。”他对她说,“她还没见过他呢。”
“对我来说,这么做可不太合适。”米兰插嘴道,“为什么要嫁给你根本不认识的人?而且你心里喜欢着另一个人。”
“我没有喜欢其他人。”艾米丽说。
米兰哼了一声。“你喜欢特莱维斯,对我来说,这是明摆着的事。你是个瞎子吗?姑娘。”
艾米丽觉得自己的脸正因为尴尬而发烧。“你弄错了,米兰。我刚刚才认识他。他只是带我去金峰的向导。”
米兰又哼了一声。艾米丽试图把话题转回到赌注上来。直到她确信特莱维斯没有思考米兰的话,她才看着他说:“我赢得很公平。”
“你破坏了规则。”
她笑得很勉强。“没有任何规则,记得吗?这是你选择的,不是我选择的。”
“赌注是什么?”约翰问道。
特莱维斯停下来看了看艾米丽,防止她又踢他。他向约翰解释了他们的争论,以及他用什么办法证明她是错的。
“那是一场愚蠢的打赌。“艾米丽说,“但我确实赢了。那都是你自己的错,特莱维斯。你应该把规则制定得具体些,就像《威尼斯商人》里的那个债主。你读过这个故事吗?”
“是的,我读过。”
“我不记得我读过这个故事。”约翰说,“当然,我到现在还不知道怎么读书,这就是为什么我不记得这个故事。”
“我也不记得,约翰。”米兰说,“但是,我想听听这个故事。”
“这个故事很有意思。”艾米丽开始讲了。“一位绅士借了一些钱,并且签订了协议,在一定的时间内还钱。他还同意,如果到时候他不能还钱,就割下自己身上的一磅肉给债主。”
约翰的眼睛睁大了。“那会杀死这个人的,不是吗?”
“那会杀死任何一个人的。”特莱维斯对他说。
特莱维斯用眼角的余光留意到杰克站了起来,把椅子搬到房间的中央。很明显,他想靠近些,这样他就能听清艾米丽的每句话了,而且他不想引起别人的注意。特莱维斯竭尽全力没有笑出来,不过,坦率地说,看到这个野人站起来,真是太滑稽了。如果他把这件事讲给他的兄弟们听,他们肯定不会相信的。
“快点讲吧,别让我的约翰吊胃口了。”米兰以她贯有的鲁莽语气说,“这么草率地答应下来,这个人可能是个傻子,不是吗?约翰。”
“是啊,米兰,他好像真的很傻。不过,如果那个债主能多给他一些时间,我想这个协议毕竟还不是太愚蠢。他给他时间了吗?”
艾米丽摇摇头,尽量让自己不要笑出来。“没有,约翰,他没有给他很多时间。”
“他根本不应该签这样的协议。”米兰摇摇头强调,“显然,他不是我们这里的人。我们这儿的人才不会干这种蠢事呢。”
“他当时没有其他出路。”艾米丽解释道,“而且他相信自己能够及时把钱还上。但是,他没有做到。”
“我预感到会是这样的。他死了吗?”约翰问道。
“他死了,不是吗?”米兰几乎是在同一时间问道。
“没有,他没死,没死。”艾米丽回答。
“他没有信守诺言,不是吗?对我来说,这么做是不合适的。”约翰说,“许下诺言就要遵守。毕竟,男子汉大丈夫应该一言九鼎。对吧?米兰。”
“是的,约翰。这里的男人一言既出,驷马难追。他是怎样违背诺言的?”她问艾米丽,“他逃跑了吗?”
“没有。”艾米丽回答。对波金斯夫妇的热情,她报以一个微笑。
特莱维斯也笑了。虽然他曾在亚当的坚持下读过莎士比亚的这个剧本,但他喜欢听艾米丽再讲一遍。她讲得真的很棒,她生动的表情把人物变活了。
他碰巧瞟了独眼杰克一眼。他看到他路露出一个真正的会心的微笑。这时,他知道艾米丽的确公平地赢了那场打赌。证据就在她讲的每句话里,杰克真的被征服了。
“他没有逃走,那他怎么样了呢?”米兰问道。
“他拒绝割掉一块肉,而他的债主又不给他更多的时间。所以他们只能到法庭去讲理了。”
约翰用手拍了一下桌子。“让法律来作出裁决。”
“当然,一个律师救了这个人。”特莱维斯说道。
“救他的碰巧是个女人。”艾米丽提醒他。“她的名字叫作波西亚。”
对这个有趣的情节,艾米丽和米兰一起露出会心的微笑。
“我想知道这个人到底怎么了。”米兰说,“法官是怎么说的?”
“他判决这个协议生效。那个债主有权获得他身上的一块肉。”
“我就知道会是这样的,米兰,我不是说过许下诺言就要遵守吗?”
“是的,你是说过,约翰。”
“但是,”艾米丽赶在米兰插嘴之前说道,“但是,协议只规定债主可以获得他的一磅肉,所以,债主不能带走他的一滴血。”
约翰搓了搓下巴,他正在思考这个判决。“是的,我不相信有人能拿走肉,但不拿走血。”
“你当然做不到。”艾米丽解释道,“但是,如果这个债主把协议写得更具体些,”她意味深长看了特莱维斯一眼。“结果可能就会不同了。不过,他没有这么做。我们打赌的时候你也没有这么做,特莱维斯。所以,我赢得很公平。”
他认输了。他告诉她他并不难过,他甚至建议她可以沾沾自喜一下。
“想让我吻你一下,以证明我没有发疯吗?”
她垂下头看着桌面,轻轻摇了摇头。他意识到他让她很尴尬。他靠近她,把手放在她的手上面。
“你和波西亚有很多相似之处。”他对她耳语道,“但是,我认为,她在打赢官司的时候不会脸红。不过,你还是有着她的激情。”
特莱维斯的赞美让艾米丽很高兴。但是,她还没来得及谢谢他,一阵雷鸣般的声音打断了他们。
有人正在试图闯进前门。约翰跳起来向门口冲过去。特莱维斯紧随其后。
“他们是那些从墨菲农场来的人吗?”艾米丽问道。
“我不得不说,从他们敲门的方式来看,很可能是他们。”米兰迅速来到艾米丽身边,拉住她的胳膊。“你可以到厨房里来吃,这样你会觉得安全些。特莱维斯会让那些农夫呆在餐厅里的。但是,我不知道该怎样让你上楼,我还是把这个问题留给约翰吧。来吧,姑娘。现在可不能耽误时间。上帝,我真希望他们没有全部喝醉。没有什么比喝醉酒更可怕了。”她颤抖着补充道,“如果有人敢偷我的东西,我发誓我会亲自朝他们开枪。噢,希望他们没有喝醉。”
米兰真的吓坏了。艾米丽没有其他选择。她拿着她的盘子,跟着米兰来到厨房,然后帮助她给那些农夫准备食物。
“你坐在桌子边上吃吧。我把一些饼干放进烤箱之后,就去招待他们。你吃完了之后,如果愿意的话,可以帮我把煎锅擦了。那锅已经在水里泡了很长时间了。”
艾米丽很高兴有些事做。她赶紧吃完,然后卷上袖子去对付煎锅。她想象着妈妈看到这副情景会是什么反应,不禁笑了。妈妈可能会心脏病发作的,她猜想。妈妈从不允许女儿们做这些普通的家务,因为有女佣做。不过,艾米丽认为,开始的震惊过后,妈妈是不会感到失望的。
“米兰,有人帮你做家务吗?”
“没有,不过,我正在考虑雇个人。约翰总是笑我的动作太慢,而且,最近我们的房子里总是堆满客人。忙了一整天之后,我已经累得连上床的力气都没有了。”
“你想过搬到镇子里去住吗?”
“没有,我从来没有这样想过。人们如果要去北面或者西面,就必须经过这里,除非天气干燥,他们可以穿过溪谷。所以,即使有很多客人,我们也还是独自过活的,我们觉得这样很自由。我认为我无法允许邻居们干扰我们的生活。约翰也一样不喜欢。”
艾米丽已经把沉重的煎锅从水里拿出来,她开始用米兰递给她的毛巾把它擦干净。突然,她注意到声音停止了,她也注意到米兰的手正在发抖。
“你认为墨菲家的人已经离开了吗?”
“我们不会那么幸运的。他们那种人不会放弃的。”
“‘他们那种人’是什么意思?”
“那些无所顾忌的醉鬼们会偷走任何价值超过一美元的东西,他们可以用它换酒喝。他们还会打碎所有东西。醉鬼是没有理性的。不过,不要害怕,艾米丽,你的男人不会让你受到伤害的。”
“他也不会让你受到伤害的。不过,他不是我的男人。”她说。
“你其实希望他是你的男人,不是吗?”
她的直率把艾米丽逗笑了。“你为什么会这么想,我就要嫁给另一个男人了。”她提醒她。
“对我来说,这并不合适。”她嘟囔着。她关上烤箱门,转过身来,艾米丽看见她正在皱眉头。“你看上去很聪明,姑娘。你最好放下自尊心,告诉他你心里的想法,别等到太晚了,就来不及了。”
“但是,米兰……”
“和我争论没有什么好处。你们两个人之间已经电出了火花,笨蛋都知道将要发生什么事了。让他来追求你吧。”
艾米丽摇摇头。“就算我真的想让特莱维斯来追我,那也没用。他告诉我他不是那种适合结婚的男人。”
米兰对这句话嗤之以鼻。“在婚礼结束之前,没有哪个男人是适合结婚的。别相信这种没有意义的话。我看见,吃饭的时候他坐得离你多么近啊。他让你紧紧挨在他的身边。我还看见,他握住了你的手,但是我没有看见你把他推开。你一点都不在乎,是吗?”
艾米丽的双肩垂了下来。“不,我不在乎。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奥托先生的信很温柔,当他建议——”
“废话。”米兰嘟囔着,“你要因为一些信就把自己的生活毁了吗?”
“事情不应该变得复杂。”艾米丽说,“我已经下定决心自己主宰自己的命运了。现在我想特莱维斯或许是对的。他说是因为我的自尊心受到了伤害,所以我才会作出这么草率的决定。米兰,我不知道自己应该怎么办。我喜欢特莱维斯,但是我当然不会和他恋爱。我认识他才只有几天时间。我们在一起的大部分时间都是在争论各种事情。”
“爱情可能来得很快。”米兰告诉她,“我只看了我的男人一眼,我就知道我将拴住他。”
艾米丽不想“拴住”任何人。她们的谈话让她感到很烦躁,因为米兰一直在强迫他思考一些她不想理睬的想法。艾米丽想说服自己,她只是再次感到有点恐惧而已。但是她立刻明白这是个谎言。上帝啊,她到底怎么了?她不再知道自己的想法了。
“你很幸运地找到了约翰。”她说,“你是怎么认识他的?”她想把米兰的注意力从特莱维斯和自己身上转移开。
米兰正要回答这个问题,后门突然被撞开了,“砰”的一声撞在厨房的台子上。两个女人本能地跳开了。两个艾米丽有生以来见过的最丑陋的怪物闯了进来。米兰骂了一句女士不该说出口的脏话,这让艾米丽很惊讶,她转过身看着她。
然而,这两个怪物很快吸引了她的全部注意力。
“没人能把我们赶出去。”其中一个男人说道。他大声打了个酒咯,继续道,“不是吗?卡特?”
另一个怪物正忙着打量艾米丽,以至于没时间回答同伴的问题。“看看我们到了什么地方,我们就站在约翰藏酒的壁橱前面,西蒙利。”
艾米丽此时真想钻到墙壁里面去。这两个男人身上散发着浓重的威士忌味道,他们摇摇晃晃地盯着艾米丽看。她知道他们迟早会出去的,这只是个时间问题。她决定和他们幽默一把,好拖延时间,等到特莱维斯或者约翰进来把他们扔出去。
她双手放在身后,手里拿着那只煎锅,眼睛也盯着他们。她说不上来哪个家伙更丑一点。西蒙利的牙齿都烂掉了,几乎变成了黑色,这让他的笑容更加可怕了。他还在不停地流口水。
卡特也好不到哪儿去。他的头很大,身体则又瘦又小,身上发出一股可怕的臭气。
和这两个家伙相比,独眼杰克真是个英俊的美男子。
米兰的脏话没有给他们留下什么印象。甚至没有人朝她看上一眼。
“我正在等着威士忌呢。”西蒙利嘟囔着。
“我也是。”卡特同意道。他期待地添了添厚厚地的嘴唇,吧唧吧唧嘴。西蒙利觉得他的吧唧嘴声音很滑稽,所以吃吃地笑起来。就算他们吧唧嘴的声音和笑声还不够糟,西蒙利唾沫横飞的表情就真让艾米丽无法忍受了。
上帝啊,真是两个恶棍。
艾米丽快要被气炸了,但是她不能让自己的怒火发作出来。现在,警告他们是很鲁莽的,那只会更加激怒她们,因为即使她从没见过一个醉鬼离自己这么近,她也听说过醉鬼的行为是无法预料的。米兰刚刚才告诉过她和醉鬼讲道理是没用的。
她真希望自己身上带着件武器,突然发现手里就拿着一件。煎锅的杀伤力足以把他们赶跑。即使他们敢偷一粒尘埃,她也会毫不犹豫使用煎锅的。
“请离开这里,你们正在让米兰受到惊吓。”
“在我们酒醒之前,我们不会去任何地方的。”卡特嘟囔着。
西蒙利哼了一声表示同意。
“我们正在等着酒呢。”他对卡特耳语道,但是声音却大得能让两个女人听见。“如果我能把这个女人扔开,我会这么做的。没人可以挡在我的威士忌前面。”
卡特使劲地点点头,表示同意。但这个点头的动作肯定已经让他感到头晕目眩了,因为他正在原地打转。
“我正在想着那些藏在饼干桶里的钱。”他告诉同伴。他的目光正在房间里扫来扫去。“米兰已经把钱藏起来了。”
“我猜我们就是掘地三尺也要把钱找出来。”
卡特窃笑着。米兰伸直了肩膀,但是立刻又向恐惧屈服了。“你们给我出去,你们两个,不然的话,我就喊约翰了。”
卡特从腰间抽出他的鲍伊猎刀,在米兰面前晃了晃。艾米丽很惊讶,这个烂醉如泥的笨蛋居然还拿着武器。
“别想耍花招,否则这把刀就会插进你的肚子里。”他发出蛇一样的咝咝声。
米兰的脸色变得像毛巾一样白。看到米兰的恐惧,艾米丽的胸中燃起一股怒火。他们怎么敢闯进米兰的房子,而且还威胁她呢?
艾米丽深深吸了一口气。她现在要是有约翰的猎枪就好了,她会朝他们开枪,因为他们把可怜的米兰吓坏了。不过,她不会把他们打死的,她只想让他们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都瘸着腿。
“让我们把这只漂亮的小母牛弄开。”西蒙利向他的朋友建议。
艾米丽眨眨眼睛。米兰深深吸了一口气。艾米丽的怒火瞬间爆发了。
“你刚才管我叫什么?”她的声音小得像耳语。
她正等着他重复那句侮辱,她的睫毛忽闪忽闪的。
“一只漂亮的小母牛。”西蒙利说道。
她把身体站的笔直,怒视着这个男人。
“米兰,我不得不下定决心了。你认为哪个家伙更丑些?那个黑牙齿的还是那个胖脑袋的?”
米兰又深吸了一口气。她瞪大了双眼,眼珠都快要掉出来了。“你想让他们发疯么?姑娘。”
西蒙利朝艾米丽走了一步。“她是特莱维斯·克雷博的女人。”米兰大叫道,“你敢碰她一个手指头,他会杀了你的。”
“我们从没和他发生过争执。”西蒙利嘟囔着,“当他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的时候,已经太晚了。他正忙着对付前面的人。在他来到这儿之前,我们早就带着威士忌和钱走了很远了。不是吗?卡特。”
“我们可以骑得飞快。”他的朋友夸口道,“走,你去把这只小母牛推到餐厅里面去,我在后面支持你。”
米兰开始缓慢地向桌子的方向移动,希望在她喊约翰的时候,能够蹲下以避开卡特手里的刀。她用眼角的余光注意到艾米丽并没有往后退。
“快跑!”米兰大叫。
艾米丽朝她摇摇头。“等我先替你收拾了这两个混蛋。”
这句话让西蒙利停了下来。他摇摇晃晃向后退了几步,然后转向卡特。“她是在说我们吗?”
“你这是怎么了?”米兰小声问道。
“气愤。我可不喜欢有人叫我小母牛。我不喜欢被人威胁,我憎恨他们恐吓你的手段。”艾米丽回答。她继续瞪着那两个醉鬼。“米兰已经让你们离开了,请按她说的做。”
西蒙利了哼了一声。他伸出两条胳膊试图冲向她。他醉得太厉害了,一下撞在台子上,又向后退出好几步。
“到我身后来。”米兰喊道。
此刻,艾米丽无暇向米兰解释,她为什么不能做这种懦弱的事。毕竟,时间就是一切。她焦急地等到西蒙利走到离她只有两英尺的地方,然后迅速抽出胳膊,把煎锅向他的脑袋砸去。
泡沫立即朝四面八方飞溅出去。西蒙利颤抖着往后退,像一只受了伤的公鸡一样尖叫着,最后终于瘫倒在地板上。
卡特被她的攻击吓得倒退了几步,手里的刀也掉在了地上。“你把他打傻了。”他咆哮着。
“没有。”艾米丽纠正道,她相信自己的语气很理智。“他本来就是个傻子。”
艾米丽的心脏剧烈地跳着,她用颤抖的手往上拉了拉衣服的边缘。她走过躺在地板上的人,继续像向他的同伴走去。她必须在他想起自己已经扔掉刀之前走过去。不然的话,米兰和她的麻烦可就大了。
卡特并不像她认为的那么醉。他像箭一样蹲下去,捡起他的刀,然后像条疯狗一样朝她咆哮着。
艾米丽连忙向后退了一步。米兰想帮帮她,她把自己够的着的东西一股脑砸向卡特。她把锅碗瓢盆一起掷向他,但是只有一把铜壶击中了他的肩膀。
他发出一声痛苦的长嚎,目光在两个敌人之间转来转去。艾米丽觉得他正在思考应该先攻击哪一个。米兰一遍接一遍地叫她丈夫的名字,这吸引了他的注意力。艾米丽抓住这个机会,把煎锅砸向他的肘部。她本想把猎刀从他手里打掉,但是却没有击中,她发出一声失望的叹息。
卡特怒火冲天地大叫起来,他眼睛里的目光告诉她,他要发起致命的进攻了。
第七章
不过他永远不可能碰到她了。刚才她还在盯着那幅丑陋的表情,转眼之间,她已经看着特莱维斯宽宽的后背了。他好像是从空气中突然现身的,她一点也不知道,他是悄无声息地出现在她面前的。见到他,她是那样地幸福,她拍了拍他的背。
这下她们的处境大大扭转了。艾米丽走到特莱维斯身边,正好看见他把拳头打在卡特的下巴上。这一拳是那么的有力,卡特瞬间飞出了走廊,躺在外面的草地上,腿上还挂着米兰的黄油搅拌器。
特莱维斯还想再打他一拳。他气得直发抖。当杰克告诉他厨房里有两个家伙正在威胁艾米丽的时候,特莱维斯就发怒了。当他冲向厨房的时候,他觉得自己的心脏好像就要跳出来了。当他看见这个婊子养的正在艾米丽面前挥舞着猎刀,他感到心被扯了一下,突然想把这个入侵者撕个粉碎。
现在,他仍然这么想。这个家伙已经失去知觉了,特莱维斯盯着他看了足足一分钟,希望他能站起来,这样他就可以再打他了。但是,这个醉鬼没有配合,一动不动躺在地上,特莱维斯不得不接受这个现实,他不能再打他了。
特莱维斯转过身,把手放在艾米丽的肩膀上,让她看着自己。
“你没事吧?”他的声音接近耳语。“他没有伤害你吧?”
“没有,他没有伤害我。”她回答,诧异于自己的声音竟然如此微弱。
他这才注意到她手里的煎锅。他把锅从她手里拿走,放在台子上。
艾米丽突然觉得需要坐下来。既然危险已经过去了,她就也不必再继续支撑下去了。她双腿发软,身体突然颤抖起来。她离开特莱维斯,拉出一把椅子,身体一下瘫倒在上面。
这时,约翰也跑进厨房了。他首先看见的是自己的妻子。看到她没事,他就去检查损失情况了。他的眼睛在门和躺在地板上的家伙之间移来移去。
艾米丽看见他把妻子拉进怀里,紧紧抱着她,然后不住地摇着头。艾米丽希望特莱维斯也把自己紧紧抱在怀里,像约翰安慰他妻子一样安慰自己。波金斯夫妇在茫茫人海中彼此找到了对方,他们知道自己是多么的幸运吗?
约翰在米兰的额头上轻轻吻了一下,然后转身去处理那个躺在地板上的家伙。
“他怎么了?”
米兰重重地叹了一口气,坐在艾米丽身边,然后说道:“是她把他弄成这样的。”她用手指指艾米丽,“约翰,我真的不知道她哪里来的力量。刚才还吓得要钻进地缝呢,转瞬之间,就把我最好的煎锅打在了这个家伙的头上。大概是他说的话刺激了她。”
特莱维斯靠在台子上,把双臂抱在胸前,看着艾米丽。他看见她低下了头,眼睛盯着大腿,他还注意到她的脸颊上泛起一片红晕。
他无法理解,为什么她此时如此羞涩。“艾米丽,你在为什么事感到尴尬吗?”
她微耸了一下双肩,作为回答。他不知道这个动作的含义是什么。几分钟之前,她的行为还像一只野山猫,准备着用她的煎锅去打击敌人,在特莱维斯来到她面前的时候,他就注意到她眼睛里坚定的目光。
此时,她却像一个手无扶鸡之力的弱女子。
约翰把手放在米兰的肩膀上,满怀爱意地捏了捏她。“睡觉之前,我会在这扇门上装一个大门栓的。我不知道如果你真有个三长两短,我该怎么办。”
“我不是尴尬,我是很内疚。我故意激怒他们来着。”
特莱维斯是唯一一个听见艾米丽耳语的人。“你是怎么激怒他们的?”
“我的情绪失控了。我不应该那么做,因为那么做让米兰身处险境。”
“你是怎么做的?”约翰问。
“她没有做那样的事,约翰。”米兰说。
“不,我做了。我激怒了他们。”艾米丽争论道,“我告诉他们,我觉得他们是那样的丑陋,我故意让他们生气。”
特莱维斯坐在她身边,握着她的手。“看着我!”他命令道。
她起头看着他。“我应该尽量让他们平静下来,但是我把他们弄得更生气了。其中一个家伙叫我小母牛。”
一丝笑意掠过他的脸颊。“小母牛?”
“对了,就是这么回事。”米兰插嘴道,“在那个叫卡特的家伙称她为‘小母牛’之后,她的眼睛里就出现了那种愤怒的目光。”
艾米丽挺直自己的肩膀。“没有哪个女人喜欢被人叫做母牛。”她大声宣布。
特莱维斯和约翰都使劲不让自己笑出来。米兰摇摇头,“我想他是在用自己的方式恭维你。他没有叫你‘母牛’,艾米丽,他叫你‘漂亮的小母牛’。”她提醒她。
“如果我说错了,请纠正我。不过,这难道不是一回事吗?特莱维斯,我不认为我在说一件可笑的事。你笑什么?”
“你的自尊心。”他回答。
约翰坚持要听听每一个细节,眯米兰也很愿意讲。特莱维斯把西蒙利拖出厨房,让他躺在他朋友的旁边。然后,他的注意力又回到艾米丽身上。他完成了自己的工作之后,就靠在门框上,大胆地凝视着艾米丽。
她刚刚颤抖了几分钟。但是,在他的细心关怀之后,她立刻感到一股暖流袭上心头。她觉得自己的呼吸有困难了。
约翰抽出一把椅子,坐在他妻子身边。艾米丽注意到他把手放在米兰的手上面。这简单随意的小动作传达着爱意。然而,她却不能这么做。她突然热切而痛苦地渴望着特莱维斯,她想哭。她不知道自己究竟怎么了,以前,她从没感受到过肉体的吸引,但是现在,她确实感受到了。这怎么可能?她怎么会渴望一些她从没体验过的事?
艾米丽犯了个错误,她朝那个给她制造痛苦的那男人望了一眼。这一眼使她的性欲更加增强了,她赶紧把目光移开。
但是她移得还是不够快。想要他已经够糟糕的了。更糟的是,她确信他知道这一点。他眼睛里的目光告诉她的。
她几乎是从椅子上跳起来的。她必须找点事情做,她告诉自己,这样才能把心思从这些讨厌的白日梦上转移开。她决定打扫一下周围狼藉的地面,但是米兰制止了她,她坚持让她坐回去。
她内心的烦躁让她无法坐下去,因此,她站在通向餐厅的走廊边。她故意尽可能和特莱维斯保持一定的距离。她不敢再看他了,所以她装作对米兰的话很感兴趣。
厨房里很热。
“约翰,你和特莱维斯为什么这么久才赶到这里?”米兰问道。
“我们都忙着呢,所以才需要那么长时间。”他答道,“卡利金告诉我有五个人朝这边过来。他把人数搞错了。一共有八个人想从前门闯进来。除了两个家伙之外,其他人都烂醉如泥。我们不知道还有几个人正从后门溜进来。我真想朝他们开枪,米兰。”
“是什么阻止了你?”她问道。
“四个人在同一时间冲向特莱维斯,他们从各个方向进攻,把他围在中间。”
艾米丽的眼睛瞪得很大。她情不自禁地又朝特莱维斯望过去。“你被包围在中间?他们没有伤到你吗?”
“他的拳头已经没有什么力气了。”约翰插嘴道,“我只好把猎枪瞄准其他人。当时,声音很吵,我告诉你吧,独眼杰克是唯一一个自得其乐的人。他看上去就像在欣赏一幕戏剧。他坐在前门的台阶上悠然自得,然后提醒我们,他看见两个人朝后门去了。如果不是杰克看戏看得那么聚精会神,我们或许还能早点赶来。”
艾米丽喜欢约翰讲故事的方式。她能想象出杰克观看这场打斗时兴奋地拍着膝盖的样子。她几乎笑出来。这个山里人和她见过的所有人都不一样。
“我真高兴,他最终还是想起来了。”她说。
“你没听见我叫你吗?约翰。”
“米兰,声音那么吵,我怎么能听见呢?”
“如果你们没有赶来,我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艾米丽承认道。
“你们会自己解决的。”约翰告诉她。
“米兰,抱歉让你受惊了。”艾米丽说。
“不,你没有吓到我。不过,你确实让我吃了一惊。我已经忘了煎锅的事了,直到你把它砸在他的头上。”
“我们最好把她安置在拐角的房间里,你不这样认为吗?特莱维斯。”约翰问道,“这样就不会有人从窗户进去了。如果有人从大厅进来,你会听见的。那两个睡在后院的家伙应该不会有力气去找艾米丽的,但是我们不能冒险。”
“你打算让墨菲家的人今晚呆在院子里吗?”艾米丽问。
“只是那两个没有喝醉的。”约翰解释道,“我会把他们弄到房子另一边的,所以,你不必担心。特莱维斯会睡在你旁边的房间里。”
约翰的最后一句话根本不是什么安慰。特莱维斯睡在旁边的房间里就像西蒙利睡在旁边的房间里一样危险。当然,特莱维斯不会伤害她,他也不会强迫她做什么事,但是一想到要单独和特莱维斯在一起,她的心就像要发疯。她能听到警钟已经清晰地敲响了。
特莱维斯从门边离开。“我会带她去她的房间的。”他自顾自地说道,根本不管艾米丽正在冲他一个劲地摇头。
他抓住她的手,把她拉进餐厅。她试图挣脱出来,但是他握得更紧了,好让她知道他是不会让她离开的。
杰克从前门走进来,他正在等艾米丽。“我想离开了。”他宣布。
艾米丽朝他笑笑。“再次感谢你参加我们的游戏,杰克。”
“我想在走之前和你握握手。”他嘟囔着,“把她放开一分钟,克雷博。我不会把她偷走的。”
特莱维斯照他说的做了。他看着他们两个人握了握手,然后艾米丽的脸上浮现出一丝惊讶的神情。
杰克紧挨着她,和她耳语了几句,然后放开她。“我可能很快会再次见到你的。”他预言道。他带上帽子,转身跳出了前门。
在特莱维斯试图再次抓住她之前,艾米丽已经弯腰拾起裙子的花边,然后上楼去了。
特莱维斯站在她身后。“他跟你说了些什么?”
她停下脚步,转过身,伸出手。
特莱维斯看到她手里握着五美元,然后笑了起来。“我知道杰克被你吸引了,但是我没想到他会把钱还给你。”
“他是个可爱的人。”
他看上去略带怒容。“不,他不是。他是只老山羊,他身上的味道就像只老山羊。不过他确实喜欢上你了。”
“我也喜欢他。”艾米丽保证道。
因为他站在她下面的一层楼梯上,他们几乎是四目相对。她所想到的唯一一件事就是冲进他的怀抱里,然后亲吻他。艾米丽意识到自己正盯着他的嘴。上帝啊,他一定知道她正在想什么。这都是他的错,她告诉自己。如果他不是一个如此英俊的家伙,她现在就不会有这种想法的。
“我今晚很累。”她脱口而出。
“你当然会很累。你一直在厨房里忙着对付那两个醉鬼。”
“我受到了惊吓。”
“那很正常。你运用了自己的智慧。”
她想知道,她的智慧现在究竟哪儿去了。特莱维斯把她变成了一个傻瓜。如果她不快点摆脱他,天知道她会做出什么事情来。
她迅速转过身。“你不必跟着我到我的房间,我自己会找到的。”
如果他注意到她的声音正在发抖,他就会什么也不说了。但是他没有注意到。他抓住她的手,把她拉到走廊尽头的房间门口。
他打开门的时候,胳膊扫过她的胳膊。“你的行李可能在里面。”
“是的,它们可能在里面。”她重复道,因为没有什么更好的话可说。
特莱维斯向房间里扫了一眼,点点头说:“它们在窗户旁边的角落里。”
“你的包。”当她惊讶地看着他的时候,他解释道。
她从出神中醒过来,快步走进房间。特莱维斯仍然站在走廊里。他知道自己应该关上门,然后离开。但是,他无法移动自己的身体,他还在情不自禁地凝视着她。
她站在床边。他的脑海中闪过各种可能性。
他的声音接近耳,“如果你需要什么东西,请告诉我。”
“谢谢你!”
“晚安,艾米丽。”
“晚安,特莱维斯。”她也小声说道。
但是,他仍然没有移动。她朝他走了一步。“这里很热,不是吗?”
“你热吗”
“是的。”
“我也是。”
“你在哪儿睡?”
“隔壁。”他回答,“你如果叫我的话,我会听见的。”
“我不会的。”
“如果你叫我的话……”
“你会听见的。”
“是的。”
“我会尽量不去打扰你的。”
他的微笑有着无限的魅力。“我已经被打扰了,艾米丽。你看着我的眼神告诉我,你也被打扰了。”
她没有装作没听懂他的话。她又朝他走了一步,他也朝她走了一步。突然间,她冲进了他的怀抱,用自己的全部激情亲吻着他。
一个吻还不够。为了离他近一点,她用双臂抱住他的胳膊。他吻住她的时候,她的手指抚摸着他的头发。
他还不够。他紧紧地压着她,但是,她的衣服阻碍了他的感觉。
他沮丧地呻吟着,然后开始脱她的衣服。不过,他的嘴唇始终没有离开过她的嘴唇。她感到很热,上帝啊,和他接吻的感觉真是好极了。他解开她上衣的纽扣,松开她的腰带,然后把她内衣的带子拉下来。他的手伸到内衣下面,开始抚摸她的乳房。
她光滑的肌肤和他手上的老茧相互摩擦着。此时,他几乎无法思考。他是那样热切地想要她,比他以前想要任何一个女人时都更热切。
特莱维斯用脚关上门,强迫自己从她身体上离开,然后告诉她他想做什么。
“做还是不做?艾米丽。”他问道。
她不想作出决定。他正在强迫她对自己的行为负责,而她此时宁愿什么也不问地躺下去。
她最终恢复了常态。她从他的怀抱中挣脱出来,摇摇头说道:“不,我不能这么做,特莱维斯。这么做是不合适的。”
她还在喘着气,好像无法呼吸的样子。她沮丧地用手捋着头发。而他的沮丧使他的声音听上去很愤怒。“因为奥托?”
“谁?”
他的下巴崩得紧紧的。“那个你要嫁的人。”
她意识到自己上衣的纽扣已经解开了,因而连忙把纽扣重新扣上。“直到我遇见你之前,我都是有自己的原则的,特莱维斯。我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
“发生了爱情。这就是一切,艾米丽。”
“别生我的气。”
“我没有生你的气。我不应该让爱情走到这么远。”他拉开门,转过身。“你想要我,不是吗?”
“你知道我想。”
他看见她的眼睛里噙满了泪水。“你知道我怎么想吗?当你和奥托睡在一张床上的时候,你的心里将会想起我。”
他关上门走了出去。
第八章
她恨他,因为他是对的。她永远也忘不了他。如果她真的嫁给了克里弗德·奥托,那么,每次她的丈夫碰她的时候,她都会想起特莱维斯。
当然,他们的婚姻将注定是一场悲剧。奥托先生肯定会很悲伤,而她也一样悲伤,不过,也许不会比她现在更悲伤。
她在双人床上翻来覆去了几个小时,心里思考着那些被她弄得一团糟的事情。她想责备特莱维斯,因为他把她的计划弄得很复杂。但是,她又必须坦白地承认,是她那受伤的自尊心让她的命运陷入到泥潭当中。当兰多夫把她丢弃在教堂的时候,她是那么的痛苦和尴尬,所以她必须立刻再次订婚。折磨她的并不是兰多夫的背叛,因为她从来没有爱过他,折磨她的是她自己那愚蠢的自尊心,而且,她还固执地不愿承认这一事实。
她真是个傻瓜。她还记得自己曾向父母夸口说,自己是个能够对未来负责的人。她曾经确信自己能够主宰自己的命运,而且她也一直在努力这么做。然而现在,结果却是一场灾难。还不到一个星期,她周围的每件事全部都扭曲了,全是因为特莱维斯。
她的命运已经不由她支配了,这全是因为她爱上了一个不该爱的人。这种事情怎么会发生得那么快啊?爱情应该是需要时间慢慢培养的啊,不是吗?一见钟情这样的事是不会真的发生的。为什么她的情况与众不同呢?她被特莱维斯所吸引,这还不是最关键的。她不会让自己的感情进一步发展的,她会让自己相信,那只是自己的一厢情愿而已。她记得他把这种感情成为情欲。她真想把米兰的煎锅重重地砸在特莱维斯的头上,这样他就会明白,他给她带来的痛苦是多么撕心裂肺了。
她惊异于自己竟然会产生那些下流的想法。她以前从没有过那种冲动,不过,她以前也不认识特莱维斯,不认识特莱维斯就不会有那种冲动。都是他的错,让她这么悲伤,这不仅是因为他偷走了她的心,更是因为他让她产生一种犯罪倾向。今天晚上,特莱维斯离开她的房间时,她突然想朝他的后背开一枪。
艾米丽掀开被子,下了床,开始在房间里踱来踱去。她究竟打算怎么处理和奥托先生的婚约呢?她当然不可能嫁给他了,但是,她应该怎么告诉他呢?她想过写一封信,向他解释为什么她改变了主意。后来,她又觉得这种做法太冷酷了,而且是懦夫的行为。她从没想过兰多夫和巴巴拉会寄给她一封信,因此,她怀疑奥托先生是不是会想到这样的一封信。无论如何,她都必须面对面地告诉他。她现在能做的一切就是为这件事发愁,然后祈祷自己能够找到合适的语言,让奥托先生不会觉得她背叛了他。
走廊里传来耳语声,这引起了她的注意。她踮着脚走到门口,靠在门上,她听出那好像是一只枪上子弹的声音。走廊里至少有两个人,也许是三个或者更多。其中之一是特莱维斯,因为她能听出他的声音。他耳语的那个人迅速离开了。他离开的时候,鞋子踩在木地板上发出很大的声响。
然后,她听见关门的声音,但是,她没有听见特莱维斯离开。她尽量压抑着自己的好奇心,但是最后,她终于还是决定去看看特莱维斯想干什么。
她慢慢转动着门把手。这时,特莱维斯突然说话了。
“回到床上去,艾米丽。”
她叫了一声,站起来,把门打开一条缝。她忘了自己当时正穿着睡衣。当她看见特莱维斯的时候,不由向后退了一步。
他就在门口。他坐在一把椅子上,看上去挺舒服。他的头靠在门框上,腿向前伸出去,一条腿搭在另一条腿上面。
她不必问他正在做什么了。她已经知道了。上帝啊,她怎能不爱他呢?他整晚一直坐在这儿,就是为了确保她的安全。
“特莱维斯,我的房门上又门闩。你不必为我担心。”
“回到床上去。”
“你能转过身来看着我吗?我正在解释——”
他没有让她说完。“你正在穿着睡衣吗?”
这个问题打断了她。“是的。”
“如果我转过身来,你不要穿着睡衣。你还想让我说得更具体吗?”
“不,特莱维斯,晚安。”
她关上门,靠在门上,泪水一下涌了出来。她告诉自己,不能哭,否则,他将听到声音,既而就会知道或者至少是猜出真相。
她深深地爱着他。
艾米丽再也睡不着了。不过,第二天早晨,她下楼的时候,觉得自己精神很好。夜里,她已经对自己的未来作出了几个重要的决定。时隔很长一段时间,她再次感到自己能够控制自己。自从被兰多夫抛弃,她就一直在匆忙地作出一个又一个决定。不过,幸好她最终恢复过来了。
她感觉松了一口气,因为她终于及时意识到,如果她真的嫁给奥托先生,那将注定是一个可怕的错误。但她依然很伤心,因为她将不得不离开特莱维斯。
他永远都不会知道她对他的感情。他不是那种适合结婚的人。如果她告诉他她爱他,那只会让他觉得不舒服。他也许会觉得对不起她,这种可能性让她害怕。
无论如何,在未来短暂的相处中,她要快乐地呆在他身边。然后,她将踏上回家的马车,在车上,她就可以尽情地哭了。
“今天的天气真不错,米兰。”她走进厨房的时候大声说道,“早上好,特莱维斯。”她看见特莱维斯正从后门进来就加了一句。
他朝她皱了皱眉,嘟囔了一句什么话,可能是在跟她打招呼。他的心情显然很糟,她决定装作没有注意到。
米兰为她拿出一大碗麦片,她加了些糖,然后全部吃光了,接着又喝了两杯牛奶。
米兰的心情也不怎么样。她的目光在艾米丽和特莱维斯之间转来转去,还时不时地嘟囔几句或者摇摇头。
特莱维斯出去给马套马鞍的时候,米兰坐在艾米丽旁边。
“你还是要去金峰吗?”
“是的。”她回答,“不过——”
“看在上帝的份上,别再固执了。如果你嫁给一个不合适的人,你会心痛一辈子的。”
艾米丽拍了拍米兰的手,她发现米兰生气的样子很可爱。“我不会嫁给奥托先生的。”
米兰的头猛地抬了起来。“你不嫁给他?”
“是的,我不嫁给他。但是我必须面对面地告诉他。”
“废话。”
“我应该这么做。”艾米丽坚持道。
“特莱维斯知道吗?”
她摇摇头。“我过会儿就告诉他,等他心情好些的时候。而且,如果我现在告诉他,他可能不会送我去金峰的,而我必须向奥托先生解释我改变想法的原因。”
约翰走进厨房,手里拿着艾米丽的行李。“我马上就把这些包交给特莱维斯。”他边说边跑出房间。
艾米丽看见特莱维斯正在把马从马圈里牵出来。她站起身,转向米兰。
“谢谢你为我操心。”
“朋友之间都是这样的,不是吗?”
艾米丽的眼睛湿了。“是啊。”她赞同道。
“你回来的时候还会在这里休息吗?”
“我尽量吧。”她承诺。
米兰拍拍艾米丽的肩膀。“你的心地真好,姑娘。”
艾米丽觉得好像是在跟自己最好的朋友告别。她跑出房间,哭了起来。哭了很久之后,她才去向约翰道谢,然后去找特莱维斯。
波金斯夫妇站在门口,目送特莱维斯和艾米丽远去。
他们走了几乎一个小时之后,艾米丽才首先打破沉默,她问特莱维斯:“我们还要走多远才能到金峰?”
“还得走一段时间呢。”他回答,“你着急了么?”
“是的。”她说。她要告诉他,他们越快到达目的地,就可以越快离开。但是特莱维斯的脏话分散了她的注意力。
“该死!”
“你说什么?”
“该死!”他又嘟囔了一遍。
显然,他的情绪还是没有好转。她等了几分钟,然后再次开口说道:“我能请你帮个忙吗?”
“不能。”
她没理他。“我们到达金峰的时候,如果你能不反驳我,我会很感激的。无论我跟奥托先生说什么,请别管,好吗?”
“你将再次扮演成一个无助的弱女子,不是吗?如果他不是个十足的笨蛋,当然我对此表示怀疑,他肯定会看穿你的表演的。”
她沮丧地叹了一口气。“你能尽量不管这件事吗?别再说我发疯了。”他转身看了她一眼,好像在说,你没有按照自己的内心做事。
“如果这条裙子合适,艾米丽……”
“噢,请别在他面前叫我艾米丽。”
“这条裙子很合适。”
她没有和他争论。她想告诉他自己的计划是怎样的。但是,他的心情如此糟糕,她决定还是让他自己发现吧。而且,以他现在的情绪,如果她告诉他,她要取消和奥托的婚礼,他肯定会立刻拨转马头回普里查德。他无法理解,对她来说,当面解释这件事是多么的重要。她从没冷酷的对待过任何人,因为她知道那种感受是怎样的。
接下来的旅程,艾米丽一直在担心。她希望奥托先生不要生气。一想到就要和他见面了,她就感到一阵胃痛。他们爬上最后一座山的时候,她的手因为紧张而发起抖来。
他们正沿着曲折的山路上山,特莱维斯突然看见树丛里有一只猎枪正在瞄准他们两个。
而艾米丽看见山顶那个脏兮兮的院子里只有一间摇摇欲坠的破屋。她下意识地皱了皱眉。奥托先生家的大房子在哪里呢?他在信里告诉她,他的房子就在山顶上,四周云雾缭绕。但是,她和特莱维斯已经不可能爬得更高了。她只好得出结论,特莱维斯走错方向了,奥托家的房子在山峰的另一边。
“艾米丽,靠近我,快!”
他的语气不像是在开玩笑。她拨转马头走到特莱维斯旁边。但是,直到她看见他阴沉的脸,她才警觉起来。
“出什么事了吗?”她也小声说道。
“有可能。”
他正盯着西边的树丛看。有些东西吸引了他。艾米丽在马上前倾身体,向四周张望。她仔细观察了一番,但没有发现任何不对头的东西。她想一定是特莱维斯太过小心谨慎了。
她又朝那件破屋走去,这时,屋子的前门突然开了。随着一声呻吟,一个衣着怪异的男人冲了出来。她瞪大了眼睛,因为她从没见过这样的人。他身材瘦长,带着黑色的礼帽,穿着脏兮兮的衬衫,褐色的裤子用红色的吊带吊着,整个人脏的像只泥猴。
她看到他一边整理裤子的吊带,一边朝她走过来。“上帝啊!”她小声说。
直到这个男人走到院子中间,特莱维斯才命令他止步。“让你的同伴把枪放下,不然我就朝他开枪了。”
陌生人不喜欢被人命令。他斜着眼睛朝特莱维斯看了很久,然后让步了。
“从树丛里出来吧,罗斯柯。”他喊道,既而把注意力转向了艾米丽。
“你是那个姓芬根的女人吗?”他问道。
特莱维斯没有给艾米丽时间回答。“你是谁?”
他的目光在这两个人之间移来移去。艾米丽觉得他正在决定是该撒谎还是该说实话。这个男人好像一只老鼠,他每看艾米丽一眼,艾米丽就觉得浑身不自在。
“奥托,克里弗德·奥托。她是我们的新娘吗?”
艾米丽尖叫了一声。这只老鼠竟然就是奥托先生。
“不,我不是你的新娘。”她脱口而出。
“我们的新娘?”特莱维斯在同一时间问道。
“我们要分享她。”克里弗德用一种不动声色的口气解释道,“兄弟们经常这么做。”他耸耸肩补充道。艾米丽看见一只甲虫从他的帽子里飞了出来。
“多少个兄弟?”特莱维斯用同样不动声色的语气问道。
“就罗斯柯和我。”他回答,目光又回到了艾米丽身上。“你就是,对吗?”
她立即摇摇头。“不是。”她坚持道。
她意识到,这不是他期待的答案。他的手向腰里的枪伸过去。克里弗德迅速瞟了特莱维斯一眼,然后突然改变了主意。他的手又拿了回来。
“你不是芬根,那么你是谁?”
她伸了伸肩膀,犀利地看了他一眼。“我是特莱维斯·克雷博夫人。”
即使艾米丽的谎言让特莱维斯吃了一惊,他也没有表现出来。他的注意力集中在罗斯柯身上,他正在向克里弗德跑过来。
艾米丽震惊的没有看他。克里弗德的意思已经很明白了,这两兄弟打算分享同一个女人。她一想到这一点就几乎要晕倒。她依然盯着面前的这只老鼠。她真想用马鞭抽他,因为他在信里撒了谎。
她摇摇头,意识到,那些信不可能是他写的。那些信是一个优雅的绅士写的,很明显,克里弗德的身体里没有一块骨头是优雅的。而且,他也不可能写诗。她甚至怀疑他是否能写的出自己的名字。
那些信究竟是谁写的呢?
她看了罗斯柯一眼。他和他的兄弟长得很像,而且也同样的脏。不过,他没有戴帽子,他的头上带了一块红色的丝绸头巾。他正朝着艾米丽笑,艾米丽从他的笑容里判断,他一定觉得自己很时髦。
艾米丽想尽快离开这里。他发现罗斯柯又邪恶又讨厌,而他的兄弟更坏。克里弗德令她感到害怕,他眼睛里的凶光让她直起鸡皮疙瘩。
特莱维斯也想离开,但是现在他却很忙。他知道至少有一个人一直在跟踪他们,他要把他找出来,而且他必须同时注意克里弗德和罗斯柯两个人。
“如果你不是我们的新娘,那么你到这里来干什么?”克里弗德问道。
“我们走错路了。”她撒谎道,“特莱维斯,我们现在应该离开了。”
“不许离开。”克里弗德坚持道。
“如果她不是我们的新娘,那我们的新娘在哪儿呢?”罗斯柯问他兄弟。
“你见到过一个姓芬根的女人吗?”克里弗德问艾米丽。
她想告诉他们没有,但她很快改变了主意。如果他们认为他们的新娘就在路上,那么他们可能会让特莱维斯和她离开。
从这对兄弟的眼睛里,她看出这种可能性很小。但这是唯一的办法,她不得不试一试。
“事实上,我先生和我确实遇到过一位姓芬根的女人。她告诉过我她的名字。是什么来着?巴巴拉?不,不是,是艾米丽。”她点点头。
“她漂亮吗?”罗斯柯问。
“噢,是的,她非常漂亮。”
“你们是在哪儿遇上她的?”克里弗德问。
“我们刚刚离开波金斯家,她就到了。她的朋友可能明天就把她送到这里了。”
“只有一个男人和她在一起吗?”克里弗德想知道。
艾米丽点点头。“是的,我也记得他的名字,丹尼尔·兰,你们可能听说过他。”
这对兄弟摇摇头。“我们不记得有这样一个人。”罗斯柯说,“你为什么认为我们听说过他?”
“因为他名气很大啊。”艾米丽说。她在为自己颤抖的声音暗暗叫苦,她祈祷他们没有听出来。如果他们看出她很害怕,他们可能就会认为她在撒谎,那样的话,她的游戏就只能结束了。
“他是一个美国警官。”
克里弗德皱了皱眉头。罗斯柯往地上吐了口痰。“一个警官到这儿来了?”罗斯柯朝他兄弟嘟囔着,“我可不喜欢这件事。”
“我也不喜欢。”克里弗德说。
特莱维斯没有注意他们的对话。他依然警惕地观察着树丛,寻找着敌人。
“或许我们可以得到两个新娘。”罗斯柯耳语道,但是声音大得艾米丽都和特莱维斯都能听见。
克里弗德点点头。从他盯着特莱维斯的眼神可以看出来,他已经下定决心了。
克里弗德大喊一声:“把他打倒!吉德!”特莱维斯看见树丛里面银光一闪。
克里弗德的命令还没来得及说完,特莱维斯的枪已经发射了。树丛里传来一声尖叫,接着,树枝猛地晃了晃。除了特莱维斯之外的所有人都转过身去看着这对兄弟的同伙倒在地上。
克里弗德和罗斯柯很聪明,他们没有举枪。罗斯柯把他的猎枪扔在地上,把手举起来。克里弗德依然固执地双手下垂,他的手攥成了拳头。
“他杀死了吉德。”罗斯柯嘟囔着。
“先别说这个了。”克里弗德说。
两兄弟相互点点头,开始各自朝两边走开。
特莱维斯再次举起枪的时候,他们停下了。
“我们下山吧。”他对艾米丽说。
她被吓坏了,拨转马头时几乎把缰绳掉下来。
特莱维斯自从瞄准那个藏在树丛里的敌人开始就没有时间再看艾米丽一眼。他不理睬艾米丽,因为他必须继续搜寻,看看是不是还有这对兄弟的同伙埋伏在树丛里等待时机。但是,他没有找到。时间正在一分一秒地过去。
他命令克里弗德和罗斯柯摘下枪,把枪扔进水里,然后又让他们把鞋子也扔进水里。他们做完之后,他命令他们双手抱头趴在地上。
特莱维斯拨转马头开始下山,而他的目光始终没有离开这兄弟俩。他相信马儿可以自己找到下山的路,因为他必须在马鞍上转过身用枪指着他们。
直到他们从他的视野中消失,他才把身体转回来,然后立即崔马来到艾米丽身边,拍了拍她的马屁股,让她的马也加速前进。
他故意走在艾米丽身后,这样他可以保护她,但同时也使自己完全暴露了。枪声响起,他吃了一惊。子弹打进他的后背,他感到自己正在从马上滑下去。他用尽最后一点力气,挣扎着趴在马背上,左手抓着马鬃,试图转过身,好用另一只手射击。
但是他已经虚弱得提不起枪了。艾米丽正在停下马,准备帮他。他想让她不要管自己,赶快离开,但是他只含混不清地说出了一个“不”字。
艾米丽来到他身边,把他的枪拿开了。他想再看看她,但是眼前一黑就什么都不知道了。他知道自己只昏迷了几秒钟,然后就醒过来了,因为他焦急地担心着她的安全。
“离开这儿。”他的声音很微弱。
“坚持住。”她大喊。
她拿过特莱维斯手里的缰绳,让他的马随着自己的马一起,向山坡上的树林走去。耳边回荡着阵阵枪声,但是他们已经进入树林隐蔽起来了。走着走着,他们来到了悬崖边,两匹马即刻停下脚步。
特莱维斯试图坐起来,但是却不慎跌下马去。在失去知觉前的一瞬间,他听见艾米丽在大叫他的名字。
她从马上跳下来。“振作一点,特莱维斯。”她跑过来,嘴里祈祷着,“上帝啊,千万别让他死掉。”
他掉在一块大石头旁边,头碰在石头上,血流的到处都是。
她跪在他身边,轻轻地把他的身体翻过来,好检查他背上的伤口。她痛苦地尖叫着,一股怒火在胸中燃烧起来。
一发子弹打在特莱维斯身旁的石头上。艾米丽瞬间恢复了理智。她把他的枪放回枪套,然后用双手架住他的两只胳膊,把他拖向安全的地方。
她开始认为只能把他拖到树林深处。但她立刻看见悬崖边缘的两块大石头中间有一条裂缝。她把他拖到裂缝中间,这样,至少没有人能从两则和后面攻击到他。他们只能从前面进攻,然后她就像射死一条狗那样把他们射死。
她不知道自己的力量是从哪儿来的,只觉得仿佛是上帝在牵着她的手。她把特莱维斯安置在裂缝中,然后拿起他的枪。
首先出现的是罗斯柯,她一枪击中了他的大腿。他愤怒地尖叫一声,转身逃进树林。
“克里弗德,那个婊子射中了我。”他咆哮着,“我要杀了她。”
“你的伤势怎么样?”克里弗德问道。
“我像只猪一样地流血。不过好在只有一处伤口。我要杀了她。”
“等我们先用完了她再杀她。”克里弗德嚷道,“我们要先占有她,罗斯柯。”
两兄弟继续高声嚷嚷着。他们细致着描述着他们要怎样占有艾米丽,以此激怒她。但是,她此时已经完全丧失了理智,他们再喊什么也没用了。
他们的喊声还在远处,她知道特莱维斯和她暂时是安全的。她把枪放在旁边,从裙子上扯下一块布,给特莱维斯包扎伤口。特莱维斯左侧胸前的衬衫已经被血染红了。她脱下他的衬衫,检查他胸前的弹空,发现子弹穿过了他的身体。他的后背还在流血,她把扯下来的布覆盖在他的伤口上,又用一条丝带把布绑牢。
两兄弟的喊声突然停止了。艾米丽拿起枪等待着。一秒钟就像一个小时那样漫长。罗斯柯从树丛中探出头来。她还没来得及瞄准,他又缩回去了。
“她躲在一条裂缝里。”他朝克里弗德说道,“我们只能从前面靠近她,但是那样她会杀死我们的。”
“不用担心,我们可以接近他。”克里弗德回答。
她已经恐惧到了极点。罗斯柯对他兄弟说:“我们只能等到她饿死在那里。”
“不,我们可以在夜里冲过去。夜里她不可能看得见我们。
她又开始祈祷了。她知道他们生还的希望非常渺茫,但是,或许上帝会帮助他们的。如果一定要他们两个人当中死去一个,那么请让她死吧。所有这一切都是她的错,跟特莱维斯一点关系都没有。他是一个善良的绅士,他不应该这样死去。
她一连祈祷了几个小时,但是上帝始终没有回答。在这几个小时里,她一直能听到克里弗德和罗斯柯的叫骂声。
其实,上帝确实回答她了。她意识到她的恳求应该再具体点。
上帝把独眼杰克赐给了她。
“艾米丽小姐,你还好吧?”
她听见悬崖下面有人小声说话。
“你是谁?”她也小声答道。
没有回答。她又重复了一遍。
“是我——杰克。”
“杰克?真的是你?”
“是我。”
“你在悬崖下面的石头上吗?”
“我呆在一块突出的石头上,别担心。不过我不能再往上爬了,否则我就会掉下悬崖了。”
“杰克,奥托兄弟想杀了我们。”
“我一听见枪声就知道了。艾米丽小姐,我没法靠近你。”
“你能去喊人来帮忙吗?特莱维斯的后背中弹了。”
“那么他快要死了。”杰克小声说。
“不!”她尖叫起来。
“冲我喊没有用的。”
她听出了他声音里的固执,她知道他正在生气。上帝啊!她没有时间了。杰克难道没有意识到他们的处境多么危险吗?
“对不起。”她小声说道,“噢,杰克,我吓坏了。谢谢你一路跟着我们。”
“我这么做不是为了他,我是为了你。我爱上你了,艾米丽小姐。”
“杰克,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她叫起来,“请你去找人来帮忙。”
“那你得付钱。我想要回那五美元,然后你还得另外再给我五美元,这样才够我买礼服的。别以为我想跟你结婚,我心里在想着另一件事。”
她闭上了眼睛。她不想让杰克再继续浪费时间闲扯了。但是她知道,杰克一定明白事态紧急,他准备好了就会去求助的。
“你想知道我还想要什么吗?”
“杰克,告诉我你还想要什么。”她的声音禁不住颤抖起来。
“我想让你陪我在普里查德酒店的餐厅里吃一顿晚餐。你挽着我的胳膊,和我走在一起。在我离开之前,你不能离开。怎么样?”
“好吧,成交。”
“那我去了。”
“快点,杰克,要小心。”
特莱维斯呻吟起来。但是艾米丽必须紧紧盯着前面的树林,她没法转过身看看他的眼睛是睁着的还是闭着的。
“马上就会好了,特莱维斯。”她小声说。
克里弗德在树林里闪了一下。她还没来得及瞄准,他就消失了。她双手端着特莱维斯的枪,眼泪涌了出来。但是她不敢把枪放在一边。她必须集中注意力,更重要的是,她必须祈祷。
特莱维斯睁开眼睛看着她。他看见她手中的枪,听见她喉咙里的绵绵细语。他只想把她抱在怀里安慰她。但是他却一动也不能动。他知道什么地方出了问题,但他却不知道哪里出了问题。他觉得有一根钉钉在他的后背上,他的后背像火烧似的。
他注意了一下周围。艾米丽正背对着他坐在他前面。她旁边的土地上有两条长长的平行的痕迹。他想了半天才意识到,那是有人把什么东西拖进这个裂缝时留下的。
是她把他拖到了安全的地方。上帝啊,他的记忆终于恢复了。他被射中了,艾米丽此时正坐在他前面保护他。奥托兄弟肯定还在附近,他不能让艾米丽留在这里保护他。
她必须离开这儿。
他小声叫着她的名字:“艾米丽,你在干什么,你赶快离开这儿。”
她回答他时没有转过身来。“情况还不错,亲爱的。你先睡会儿吧,我会保护你的。”
谁保护她呢?他知道他应该保护她,上帝啊,他不想睡觉,他想拿过她手中的枪,向那些流氓射击,因为他们把她弄哭了。然后,他眼前一黑,又昏了过去。
她不知道自己已经在这儿坐了多久。他们的希望越来越渺茫。黄昏就要到来了,她怀疑他们的救兵能否在日落前赶到。既然她不知道将会发生什么事,她就只能做好最坏的准备。现在,她只有一个念头,就是誓死保护她心爱的男人。
第九章
附近的枪声惊醒了特莱维斯,他费了好大的劲才睁开双眼。他认为自己正在望着蔚蓝的天空。
突然,蓝天动了起来。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他闭上眼睛,想仔细听听周围的声音在说什么。当他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他看见一个男人正靠在他身边。一个大块头的男人,长着一双蓝色的眼睛。是科尔吗?不,他意识到那不是他的哥哥科尔,那是另一个人。
这个陌生人正在移动他。特莱维斯的头垂在胸前,但他的眼睛却是睁着的。他迷惑地盯着陌生人皮衣里挂着的一个闪光的金色物体。他想那应该是块怀表。
接着,他听见了艾米丽的声音。她正在问陌生人,他们是否能够在天黑之前感到波金斯家。当她称呼这个男人“兰先生”的时候,所有事情都对上号了。特莱维斯的目光从金色的怀表移到那双蓝眼睛上,然后又移了回来。
不,那不是一块怀表,那是一个指南针。
这个流氓走到哪里都带着科尔的指南针。特莱维斯很气愤,他发出一声低沉的咆哮,想把他兄弟的礼物从这个陌生人手里拿回来。但是他太虚弱了,根本抬不起手来。
这次努力消耗了他的力气。他觉得就像有人把他的头按进水里一样。
然后,他又睡着了。
特莱维斯再次醒来的时候,发现米兰靠在他身边,手里拿着一把剃刀。他本能地把她手里的剃刀打翻在地。
他的突然袭击吓了米兰一跳。她向后跳开了一步,喊道:“上帝,你的动作可真快啊。我知道你终于决定回到我们身边来了。”
“我睡了多久?”
“你时醒时睡,到现在差不多已经四天了。你需要多多的睡觉,这样才能恢复体力,至少医生是这么说的。他肯定说对了,因为你眼睛中疲惫的目光现在已经消失了。我正要给你刮刮胡子,”她点点头补充道,“你像一头熊一样,突然醒了过来。”
特莱维斯摸了摸自己胡子拉碴的下巴,说道:“让我自己来吧。”他打了个哈欠,伸了伸肩膀上的肌肉,感到一阵剧烈的疼痛。“我被射中了。”
“是的。”米兰说道,“他们击中了你的后背,差一点就射中心脏了。子弹穿过了你的身体。医生向我们保证说不会发生感染的,因为你没有发烧。你真幸运,一位天使一直在守护着你。”
特莱维斯微微地笑了。“一定是这样。”他赞成道。他的目光慢慢地在房间里环视。这个房间让他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他花了一两分钟才想明白为什么会有这种感觉。他正躺在艾米丽睡过的床上。
一个念头闪过他的脑海。“她在哪儿?”
米兰好像不太愿意告诉他。“我相信你是在问艾米丽。你还记得这四天中发生的事情吗?不,我相信你不记得了。”她没等他回答又继续道,“艾米丽整日整夜地守在你的床边,又是担忧,又是祈祷。昨天,你终于能睡安稳了,斯坦利医生向她保证,最坏的阶段已经过去了,你马上就会好起来的。”
“她在哪儿?”他又问了一遍。她不安地拉了拉围裙,眼睛环顾四周,他感到肯定发生了什么事。他有种感觉,她的答案肯定不会令他满意。
她向后退了一步,答道:“她已经走了。”
他立即掀开被子,把腿伸向床边。米兰迅速用手捂住眼睛,背转过身去。她的速度太快以至于差点失去平衡。特莱维斯这才意识到他身上竟然一丝不挂。他小声地咒骂了一句,赶紧把被子盖好。他靠在枕头上嘟囔着:“我太虚弱了。”
“这很正常。斯坦利医生说你流了不少的血,但还不是很多。你跌下马时头撞在石头上,是这一下让你睡了这么久的。”
“我跌下马?”光是这个念头就够令他恐惧的了。科尔如果知道他找到了他的指南针,一定会兴奋不已的。
“米兰,你现在可以转过来了。”
米兰的脸红的像太阳,她拉拉围裙转过身来。
“根据艾米丽说的,你确实是从马上跌下来了。她就是那位守护你的天使,特莱维斯。她把你拖到一个安全的地方。如果你不介意我这么说的话,这个女人比以往所有女人都更爱你。如果你不去找她,那你可真是个笨蛋。”
特莱维斯摇摇头。“她曾经决心要嫁给奥托,记得吗?你知道为什么吗?因为她想嫁给一个有着大房子和旋转楼梯的大款。”
他越想这件事,就越是要发疯。什么样的女人才会连声再见都不说就不告而别呢?一个轻率的女人。
他注意到米兰正在朝他使劲地摇着头。“她不是要去嫁给奥托的。在你带她去金峰之前,她就告诉我了。”
“不,她是在看见奥托和他的破屋的一瞬间才决定不嫁给他的。”
米兰哼了一声。“你正在让自己陷入到焦虑中。如果我是你,我会趁着还不太晚,立即起身去追她。”
“我应该这么做,仅仅是为了责备她。她这样悄悄溜走是欠考虑的。她是在午夜时分离开的吗?”
“不,当然不是。她是白天离开的。事实上,她现在正在回波士顿的路上。我告诉过约翰,迟早会有其他人追求她的。噢,因为发生了这些事情,所以艾米丽下定决心不再结婚了。不过,早晚会有某个油嘴滑舌的男人征服她的。当然了,你不会在乎她怀上其他人的孩子的,不是吗?”
特莱维斯拒绝回答这个问题。“她为什么不在我送她去之前告诉我她已经改主意了呢?”
“因为她知道,那样的话,你就不会带她去了。这就是原因。她决定要当面告诉奥托她改变想法了。她相信他是一位绅士,她应该向他解释。”
“好吧,那她为什么不等到我醒过来就走了呢?”
“她承认是她愚蠢的自尊心使她陷入了困境,她还说她吸取了一个宝贵的教训。不过她没有告诉我,她为什么要离开。她知道只有星期天才有马车经过普里查德,但她等不及了。我猜你会去追她,然后向她提出你的问题。我不能回答你的问题。”
“我会首先回到金峰,杀了那对流氓兄弟。”
“奥托兄弟已经死了。一位绅士已经替你把他们杀死了。我想那是一场公平的战斗,因为他们想杀死你和艾米丽。而且法律在他这边。”她笑着补充道,“这是毫无疑问的。”
他无法理解她为什么觉得好笑。“我猜我应该谢谢他。他还在这儿吗?”
她摇摇头。“他把你放在床上立刻就走了。但是,昨天,他在去普里查德的路上经过这里,艾米丽问他她是否可以和他一起走。”
“你让她跟一个陌生人同行?”
“他并不像是个陌生人,特莱维斯。约翰和他谈了很久。他们离开的时候,约翰正在楼下和老吉利聊天。约翰本想送艾米丽走,但他最终决定他应该留下来照顾我。有一伙土匪藏在山里面。约翰告诉过你,你还记得吧?他们干了不少烧杀抢掠的勾当,甚至杀死了一个年轻的妈妈和她的小女儿。”
特莱维斯闭上眼睛。“这个人是丹尼尔·兰,不是吗?”
“正是他。”
他把每件事都回忆起来了。那双冰冷的蓝眼睛,还有那个金光闪闪的指南针。
“他带着我兄弟的指南针。”
“的确如此。”她同意。“艾米丽让他把指南针给她,但他没有。他让她拿着那个金色的东西,然后向她演示如何打开盖子。这样她就可以把指南针取出来看个仔细了。她看完之后,他让她把指南针还给他。他说他要把它还给它的主人,那位老夫人。艾米丽明白了。特莱维斯,不要那样看着我。这个警官救了你和艾米丽的命。夜里,奥托兄弟偷偷向你们溜过来,但是天太黑,艾米丽看不见他们。他们捉住了艾米丽。接下来的事情你就都知道了。兰及时赶到了。”
他很生气。如果艾米丽及时把她的计划告诉他,他就不会送她去金峰了,她也就不会身处险境了。
“这个女人,上帝赐给她的智慧,她一点都没有接受。”
“或许你可以帮她接受一些。”
他没有理会她的话。“我不能朝兰开枪了。”
米兰打开门。“你当然不能杀死他了。如果你知道艾米丽朝他开了一枪,你的感觉是否会好些呢?她开始以为他是奥托兄弟的同伙。兰告诉我他吓了一跳。”
“我一点都不惊讶。艾米丽会朝她遇见的每个男人开枪的。”他夸张地说。
米兰叹了口气。“你真是个固执的人,特莱维斯。你打算去普里查德吗?”
他不喜欢这个问题。“我没穿衣服。出去的时候请关上门,米兰。”
米兰尖叫了一声,关上门出去了。
特莱维斯洗漱完毕,他的心情很差。他刮胡子的时候把下巴割破了,因为他根本没在意自己在做什么。他满心想着艾米丽。
在去厨房的路上,他下定了决心。他要去普里查德,他要把他的感受告诉给那个不领情的女人,然后跟她说再见。
这就是他愿意承认的全部。
第十章
他们成为这座小镇的焦点人物。人们从下午就开始聚集在一起,一个小时之内,普里查德旅馆里已经挤的水泄不通了。没有挤进旅馆的人们就干脆聚在街上。
交通拥堵得像一座小山,商店早早就打佯了,没有人还在工作。毕竟,谁都不想错过这个千载难逢的场景。
旅馆大厅里的钟敲响了,星期六傍晚的六点整。独眼的杰克·汉拉汉神采奕奕地走进旅馆。
钱开始在人们手里传来传去。镇上的一些人赌杰克不会出现,另一些人赌他会准时到达。旅馆的主人奥尔森从不相信赌博,但他还是会比平时多赚些钱,因为只要进入旅馆的餐厅就要收费。今晚,想坐在杰克和艾米丽旁边的人还要多交些钱。但是,芬根小姐没有履行她的承诺——一个正常的女人会履行这种承诺吗?旅馆老板站在柜台边,警告众人,谁也别打算把交的钱要回去。
奥尔森从他的朋友和邻居那里白白赚到一笔钱,对此他一点愧疚都没有,原因很简单也很重要:今天是历史的新纪元,因为杰克终于洗了一个澡。
人们也为杰克会不会洗澡而打了赌。五点整,大家看见杰克·汉拉汉进了澡塘。输了的人只好交钱,叫骂声在大街上回荡不止。
衣着整洁、高大英武的杰克从澡堂里走出来,把所有人都震了,输钱的人也觉得输的很值。杰克雪白的衬衫和淡蓝色的领带上没有丝毫污渍,黑色的裤子潇洒飘逸,长短正合适。他的皮鞋又新又亮,他的头发刚刚理过。他把黑色的夹克搭在胳膊上,就像一位绅士。
看见杰克身着新装,而且带上了合适的眼罩,人群里发出欢呼声,但是,杰克只是轻蔑地看了一眼这些无聊的人们。
这个人很有眼光,脾气也不小。杰克穿过人群的时候,奥尔森站在柜台后面,紧张地等着,身旁是那块写着“拒绝退款”的牌子。杰克本来可以更快地走到老板跟前,但他在中途停下来两次,瞪着几个胆敢靠近他的好事之徒。看热闹的人群挤得水泄不通,人们甚至无法呼吸,就更别说移动了。但他们还是竭尽全力给他让出一条路,没有人敢碰他,因为这可能会让他发疯,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就只有上帝知道了。
奥尔森从头到脚抖个不停。他可不想在杰克发现艾米丽·芬根改变了主意的时候呆在他旁边,所以,他要叫一个仆人跟他上楼,宣布她的客人到了。奥尔森不打算再下来了,他会让仆人下去报告坏消息,而自己躲在一个安全的地方。
他打定了主意,便走过去告诉杰克,他很高兴去请芬根小姐出来,然后就带上一个用人迅速溜出了柜台。
当他和那个他新雇来的男孩走到楼梯下面的时候,他们发现艾米丽·芬根出现了。
人们呆呆地看着这个漂亮的女人。虽然是人山人海,但却没有一丝声音。大家都惊讶地盯着这个可爱的女人。
她的打扮好像是为了去参加一个正式的舞会。一件金色的长裙配上一条闪闪发光的金项链,对所有男人来说都是个难以抵制的诱惑。长长的袖子、紧身的胸部显示出她完美的身材。当她走上最后一节台阶的时候,她的长裙在烛光中闪耀着夺目的光辉。
特莱维斯一直看着她,从她一出现,直到她走到柜台后面。围观的人们可能永远也忘不了她今夜的穿戴。当她在人群中发现杰克的面孔时,他正朝她微笑着。她的眼睛里充满了热情,这热情让特莱维斯迷恋不已。
当她走过特莱维斯旁边的时候,他躲进了人群里。他只是想确保这里不会出什么乱子,如果没有特殊情况发生,他是绝对不会现身的。今宵属于杰克·汉拉汉,而明天将是他特莱维斯的。
杰克迎着艾米丽走过来,向她伸出手。特莱维斯惊讶地摇摇头。杰克的动作,温柔中带着豪爽,明显取悦了艾米丽,因为她的眼睛里闪着光。
特莱维斯突然紧张得无法呼吸,她逐渐走近他,他的心跳也逐渐加快起来。他感到身体里一阵燥热,禁不住解开了衬衫的纽扣。
艾米丽走下楼梯的时候,就像一位高贵的王妃。她的头高高抬起,除了自己的客人,根本没有注意到其他人的存在。她来到杰克身边,伸手挽住他的胳膊,和他并肩走进了餐厅。
人群为他们闪出一条路。
对围观的普里查德人来说,戏正在变得越来越好看。事实上,每个人都会觉得今夜真是太神秘了,因为杰克不仅第一次使用刀叉吃饭,还在饭后耐心地等着侍者收拾桌子。
舞会开始了,他们是唯一一对舞伴。两人在比利·鲍勃的音乐中,缓缓走到大厅中央。杰克的脚步如此轻盈,肯定胜过了在场的很多人。杰克随着音乐,宛如行云流水一般,而艾米丽,无疑是今夜的明星。
这个美好的夜晚在午夜十二点结束了。杰克握住艾米丽的手指,弯下要,亲吻了她的小手。他又在她耳边说了几句什么话,她笑起来。接着,她亲吻了他的脸颊,他微笑了。
他一直目送她消失在楼梯上,才走出大厅,带着一个男人应有的满足。他来到大街上,扔掉了眼罩,又把外衣挂在一根柱子上。
那个令人恐惧的杰克·汉拉汉又回到了人们面前。
艾米丽已经上了床,盖好被子。这时,她突然听见走廊里发出箱子之类的东西被拖动的声音。她立刻从床上跳了起来,去检查自己的行李是否安然无恙。
她记得门是锁着的。她靠在门上等了几分钟,上帝保佑,那声音没有再出现。她相信没事了。
她回到床上,想着更为重要的事情。她太需要大哭一场了。她希望自己哭完了,就能把特莱维斯从心里赶走。
但她没有成功,哭泣也无济于事。
第十一章
她睡过头了。再不快点就要错过马车了。甚至没有时间吃早餐的时间。这倒也不错,反正她也吃不下任何东西。她以最快的速度穿好衣服,把东西丢进箱子,然后冲下楼,让一个仆人把她的行李送到马车站。
她的行李比她早到几分钟。幸运的是,街上空空荡荡的,这样她就不必担心有人过来和她搭话。她今天没有心情聊天。
她也没有心情回家,但她还是要回家。她试图让自己高兴起来,因为就要和家人团聚了。但她做不到。回到波士顿并非是唯一的方案,但却是最为安全的,因为她知道,如果她继续呆在这里,她肯定会立即投入特莱维斯的怀抱。那样她就彻底完蛋了,而且她的父母也不会希望发生这样的事。
马车终于在大街的拐角处出现了,然后飞驶到她的身边,来了个急刹车。此时,她的耐心已经接近底线了。马车停下来,随即尘土飞扬,她赶忙躲到行李后面,避开尘土。
车夫是个高个子,看上去一副穷极无聊的样子。他从自己的坐位上跳下来,整理了一下系在脖子上的头巾,然后朝她点点头。
“我来晚了,女士。你最好在我给水壶灌水的时候上车。然后我会告诉你我们的相关规定。”
他去车站灌水之前为她打开了车门。几分钟后,他走出来,把她的行李扔在车顶上。
他说话的速度像他干活一样快:“如果听到枪声,你就赶紧趴在地板上,最好把身体蜷缩起来,躲到坐位下面。不管你多么好奇,千万别往窗外看!我没法告诉你这些规定是多么重要,但是请你务必记住。我也不想碰上麻烦,但我总是做好准备。如果你要停车,就把头从窗户伸出来,朝我喊一声。如果你听见枪声,就别把头伸出来了。我希望你不会要我停车,因为这会让我到达下一个镇子时更加晚点的。
“我不会要求停车的。”她保证。
他爬上车顶,绑好行李,然后跳下来,打开车门。
“你买好车票了吗?”
“买好了。”她把车票拿给他看,然后坐回到温暖的毛皮椅子上。
他瞟了她一眼。“你怎么了,女士?你的眼睛里有泪水。当然,这不关我的事,除非你现在感到柔弱无依。所以,我还是应该知道。
“不,先生,我没有伤心,只是被风迷了眼而已。”
“不用叫我先生,我的名字叫凯里。如果你感到伤心,就告诉我吧。如果听见枪声,千万别朝窗外看。我不再重复这些规定的重要性了,女士。”
他关上车门,坐到自己的坐位上。她没有往窗外看一眼。
马车缓缓启动了。艾米丽把手放在大腿上,闭上了眼睛。既然已经作出了逃离的选择,就不要再回头了,她必须面对现实,此生再也见不到特莱维斯了。她的内心实在无法平静了。
枪声突然传来。凯里喊了一声,拉住缰绳。马迅速停住了脚步,艾米丽的身体因为惯性而向前倾倒。
她摔倒在地板上,裙子盖在头上。不过,她马上爬起来,回到坐位上,整理了一下衣服。她看见人们正从旅馆里出来,不过没有人脸上带着惊慌之色。
艾米丽无法想象后来发生的事。她朝窗外望去,想看看出了什么事。幸好凯里发现了她。
“我告诉过你不能这样。”他大喊。
“凯里先生,出了什么事?”
“是特莱维斯·克雷博,女士。”
她还没反应过来,特莱维斯的声音就充满了马车。
“艾米丽·芬根,下车。我有话要跟你说。”
这个要求吓了她一跳。她摇摇头坐回到坐位上。不过她只坐了一秒钟就再次探出头来。
她看见特莱维斯正大步穿过马路,朝她走过来。
她知道,那一瞬间,她的心弦被拨动了。他看上去英武而又温柔,只是似乎很生气。
他像往常一样大步流星地走过来。很明显,他感觉不错。她曾经以为他快要死了。现在看来,他的恢复简直就像个奇迹。
她叹了口气。她一定要和他说再见,尽管那是件如此可怕的事。无论她多想哭,她都一定要忍住。她快点说,就可以快点离开了。
她决定见他一面。是的,这是她应该做的。她要和他握握手,说声谢谢和再见,然后再继续赶路。
但她一打开车门就开始动摇了。她注意到他眼睛里的目光,仿佛在说:“你会留下来的。”
她想她知道他为什么在这里。他从病榻上爬起来,从波金斯家一路风雨兼程赶到普里查德,只是想再次告诉她,她疯了。他固执地一定要做这件傻事。
“凯里先生,让他走开。”
“对不起,女士,没人能命令克雷博家的兄弟。你最好下车看看,他到底想干什么。”
特莱维斯又喊了一声:“艾米丽!”
她下了车,关上了车门,朝他走过去。
“没有我,你不能离开,凯里先生。”
“这得听克雷博先生的,女士。”
她摇摇头,让他知道她不同意。她继续嘟囔着朝特莱维斯走过来。“如果这个男人把我弄哭了,我发誓我会拿过他的枪朝他开一枪的。”
凯里听见了她的话。“如果特莱维斯让你拿过他的枪,我才真的吃惊呢,女士。”
艾米丽没理他。走到距离特莱维斯大约二十英尺的地方,她停住了脚步。她伸出手,发出了沉没的命令,让他就站在原地,不要往前走。
他没理她。
“你真的要这么做吗?艾米丽?”
“做什么?”
“不辞而别。”
“特莱维斯,请小声点儿。你正在把人们吸引过来。”
她走向左侧的人行道,朝围拢过来的人群摆摆手,“请离开吧,没什么可看的。”
没有人理会她的请求。她皱了皱眉,转向特莱维斯。
“现在我要说再见了。”
“就这样吗?你打算在出城的马车上朝窗外喊一句再见吗?”
“不是。我将给你写一封信。”
他的眉头皱紧了。他不想再听到这样的话了,“你要写封信?”
她还站在原地。有那么一两秒钟,她以为特莱维斯要朝她走过来。不过,幸好他一直站在几英尺开外的地方。她想回到马车上了,既而又改变了主意。他正在故意威胁她,而她今天没有心情忍受他的古怪行为。
他只是受了枪伤,而她的心受了伤。
“开诚布公地说吧,”他说道,“你曾经执意要去金峰,面对面告诉奥托你不会嫁给他。你不认为你也应该这样对待我吗?”
“米兰告诉过你了。”
“她是告诉我了。”他说,“如果你早些说出你改变了主意——”
“你就不会带我去那儿了。”
“是的,我不会带你去那儿。我也就不会受伤了,你也不会身处险境了。顺便说一句,芬根小姐,你不能再跟任何人一起外出了,甚至是杰克,你明白吗?”
“在这里,谋杀一直是家常便饭,克雷博先生。”
“你知道如果那伙土匪抓住你,会发生什么事吗?”
“是的。”她尖叫道,“我知道会发生什么事。我还知道我几乎杀了你。我永远不会原谅自己的。我唯一的解释是,我要懂礼貌。如果我知道奥托是土匪,我向你保证我不会去的。噢,责备我吧,为什么不呢?告诉我我疯了,我知道你想说。”
“好吧,你疯了。我发誓你一点都不理解我的话。”
“我又不是你。”
“我来追你,并不是想告诉你,你疯了。”
“那你为什么来?”
她注意到他难以启齿。她还注意到人们已经把他俩围在当中了,而且还有更多的人正在走过来。
她很惊讶,“你们不能不管闲事吗?这是私人谈话。走开。”
没人动。她从眼角的余光里看见一个绅士正靠在一根柱子上,手里拿着一叠钱。每个新来的人都会停下来递给他一张钞票,然后再围过来。
“那么,特莱维斯,你为什么要来追我呢?”
“我本想责备你——”
她打断了他,“如果我是你,我就不会这么做。你承受不了。现在,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我要上车继续赶路了。车夫必须遵守时刻表。凯里先生,你要去哪儿?”她看见凯里正向柱子旁边的那个人飞奔过去。
“我只是小赌一把,女士。”
“上帝啊,艾米丽,听我说。”
她突然觉得一阵悲哀涌上心头。她想尖叫,“一切都是你的错。是你让我爱上了你,现在我心烦意乱,寝食难安。”
她没有意识到自己说了些什么,直到身后的一个女人叹了口气,“她爱着他。”
特莱维斯此时看上去十分平静。她再次朝他伸出手,试图把他赶走。
“我会从痛苦中恢复过来的。”她说,“而且,爱你不会改变任何事情。我要回波士顿了。”
“不,你不会走的。”
“我去意已决,你说什么都没用。”
“告诉她,姑娘。”一个女人叫起来,“不要离开他。”
“如果她爱他,就该留下来。”另一个人喊道。
人们附和着。观众让艾米丽感到很痛苦。她转向那个建议他留下的女人,小声说:“你不了解。如果我留下来,我会给父母脸上抹黑的。”
那个女人猛地抬起头,眼睛睁得大大的,“你想说你会——”
艾米丽点点头。“这就是我想说的。”
“那么你已经决定回家了。”女人结结巴巴地说。
特莱维斯绝望地用手捋着头发,艾米丽的想法让他害怕,他不知道怎样才能留住她。
上帝啊,她太固执了。
“你爱我,但你还是要离开,对吗?”
“是的,”她答道,“我确实爱着你,而且我要离开。这样做让我感觉很好。”
“当然。”他脱口而出。
她不想和他争辩。她转身穿过人群,朝马车走去。她几乎是在跑步。特莱维斯紧随其后。
整个人群随着他俩移动。
“我发誓今后再也不会这么冲动了。留在这儿不仅是冲动,还是罪恶的。我要回家。”
此时,特莱维斯正在变得越来越疯狂,恐慌充满了他的身体。他不能让她离开。她难道不知道她对他是多么重要吗?没有她,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他不想独自活下去。他突然停下来,“上帝啊,”他小声说,“我爱她。”
艾米丽温柔又可爱。他现在想的唯一一件事就是一定要留住她,所以他必须阻止她上马车。
他追上她,听见她又在低声地自言自语,但他耐心地等她说完。
她终于不再自言自语了。她期待地看着他,“难道你不同意吗?”她想知道他为什么突然笑了。
“我当然同意。”
“她要走了。”人群中传来喊声。
“她如果不走,会完蛋的。”一个女人说。
他们来到马车旁边。特莱维斯为她打开门。
她向他伸出手,“再见,特莱维斯。”
“你想跟我握手?”
“只是礼貌而已。你笑什么?”
“我是个幸福的人。”
他态度的一百八十度大转弯让她困惑,她抽回手,“我会给你写信的。”
“那很好。”
“你会回信吗?”
“当然会回。”
没什么可说的了。她转身准备上车。
“只有一件事。”
“什么?”
“我们吻别吧。”
第十二章
她嫁给了一个疯子。她太高兴了,禁不住笑起来。她甚至有几次在洗澡的时候笑出声来,因为她的心里充满了兴奋和快乐。
现在,她正在等着她的丈夫。她站在波金斯家卧室的窗户前一边梳着头发,一边望着浓浓的夜色。今夜花好月圆,星光灿烂。蟋蟀在演奏着动人的小夜曲,空气中飘荡着松树的味道。一切都是那样的神秘。
特莱维斯在婚礼前送给她的那只粉色的玫瑰花正静静立在桌子上的花瓶里。她把它拿起来放在胸前。
门开了,特莱维斯走进来。他插上门,转过身来看着她。他的呼吸急促起来,他已经被这个他所俘虏的美女彻底倾倒了。
她穿着一身白色的睡衣,把她从头到脚裹得严严实实。
“晚上好,克雷博夫人。”
她笑了。他感到自己被她的热情包围着。他靠在门上,望着她微笑。
“别紧张。”
“你为什么认为我紧张呢?”
“你刚刚把你的梳子扔到窗外去了。”
她又笑了。“我想它很适合你。”
“是的,它很适合我。”
这是他能说的最好的话。噢,她是多么深爱着这个男人啊。
他脱下衬衫,扔在椅子上,接着又脱掉鞋和袜子,然后靠近她。
“你并不真的紧张,不是吗?宝贝?”
“有一点点而已。”她承认,“我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我只是不知道会怎样发生。”
“你是说你没有研究过这个课题。”他嘲笑道。
“我没研究过。不过,我认为你研究过。”
他拿开她手里的玫瑰,寻觅着那股芬芳直到她的脸颊。有那么几秒钟,他们一直四目相对,直到她不再感到恐惧。
“我爱你,艾米丽,我只爱你一个。”他温情默默地告诉她。
他迫不及待地把她抱进怀里,把玫瑰插回花瓶,然后带她来到床边。她顺势踢掉脚上的拖鞋。
“你想让我仔细说明一下我打算做什么吗?”
她从他的语气里听出他是在开玩笑。“不,非常感谢。我相信我更希望你演示给我看。”
他慢慢地把她放在床上,然后压在她身上,用双臂承担着身体的重量。
他凝视着她的眼睛,品味着那双眸中的浓浓爱意。“我要好好研究研究你,克雷博夫人。噢,我喜欢这声音。我做完之后,最大的愿望就是你会感谢我。”
他正在说着她最喜欢听的话。他用满含爱意与欲望的目光看着她,点燃了她心中的火焰。如果她相信自己的声音,她就会告诉他,不必担心,她很放松,她的内心充满了渴望。
他用鼻子爱抚她的脖子,感到了她的颤抖。她抱住他的肩膀,抚摸着他的后背。
他决定让她来掌握今晚的节奏。在未来的几分钟里,他得到了回报。她扯着他的头发,让他不要在挑逗她了,而是给她一个深吻。一个深吻点燃了他们之间的全部激情。他脱下她的长袍和自己的裤子,她因为激动而无法呼吸了。
他比她更清楚她的身体会发生什么样的反应。他粗壮的手此时异常温柔,撩拨着她身体里的欲火。
最后,两个人一起达到了愉悦的颠峰,那种美真是不可思议,她不禁哭了起来。她的心中充满了对这个男人的爱恋,他做的是那么完美。
他感到了她的紧张,于是放弃了自己一个人达到高潮的机会。他颤抖着,因为他以前从没有过这么棒的体验。
他们花了很长时间才恢复过来。他们拥躺着,他是如此的幸福和满足,仿佛是在天堂里。
她也同样幸福,既想哭,又想笑。他眼睛里满足的目光看上去很滑稽,不过她马上意识到自己的眼睛里可能也流露着同样的目光。
“现在,你不后悔吗?你让我等了那么久。”
她拍拍他的胸膛,温柔地更正道:“只是两个星期而已。你吻我的时候,知道马车就要离去了,不是吗?”
“当然,你真的认为我会放你走吗?”
“我真的很高兴你没有这么做。”
他笑了。他觉得如此幸福,不禁再次亲吻了她。然后,他把头躺在枕头上,打了个大哈欠。
“你帮我逃出了地狱。”
他的话很夸张,至少他自己是这么认为的。在过去的两个星期里,他曾经向她证明,他可能是世界上最浪漫的男人。而她的犹豫给了他足够长的时间,让他最终确信他想和她共度余生。
她曾经一度认为他是昏了头,因为他只看到了她的优点。昨天的晚餐桌上,他例数了她的所有缺点,这让她相信自己是错的。他也是花了很长时间才决定把这些话说出口。她虽然已经意识到其中的一些,但他指出,还有一些她甚至根本没有察觉。她仍然固执地坚持自己一点都不固执。
“你知道我在想什么吗?特莱维斯。让我们用一个吻道晚安吧。”
“我知道。我爱你。”
“我也爱你。”
“艾米丽?”
“什么?”
“再吻我一次。”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