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西古交矿难调查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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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西古交矿难调查:事发前两月曾测出瓦斯超标
http://www.sina.com.cn  2009年02月25日13:41  中国新闻周刊
2月22日,救援人员准备下井搜救。
屯兰矿难,谁的宿命?
2009年第一起特别重大安全生产事故发生了。2月22日,山西古交市屯兰矿,瓦斯爆炸导致74人死亡。
国家投入4万亿拉动经济的背景下,灾难选择了年产400多万吨的国有“样板大矿”,现实的残酷彰显无疑。就在事故发生前3天召开的山西安全生产会上,王君——前任国家安监总局局长、现任山西省省长还感言:“我们已经哭不起了。”
宏观上能源需求的张弛,地方上安全监管的松紧——矿难之于这些因素,也许只是偶然;对于死难矿工,是难以逃出的宿命。而对主政“火山口”的王君,2009年注定直面更多难题,一方面是该省严峻的安全形势,另一面则是金融危机对煤、焦、铁等传统支柱产业的重创。
“最安全”煤矿神话终结
屯兰矿年产400多万吨原煤,从2004年以来一直保持着零死亡率的纪录,被当地媒体称为“没有一块带血的煤”。
但2月22日的矿难终结了这个神话。面对兄弟们排成一溜儿的尸体,矿工乔银昌只能感叹这是“一种宿命”。
本刊记者/刘炎迅 (发自山西古交)
“咱是大矿,安全着哩”……
2009年2月21日——正月二十八,3天前是当地的“填仓节”,所有人家都在晚上点谷面灯,祈祷五谷丰登。
晚上11点半,矿工乔银昌下井了。坐在轮滑吊车里,只几分钟便下到工作面,巷道里亮着灯,但不明亮,窄细的巷道里影影绰绰。
这个36岁的屯兰煤矿开拓一队队长是山西平遥人,个子不高,身形微胖。大学毕业后就被分配到屯兰煤矿,至今已经10年有余。在当地,这是一份令人羡慕的工作,“说媳妇不愁”。
屯兰矿隶属于山西焦煤集团西山煤电集团公司,是国有重点煤矿。开采设备在国内属于一流——比如将“大断面支护”用于煤矿开采,屯兰是世界上第一家。这个矿年产400多万吨原煤,从2004年以来一直保持着零死亡率的纪录,被当地媒体称为“没有一块带血的煤”。
沿着巷道往里走,半个小时后,乔银昌到达工作面的开拓区域,这里距离地面400多米,他手下的7名工人正在干活。
见到队长过来,42岁的李玉忠先打趣,“咦,你咋这时来了,咋不钻热被窝了?”
按照矿上的规定,逢夜班,队长必须不定时地下井现场监督生产。乔银昌后来向《中国新闻周刊》回忆,这7个人当晚7点下井,正常情况下,将在次日一早8点升井。
下井前,乔银昌照例组织了一次安全会,这是每次下井前的例行工作。
每次下井都有种诀别的感觉,10多年来始终如此。有一次,矿工刘顺峰跟他感叹,“挖煤的,不知道啥时候就闷在下面见不了天日了。”
“咱是大矿,安全着哩,你要落在黑心小矿主手里,早死了100回了。”乔银昌安慰道。
瞬间窒息的感觉
凌晨1点40左右,乔银昌离开工作区沿着巷道返回。临走前,刘顺峰喊了他一嗓子:“老乔啊,明个兄弟们一起喝酒呗,这几天都累得不行。”
“矿工们平日没啥爱好,下班后喜欢聚在一起喝两杯,特别是连续夜班后。”乔银昌事后说。
走到南四盘区井下候车区,滑轮吊车还没来,乔银昌靠着坑道壁坐下,等着。这时又从其他工作面来了2个矿工,其中一个是锁车工赵云祥。
乔银昌和他们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赵云祥说,听说这两天要下雪,“一下雪,山路一封,就出不去了。”另一个附和道:“是啊,还想趁着休息去趟太原呢。”
古交不大,当地人都习惯一个月抽出几天时间去太原看看。县城与太原相隔一座西铭山,2000多米的海拔,让直线距离不到30公里的两座城市变得遥远异常。
位于大山深处的古交是中国最大的主焦煤生产基地,也是吕梁山东麓的交通枢纽和商品集散地,连接着省城太原和晋西北。这里矿产丰富,当地人靠山吃山。按照古交当下探明的焦煤储量,差不多够山西全省100年的焦煤出口。
这些年财富在这个小县城迅速积聚,50万人口的县城里,外来者占到了六成。
所有财富皆因煤来,一切祸患也因煤至。
3个矿工一起等着,聊着。
“那天看电视,省里又开安全会了,王君亲自主持呢。”赵云祥说。乔银昌问:“都说了啥?”……
后面的话淹没在一声巨响中,凌晨2点20分左右,爆炸发生了。事后官方确认:爆炸地点位于南四盘区12403工作面,而乔银昌所在的工作面,距离爆炸点“大约1500米左右”,属于主要波及范围之一。
乔银昌本能的蜷缩着身子,紧紧地贴着巷道壁,片刻之后,他抬头看,发现赵云祥的帽子“都被吹飞到地了”。
赵云祥以为,“是不是那头的饮水机烧干了炸了?”
不光是乔银昌这3人,在爆炸发生后的第一时间里,正在井下工作的436名矿工,绝大多数根本就“没往瓦斯爆炸去想”。
因为这里从来都是最安全的矿。
很多矿区领导都会介绍自己的亲戚朋友来这里上班。“这里的效益好,一般工人一年都能赚个10万,保险啥的都有,关键是管理好,安全得很,从没出过事。”焦煤集团西山煤电集团公司宣传部部长莫书平告诉《中国新闻周刊》,那一天,他朋友的儿子就在井下再也没上来。
而这一次,爆炸却发生在那个最安全的地壳下面。
29岁的山西朔州人句二小已经有6年工龄。那一刻,他在南五巷内作业,“起初以为是放炮呢!”
42岁的秦贵兵,在北一盘区通风队作业,与爆炸点相距4.5千米左右,这个在井下作业已经26年的老矿工回忆,“从没有碰到过这样可怕的事故”。
乔银昌等人待的地方气浪小了些,他起身去推开巷道尽头的木门,“声音就是从那里传过来的。”
门刚打开,一股浓烟就涌了过来。
“不对!”乔银昌大喊,急退几步,喊着另外两人“快走”。那时,“呼吸已经困难起来”。
每分钟,有183立方米瓦斯涌出来
此时,句小二已经听到了采煤区调度的紧急通知:“撤离!”他开始往外跑,“心里特别害怕,什么都不想。”
次日,躺在古交矿区总医院呼吸科病房内的句小二告诉《中国新闻周刊》,当时大家感觉井下瓦斯升高,紧接着就听到调度室“往出撤”的命令,他拉着一个胖工友拼命往出跑,没跑多远,就摔倒了,随后便晕了。
秦贵兵说,屯兰矿的瓦斯含量时高时低,是个瓦斯突出矿。而作业区致命的主要是一氧化碳中毒。
每分钟,这里有183立方米瓦斯涌出来,在屯兰人眼里,这一直被看做是宝贵的资源。2005年,该矿投入190万元将燃煤锅炉改造成瓦斯锅炉,每年利用瓦斯500万立方米,节约燃煤1万吨。事发前,矿上正开始建设一座瓦斯储气柜,供给民用和发电,最终实现瓦斯全部利用。
等句小二醒来,已经是40分钟后,“可能是距离事发点远,毒气少,我才醒了过来。”醒来后,他坚持着继续往外跑,直到升井。
事后,躺在古交矿区总医院的病床上,他不停地感叹:“大难不死……”一旁的医生和几个工友都说,“这年轻的后生,还是身体好,扛过来了。”
乔银昌3个人顺着巷道往外走,神志逐渐模糊模糊。沿着9号斜坡,“烟雾逐渐小了些,顺着巷道走,半个小时后到了南二轨道。”在这里,三人戴上氧气罩,往外走,每隔50米巷壁上就有一个洒水罐,还能正常运转,平日,这些洒水罐定时往巷道内喷水,“防尘防燥,也能稀释有毒气体。”
井下的这些设备,一直都被矿工们认为是保障生命的法宝,乔银昌说,“矿上的宣传总是告诉我们,咱们拥有全国最好的井下设备,安全设置完善到位,让我们很安心。”
三个人到达井下车场时,空气好了很多,这里距离地面只有200多米,没有烟雾,很快,三人成功升井。
上到地面,矿上一片忙乱,警车,救护车在井口停成一排,穿着红色制服的搜救队员开始陆续下井。一些搜救队员则已经出井,站在一旁休整。而另一侧,一排矿工的尸体,都用蓝绿色的塑料布盖着。
这时候,乔银昌才知道,下面是瓦斯炸开了,自己的兄弟生死未卜……
搜救,搜救!
王增全是凌晨5点多带着人深入爆炸核心区的。
两个小时前,一个紧急的求救电话把他拉进了这场生死的漩涡。电话里,公司总调度语气紧急,“屯兰爆炸,紧急救援。”
王是西山煤电集团救护大队(下称西山救护大队)副大队长。
2月22日凌晨,事故发生后的一小时,井上综合调度指挥中心就已经展开了周密的救援部署。调度大厅时刻关注着井下的一切。
此时,乔银昌的那7个兄弟依旧困在井下,生死未卜。乔银昌站在井口,焦急万分,几个围拢过来的家属揪着他要人,“几个年轻的后生轮着拳头要揍我。”乔银昌说,他无言以对,干愣着。
救护大队队长刘清伟已经组织了76名搜救队员,在凌晨3时左右赶赴事发现场。“他们都具备专业的搜救技能。”王增全说。
西山救护大队有100人,分为两个中队6小队,分别部署在屯兰矿的前山和后山。
屯兰煤矿在前山有4个矿井,后山有5个矿井。此次事发矿位于前山。最先赶到现场的,是后山的两个小队,只有18人。
很快,王增全带着人也赶到了。
此时井下危机四伏。“我们是冒险进去的,得抢时间救人。”王增全说。当时井下有害气体严重超标,爆炸的冲击波造成巷道内支架不同程度受损,更危险的是,井内还存在明火和不稳定的瓦斯。
被警察劝阻开的家属不停地嚷着,那些年轻的女子,叫着自家男人的名字,有的脸上挂着泪水,有的只是皱着眉头。几个认识乔银昌的女子不停地隔着警察冲他喊:“你站那做啥,他们是你带的,你还不下去救!”
“我哪里不想下去,我没有救援设备,下去顶多撂下一条命。”乔银昌有些无奈。他围着井口边的救援队员转,不停地报出自己7位兄弟的名字,“拜托了,下去找找。”
井下,王增全他们一路上不断碰见奔逃的矿工,大多神情迷离,踉跄行走。
在405尾巷道,王增全他们发现6名矿工,气若游丝。
乔银昌蹲在地上,眼巴巴望着井口,这时,几名救援队员抬着几名遇难矿山上来,他踉跄着奔过去看,不是自己的人,他心里又是一沉,“再晚了怕是找到了也活不了了。”家属们越聚越多,哭声起伏,乔银昌背对着他们,不敢去看。
继续往里走,王增全他们看到了“最惨的”一幕,在彼此相近的3个工作区域里,62名矿工的尸体凌乱叠加,冲击波让他们的身体变了形。
爆炸来得太突然,他们中几乎没有人能成功带上随身携带的自救器氧气面罩,“死亡在一瞬间降临……”
74个道场的祭奠
22日下午,当乔银昌的7个矿工兄弟从矿井被抬出来后,人群中又一次炸开了锅。
遇难矿工的家属情绪激动,痛哭流涕,有几位几乎瘫坐在地,被亲友搀扶着送上面包车,几位工作人员说:“送到马兰去。”
马兰煤矿是另外一个矿区,距离屯兰煤矿7公里,遇难者家属部分被安置在那里的矿区招待所。另有一些则被安排在西区煤矿招待所。
对于这些死难者的家属,矿方不敢大意,按照规定,分头安置处理后事,“聚在一起不行,容易出事,分开来,每一家烧点香,做个道场。”西山煤电集团公司宣传部部长莫书生告诉《中国新闻周刊》。
事后,山西省政府安委会办公室副主任刘德正介绍,此次矿难62人为井下死亡,另有12人救出井口后不治身亡,“74个家庭断了大梁塌了天”,114人入院治疗,其中5人目前伤情较重。
一天后,屯兰矿做了人事调整,矿长、安全副矿长和总工程师都被撤职。矿长和总工程师分别由西山煤电集团副总经理和副总工程师代理,主管安全的副矿长由王增全接任。
2月23日,山西省政府安委会办公室副主任刘德正说,遇难者的赔偿标准不低于每人20万,保险理赔同时介入。屯兰煤矿每一个矿工都有两项保险,一个是工作保险,一个是意外伤害保险,目前都已经启动理赔程序。
2月24日,国务院成立事故调查组。调查组副组长、国家安监总局副局长赵铁锤介绍了事故原因的初步调查结果。赵铁锤说,从初步了解的情况看,这起事故是屯兰矿南四采区12403工作面区域发生的瓦斯爆炸事故,事故反映出该采区存在四个问题:通风管理不到位,瓦斯治理不彻底,现场管理不严格,安全措施不落实。
22日下午,乔银昌最后一次看到自己那7个矿工兄弟,“他们被抬出来,一溜躺在那儿。”          ★
http://news.sina.com.cn/c/sd/2009-02-25/134117286245.shtml
屯兰矿难的未解之谜
http://www.sina.com.cn  2009年02月25日13:41  中国新闻周刊
2月24日,临危受命的屯兰矿代总工程师杨彦群接受了《中国新闻周刊》的采访。在谈起矿难原因时,他表示:事故发生时,工作面各个探测点的监控系统正常。尤其是瓦斯监测的数据——浓度、风量和风速,在爆炸前一秒的数据与平时一样
本刊记者 / 严冬雪
文/ 李佳 李响   (发自山西古交、北京)
样板矿是怎么炼成的
“如果说西山煤电是山西循环经济的重要窗口,那么屯兰矿就是这扇窗户上最亮的那块玻璃。”对于事发矿井,2007年,《山西日报》的一篇报道说。
矿难发生后,屯兰矿所属的西山矿务局副总工程师杨彦群任屯兰矿代总工程师。2月24日,临危受命的他接受了《中国新闻周刊》的采访。
“屯兰矿是非常现代化的矿,是我工作过的最好的矿。在全省来说,也是数一数二的。”他表示。从1997年屯兰矿建好,杨彦群曾在矿上干了8年,2005年后调西山矿务局里工作。
在西山焦煤集团下的9个矿井中,诞生于20世纪90年代末的屯兰矿最年轻。与已有75年开采历史的白家庄矿相比,“还是个孩子”。但屯兰矿的产出量最高,接近500万吨的年产量让它位列西山集团矿井产量第一名。
正因如此,这场灾难更令行内人惊诧万分。“完全不可思议!”同处太原的西峪煤矿矿长郝建平说。他的煤矿年产量在100万吨,虽说也是大矿,但比屯兰的500万吨还是差得远。
郝建平说,他经常下井,从来觉得很安全,“按说屯兰在技术和安全上应该比我们好多了。”结合了汾西、霍州、西山三个矿务局的西山焦煤集团更是“现代化”和“高管理水平”的代名词。
郝建平介绍道,这几年山西的小煤矿关闭后,剩下的大矿的设备都是比较先进的。井下各点有监测仪、瓦斯员。一旦发生异常,通风科、调度室、矿长办公室同时都会有显示。
“像我们煤矿瓦斯浓度超过1%,就会有专业救护队下去排风,所以在屯兰矿这么好的井下发生这么大的事故,很让人匪夷所思。”郝建平说,“山西去年出了好几次事故,今年把防止煤矿的瓦斯爆炸列为一个重要的工作。前不久还规定煤矿的通风科长要兼任矿长助理,提高了一个级别。”
处于漩涡中心的杨彦群更是想不明白。事故发生之前,屯兰矿采取的安全管理、通风制度管理跟西山集团其他各矿都一样。“制度都有,设备也都有。这么好的矿到底为什么会出事?不光你们想知道,我们这几个人都在琢磨,上面的领导也在琢磨。”
但杨彦群也反复提到,“井下的环境时时刻刻都在变化,按说全国各大煤矿,就你出了事情,肯定是有原因的。但是一时说不清!”
这一说法遭到一些人的反对。中国矿业联合会安全评价中心的李永峰博士认为,拿常见的瓦斯爆炸来说,按中国目前的防治能力和技术水平,只要防范措施到位,瓦斯爆炸应有能力避免。而在机械化水平高达百分百、矿难事故率极其低下的南非,煤矿防爆专家赫尔姆斯·斯巴思则称,90%之上的煤矿安全事故都是人为疏忽和多种原因巧合造成的。
因此,中国煤炭新闻网上有评论认为:对屯兰煤矿来说,硬件不是问题,问题出在管理等软件上。
瓦斯浓度全国罕见
国务院调查组于2月23日成立,瓦斯浓度成为此次矿难的重点调查对象。
“在屯兰矿的井田中,目前主采的煤虽具有爆炸性,但其发火期为3~6个月。”煤矿瓦斯治理国家工程研究中心主任、安全技术及工程学科教授程远平介绍。
有资料显示,煤矿事故80%都是由瓦斯爆炸引起的。也正出于此,中国相关煤矿安全规程和技术的操作细则都对瓦斯防治提出了明确的要求及规范,并从2005年起就开始在全国推广对煤矿瓦斯进行卫星监控的系统。
屯兰矿可采煤层在古交矿区是埋藏最深的,此次事故发生在深度410米左右,而整个屯兰矿工作面最深深度为520米。事发工作面,如同屯兰矿矿区煤层的“锅底”,煤层埋藏越深, 瓦斯涌出量越大。
在事故发生后的新闻发布会上,屯兰矿调度部发布数据:屯兰矿是高瓦斯矿井,绝对瓦斯涌出量达256立方米/分钟。而根据“高瓦斯矿井”标准,40立方米/分钟以上即为高瓦斯矿井。
程远平介绍到,在中国,高瓦斯矿井主要聚集在山西。
超出高瓦斯矿井标准5倍数值的屯兰矿井,一旦局部通风机发生故障,通风机停止供风,井内瓦斯会在很短时间就达到爆炸浓度。
这一矿难因素也被杨彦群强调,“本身的瓦斯含量高,这应该是这次矿难最本质的东西。”
杨彦群介绍,出事的12403工作面从2008年4月开采,只采了不到10个月,目前掘进工作进行了大约一半。随着开采进度的推进,井内的瓦斯浓度也会逐渐升高。因此,有人质疑井里为了赶进度,盲目扩大规模,使得本来含量就极高的瓦斯浓度雪上加霜。
但杨彦群否认了产量压力:“咱们各系统的能力都很富裕,通风系统能力很富裕,抽采也比较富裕,这些都没问题,不存在产量上的压力。”
矿难发生前两个月,在《山西大同大学学报》上,山西煤炭职业技术学院采矿工程系副教授王永安发表论文,其研究对象正是事故发生地屯兰矿的事故发生点。此前,在屯兰矿通风科主管人员的陪同下,王永安考察了屯兰矿南四盘。王的论文中指出,通过观测发现,工作面的大部分钻孔因为有积水,瓦斯浓度基本在25%~35%左右,这已超出瓦斯爆炸浓度的上限15%。论文发表当月,2008年12月23日,屯兰矿地测科、科教中心对全矿各部门、各区、队主要领导进行了防治水知识培训。
令人惋惜的是,这些工作都没能阻止随后2月22日爆炸的发生。
监测数据全部正常?
根据屯兰矿内部发布的《屯兰矿井恢复通风系统方案》显示,爆炸工作面所在的南四盘通风系统造成了毁灭性破坏,损坏风桥8座、永久挡风墙10道,永久风门14道。这一破坏将严重影响通风系统的恢复。
而在通风系统恢复前,国务院调查组人员将无法下到井下调查,只能在井上查看图纸、资料。因此,调查结果何时出台还是个问号。
但仍有可供追寻的线索——
在屯兰矿这一现代化的“样板矿”中,各项数据都由计算机连续实时在线监控,源源不断地将数据记录并存入。直到爆炸发生的那一刻,线路摧毁了,数据中断。
“当时这矿井各方面系统都是正常的。”杨彦群介绍到,事故发生的时候,工作面各个探测点的监控系统非常正常。“瓦斯监测的数据,主要是浓度、风量、风速等。各项指标在爆炸前一秒的数据,都仍是正常的,与平时一样。”
“这种事故发生前,不预警是完全不可能的。”曾多次担任国务院特大瓦斯爆炸事故调查专家组组长的程远平反驳说。
程远平解释道,井下的监测数据都是点监测,不可能覆盖所有区域,也许探头存在盲区,但这对于“样板矿”屯兰矿来说,不是一个合适的理由:屯兰矿井内的探头应该是完全按照标准布局的,不存在盲区。
就在这一切看似正常的平静下,一场灾难已经酝酿成熟。                  ★
http://news.sina.com.cn/c/2009-02-25/134117286245_3.shtml
“血煤”难治,王君流泪
http://www.sina.com.cn  2009年02月25日13:41  中国新闻周刊
主政山西的王君在2009年注定要直面更多难题,用“内忧外患”来形容他的境况并不为过。“内忧”是该省严峻的安全形势,“外患”则是全球金融危机对山西煤、焦、铁、电等传统支柱产业的重创
文/王婧 傅艺明
74人死——这是2009年中国第一起特别重大安全生产事故。中小煤矿事故频发并不是新闻,但这一次,事故发生在了山西省的“样板矿”上。屯兰从2004年以来一直保持了“百万吨死亡率为零的纪录”,被誉为“煤炭工业的样板工程”。
2月19日——事故发生前3天,山西省省长王君在2009年山西安全生产会上感言:“我们已经哭不起了。”而当王君出现在屯兰矿事故现场,他眼含热泪哽咽了一分钟。
王君是在2008年3月20日被任命为国家安全生产监督管理总局局长的。在煤炭基层干了20年的他,先后在江西和中华全国供销合作总社历任要职,最终又回到了自己熟悉的行业。6个月后,他临危受命,主政这块熟悉的土地——山西。
在官方的整顿下,中国每年矿难死亡人数已从2004年的6027人下降到2008年的3200人。另一个事实却是,随着国内对于一系列中小煤矿的停产整顿,人们视野中的矿难阴影正在从小煤窑向国有大矿转移。
“山西不能不采煤,否则中国的经济就要瘫痪”。山西省副省长牛仁亮曾如是表示煤炭对山西进而对全国的意义。2008年,全国煤炭产量完成27.16亿吨。山西占全国总煤炭产量的1/4,各省煤炭的需求70%是来自山西。
煤炭,成就了山西,也困住了山西。煤焦铁这个“黑三角”经济链,在山西整体经济的比重超过了80%。官方资料显示,山西省的GDP从2000年至今翻了4倍。
与此同时,这里每年都伴随着上百起的矿难。
山西面临着两难选择,明明知道每年6亿吨的煤炭产量已经是资源和环境承受力的极限,但不管谁当省长,都不敢说少产1亿吨煤。因为这是国家的需要,已经形成的市场平衡不容失控。
治理矿难成为山西省历任省长必须面对的难题。从2004年临汾试点起,历任省长一直不遗余力地推行治本之策——整合煤炭资源。前省长孟学农就试图在服务业和循环经济上下功夫,开通山西经济发展的新局面,但宏愿尚未实施,孟学农就引咎辞职。
舆论认为,由担任安监总局局长的王君出任山西省省长,就是想凭借他的业内经验摘掉“事故大省”的帽子。
显然,王君也不想辜负众望。在上任之初,这位个性官员就表示“宁听骂声,不听哭声”。
煤炭市场的变化为王君整顿“血煤”带来了有利时机。2008年8月份以来,受经济危机的影响,煤价下跌。到了四季度,煤炭价格更是进入跳水阶段,山西不少煤矿被迫关停。到了12月,国内煤炭均价已经比此前缩水了1/5。
王君治理矿难的铁腕并未因煤炭市场的走低而放松。他上台后,首先为山西省内有矿市县选配了98名煤矿安全专家作为市县长助理。这些专家,旨在加强政府对基层安全的领导监管,形成专家治矿山和行家抓安全的长效机制。
紧接着,山西煤炭工业局发出通知,再度要求各国有重点煤炭集团公司采取措施适量减产。在茅于轼看来,“减产对中国经济一定是有影响的,但是环境好了,对中国而言,总的效益是好的。”
但一系列的治煤手段依旧没有刹住重大事故的车。
厦门大学中国能源经济研究中心主任林伯强在接受《中国新闻周刊》记者采访时说:“中国的煤炭安全始终是一个隐患,那么多人一年挖矿27亿吨,不出事儿是不可能的。”
山西省副省长牛仁亮曾对媒体称,山西产煤百万吨死亡率低于全国,2008年8月的数字是0.5,比全国低50%。此言论一出,引起了国内广泛关注。人们普遍质疑不能只关心发生率,而忽略矿难背后的死亡人数。
建国以来发生的特大矿难,山西占到了多半。这里发生的每一次矿难都会触动所有人的神经。主政山西的王君在2009年注定要直面更多难题,用“内忧外患”来形容他的境况并不为过。“内忧”是该省严峻的安全形势,“外患”则是全球金融危机对山西煤、焦、铁、电等传统支柱产业的重创。
山西省的煤炭产量自2008年10月份开始下降,10月份下降了15.53%,11月份下降了20.51%。
2009年山西省在下达的1月原煤生产计划上,各大煤企原煤计划生产总量与去年同期相比减少了三成以上。
在1月11日开幕的山西省两会上,王君作的省政府报告给出了山西今明两年总计1万亿的投资计划,其中公路2500亿、铁路投资2000亿、电力1000亿、大型现代化矿井建设500亿、农村公共事业500亿、保障性住房500亿、大型现代化矿井建设500亿、企业技改和产业结构调整500亿等等。
一位煤炭行业研究员在接受《中国新闻周刊》采访时表示,钢铁和建材行业对煤炭需求巨大,仅次于发电企业,因此投资计划中对钢铁和建材行业的拉动作用一定会蔓延至煤炭行业。
这似乎也预示着,山西省的煤炭行业又将进入一个上升阶段,而矿难的隐患,将更不容忽视。                         ★
中字头海外矿山为何矿难少
http://www.sina.com.cn  2009年02月26日08:18  四川新闻网-成都商报
作者:鲁宁
山西屯兰矿难刷新14月来一次矿难死亡人数之最,中央主要领导就抢险和善后作出批示,副总理张德江赶赴现场督阵指挥。事至此,再就安全生产积重难返、官员问责之类话题作深层次评析,恐怕已难引起众人共鸣。
针对屯兰矿难之殇,又有舆论主张学习借鉴国外矿山安全的制度、做法、管控经验、事前防患举措。只是,中外之间“水土不服”,就算照搬照抄洋人那一套,其结果也往往南橘北枳。举个例子,1980年代初,国内就大规模引进和植入日本的全面质量管理经验,其中就有安全生产防控的一整套做法,但学了20多年,现状摆那儿,不说也罢。
不少专家、学者、时评作者从不同视角撰文拷问国内有关机构,国外也开矿,为何人家很少有死人事故发生。这般拷问多半也属白问,就是有人能作答也解决不了实际问题。笔者以为,不妨把拷问的口子缩小为“'中字头’海外矿山为何矿难少”,把成因搞清楚,国内或许能有所借鉴。
查询公开资料可知,自1990年代中期后,先国有资本后民营资本,中国开始在全球范围内参股、控股、全资收购、独资新建各类矿山已超过200余座(处),主要集中于铜等有色金属开采以及煤等能源开采两大类,“中字号”矿山散布于南美、加勒比、澳洲、非洲、东北亚、东南亚等地。到目前为止,不能说“中字号”矿山座座经营有方,但有一点很令人称奇:不论其规模大小,国营还是民营,都很少发生伤人的安全事故,死人事故更难听闻。
这些“安全成绩”是如何创下的?面上原因无外乎这么几条:尊重生命重于开采利润的理念;安全生产措施扎实,若经评估预期开采利润不及安全生产投入,资方领不出开采证;法律条款细密且执行过程不打折令资方很少有空隙可钻;矿工维权组织履职不玩虚活且社会地位高被资方所敬畏;一旦出现矿工死、伤、残,除法律责任追究没完没了外,舆论也对资方“纠缠不休”;最后一条,因安全保障不到位导致死、伤、残,赔偿足以令资方剥掉一层皮甚至倾家荡产、被剥夺开矿资格。新世纪初,在南美某国的“中字号”铜矿就吃过这样的“大亏”。
坦率言之,以上六条,有些受国情所限,国内矿山安全监管一时半会儿还学不了或学不好,但至少最后一条借鉴起来难度并不是太大。从前年起,国内矿难死亡赔偿已调高至每人20万元。这个标准依然太低,若伤亡赔偿达致矿主心痛直至倾家荡产的地步,那么国内矿山安全的难局至少在治标层面将会有所改观。就看有没有这个决心。
http://news.sina.com.cn/pl/2009-02-26/081817292276.shtml
【屯兰矿难】屯兰矿难难辞人祸因素
《财经》记者 朱弢 王和岩     [2009年02月25日 08:08]
国务院事故调查组初步调查结果认为,屯兰煤矿在通风管理、瓦斯治理、现场管理等方面皆存在问题
【《财经网》专稿/记者 朱弢 王和岩 发自山西古交】尽管事故发生的具体原因尚待进一步查实,但国务院事故调查组初步调查结果显示,造成74人丧生的“2·22”山西屯兰矿难,应该是一起责任事故。
国务院事故调查组副组长、国家安监总局副局长、煤矿安监局局长赵铁锤2月24日表示,对山西屯兰“2·22”矿难的初步调查显示,发生瓦斯爆炸的屯兰煤矿南四采区12403工作面存在多个问题:通风管理不到位,瓦斯治理不彻底,现场管理不严格,安全措施不落实。
赵铁锤是在当天召开的矿难调查组的全体会议上,做出上述表述的。但他没有公布事故调查的具体细节。
据《财经》记者了解,发生事故的屯兰煤矿为国有大矿,因为其具有高瓦斯的特点,多年来在瓦斯治理方面积累了丰富经验。同时,屯兰煤矿配备了KJ-90监控系统,这是一套由屯兰煤矿与重庆煤炭研究院共同开发的瓦斯监控系统。据称,这套系统所使用的技术相当先进,已被国内多家煤矿采用。
因此,如果按照管理规定操作,是不可能发生瓦斯爆炸事故的。
一位在屯兰煤矿工作了六年的瓦斯员告诉《财经》记者,该矿井下所有作业地点均安装了瓦斯探头,井下带班工头和瓦斯员身上也配备了瓦斯监测设备。而瓦斯员的主要工作便是巡查各个瓦斯探头,以保证它们正常工作。
在屯兰这样的高瓦斯煤矿,瓦斯监测探头会发挥很大的作用。据称,这些监测设备十分灵敏,空气中只要存在稀薄的瓦斯成分即会报警。如果探头监测到井下的瓦斯浓度接近危险限值,周边设备便会自动断电,以防止瓦斯遇上电火花,造成爆炸。
前述在屯兰煤矿工作六年的瓦斯员称,过去采矿中,井下也经常会遇见瓦斯大量涌出的情况。按照操作规程,在这种情况下,将采取逐步推进的方式进行作业,每推进一些,都要停工一段时间,通过通风和抽取的方式令作业面内的瓦斯散去。
据该瓦斯员介绍,“2·22”事故发生时,仅北一盘区内,就有11名瓦斯员。不过,发生爆炸的南四盘区的瓦斯员数量比北一盘区稍少一些。
除此之外,井下的通风系统在防止瓦斯事故方面也是十分重要。在屯兰矿,通风科为该矿的一个重要部门,通过向井下送风,并使用专门设置抽取井下瓦斯的办法,使得井下的瓦斯不至于大聚集。而抽出的瓦斯则可以用于供暖锅炉,实现废物利用。在西山煤电集团的网页上,屯兰矿的这些做法被作为经验进行图文并茂的展示。
由此可知,无论是瓦斯监测还是井下通风,在这两个防范瓦斯事故的主要手段上,屯兰煤矿都有硬件保障,如无人为因素,很难导致事故发生。
有知情人士向《财经》记者透露,此次屯兰矿瓦斯爆炸是由于井下人员违规操作,致使瓦斯探头失灵所致。还有说法称,瓦斯监测系统报警后,通风设备没有及时投入工作,也是事故的原因之一。不过,这些说法还有待官方进一步调查证实。■
屯兰矿难:“安监省长”的累与痛
作者: 南方周末记者 马昌博 实习生 魏頔 发自北京 2009-02-25 23:17:32
来源:南方周末
2月20日,山西省安全生产工作会议,王君说出了一句现在被广泛提及的话:“我们已经哭不起了”。仅仅几天后,王君泪洒屯兰矿事故调查会。
2月24日,王君表态代表山西向中央做出深刻检查。这不禁让人想起了王的前任们,“深刻检查”,几乎是几任山西省省长共同的宿命。
无论大会小会,王君有机会就讲安全生产。煤炭专家出身的王君,调研问题细致到包括设备、操作等繁琐层面;出台的相关检查制度,技术细节详细之至。他曾斥责某地事故责任者,“犯错不要犯得技术含量太低”。
在事发前两天的2月20日,山西煤监局太原分局已经准备对辖区各矿井开展“瓦斯治理”重点监察活动,首先就是对屯兰矿所属的西山煤电集团各矿井进行监察,速度是一天一座矿井。
此前在山西,地方官员都喜欢任职产煤市县,因为财政收入丰裕。而现在,产煤市县官员开始羡慕无煤市县同僚,至少无天天担心矿难之虞。“在一些地方,往往是最新被提拔的官员分管安全”。
痼疾难除的矿难已经成为山西发展一个重要的牵制因素。“安全成本和生态成本已经到了极限”。“山西对这种动荡已经不堪承受”。
最新的数据显示,山西去年“煤炭生产百万吨死亡率”为0.47,比上年剧降37%。
先进、安全,曾是屯兰矿引以为豪的资本 图/翁洹
2月24日,山西省委副书记、省长王君流泪向死难矿工及矿工家属致歉。 图/新华社记者 金良快
王君的2月22日
当山西省省长王君哽咽着向屯兰矿遇难矿工和家属道歉时,其悲情色彩一如他所主政的三晋大地。这是王君在山西的第二次流泪,上一次是王在春节期间,看望“9·8襄汾溃坝”事故遇难者家属时。
这位新科省长长达一分钟的哽咽随后被广泛报道,成为“晋官难做”的最新注脚,而听闻此事的一位山西官员对本报记者说自己那一刻“感慨与心酸”。
在不久前的除夕,他曾来到了与屯兰矿同属西山煤电集团的西山官地矿。对于一个省长来说,在除夕的看望显然是异常重视的姿态。在场者回忆,王君还为矿工们带上了象征平安的平安结,然而良好的祈愿终未能挡住矿难的发生。
矿难前的2月20日,山西省安全生产工作会议举行。知情者说,在往年,这一会议都是由副省长出面,而且会期只有半天。今年王君亲自参加,开了整整一天,最后还因时间紧张取消了副省长和相关厅长的发言。
与会者对南方周末记者说,神情严肃的王君在会上多次打断汇报者谈成绩的言语,要求只说“要怎么做”。“发生事故了,还讲什么宏图大业?如果小煤窑问题都解决不了,明年就不用开这个会了。”王说,一些话我已经讲了几个月。
也是在那次会上,王君说出了一句现在被广泛提及的话:“我们已经哭不起了。”
与会者回忆,其时有在座的山西官员说听省长如此表态忍不住想掉泪。没想到几天后,掉泪的,是告诫者王君。
2月22日,矿难骤然而至。救援现场的知情者对南方周末记者描述,紧急赶赴的山西官员们在焦虑地议论两个话题:第一是前两天刚开了安全生产会议,结果省长话音未落,就发生了特大事故;其二是之前都是小煤矿发生事故,而这次,居然是屯兰矿这种大型现代化国有矿。
此前,屯兰矿曾经被看作山西煤企中“窗户上最亮的那块玻璃”,因连续多年未发生伤亡事故,“没有一块煤是带血的”。现在,血煤再现。
这给已然重重压力下的山西官员们带来的沮丧和无奈感是显然的。就在省长王君哽咽之前,接受南方周末记者采访的一位山西省政府官员已经用“想哭”来形容自己的感受,而另一位受访的山西厅级官员的回答则是“欲哭无泪,欲言无语”。
无论如何无奈,对王君来说,最现实的,只有救人。知情者说,2月22日凌晨矿难发生后不久,焦急的王君亲自叫醒了山西省卫生厅厅长,要求调集专家和设备。
事后,新任国家安监总局局长骆琳对山西的营救措施给予了“及时、有力”的评价,这对曾是骆琳前任的王君来说,算是一种苦涩的肯定。此前在救援现场有人提起说,想不到骆琳履新后第一次处理特大矿难事故,就是到山西。
但是要做的终究要做,2月24日的会议上,王君表态代表山西向中央做出深刻检查。这不禁让人想起了王的前任们,而做“深刻检查”,几乎是几任山西省省长共同的宿命。
最后的办法?
去年9月,正在调查“山西襄汾溃坝事故”的国家安监总局局长王君就地转为山西省代省长,代替请辞的原省长孟学农。
舆论甚至认为这是“最后的办法”。“他干了多年煤矿,而且是从安监总局局长任上调来,从调任干部的手段上讲确实已经用到极致。”接受南方周末记者采访的山西省府官员说。甚至王君本身是山西人的特点也被认为是有“可以更多怀着对家乡父老的感情”这样的考虑,因为王君算是“回家”了。
与省长任免时一般只是中组部副部长到场的惯例不同,在任免现场的,还有中组部部长李源潮和监察部部长马馼。
王当时表态说,要把“维护人民生命财产安全放在高于一切的位置,把安全发展的理念贯穿渗透到经济社会发展的全过程”。
第二天,山西安全生产座谈会连夜召开,此后的半个月里,类似的会议王君召开了5次。“明摆着的,他的压力很大。”一位山西的厅级官员对本报记者说。
刚开始,王君只能用一些传统手法,比如对山西全省矿山企业安全生产进行为期12天的专项督查,督查报告后来被全部公开,问题惊人。而在一些重点区域,当地政府对拟关闭煤矿实行24小时死看硬守。
几天前,身为安监总局局长的王君刚刚斥责了不负责任的山西官员,而现在,他成为这个省份的领导者。很明显,王君是焦虑的,他要求山西官员对待安全问题,“要清醒、清醒、再清醒,过细、过细、再过细,扎实、扎实、再扎实。”随后的10月份,他在全省范围内又发动了为期一年的安全生产隐患大排查。“他有机会都会讲安全生产,无论大会小会,几乎是学生做功课的态度。”上述省府官员说。
王君强调说,“抓经济发展是政绩,抓安全生产也是政绩”,为此修改新的考核标准,把安全发展目标作为“一触即死”的“高压线”。
他也发动了一场名为“山西省集中开展煤焦领域反腐败专项斗争”的清查活动,而他在事故责任处理中也将企业主和地方官员绑在了一个“战车”上,推行“两个主体责任”制度。在临汾,发生10人以上矿难书记县长将被撤职。而山西另外的新规定是,举报矿难,最高可获5万元的奖励,这看起来更像一场“人民战争”。
与之前不同,煤炭专家出身的王君,有很明显的“技术派风格”。山西省政府的相关官员说,他下去调研都是问很细致的问题,包括设备、操作等繁琐层面。而王君领导下出台的相关检查制度,技术细节详细之至。知情人说,王君曾斥责某地事故责任者,大意说“犯错不要犯得技术含量太低”。
出身科班的王君对专家显然是信任的。从11月开始,王君决定为各市和所有产煤县选配市、县(市、区)长的“安全助理”,他们都是煤矿行业中的安全专家。知情人说,这些人都是请专家出题,王君亲自审核的。
他在年初的《政府工作报告》中说,“人的生命最为宝贵”,而《山西省人民政府关于2009年安全生产工作的意见》中专门提出,专项整治“宁严毋宽,宁紧毋松”。
事实上,王君不能说不兢兢业业。作为曾经的煤矿通风区技术员,王对通风和瓦斯尤为看重,相关谈话散见于各种记录。而南方周末记者了解的是,甚至在事发前两天的2月20日,山西煤监局太原分局已经准备对辖区各矿井开展“瓦斯治理”重点监察活动,首先就是对屯兰矿所属的西山煤电集团各矿井进行监察,速度是一天一座矿井。
两天后,屯兰矿发生瓦斯爆炸。安监总局官员说,屯兰矿“采区通风管理不到位,瓦斯治理不彻底”。山西当地官员事后曾对本报记者不无感慨地说,山西是“尽人事听天命”。
重压下的官场逻辑
一些山西官员难掩沮丧,“在监管行政手段上,能用的几乎到头了。”上述山西省府官员说。
几年来,山西针对官员在安全生产上的各种问责风暴一直未停。最典型的则是山西临汾,从黑砖窑到洪洞矿难,市县领导多有落马。临汾某县县长甚至说在山西为官“已属高危行业”,搞不好就要锒铛入狱。
在山西,各种“排查”和“专项整治”有时几乎可以续接不断。“安全方面压力太大了,在一些地方,官员都不想分管,往往是最新被提拔的官员分管安全。”上述厅级官员说。现在山西的制度是“问责前置”,就是就算没发生事故,但是如果查出有隐患,一样要处理。
南方周末记者采访的山西某产煤大市的市委书记说自己“每天都提心吊胆,如履薄冰”,“一个是安全,一个是信访,这都是可以处理干部的,谁敢不重视?”
重压之下,一些固有逻辑也发生变化。此前在山西,地方官员都喜欢在产煤的市县,因为这样财政收入丰裕。而现在,一些产煤市县的官员开始羡慕无煤市县的同僚,至少无天天担心矿难之虞。
“尤其是年轻的或者前程比较'远大’的干部。现在不是发生事故找个理由就可以搪塞的时代了。严抓安全生产可能会影响当地的GDP,但是就算因此升迁慢些,至少比退步甚至被拿下强。”
此前的外界担心,关停一些小煤矿是否山西大多数官员的想法,但本报记者采访的相关官员说,大家的看法“真是一致的”。
“我们开始意识到煤矿对于山西来说没有原先认为的那么多好处。我们在煤炭开采上的各种成本,包括安全成本和生态成本已经到了极限,这么高的付出,实际上我们是吃亏的。”
而对地方官员来说,在目前煤炭价格猛跌的情况下,安全事故导致的政治风险和该地区能获得的经济利益也并不对称。
没有人不期望打破矿难痼疾。事实上,山西在“十一五”期间布局了很多大的发展思路,但是发展进程屡次被爆发的严重矿难打断,痼疾难除的矿难已经成为山西发展一个重要的牵制因素。“你不可能老换人,从这个省长到那个省长光认人都要几个月,山西对这种动荡已经不堪承受。”上述官员说。
山西目前的一个思路是,通过大型煤矿企业兼并重组中小煤矿,关小建大,提高煤矿安全保障程度。这种“国进民退”的形式,被认为有利于煤炭安全生产和山西煤炭企业在定价上的话语权。
事实上,对于王君来说,目前的大环境要好于前几年。一个重要的背景就是煤炭价格的下降,这对山西的经济虽然有影响,但也减少了王君对山西煤企重组和安全整治的阻力。
最新的数据显示,山西去年“煤炭生产百万吨死亡率”为0.47,比上年剧降37%。
此前的5个月中,尤其是年关产煤高峰时,除发生几起死亡人数在10人以下的矿难事故外,山西几乎没有发生特大矿难事故,除了高压治理以及很多煤矿的关停外,国有大矿自身的减产,也是原因之一。
毫无悬念的是,治理矿难顽疾,还需要给王君更多的时间。这位省长曾说自己“宁听骂声,不听哭声”,而公众关心的是,这位当众哽咽的省长,此后能否再也没有因此而哭的机会。
(孙维晨对本文亦有贡献)
http://www.infzm.com/content/24512
为什么会是“屯兰”?
作者: 南方周末综合信息报道 特约撰稿 李斯特 2009-02-25 23:26:41 来源:南方周末
屯兰矿,自2004年以来一直保持百万吨产出死亡率为零,西山煤电集团2008年安全检查排名第一,装有先进的KJ-90瓦斯探测与自动断电保护系统,被称为“没有一块煤是带血的”。
而事故在最不可能的地方发生。爆炸前,瓦斯监控数据一切正常毫无征兆。在最高检调查人员追问“监控系统为何没有报警”时,相关责任人回答“不知道原因”。无论系统和设备再先进,人的因素才是最关键的那一环。巨大的灾难,正是从这一环上最微小的疏忽酝酿而成。
在很多行内人士看来,“安全标杆”屯兰矿“不可能出事” 图/翁洹
爆源:12403工作面
凌晨2点20分,值班员突然发现,井下瓦斯监控系统的信号中断了,不再有任何数据传来。而此前监控数据一切正常毫无征兆。
事故发生前,屯兰煤矿矿工秦艳强并没有留意到任何异常情况。他和8名综掘队的工友在2月21日傍晚7点半下井,“该咋干咋干”,直到第二天凌晨,远处传来隆隆闷响声——爆炸了。
就在这之前,他们所在的南四盘区12405工作面突然跳闸停电,皮带停止了转动。九盏头灯在漆黑的深井中射出昏黄的光柱,工作面一片寂静。秦艳强注意到,为工作面送风的风机依然在运转中。
“工作面偶尔停电是正常的事情。”当晚在井下南三盘区变电所当班的内维队职工王冠东说,短路、过流和故障都会导致工作面停电,但对矿井安全至关重要的风机会一直运转:风机采用双回路运行,即便万一某个回路损坏,另一个也会同时启用。
电还没有来,等来的却是巨响声。巨响来自与12405工作面相邻的12403工作面,两处相距不过两公里。30岁的秦艳强突然发现,刚才还在黑暗中运转的风机,停工了。
同时停工的还有他的两只耳朵,他被巨响临时震聋了。来屯兰矿不过一年多的秦艳强,虽然此前从未有类似经历,但他意识到一直以来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第一直觉涌了上来:瓦斯爆炸!
头灯的光柱中巷道里烟尘弥漫,一片朦胧。秦艳强下意识打开自救器罩在口鼻,沿着皮带九名矿工一路狂奔。
与此同时,屯兰煤矿办公楼,生产调度指挥中心。凌晨2点20分,值班员突然发现,井下瓦斯监控系统的信号中断了,不再有任何数据传来。而此前监控数据一切正常毫无征兆。在他们派人调查原因时,3分钟后,值班室接到了梁庄风机房的电话,南四盘区的一个防爆门被冲开。原因随后被确认:井下瓦斯爆炸事故发生。
2点半左右,王冠东接到了井上值班的内维队队长的电话。电话里他被通知立即切断电源,因为“出事了”。王冠东负责井下九个变电所中的一个,断电是担心电源引发新的爆炸。随后他闻到了一股火药味,视野里空气混浊,烟尘蒙蒙。给井上电话汇报后,他得到了撤离的许可。
同在南三盘区,李成生所在开拓队的安全员发现,巷道里突然没有了风。这是危险的征兆,队伍马上撤离。跑了300多米后,停电了。自救器只能维持正常呼吸40分钟。跑了六七百米后,瓦斯员就在李成生面前晕倒了。有个人过去拽他,自己也瘫倒在地。一路上李成生晕倒了三四次,每次摔倒在地面醒来,喘口气接着艰难前行。
黑暗里什么也看不见,矿灯无法指引逃生的方向。在离矿口大约一公里的地方,李成生和工友找到一处水管,他们用水打湿衣服罩在口鼻上扶着巷壁往前走,碰到的一位矿工问他是不是去救人,他告诉对方是要升井逃生,对方告诉他:方向走反了。四位工友互相搀扶,折返回头跌跌撞撞最后终于走到了矿井口。
和秦艳强一个队的牛森平,事发时慌乱中一时忘记了自救器,在奔跑了五六百米之后他晕倒在地,直到晕倒都没有感觉。当天早晨醒来时,他发现自己躺在医院的病床上,头部一阵阵疼痛。至今他不知道是谁将他背了出来,没有人来告诉他如何侥幸生还。
秦艳强、王冠东、李成生和其他共362名工友同样侥幸生还;当时井下一共有矿工436人,他们同在井下的另外74名工友,最终未能逃出生天。
“最亮的那块玻璃”碎了
屯兰矿配备有先进的KJ-90瓦斯监控系统,当探测点瓦斯浓度达到0.8%时系统会报警,达到1%则自动断电停止生产。事故发生前,系统刚刚升级为KJ—90NB型。
如今躺在屯兰矿区总医院七楼的病房里,王冠东依然“想不到矿井会出事”。他在1992年就来屯兰煤矿工作,知道这是一座“现代化标准矿井”,自1997年投产以来从未发生这样的事故,在他的意识里,这里“不可能出事”。
屯兰煤矿位于山西古交,距古交城约六公里。古交隶属太原,在产煤大省山西,事发前,屯兰矿一直是其它煤矿的标杆,以现代化和安全性著称。2007年1月《山西日报》一篇报道中称,“如果说西山煤电是山西循环经济的重要窗口,那么屯兰矿就是这扇窗户上最亮的那块玻璃。”
该矿现核定年生产能力为500万吨,并配有相应生产能力的现代化选煤厂。矿厂于1997年10月31日试生产,矿井资源充足,煤质优良,工艺先进,装备精良。它属于山西焦煤集团旗下的西山煤电集团公司。山西焦煤集团是中国目前规模最大、煤种最全、煤质优良的炼焦煤生产企业。2004年以来屯兰一直保持了百万吨死亡率为零的纪录,这在这个事故频发的煤矿领域并不多见,《山西日报》在上述报道中称之为“没有一块煤是带血的”。
2月22日傍晚,屯兰矿现场,煤矿口武警一字排开,大门外救护车整齐排放,救援队员们进进出出,满是油污的脸上露着倦容,“安全生产”的字样遍及煤矿的每个角落。由于是高瓦斯矿井,屯兰矿对于瓦斯治理犹为重视,治理经验丰富,但事故原因却恰恰为瓦斯爆炸。
资料表明,屯兰矿配备有KJ-90监控系统,在井下所有作业地点均安装了瓦斯探头,并定期校验,确保灵敏可靠。该系统为2000年屯兰矿与重庆煤科院共同研究开发,并在2001年上半年进行全面安装。该矿前任矿长王绍进2005年接受《科技日报》采访时称,当探测点瓦斯浓度达到0.8%时系统会报警,达到1%则自动断电,停止生产,而瓦斯爆炸的浓度范围在5%—16%。另外,配合地面瓦斯抽放系统进行本煤层、上邻近层和采空区综合抽放,“形成了一套有效防治瓦斯的安全管理措施”。
事发前该系统刚刚完成升级改造。西山煤电集团网站2月17日刊登文章称,经过三个月的紧张施工,屯兰矿已将KJ—90系统升级为KJ—90NB型,改造后的系统可同时监控井下瓦斯浓度、风速、负压和环境等,通过调试达到国家相关标准。
其他方面的信息也表明事故发生的不可思议。一位受访的西山煤电工作人员称,由于钢厂产量下滑,焦煤目前处于供过于求的局面,因而煤矿并没有生产压力;2月份被屯兰矿作为抓好安全生产的关键月;在去年全集团的28个生产矿井的安全检查中,屯兰矿排名第一。安全一直是这座煤矿引以自豪的一部分,“似乎这里是最不可能发生矿难的地方”。
就在2月20日,山西全省的安全生产工作会议刚刚在太原举行。会上,履新山西不久的省长王君感言,“我们已经哭不起了……宁听骂声,不听哭声。”孰料不过两天,矿难又起,而且是在“最不可能发生的地方”。
国家一级应急预案随之紧急启动。2月22日,国务院副总理张德江赶赴屯兰,并在当晚11点至次日凌晨举行现场会议。一位与会人士介绍,听取汇报后,张德江说,这么多矿工不幸遇难,矿长、总工程师责无旁贷,分管安监工作的矿领导责任更大,“该免的要免,该撤的就要撤”。
在此背景下,当天深夜,西山煤电集团作出紧急决定,免去矿长尹根成和总工程师张文昌的职务,同时,分管安全工作的副矿长潘国平被撤职。
所有的预防都失效了
在回答最高检检察员 “为什么瓦斯超标监控系统未能报警”时,西山煤电集团公司总经理张能虎称“不知道原因”。
事发后,被免去职务的矿长尹根成和总工程师的手机一直无人接听。
知情人士介绍,今年47岁的尹根成作为西山煤电集团学历最高的矿长,被认为是“不可多得的技术人才”。他是北京科技大学土木与环境工程学院2003级博士生,出身于煤矿专业,此前曾担任西曲煤矿安监处处长,十多年前履新屯兰矿安全副矿长、生产副矿长,数年前转任矿长。屯兰矿在世界上第一家采用的“大断面支护”煤矿开采技术项目,即是由尹根成带头攻关研发而成,该技术曾获得“国家科技进步一等奖”。
此外,一个背景是,事发前一个月,屯兰矿领导班子刚刚进行调整。新任党委书记常俊杰从外“空降”;矿长尹根成同时被安排调动,并进行了公示,其新职位为集团公司分管科技的处长,享受副局级待遇。但该任命在公示后不了了之,尹根成最后留任矿长。
2月24日,国务院宣布“屯兰矿难”调查组成立,国家安监总局局长骆琳担任调查组组长。接近调查组的人士对记者说,至事故发生时,屯兰矿生产调度指挥中心的监控系统上,没有任何异常情况,并没有瓦斯超标的警报发出,已知的资料无法显示事故为何以及如何发生。也就是说,被寄予厚望的先进设备“失灵”了。
上述西山煤矿受访人士说,瓦斯爆炸需同时满足明火、瓦斯浓度和通风三项。因为摩擦、撞击、设备故障或电器使用都可能导致火花,相对不易监控,故而煤矿的防控重点在于瓦斯浓度和通风状况。
此前一日,最高人民检察院渎职侵权检察厅副厅级检察员杨书文带队抵达古交,重点调查事故背后是否存在玩忽职守、滥用职权等职务犯罪。当天下午的会议上,在回答杨书文“为什么瓦斯超标监控系统未能报警”时,西山煤电集团公司总经理张能虎称“不知道原因”。
由于自然状态下的瓦斯无色无味,井下工作时,瓦斯员和带班队长都会随身带有便携式瓦斯检测仪,浓度一旦超标即会报警;加上矿方所称的瓦斯探头,对瓦斯的监控应该不成问题。“瓦斯监控仪器如果起作用断电保护了,怎么会发生瓦斯爆炸?”
而对于高瓦斯矿井,“风就是工人的命”,通风良好就不会导致瓦斯聚集。也就是说,上述两方面只要其中任何一个起作用,事故就可能避免发生。但所有的预防措施都失效了。
“这就是说操作中肯定有不到位的地方:探头没有装过去;现场存在疏忽;通风或出现盲点等等,归根结底是人的问题,人的责任。”上述矿方人士说。
新华社报道亦称,业内人士认为:“只要按照有关安全生产的操作规程工作,就不会发生瓦斯爆炸事故,但凡发生这样的事故,一定是存在违规操作。”
而在这个高瓦斯矿井,任何微小的失误导致的结果都是致命的。
屯兰伤逝
遇难矿工中,有众多上班不到半年的年轻人和技校实习生。
2月24日,在国务院屯兰矿“2·22”特别重大瓦斯事故调查组会议上,副组长、国家安监总局副局长赵铁锤说,据初步了解,事故反映采区通风管理不到位,瓦斯治理不彻底,现场管理不严格,安全措施不落实。
就通风问题,2月24日下午在电话中,屯兰矿通风科科长张永安回应说,调查组是从上述四个方面查找原因,通风方面是否有问题,调查最后会有结论,随后挂掉电话。
“山西省焦煤集团屯兰矿作为安全生产基础条件相对较好的国有重点煤矿,发生了一起不应该发生的特别重大瓦斯事故。这次事故死亡人数多、损失惨重,教训极为深刻。”赵铁锤表示,对于这起事故原因,事故调查组在下井勘查后还要深入分析认定。
按要求,在规定的期限内要完成事故调查报告并提交国务院审批,同时,报告应对事故责任者提出处理建议,包括党政纪处分、行政处罚,构成犯罪的移送司法机关。
目前,四处赶来的家属们被安排在古交小城各处宾馆和招待所中,宾馆楼道内时闻哭声。按当地风俗,失去亲属后亲人会随身系带红布以寄哀思,2月23日记者离开矿区总医院太平间时,武警把守的太平间铁栅门上,丝丝红布带在风中飘零。
除却家属,矿工们对工友的不幸难以释怀。矿难发生后,开拓二队的队长田小勇和两名同事下井救出三名队友,该队10名矿工均获生还。谈到事故时他忍恸不禁:“对本队,小勇对得起兄弟;但对屯兰矿,失去74名同事是一种伤痛……”
许多悲伤的家属难以接受的是,74名遇难者中有众多上班不到半年的年轻人和技校实习生,他们刚刚开始工作,“好年华刚开始却到了头”。一位年轻人说:“我今天哭了三次……跑了5家医院,死了2个朋友,都刚20岁,一个朋友还在住院。这种痛谁能感受……3个同学的家长已经死了,他们像疯了一样……”另一位技校生则失去了6名去年9月才开始在屯兰矿实习的同学。
本报截稿时,传来消息,屯兰矿救护队又找到3名遇难者,死亡人员上升至77名,仍有1人下落不明。
http://www.infzm.com/content/24516
如何破除山西省长们的宿命
日期:[2009年2月28日]  版次:[AA23]  版名:[个论]  稿源:[南方都市报]
■中国观察之于建嵘专栏
山西省长王君泪洒屯兰矿事故调查会,是最近各类媒体的热点新闻。据南方周末报道,煤炭专家出身、前国家安监总局局长王君,自去年9月因“山西襄汾溃坝事故”接替请辞的原省长孟学农而成为山西省长后,无论大会小会,有机会就讲安全生产;他深入矿山调查研究,调研问题细致到包括设备、操作等繁琐层面;出台的相关检查制度,技术细节详细之至;他还组织对山西全省矿山企业安全生产进行为期12天的专项督查,督查报告后来被全部公开;他发动了一场名为“山西省集中开展煤焦领域反腐败专项斗争”的清查活动;他甚至决定为各市和所有产煤县选配市、县(市、区)长的“安全助理”,他们都是煤矿行业中的安全专家,等等,如山西省府的官员说,“在监管行政手段上,能用的几乎到头了。”然而,恶性事故仍然发生了,王君也要在劳累的同时流下了悲伤之泪,不得不代表山西向中央做出深刻检查。媒体称为这是山西省长的宿命。
看着王君流泪的照片,我有些伤感。几年前,我就曾撰文指出,如果要真正减少矿难对矿工生命的危害,就得从矿工权利维护方面着手,让劳动者有能力保护自己。今天,为了让王君这些省长们再不流泪和检查,我不妨老调重弹。
我们知道,在矿工权利方面是有国际标准可以遵守的。1995年6月22日,国际劳工组织通过的《矿山安全与卫生公约》就规定,从事矿业生产的工人应拥有下列权利:向雇主和主管机关报告事故、险情和危害;在有理由关心安全与卫生状况时,要求并得到雇主和主管机关的监察和调查;了解和被告知可能影响他们安全与卫生的工作场所中的危害;获取由雇主或主管机关掌握的与他们的安全或卫生有关的资料;在经合理判断可能发生对他们的安全或卫生造成严重危险的情况下,从矿山的任何地点自行撤离;集体选举安全与卫生代表。
这是国际劳工组织以社会公正为基础制定的国际劳工标准。毫无疑问,这种以工人生命安全为本的标准,对于保障矿工在工作时免受生命之险是十分重要的。作为具有广泛社会影响的国际组织的正式文本,这些标准是人类对劳动保障的一种宣示,集中体现了政府、雇主和劳工等各方面的共同智慧和意志。在这些标准中,最为核心的价值在于把工人当成了与政府和雇主平等的主体,让劳动者有能力维护自己的合法权益。为此,国际劳工组织还特别强调工人集体谈判能力,认为劳工的权利需要真正代表工人利益的劳工组织和工人代表来维护。上述公约就列出专门条款规定“安全与卫生代表”应拥有包括“参与雇主和主管机关在工作场所进行的监察和调查”、“监视和调查安全与卫生事务”等方面的权利。
中国是承认和遵守这些以保障工人生命权为核心内容的国际劳工标准的。然而,我们的一些地方政府和企业似乎并没有把这些标准当成必须遵守的规则,自然也就不会把工人在保障安全和卫生方面的权利作为一项重要的不可侵犯的原则。那些黑心的矿主,为了获得超额利润,不会投资去改善关系到工人生命安全的生产条件;那些肩负监督之责的个别政府官员,为了寻租获利,对关系到工人生命安全的事故隐患就视而不见;而我们矿工呢,由于没有代表他们利益的组织,就成了没有维权能力的弱势人群,即使他们发现了危险的存在,也没有能力促使矿主进行必要的改进,甚至还被逼写下“生死合同”。
可见,在当下的中国,矿工要通过正当的权利来保护自己的生命安全,还有许多工作需要做。这不仅需要社会承认并遵循国际劳工标准,而且还要为实施这些标准制定符合中国实际情况的规章制度。这些规章制度有许多,最为重要的则是让工人有自己的利益组织。
然而,在目前的主流意识和地方当政者的决策理念中,如何最大限度控制社会组织资源一直被视为最为重要的工作方向。为此,他们把一切试图实现群体利益组织化的行为视为不正常,甚至定性为犯罪行为。在我看来,利益组织化对于社会稳定来说是把双刃剑。对目前的中国而言,让工人有自己的利益组织不仅是工人的基本权利问题,而且对社会长期稳定的发展是有益的。因为,工人有能力主张自己的基本权利,可以在一定的程度上制约处于强势的资本所有者和公共权力掌握者对工人的侵权行为,使社会处于相对均势。而如果我们不许可工人具有集体谈判的能力,而把工人的命运交给那些只为获得最大化利润的工矿主及个别进行权钱交易的腐败官员,那就会有更多的工人在矿难或其它危险的工作中失去生命。
正是基于这些理由,我认为,中国要真正扼制住矿难,就要让工人有能力对黑心矿主和追求政绩的矿长书记们说不!对进行权钱交易的官僚说不!
(作者系中国社会科学院农发所社会问题研究中心主任、教授)
http://epaper.nddaily.com/A/html/2009-02/28/content_715752.ht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