便条集503-54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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便条集503-548(2009-12-09 12:21:27)

我从1996年开始写《便条集》,2002年出版了第一部分。最近这本书,昆明麦田书店重新设计封面后再版,将在圣诞节前出现在书店。便条,就是许多诗我觉得无以命名,取个名字总是限制诗的想象空间,古代诗歌大多没有名字。早年我意识到此,用作品某某号,也是这个意思。这期发表的便条是最近两年写的。
便条集
539
信号灯闪  车流
人群鱼贯穿过街道
少妇抱着孩儿张望南方
看不见芳容  背影
就像列奥纳多·达·芬奇家的
蒙娜丽莎  如果她怀孕
在镜框中  如果她
羞涩地转过身去
503
新的高度  高过玉皇阁
天空飘着玻璃云
我站在摩天大楼的窗口
像白胡子的仙人站在云端
目睹高山一座座垮下
看着大海变成垃圾场
上面说  死吧 河流
它就断流而死  神仙所为
也不过如此  不惑之年
我已长命百岁
504
春天提着裙子跑过山冈
之所以这么写
是由于从前八月的一个下午
我正少年  精力充沛
以为世界上一切都是母的
一朵云在窗前裸体而过
我看见她身体丰腴
505
最后一件圆领衫
在体育商店门口飘扬
我喜欢那颜色
某个没有身体的人曾经穿过
旧了一点点
价格降低
润物不留痕
体温尤存
前任是谁啊
吾服之
506
伊说 晚上是不是没有关窗子
一个大蚊子飞进来
咬我手  抱怨着
我才知道 已经来了
传说中夏天啊
带着它的刺
507
夜晚即将开始
乌鸦在大海上叫唤
想起少年时代
那些沉默的长辈
我父亲被红卫兵带走
下楼的时候
他们拉起窗帘
510
没有实质的云
白熊般地站在黄昏边
增加群山高度
真正的高现在看不见
要到天黑之后
大象们才站起来
市一中的女生纷纷回家
经过文庙也不屑一顾
虽然这怪物一直占据着右边的半条街
课文从来不提
我断定她们中有人将于十年后进去祭孔
空虚暗藏在物理课中
她考了90分
于灵魂的有无丝毫无补
511
黑暗中学的教师
每一堂课都在灌输
光的理论
为了说得更准确
他打了许多发蜡
额头发亮
512
夏天过去了苹果没有出现
滇池在远处翻滚着污水
长者拒绝不了任何东西
容纳了老成  也得容忍幼稚
小鬼们在水面上练习鱼跃
自卑的家伙
从前可不敢轻易抛头露面
它也是滇池所生
515
黄昏小县城  谁将远走高飞?
我到来时光默默散去
街道上没有小汽车
黑窗子前站着一位过时的妇人
与居民一同预感到夜晚将至
大家都有共同的弱点  日落后
就微微地牵挂着床
有人说 走  先去吃饭
经过聋子般的铁门  外面蹲着
没有权力的本地人  古往今来
他们最明白是非  白天的事
正在被一桩桩议论  纷纷
群众爱玩  甫一下班 就
放出一打羽毛球  先将广场搞乱
儿童也跟着叫唤  大人都是爹娘
一排祖母坐在人行道边  乘凉
个个白发苍苍  神态安详
家家户户开电视  有人在洗碗
有人在泡脚  有人在打麻将
不必担忧了  此地必有老板娘
必有热茶一盅  灯一盏  必有
绣花枕头  必有浆洗得白生生的被子垫单
必有个十八岁的俏丫头  刚刚当了服务员
芳名翠兰  来自李庄
516
清晨  纯洁天真
少女今天成为高中生
美丽得发抖
有一点轻微芳菲
不会担忧  不会害怕
没有历史  政治0分
白裙子  飞在大道上
世界辽阔  前途嘹亮
没有阴谋  没有背叛
为什么一定要穿过地狱才能抵达彼岸
她就是天堂
517
深夜的房间
回忆在闪烁光芒
大床上无人睡觉
家具林立于镜中
看不见梳头者
是谁在凝视往事
枕头冷却  台灯站在一旁
夏天有人在衣柜前试过丝袜
啊  那修长的腿已经离开
还好吗  亲爱的  今夜君眠何处
我提着箱子走出小旅社
幽灵站在窗前唱着无词的歌
解开一粒粒暗纽
518
一闪  于我身后翻窗而入
房间亮了
转身已不见它
只有窗子在晃
抛下一件光做的青衫
挂在镜中 谁
黎明时潜入我的卧室
无法确认者
或是神明
519
在百度上搜索自己的名字
就像在废墟间搜索尸体
另一场地震  一旦发表
就没入语言之忘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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试试
520
女孩子站在自行车后架上
扶着父亲肩  落日
总是放学后带她回家
这是违反交通规则的
凉下来的光不管这一套
伟大的警察
管辖所有的背
521
一行白鹤向南飘进秋天
成了天空的腰带或者长号
谁披着那宽袍长袖
谁将演奏
云不语
522
大腹便便的蚊子
停在雪白的天花板上
凝结了一个小偷的夜
最黑暗的一点
污迹  令光明之大堂尴尬
卫生事业终止于斯
它等着那一掌
523
《小芳》
本期花卉杂志介绍了几种花
又是这些贵宾  玫瑰 玉兰
荷兰郁金香 梅花 水仙……
还提到了杜甫:
丛菊两开他日泪
孤舟一系故园心
为此 菊花发了两版
撰稿人的口气暗藏着专制
似乎唯此才是花  其它都不是
世界花园  由这些大16K的铜板纸
说了算  这是春天啊
大地可不管这一套
是花的要开 不是花的也要开
天晴在开  下雨在开
直到开够  开透
风被熏得大醉
抱着花园倒下去睡了
某地乃植物学禁区
也诞生一朵  穿的是蓝绸衫
戴的是红钗子  系的是绿飘带
竟然在水泥缝中 亭亭玉立
我取不来学名  称它小芳
524
都说那老松树满腹心事
皱着的眉头从根一直展开到百米高处
乌鸦害怕 搬走了 谁知道呢
在单位上  前辈总是冷冷地
有时候打招呼都不理  昂首而去
可昨天我听说  经常夸后生
在背后  于会议室外过道
食堂一角落里  蹲着
凶年 有电话来审查
此人可靠乎
曰  贤哉回也
我从来不知道这些
一辈子也不知道
松树的内部
据说藏着年轮
525
夜歌
风或是姑娘们
在黑夜里唱歌
看不出谁是谁啦
圆圆的  潮湿
丰满  修长
树林也跟着晃荡
看不出是桃树还是李树啦
它们唱的是另一只歌
刷刷 沙沙 嚓嚓 呵呵
海浪涌到了大地上
526
诗人写诗千首
凡三十年
自以为也算个风流人物
于坊间高视阔步
频频握手
会议正式开始
自知之明随之复苏
乖乖地坐回后排
那是写诗的好地方
要用望远镜才看得见主席台
不会被点到名当场站起来
母亲坐在他身后
本单位的最后一排
后面是荒原
527
会议座次不同  端茶送水
姑娘称为服务员
从台上忙到台下
每人都是一杯
不亢不卑
酒窝中泛着微笑
通常的美丽
人民的水平
528
第一点打在头顶
第二点打在眉心
第三点打在脖根
瞬息  天上的凉遍布周身
秋天最后一场雨
来自西山
529
又是一日  太阳戴着金徽章
照常  一户户施舍日光
上班上学去了  都知道今天
好事来自天空   户户开着窗
人类雇用的老家奴  轻手轻脚
原始的光明从不贬低事物本色
房一间间出现  家具一件件亮起来
盐罐  瓷盘 镜中的百合花  枕头帕上的
落发  垃圾桶上的果皮 砚台里的余墨
都要照料  玉暖生烟 旧衣橱伊呀一声
裂开一缝  生出了小蛇 老鼠怕光
这恐惧可以理解  谁心中没藏着一只?
随它  卷起小尾巴 逃向黑暗母亲
供桌上的鎏金菩萨微微欠身 重新落座
迎进家后从未拂拭  禅师有言在先  本来
无一物  何处扫尘埃  庄严妙相也欢喜明媚
电视机乃特殊材料做成  因此水火不入
十八英寸丝毫不动 日落时主人归来
按下开关  跳出来的还是那一套
530
夏天女王独坐于故居之庭园
群芳伺候  森林如武士肃列
蜜蜂传出她的幽思
高山积雪  下面是平原
湖泊在溪流的尾部出现
豹子们目光深邃
狼群向西越过沼泽地的时候
鹰转身向北  遁入苍茫
自然界曾经有过一种生活
一种伟大的秩序
不需要救世主
531
出事了  乌云在远方下沉
风倾巢而出  拆除着旧天空
茫茫宇宙只剩下一群没有顶盖的灰色圆柱
谁的巨碾在废墟间倾轧
蒙面的驴 一生都在反抗虚无
却总是更圆满地抵押于空
有个雷抓着闪电滚过住院部
一刹那集体痊愈  疯人们放下活计
拉开窗帘  张望着射向花园的雨
531
整天下雨
天空与大地联系密切
但不包括我们
手机屏幕每次短信袭击
都要将好事中断
一响就拔出来阅读
无人能够克制
公文简短
要么催促交费 要么
拨XXXXXXXXXX
按# 号键结束 您
可获得意外伤害保险
532
闪电时世界被光照
又亮了一次
叶子数片落在井中
南山更空
僧人修行多年已经雷打不动
继续午睡
在暗处翻一个身
背向窗帘
533
雪亮轿车装饰着红玫瑰
一辆跟一辆排着长队喜气洋洋
招摇过市送新人进洞房
行人纷纷驻足观望
出乎预料  后座都空着
有个黑皮靠背光芒冷峻
谁的手袋被丢弃在那里
拉链开了 逃出香水半瓶
迹象不祥  也许有故事发生
闲人多疑  正常的一幕
司机完成使命正在返回车库
婚礼之尾声
534
它们同睡在一张床上
女孩  玩具熊 丝绸鳄鱼
糖果盒  铅笔 祖母用棉布缝的撒旦
彼此相拥着  还有那只火猫
它吃掉了冬天的鞋  也藏在被子里
535
苏里南
一直以为你是一种热带音乐
今天看库肯的电影
才知道你在非洲
黑叔叔的家乡
街道上  木轱辘滚过臭水潭
绅士穿着短裤  闺秀挺着乳房
都是热情如火的大姑娘
过日子的好地方
标语上说的是  舞会八点开场
劳动  挣钱  其它时间
看电影  唱歌  喝酒 玩
一把小号在午后的幽静里闲逛
土杂店里摆着老玩具
每一代儿童都为它迷狂
苏里南  苏里南
瞧啊  这个镜头拍得真棒
大海在情侣们的肩头上闪着光
他们主宰波浪
536
大道上有一堆白沙
建筑行业于春天运至
建造伟大的足球场
完工了 赛事场场胜利
欢呼时有人撮嘴尖叫
只剩下一堆用不完的白沙
很失败  它们得自己一粒一粒
走回撒哈拉故乡去
能借助的只有风和
孩子们喜欢乱飞的脚
537
高速公路闪闪发光
车辆在天空中奔驰
河流穿过大桥时
比春天浑了一些
大地之轮停在落叶上
森林照常萧然
这个秋天将要去世的是什么
新月在东山那边
准备光芒
538
乌云俯身察看摩天大楼的鼻孔
我旋即转身返回
去母亲那边取伞
经过花店买了一把百合
想着妈妈年轻时
540
剪彩结束  题词收好
报纸将在晚些时候
把要闻登在头版头条
重臣佳宾散尽  废纸满堂
收拾残局的女服务员
累了  乡下姑娘
靠在椅子上做梦
茶杯倒下 流出来一条小溪
也会抵达大海
541
2008年夏天某日
余于闲逛途中
避雨昙华禅寺
发现旧匾一块
有苔 写着:
“听鸟说甚”
匿名  颜体
542
狂风仗冬天威势
猛踢一片树林
树梢嗷嗷叫抱头鼠窜
第三帝国从中得到力之启示
“暴风雨般的” 包括
掌声  神话  坦克车和焚尸炉
但结局没什么不同
每次搞掉的都是那些
摇旗呐喊的树枝
被历史称为  抵抗者
树根保护了度日如年的群众
他们盘根错节于世界深处
坚持着麻木不仁
与这一深度相比
一切暴力皆属抓痒
543
汉字在黑暗中崩溃  解体
横竖撇捺穿着红色芭蕾舞鞋
回到原始  跳铁蹄之舞 道生一
哪怕只剩下一横  文明也会复活
66年夏天我在故乡 一少年
不懂哲学  不知道宇宙玄机
我只是紧握着身上  那生机勃勃的
一竖  在虚无的包围中  绝不放手
544
天空阴郁
光不再主宰万物
归还了这片街道
就像英国归还香港
任由它发灰  朦胧
在风中摇晃着祖母们的纺织品
545
黑暗欣欣向荣
掩盖着巨额赃款打造的夜
焰火照亮舞台中央
拍掉手掌上的白色滑石粉
大力士们登台领奖
上万个座位只为欢呼而设
死亡由此正大光明
546
中秋前夕
栗子上市
空虚的时代
只有这老者还储藏着秋天之核
世界将它倒进黑锅
用沙子和蜂蜜大铲翻炒
发出前所未有的爆裂之声
547
青年时代头角峥嵘
叫板老爹就是反抗时代
父己祖辛尊  舌头上布满饕餮纹
有时侯儿子暴跳如雷
从厨房拔出菜刀  模仿
历史上的一位英雄逆子
曾经有人  就此直取天下
“这样的爹又不是我一个”
抱怨几声也就算了  零花钱照发
冬天他坐在窗下看报纸
戴老花眼镜的国王  喜欢副刊上的
旧体诗  天然的果园  为种子腾出空间
儿子们将在枝叶茂盛的秋日
垂下头来  掉进筐里
548
他站在正确路线  谨小慎微
天天点头哈腰  检点着一言一行
总是担心犯下错误 回到家关起门就
破口大骂白天之作为  呕掉那些媚词
呸  居然胸有成竹  擦干净嘴巴然后
再次按时入场  那业务太次
只要求唯唯诺诺  无法忠心耿耿
阳奉阴违的一生殃及后代
他们在学校专心听课  学习装聋作哑
回到家磨刀霍霍  在被窝里
与身体中的野兽拼得你死我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