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从倒记时开始

     爱从倒计时开始

楚妍拿到化验结果后本想给老高打电话，一想起他此刻还不知躺在哪个女人怀里就放弃了这个打算，干脆让他快活去，现在老高很少来找她了，一星期都难得来一次，打他手机也总是推脱没时间。

老高在省里是个显赫的人物，电视上三天两头有他的身影。

    回到座落在高档住宅区的家，楚妍包着毛毯躺在落地窗前面的真皮沙发上，任冬日的阳光洒了她一身的金光。

躺了两天后，她打消了自杀的念头。一来是哪种自杀方式都令人痛苦。二来是她还有三十几万的存款还没有用完，就这样死了，还不知便宜了哪个龟孙子。

   她收拾了一些衣服，装了一旅行袋走出了这栋豪华别墅。走出大门随手就将那串钥匙扔进了阴沟。

    她从售票窗口递进一百元，售票员问她要买到哪里的火车票，楚妍这才想起还没有考虑好要去哪里，她就回答：“随便。”

满脸不耐烦的售票员把钱扔了出来说：“这里没有到随便的车，看好再来买！”，楚妍只好走到大厅滚动的显示屏前观看。往南还是往北？她摸出一枚硬币，决定是国徽的一面就往南，是麦穗就往北。

    硬币在地上转了好一阵才停止，她蹲下一看，是国徽。就买了张半小时后发车开往贵州方向的软卧车票。她不在意去哪里，只要能离开就好。

     软卧包厢到开动时都只有她，她睡了会儿，被列车刹车声惊醒过来，车停靠在上海站。

一会，进来一个文质彬彬的男人，朝她笑了笑，把随身带的一个大旅行包塞进行李架，坐在了对面的床上后给她打招呼：“你也一个人出门？到哪里去啊？”

楚妍觉得这个男人很合她的眼，气质儒雅，是个不错的旅伴，她告诉他自己要到终点站贵阳。旅伴高兴的说：“那就不用怕旅途寂寞了，我也是到贵阳。”

两人年龄相当，都相貌出众，很快就熟悉起来。

男人告诉楚妍他叫米博，上海人，在一家外企工作。当楚妍听到那个外企的名字后说：“那可是个著名的企业。招纳的都是精英。”

米博笑了笑没有回答，笑容有些落寞。楚妍觉得他有很重的心事。但她并没有去打探的兴趣。

旅途漫长，要到第二天下午才到达。随着交谈的深入，楚妍有些惊讶米博知识的渊博。

吃饭时两人一起去了餐厅，别人都以为他们是一对摩登的情侣。

夜深了，米博有些疲倦，他从包里找出一本杂志给楚妍，自己就躺下先睡了。

楚妍睡不着，就看米博给她的杂志，有篇文章深深吸引了她，讲叙在贵州铜仁地区一个贫困的山沟里，因为太偏僻了没有人愿意去那儿当老师，孩子们读不上书，只有一个叫俞非凡的老师留了下来，一个人教七十多个孩子，把自己的一生都贡献在了那里。文章写得很煽情，看得楚妍眼泪都掉了下来。

等她看完故事后，已经在心里做出了决定。她一生都活在对物质的追求中，只知利已从未利人，以后干脆就去那个山沟当个志愿者，就当做件好事吧！她好歹也是个大学生，教一群刚启蒙的孩子还是绰绰有余。她把地址抄了下来。

一夜无话，早上楚妍醒来看见米博把早餐都买好了在等她。她想起自己的睡相都被米博看见了，竟然有些羞涩。

到站了，并肩出了贵阳火车站，告别时彼此都有些依依不舍。楚妍没有问他的联系地址，米博好象也忘了问她。

看着米博背着背包离去的背影，楚妍难过又惆怅，如果早遇见他，她是不会就这样放手的，米博就是她一直在心里渴望的那种男人。

楚妍在贵阳休息了一天，第二天动身前往学校，途中坐了汽车、拖拉机、牛车、到牛车无路可走时，赶车的老乡告诉她，还要从这里翻过两座大山才到学校所在的寨子，只能用步行。

天黑了，没有旅馆，楚妍找到老乡家借住了一宿，临走给了五十元，老乡过意不去，主动提出带路，花了大半天时间将楚妍送上了山。

这里是苗族人世代的聚居地，楚妍从来没见过这么贫穷的地方，走进寨子，那些头上缠着一大圈黑布，耳朵上吊着沉重银耳环的苗家妇女象看怪物一样的盯着她。楚妍随着带路的老乡来到两扇摇摇欲坠的大门前，老乡告诉她这就是学校就回去了。

楚妍推开门走进破落不堪的院子，并没有孩子的读书声，这才想起天快黑了，孩子早放学了。大门正对面有个大厅，摆放着一些少胳膊缺腿的桌椅，看来这就是教室。大门左右两边各有两间厢房，窗户用槊料纸封着。

左边的房间传出说话声，楚妍站在外面问：“有人吗？”

出来一个四十多的男人，楚妍认出他就是光杆校长俞非凡，杂志上刊登有他的照片。

楚妍正要说话，房间里又钻出一个人，楚妍一看到那人，诧异的捂住了嘴，居然会是火车上认识的米博！

米博也吃惊的瞪着她，两人都呆了，还是俞校长打破了沉默：“你们认识？”

原来米博也是看了那本杂志来做志愿老师的，他下了火车就直接赶来了，所以比楚妍早到了一天。俞校长对他们的到来非常欢迎，安排左右各一间厢房给他们住。

吃饭要自己动手，厨房就在走廊上，得自己去山上砍柴来烧。俞校长来这里已经二十年了，娶了寨子里的苗女为妻，他每天要回家过夜。

房间里只有一张老式的床，一个破书桌，可楚妍不觉得寒酸。她边收拾自己的房间边在想，命运真有些神奇。能再见到米博并且可以和他在一起真令人高兴。

米博的房间在对面，摆设和她的差不多。楚妍进去时看见他已经把自己的东西都摆放好了，衣服都拿出来挂在贴了报纸的墙壁上。她看出那些衣服都是价格不菲的名牌。米博在她眼里是个谜，不过转念一想，自己在他眼里何尝不也是个谜？

学生来自学校附近的几个寨子，方圆几十里只有这一所学校，他们把七十多个孩子按年龄和成绩分成三个班，分科教学。

孩子们看到这两个漂亮老师象看到天外来客一样的。学习劲头前所未有的高涨。

寨子里的乡亲也对他们充满好奇，经常会有人特意来看新老师。苗族人很质朴，来都会带一些鸡、蘑菇之类的土产。孩子们也懂事，知道老师不会砍柴，在来学校的路上都会拣些柴火来。

楚妍从小习惯了城市人的冷漠，看到这里的乡民如此淳朴，几次都感动得掉下泪来。她见孩子们连作业本、铅笔都没有，就拿钱托人下山买回来许多学具，免费供学生用。她在这里尝到了被人尊重和需要的感觉。

刚开始，两人都不会做饭，笨手笨脚的，不过，不管是谁做出来多么难吃的东西，另一方都会死命的赞赏。后来，逐渐的也熟练起来，不再被烟熏得满屋子窜了。

米博话不多，总是满怀心事。但心思很细腻。处处照顾楚妍。

眨眼就过了一个多月，那天，楚妍让孩子默写课文，自己依在厢房门框上看大厅里的米博在黑板上画着图案。他只要一站在讲台上，就象换了一个人，一扫平时的文静，口若悬河。把原本枯燥的数学讲得生动活泼。孩子们个个听得聚精会神。

楚妍就这样看着他，心里竟然是一片温柔，她知道自己爱上他了。

她知道米博也很喜欢她，这从他看她的眼睛里可以看出来。可不知为何，只要楚妍有一点表示，米博马上会顾左右而言它。好象刻意逃避感情。

到了晚上，孩子们都回去了，院子里空荡荡的有些阴森。

楚妍把碗筷洗完后进了米博的房间，她想把自己的感情摊开告诉米博，虽然明知道是没有结果，但她想好好爱一场，要不然，来人世一趟，连什么是真正的爱情都没有尝到，岂不冤枉？

米博在看自己带来的书，都是原版的英文书籍。看见她进来，米博放下了手中的书，赶紧把唯一的凳子让给她坐。楚妍不想婉转的表达，她怕米博又岔开话题。

她直接问米博：“你喜欢我吗？”

米博脸一下就红了，有些尴尬的回答：“你怎么突然想起问这个？”

楚妍幽幽的说：“我觉得你老躲着我，你应该知道我对你的心思。”

米博沉默了很久才说：“我是个快死的人了，不想连累你。”

楚妍有些吃惊，莫非他也是？

米博告诉楚妍，他上个月在单位的例行体检时查出了胃癌，医生告诉他，已经到了晚期，存活期不会超出六个月。他谢绝了医生劝他去化疗的建议，他见过化疗失败的人，他想体面的死去。

小时侯，他很希望做一名教师，可他的父母说那个职业没什么作为，最后他还是听父母的话选择了热门的管理学。现在自己快死了，他想不再受人摆布，做自己最想做的事，就挑选了这个最穷的地方来完成自己的遗愿。

楚妍追问：“你父母呢？他们知道吗？”

米博苦笑着说；“早离婚了，我母亲去了英国，父亲又结婚了。我没有和他们说。”

楚妍听了心里也不知道是悲是喜，原来大家都是同病相怜！她也好不到哪里去，只不过她的病不知道哪天发作。也许是明天，也许还要好几年。

楚妍走过去一把抱住米博，把头埋在他的怀里说：“谁都要死，只不过迟早的问题，剩下的日子我陪你好好的度过好吗？”

米博泪流满面紧紧的抱住了楚妍。

有了楚妍的爱情，米博想开了，来日无多，与其惧怕倒不如坦然面对。楚妍没有告诉米博关于自己的病情。她不想让他再为她担心。

山里空气清新，两人利用星期天到处去游玩，和猎人一起去打野猪，和孩子去采蘑菇，所到之处都有热情的苗家人邀请他们吃饭喝酒，吃的都是城里难得一见的山珍。山里人却只当稀松。他们经常被乡民的热情感动。

有天，两人在后山坡玩时发现一种蘑菇长得很象平时在老乡家吃过的“金针”蘑菇，就采了些回来煮汤，煮好后，楚妍还在炒下一个菜，米博上桌就舀了一碗喝，大赞味道绝佳。

楚妍正在为自己日益长进的厨艺得意，谁知一碗蘑菇刚下肚，米博就喊肚子疼，满地打滚。楚妍吓得跑出去大喊救命，附近的苗人赶来，一看嘴唇都乌了的米博就说是吃了毒蘑菇。俞校长听到信也马上赶来了。

他告诉楚妍，送下山要好几个小时的路程，山下也只有个乡卫生院。去了也没有把握医治好。楚妍哭着问：“那要怎么办？”俞非凡说用土办法也许还有救，楚妍无法，看着疼得脸色惨白的米博，只好死马当做活马医了。

刚点头，旁边早有人递上来一把草药，俞非凡把野草捣碎塞进米博嘴里，连村里已经走不动了的老巫医都被人抬来了，在旁边为米博求神，希望山神爷保佑远道而来的老师。

米博昏迷了三天三夜终于醒过来了，半夜醒来看见楚妍疲倦的趴在床边睡着了，他轻轻的伸出手去摸她，楚妍一下就惊醒了。

楚妍搂着失而复得的爱人喜极而泣。

美好的日子总是过得快，一晃进山已有好四个多月，楚妍到处高价收购滋补的山珍做给他吃，米博的身体不但没有虚弱，反倒显得更结实了。

转眼到了春天，早超过了医生给米博下的死刑期限。楚妍说也许医生搞错了，提出陪米博下山去复查。米博不愿去，心里也有些奇怪。

他们的感情也到了如胶似漆的地步，每当两人独处，米博看到楚妍被爱情滋润得益发娇艳的笑脸都会忍不住有些冲动，可楚妍别的事都对他千依百顺，惟独不准他跨越最后的防线。总说怕影响他的身体。

放了暑假，楚妍提出要米博陪她去他的老家上海玩，米博也想回去复查一下病情就答应了。当楚妍向俞校长提出告假一个月时，俞校长紧张的问：“还会上来吗？”

他们同时说：“当然要来。”说完忍不住相视而笑。

走的那天，整个寨子的人都出来送他们，孩子们更是缠绵不舍。俞校长一直把他们送到山脚下看着他们上了牛车才回去。看着暮色中俞校长孤独的身影，楚妍流泪了。

她问米博：“你后悔来这里吗？”

米博握着她的手说：“来这里是我做得最对的一个决定，这里就是陶渊明笔下的世外桃园，环境优美，民风淳朴，最主要的是还有你。”

到了上海，楚妍陪米博进了医院复查，结果却让他们大吃一惊，米博的癌症完全消失了！当初诊断米博得了癌症的医生直说是奇迹。米博回忆那次吃蘑菇中毒的事，猜测可能是阴错阳差，毒蘑菇治好了自己的绝症。

出了医院大门，米博抱着楚妍在大街上转了好多个圈，路人还以为他们中了大奖。米博兴奋的抱着楚妍说：“你是我生命的幸运女神，我们马上结婚，我要用一辈子来疼你！”楚妍听了却心如刀绞，她知道没那个福分。

偷偷的把泪擦去，楚妍提出让米博去看看父亲，她说：“你失踪大半年了，伯父肯定急死了。”米博非的要她也一起去，楚妍推说没有准备，过两天再去，见米博还要劝，她就招手拦了一部计程车把他推了进去说：“我在宾馆等你。我们一起吃晚饭。”

可是，等米博回到宾馆，楚妍已经不见了，只在桌子上留了一封信给他。

楚妍在信里告诉他，她以前是个贪募虚荣的女子，大学期间偷偷跑出去大酒店坐台，当了小姐。后来认识了当高官的老高，被他包养了起来，做了他的情人。

有一天，一起坐台的姐妹菲菲打电话给她说自己去体检时被查出了爱滋病。当时楚妍还以为菲菲是需要安慰呢！谁知菲菲说：“老高在和你好的同时和我也经常来往，我估计他也有病，你最好也去检查看，要是没有就赶快离开他。”

楚妍吓死了，真的去检查，结果是她也被染上了爱滋病！

米博这才知道为什么楚妍会拒绝自己的爱抚了。

楚妍在最后写道：

“既然你已经痊愈了，你的世界还是在外面。我的病是不会出现奇迹的，惟有等死而已。我很爱山里的孩子，只有和他们在一起，我的灵魂才会得到净化！我准备用自己的储蓄在那里盖一所真正的学校。你把我忘了吧！好好开始自己的生活。爱你的楚妍”

米博看完信后肝肠寸断。

楚妍回到了大山，她拿出二十万在原来学校的地址上盖起了一座砖瓦结构的新学校，那天，她和俞校长一起正在准备把新课桌搬进教室，只见几个孩子欢天喜地的跑过来，边跑边喊：“米老师回来啦！米老师回来了！”

楚妍以为自己听错了，抬头一看，米博还是背着下山时的那个旅行包，沉稳的从寨子大门口朝她走来。身后围着一大帮的孩子。

楚妍眼泪夺框而出，却转身跑进了后面的小树林。

米博把包丢给孩子们自己追过来，将趴在树干上痛哭的楚妍抱在怀里。

楚妍抬起泪眼问他为什么还要回来。

米博深情的说：“我也想了很久，我是真心的爱你，我活这么大，只有在和你在一起做老师的这段日子最开心，我自己刚从鬼门关回来，非常理解你的心理。我不能让你独自面对死亡。我要来分担你的痛苦。”

楚妍抬头问他：“你不怕吗？”

米博帮她擦干眼泪说：“一般的接触是不会传染的。我已经找医生全部了解了。现在每个国家都在研制治疗这种病的药，说不定哪天就突然研制药成功了呢！别灰心，让我陪你一起等待好吗？”

楚妍紧紧的抱着米博，感谢老天还是待她不薄，在生命进入倒计时后还是赐给了她最珍贵的礼物。她想，即使现在就让她死去，她也是无憾的。日子虽然被浓缩，剩下的都是精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