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运指环:岑凯伦

来源:百度文库 编辑:神马文学网 时间:2024/05/01 17:11:42
序:  一句话的缘由  第一次看岑凯伦的小说。已是许多、许多年前的事了。  那时,总爱看爱情小说,但年纪小小,对爱情,一点也不明白;今天,还爱看爱情小说,虽不再年轻,对爱情,仍是不明不白。  真想问一句:写爱情小说的人,又懂得爱情多少?  给岑凯伦的小说重新包装、制作、出版的同时,可否给这个问题找个答案?  最简单的方法,问问作者吧,那,就邀请她写一篇序。  多次邀约,岑小姐很有原则、很有耐性、很有礼貌地推辞、解释、道歉,她说:“真对不起,我写作那么多年,写了七十多部作品,但从不曾为自己或为别人写过序,不知怎写啊!请原宥我吧!”  好奇怪,给人推却,竟没半点不开心。原因?岑凯伦的说话语气间,令你相信,她真个不知怎下笔写一篇序,虽然,她有着那么长的一段摇笔杆的日子。“我开始写小说是很偶然的事。你知道吗?我是读工科的,到出版社走走,负责人鼓励我写小说,我闹着玩写写,没想过要写甚么伟大作品,没立心要做甚么成功作家,但出版人疼我、编辑人员疼我、读者疼我,一写便这许多年。我最自傲的,是我很守信用,从不脱稿,答应了人的一定办到,做不来的可不敢轻率承诺……”  既全然相信了,总不能强逼人做一些她不愿意的事。那么,岑小姐,写一句话,给旧读者送个祝福,给新读者打个招呼,可以吗?  岑凯伦沉默数秒后,嗔道:“你这样问我,我脑里闪出了一句话,是我最坦率、最真诚的心意,代表我对支持了我那么多年的小妹妹、小弟弟的心意,可是,我怕说了出来,别人会取笑哩!”  不怕、不怕,请说出来,也请写下来。  那句话是:我爱你们!  刊在书折内。  没有一篇长长的文章为我为你道出甚么是爱情,但一句话,就四个字,至少让我让你知道,坦率真诚说出来的爱意,总是悦耳惬心,那怕,对我对你来说,天荒地老,始终是小说故事,遥不可及!  文林社编辑部  方敏愉  
第一章:  满怀希望,满心喜悦的丘婷婷,坐在那豪华汽车里,很舒服、很满足。  她感到,新的开始、好的开始,从此享福了。  这车子很大,很漂亮,她在上海没见过,连做梦也没有梦见过,还有个穿了制服的人为她开车,好威风啊!  怪不得妈妈常说任奶奶嫁进皇宫去了。  唯一可惜的,是任俊铭没有来接车。  他忙吧!丘婷婷从那蓝色羊毛衣的口袋里拿出一张相片,看看,咭的一声笑出来。  司机在倒后镜里看她一眼。  司机从红磡火车站接到丘婷婷。看她一眼,梳着两条小孖辫,额前一排刘海,肌肤是难得一见的细嫩洁白,穿件蓝衬衣,蓝布裤,外罩一件外套。  脚上一双白袜,黑布鞋上绣了朵荷花,手上拿个灰蓝旅行袋。哎,就是土。  司机一直在怀疑,这个土妹子,如何和孙少爷配成一对。  两个完全不同类型的人,甚么都不用提,单是谈话吧,真是不知从何说起。  还有,还有,这上海姑娘,和绮年娜小姐怎样比?绮年娜小姐新潮、洋派头,身材?嘿!没得比了。  差点忘了贵气的金翡翠小姐,仪态、风度连绮年娜小姐都比不上,这上海姑娘就更谈不上了。  当然,孙少爷还有许多许多女朋友,不过来往得最密切的是绮年娜和金翡翠吧。  汽车驶进一个大花园,花园当中有幢房子,丘婷婷好兴奋,哎唷!真是华贵无比,北京的故宫也好不了这里多少。  车停下来,司机为她开了车门,她很小心的下车,可别弄污了这华贵的车。这时候,一个穿白衬衣,黑裙子的女孩子想过来抢她的旅行袋,丘婷婷连忙两手护住旅行袋,低声问:“你是谁?”  妈说过,香港坏人多,有人抢钱。她有两百块港币,还有三条新裙子,一双新皮鞋。皮鞋是红色的,好时髦的,是去年任奶奶托人从香港带到上海送给她的。  “丘小姐,我是这儿的仆人,我替你把行李送到房间。”  仆人?工人,妈说过香港的有钱人都有工人,她想想,笑笑,把旅行袋交给她:“我不是丘小姐,是丘婷婷,你叫我丘婷婷。”  “你是主人,我是工人,我不敢叫丘小姐的名字。”  女仆走进去,另一个女仆迎过来带她进客厅,哗,客厅好大,地上软绵绵。  “丘小姐喜欢喝甚么?”  “这……”她想着在上海时,对户的张叔叔教过她,奸好喝的:“朱……古力。”  不久,女仆推来一辆金色的餐车,餐车上有饮品、点心和糖果。  丘婷婷每样要了一些,女仆问:“丘小姐要不要回房间休息?”  “是有点倦,想着能来香港,几晚没睡好,但是,我还是想等任俊铭回来。”  “孙少爷要很晚才能回来。”  “昨天通长途电话,他知道我今天来的。”她有点不开心。  “没办法,生意上的应酬多。”今天金翡翠在家开舞会,任俊铭被邀请做男主人,不到天亮,他不会回来。  “啊,好吧,我想躺一会。”女仆带丘婷婷进内厅,内厅地面滑的,光亮的,冰凉的,没甚么家具,四周有一排排金色的高背椅。  丘婷婷呆看了一会,傻气的问:“这儿还开溜冰场?”  “这是跳舞厅,孙少爷每个星期日都在家里开舞会。”女仆微笑回答。  “舞会?”丘婷婷倒不好意思问得太多,但她实在不明白。  跳舞厅旁有道玻璃纤维的楼梯,扶手用水晶做的,水晶扶手内装了灯,金色小珠在里面滚来滚去,很美。  经过跳舞厅,是个小偏厅,小偏厅内只有一张日式矮枱,地上铺满长毛地毯,地毯上缀满不同颜色、不同形状的地垫子,旁边有楼梯,女仆带她上二楼。  女佣推开一扇门,啧啧,这房间多美,别的不说,单是那张床,一看见就想睡。  她大概太倦,换了套布睡衣,人倒在床上,又软又香,一会就睡着了。  她一觉醒来,觉得精神很好,床头有个钟,一看,五点,不会吧?她进房间已经五点,她摇摇钟,没坏,哗!睡了十二个钟头?怪不得肚子叽咕、叽咕。  她穿上布鞋,想出去找那些女工人看看有甚么可以吃的。  她听见楼梯有脚步声,她好高兴,走上来的,竟然是个年轻的男人。  他穿了一套很漂亮的深灰色西装,这个人她好像见过,但又好像没有见过。他一面抛着车匙,一边哼歌,跑着上来,看见丘婷婷,呆了呆,一会,又指住她,很小心的问:“你是……丘婷婷?”  “你怎会知道我的名字?你来这儿干甚么?”她拉了拉睡衣。  “我住在这儿,当然要回来。”  “任俊铭?”她好高兴的叫出来:“你本人比照片还漂亮,我认不到你。”  任俊铭打量她,这土头土脑的就是丘婷婷?看她的发型多老土,像个丫头,她身上穿的是甚么鬼东西!女人睡觉不是穿睡袍吗?还有那双布鞋,哎!那朵红花,像拍民初剧。  “你为甚么不睡?半夜三更在这儿干甚么?”任俊铭心虚,她不是等他回来吧?  “我睡了呀,一睡就十二小时,连晚饭也没有吃,你不是刚回来吧?谈公事、搞应酬要通宵?”  “这个时候厨房的佣人已经休息,你睡房有冰箱,里面放了很多食物。”  “怎么把家里的冰箱放在我房间?”  “我们家里每个厅、每个房都有冰箱,你不要大惊小怪,晚安,我明天早上还要上班.”  “晚安?太阳都快出来了,任俊铭,我有很多话要跟你说,我们谈谈好吗?反正你上床没多久又要下床,香港上班是朝九晚五的,是吗?”  “我每天十时半才上班,对不起。”任俊铭不耐顷:“改天见。”  “你吃早餐的时候我会在的。”  “我今天不吃早餐。”任俊铭打个呵欠,也不理她,直上三楼。  丘婷婷来香港耽了三天,自从初来那晚之后,她没有见过任俊铭。  这天,他五点多就回来了。  丘婷婷马上拉住他道:“任俊铭……”  “你身上穿的是甚么衣服?”  “睡衣啊,在上海买的。”  “睡衣?好,睡衣,你怎可以穿着睡衣在家里随便走。”  “在家里不穿睡衣穿甚么?我带来的裙子?不!那是和你上街穿的。”  “你……”丘婷婷那傻傻纯纯的样子,任俊铭笑也不是,气也不是,他提高嗓门:“亚凤!”  曾经替丘婷婷提旅行袋的女仆急急忙忙走出来:“孙少爷。”  “金妈甚么时候回来?”  “大概还有一个星期。”  “一个星期?”任俊铭吐了口气,明天他便要在家里开舞会,如果他的朋友看见丘婷婷,还以为他家来了个讨饭的:“我明天在家里请客,你这样子怎能见人?金妈又不在,否则她可以帮你去添置新衣。现在,先由亚凤陪你去买几条裙子。”  “我带了裙子来,还有漂亮的皮鞋,明天我会打扮得好漂亮。”丘婷婷说:“今晚你在家里吃饭,我们可以好好的谈谈,妈要我告诉你……”  “不,我今晚有应酬不能陪你,我回来只不过换衣服罢了,你感到寂寞可以叫亚凤陪你去逛公司,你的睡衣令人看了很不顺眼,还有这布鞋。”  “我一点也不寂寞,我每晚看电视看到四、五点,亚凤已教会我开房间的电视。我只是想跟你谈谈,任奶奶曾说过会送我一样东西。”  “噢,是的,等会儿我拿给你。”  任俊铭上楼,丘婷婷跟着他上楼,到二楼,任俊铭说:“你在房间等我。”  “我想参观你的房间。”  “我赶时间,改天吧!”  丘婷婷无可奈何,乖乖的回到房去。  丘婷婷来香港后,最喜欢看电视了,看电视也成为她唯一的消遣,她每次回房间,第一件事就开电视机。但是刚才任俊铭叫她在房里等,她连电视机也不想开,专心等任俊铭。  半小时后,门钤叮当叮当响,丘婷婷跑过去开门,她把房门大开,请任俊铭进去。  任俊铭站在门口,一点也没有进去的意思,他把一个小小的首饰箱交给丘婷婷:“祖母叫我交给你的,还有钥匙。”  “进来喝杯果汁。”  他摇摇头:“我赶时间去接朋友。”  任俊铭转身便走,丘婷婷目送他离开甬道,一直走下楼梯。  丘婷婷无精打采的关上了房门。  她坐在床上,用钥匙把首饰箱打开了。首饰箱虽然不大,但是长、阔也有十二厘米,这么大个箱子,里面就只放了一枚指环。  指环是米色的,雕上花,是象牙的。  曾听张叔叔说过首饰最名贵的是钻石、翡翠、珍珠、白金和黄金。从来没听他提过象牙。  虽然无论任奶奶送她甚么,都是留作纪念,绝不能变卖,但任奶奶那么富有,起码应该留个黄金指环给她。  她把象牙戒指放回首饰箱,锁好,顺手往抽屉一塞,戴都不想戴。  亚凤来请她吃饭,天天一个人吃饭,佣人在后面排满,孤寂又拘束,她请亚凤把饭开到房间来。  她一面吃饭一面看电视,今晚TVB电视长剧“射鸥英雄传”播映大结局,她要看坏蛋杨康怎样下场。  第二天,她知道俊铭在家里请客,她梳好辫子,她看见电视里的女艺员都喜欢在辫子上插花,她也在花瓶上摘了两朵兰花,分别插在两东辫子上。  她又把裙子拿出来。  丘婷婷看见电视里的女艺员,穿的裙子短得惊人,不单只露出小腿,露出大腿,坐下时几乎连内裤也露出了,实在太不检点、太不像话。  她这条裙子便不同,在膝盖下,而且只露出少许小腿,是一条绿色绒裙子,她妈说她那粉红色的皮肤,穿甚么颜色的衣服都好看。她把裙子穿在身上,觉得很大方,比那些电视艺员的短裙,好看得多了。  她把红皮鞋拿出来,很小心的穿上。  她对自己很满意,走到楼下,看见亚凤,她拉着她问:“亚凤,我今天美不美?”  “很……”亚凤忍住笑。  “孙少爷回来了没有?”  “还没有回来,现在时间还早。”  丘婷婷心想,连亚凤也赞她美,她倒要令任俊铭惊喜一下:“亚凤,我吃过午饭回房间,孙少爷回来你通知我。”  “好的。”今天请客,管家又不在,亚凤是女仆领班,要做的事很多。  丘婷婷吃过午饭,回房间等任俊铭回来让他惊艳,最初坐在皮椅里,开了电视机,看“四眼神采”重播。由于吃饱饭,人太舒服,她由皮椅上起来躺到床上,结果睡着了。  铃声响,她跳起来,揉揉眼睛,顺手开了灯,把房门开了,一个女仆把点心送进来。  “下午茶时间了?”她打个呵欠,怪不得刚才不自觉地开灯,窗外都暗沉了:“亚凤呢?”  “她忙着,今天孙少爷请客,她要打点一切。啊!亚凤叫我告诉丘小姐,孙少爷已经回来了。”  “他在哪儿?叫他来看我。”  “他陪朋友在餐厅吃下午茶,他要招呼朋友,一定走不开。”  “那我到餐厅看他。”  “丘小姐,你最好不要去,餐厅已坐满客人,你走进去没位置,站着很尴尬。”  “这也是,”丘婷婷点点头:“他们吃完点心会做甚么?”  “到跳舞厅跳跳舞,你可以到跳舞厅找孙少爷,那儿没有特别编排,站着、坐下、跳舞都可以的。”  “好,等会儿我去跳舞厅。”  丘婷婷吃了点心,洗把脸,照照镜子,唷!刚才睡得忘形,两朵兰花都残了。  她重新梳好辫子,再摘两朵兰花分别插在辫子上。  她拉好裙子,下楼经过偏厅,然后再到跳舞厅。  进去一看,暗沉沉,一片粉红,电力不足,里面的确有不少人,有男有女,有些喝酒,有些谈笑,有人在跳舞。  大家看见她进来,像看风景似的。  “这女孩子是谁?打扮好怪。”  “裙子才怪,便裙嘛,太长,晚装嘛,又太短。”  “绿裙、红鞋,真俗!”  “今年仍然流行撞色。”  “也不是这样撞法,她根本不懂打扮,任家的女仆吧,为甚么不穿制服?”  “她头上的花才怪,像青山跑出来的,这个人到底是谁?蛮滑稽的……”  丘婷婷突然被一手抓住。  “任俊铭!”  任俊铭把她拉过一边,低声责备:“你为什么打扮成这样子?你是故意来给我添麻烦!”  “我穿了新裙子新皮鞋呀!”  任俊铭一手把她辫上的兰花抓下来,正要去拆辫子。  “俊铭。”一个女郎走过来,前面的头发鬈圈圈,又短又曲,后面的长发全梳起在后脑,脸上化了妆,图画一般美的脸。身上穿一条银白的裙子,肩膊只有两条吊带,上身又是珠子,又是闪亮的片子,下面是一层层的裙,刚与膝齐。  脖子上一条红宝石项链配上耳环、镯子、指环,十分华丽。  她一手挽住任俊铭的手臂,身体靠在任俊铭的怀里。穿那么少的衣服,香港人做衣服永远不够布料。两人又那么接近,丘婷婷不欲观之矣!  “你跟谁谈话那么生气?咦,这小女孩是谁?我以前没有见过。”  “她是我的妹妹!”任俊铭忙说。  “妹妹?”丘婷婷的眼睛瞪得很大。  “你不是说,你只有四个姐姐吗?哪来的妹妹?”  “堂妹,同乡的,刚由上海来。”  “啊!大陆来客,怪不得打扮穿衣都充满乡土味。”她上下打量她说:“你妹妹也很可爱,多少岁?”  “十五。”  “不……”丘婷婷发觉任俊铭记性很差,他甚么都忘记了,连她十八足岁也忘记了。  “十五岁零两个月。”任俊铭补充,他向那女郎笑着,他对她一点都不凶。  “啊!才十五岁,小得很!”她仿佛舒了一口气:“在哪儿念书?”  “她刚来,我还没时间替她找学校。不过,我九月一定会让她上学,我奶奶很喜欢这个孙女。”  “大陆英文程度不够,最好先替她请个补习老师,补好英文。”她倒是很热心:“小妹妹,你叫甚么名字?”  “丘婷婷,你呢?”  “她姓丘,你姓任,她怎会是你的堂妹?”她盯了任俊铭一眼,那大胸脯挤住任俊铭,两人显然不是普通朋友。  “也许是表妹,反正她叫我祖母任奶奶,你知道我一向不懂中国人的伦理关系。绮年娜,别管她,我们去跳舞。”  任俊铭马上把绮年娜拉开,怕说下去甚么都揭了底,女人吃醋挺麻烦的。  穿着白西装的任俊铭和穿着白舞衣的绮年娜在跳舞,手舞足蹈,像两个白色的剪影。  跟着,许多女孩子都被男孩子拉去跳舞,只有丘婷婷一个人没有人理。  她静静的,坐在墙角的椅子上。  她看得眼睛都花了,一双双,打架似的,一点都不好看。  “小妹妹,”绮年娜来到她身边,坐下:“你为甚庆不跳舞?”  “这种舞我不会跳,猴子上树似的,又碰来碰去,准有人被碰在地上。”  “这是的士高和新潮舞,等会儿我们还会跳滚轴溜冰的士高。你要不要杯鸡尾酒?”  “我不喝酒的,香港真怪,用鸡尾浸酒,一定臭死人。”  绮年娜哈哈笑,她走开去,一会拿了两只杯回来:“我给你带来了橙汁,没放鸡尾的,很香!”  “谢谢。”丘婷婷嗅了嗅才喝下一口:“今天才二十度,你穿那么少,上半身露了小半截出来,不冷吗?”  “跳起舞来全身发烫,你摸摸我,肩膊上还有汗水,黏黏的。”  丘婷婷只是看着她,她肩膊光秃秃,也许她不介意,但丘婷婷介意。  “我来的时候穿了件紫色的貂皮大衣,好暖的。”  “貂皮,是貂鼠的皮吧?有紫色的貂鼠吗?我都没有见过。”  “是染色的貂皮呀,真是土……”  “土包子是不是?上海也有许多土包子,但我不是,我在上海,是出了名的时髦姑娘,因为任奶奶常托人带衣服、鞋子给我。当然,跟你们比,我的确太保守了。”她再看看绮年娜:“你是任俊铭的女朋友吗?”  “我……”  任俊铭走过来,看见绮年娜一手拖起她:“你躲在这儿干甚么?快来陪我跳舞。”  自此再没有人理会丘婷婷,甚至吃晚餐时丘婷婷也没有座位。任俊铭低声对她说:“你回房间吃,好吗?”  她能说不好吗?说了任俊铭会理会她吗?她点点头,上楼去了。  说她不在乎、不难过是假的,她上楼的时候还看见任俊铭和绮年娜彼此搂着对方的腰,有说有笑。  妈叫她忍,妈说过:“如果到香港事事如意固然好,否则,甚么都要忍。不忍,你只有注定失败,我希望你成功回来,不要落荒而逃。”  那就忍吧,人离乡贱。  她吃过晚饭,看完电视,忍不住再到跳舞厅看看,奇怪,现在他们已没有手舞足蹈,大概累了吧。她看见任俊铭和绮年娜面贴着面,两个人贴得紧紧的,慢慢移动脚步。  她站了一会,任俊铭一直闭上眼,根本没有看见她。  她心里很难过.鼻子发酸,她默默的离开跳舞厅,缓缓走上楼梯。  丘婷婷刚吃完晚饭,放下筷子,听见亚凤欢呼:“金妈回来了,金妈回来了。”  丘婷婷知道金妈是任家的管事,三朝元老,她看着任俊铭长大的,任奶奶经常会提起她。  金妈走进饭厅,一看见丘婷婷,就非常高兴:“婷婷姑娘。”  “金妈。”丘婷婷站了起来。  “果然清秀标致,怪不得老夫人喜欢你。真对不起,我没有亲自迎接你,我不知道你会来,我以为还要等好几个月。”金妈已是五十多岁的人,但看起来像四十。她看见丘婷婷真是好高兴。  “通行证一批出,妈妈就要我来了,本来,还有三个月我高中就毕业,但是妈说越快越好。”  “丘太太的话对,越快来越好。”金妈看了看:“怎么你一个人吃饭?孙少爷没有陪你吗?”  “我来了两个星期,任俊铭没陪我吃过一顿茶,别说吃饭了。”  “甚么?”金妈大为诧异:“游新界看电影总有吧!”  “大门都没出过,这儿的花园,我只是在前面走走。”  “那……真是……”金妈打一下拳头,问亚凤:“孙少爷有没有说今晚到甚么地方应酬?”  “孙少爷说今晚只看电影,消夜后就回来,大概一、两点吧!”  “我等他回来,跟他谈谈。”金妈对丘婷婷说:“孙少爷朋友多,又贪玩,你来了竟然冷落你。都是我不好,我没有结过婚,又没儿没女,只有个甥女,她出嫁到泰国,要我陪去,我看家里甚么事都办好了,反正闲着,便向孙少爷请假。如果我知道婷婷姑娘早来,我去三天就回来了。”  “我在这儿也生活得不错,天天看电视,时间过得很快。”  “泰国的木瓜又甜又香,我带了几个回来,你要不要试试?”  “好的。”  金妈陪丘婷婷吃水果,聊聊,把泰国一些事告诉她。十二点,丘婷婷困了,便回房间睡觉。  金妈在等任俊铭回来。  深夜二时,任俊铭回来了,看见金妈,他很高兴:“在泰国玩得开心吗?”  “在泰国开心,回来不开心。”金妈把木瓜切好了拿出来。  “为甚么不开心?”任俊铭边吃木瓜边问:“唔!木瓜很甜,多汁。”  “关于婷婷姑娘……”  “对了,那丘婷婷,她真气死人,土头土脑,穿得像叫化子,头发像粤语长片的丫头,笑坏我的女朋友。祖母和妈咪都说你眼光好,你快替她改头换面,金妈,辛苦你了。”  “我在你们任家工作几十年,从来不怕辛苦,以前,我是老夫人的小婢。少奶怀你的时候,我做过她的近身,你出世了,我带过你两个月,直至请到护士。后来你上小学,左挑右选佣人,谁都不合你意,老夫人又派我侍候你,直至你到外国留学,我侍候了你们祖孙三代。”金妈无限感慨:“你们任家把我当亲人,我也把这儿当自己的家。”  “金妈,甚么事情令你不高兴?”  “婷婷姑娘,她是老夫人喜欢的人,但是,你并不把她放在心上。”  “我对她不好吗?她向你埋怨我?”  “她没有提你,不过,我知道你没有陪她看过一场电影,她甚至连海洋公园也没有去过。”  “这倒是事实,不过我是早有计划的,我一心等你回来,你甚么都不用管,就是陪婷婷到处去玩。”  “我陪她有甚么用?我又不是你。”  “两个女人有说有笑,投契呀。”  “老夫人去世时叫你好好待婷婷姑娘,可没有交托给我。”  “我会好好待她,好像对自己亲姐妹一样,我会很疼她,她一定会幸福、快乐。”  “老夫人无意为你找一个妹妹。”  “我明白祖母的意思,但是,实在太难。你见过婷婷,我和她性格、生活、习惯、思想、喜恶都不相同。”任俊铭皱起眉头,轻叹了一口气:“我连跟她说句话也不投机,生活在两个不同世界的人,根本不可能在一起。”  “婷婷姑娘很聪明,只要有人指点,她很快会适应,你说的根本不是难题。”金妈强调:“是你不肯给她机会。”  “甚么事都可以迁就、忍让。但是,感情这回事,是不可以勉强的,我不爱她,她变了另一个人我也不会爱她。”  “你真的那样讨厌她?”  “我并不讨厌她,但也不爱她。”任俊铭把心里的烦恼说出来,他感到舒服些,他只要想到和那黄毛丫头结婚,他就会发闷,一亿元陪嫁他也不要:“我会把她当亲妹妹,我让她继续念书,给她介绍男朋友,关心她的婚姻。”  “但是,老夫人……”  “我答应过祖母待她好,但我没有答应祖母会娶她。”他一直坚持着:“祖母去世时你也在场,她只是叫我好好待丘婷婷,并没有要我答应娶丘婷婷。不过,爱屋及乌,祖母爱我,她喜欢的人,我同样喜欢。”  “好吧!连夫人都不勉强你,我金妈更没有资格多说。明天你还要上班,休息吧!”  “金妈,”任俊铭拍了拍她的肩膊:“我把婷婷交给你,在你的教导下,她很快会成为一位标准的香港小姐。”  金妈的确把全副精神放在丘婷婷身上,首先,她要丘婷婷改发型:“香港的女孩子不流行梳孖辫,你的脸形,散着长发很美,你天生一把漂亮的秀发,把辫子散下来吧!”  “我梳辫子梳了十多年,惯了,披头散发,我不习惯。”  “额前的刘海,最好留长些,这样短短的,给人一个怪怪的感觉,况且你额好,又不低窄。”  “妈说刘海长,一副没神没气的样子,刘海短,看起来人也精神。”  金妈知道很难说服她,这女孩子有主见,这样短刘海,梳孖办,是像土包子,尤其像四十年前的水上人家.不过,反正她不能做孙少奶,那么就不要迫她了,人各有志。  去买衣服,丘婷婷不能接受那些短裙,她选的都是二、三十岁人穿的少妇装,因为她喜欢长裙。  “你是年轻、漂亮的姑娘,由去年开始,年轻女孩子就流行穿短裙。你选的裙和年纪不配,你穿在身上,人家会觉得你很怪,甚至以为你年纪不轻,或以为你是太太。是太太无所谓,但做了太太没理由再梳孖辫。”  “但是,那种短裙露出小腿又露大腿,很不正经,像个坏女人。”  “你在上海上运动课穿不穿运动短裤?”金妈发觉她实在有点守旧,应该说是顽固,难怪任俊铭说他们活在两个不同的世界里。  “穿呀!打篮球打排球都要穿。”  “那种裤子也是露大腿的,你以前有没有想过你是坏女人?”  “这……”  “所以,眼光不同,看法也不同。你来香港,要适应香港,若你打扮成上海姑娘,人家只会感到你老土,追不上潮流。短裙你不敢,及膝裙好不好?”  她接受了,但是,她不能接受那些美式套装睡袍、晨褛,她认为太暴露。  金妈为她买了密密实实的棉质睡袍,还有睡鞋。  “任家常有客,穿睡袍到楼下很没有礼貌,平时应该穿便裙。”  “真浪费,在家不用穿鞋了吧?睡鞋已经太漂亮了。”  “睡鞋是在睡房穿的,在家可以穿高跟鞋、短靴、平底皮鞋,七彩布鞋也可以,但最好不要穿上街,今年布鞋已没有那么流行。今年流行闪亮、较圆头的平底鞋。穿晚礼服一定要穿高跟鞋。”  “哗!鞋跟那么小,摔死我。”  “流行嘛,多穿就习惯。”  金妈给她买了很多东西,束办子的发饰也有几十种。衣服、鞋袜还算勉强追上香港潮流,但是,她的发型却好像民初时代的丫头,很难看,上下并不协调。  这天,丘婷婷一个人坐在喷泉旁,那大喷泉下,养了八条由日本买回来的锦鲤。  五点半,任俊铭就回来了。他一回来,便到花园找丘婷婷。  丘婷婷看见他,也没有意外的喜悦,因为她知道任俊铭不会赶回来陪她吃饭:“回来换衣服准备去应酬?”  “你怎会知道?”任俊铭倒是很意外。  “这是习惯。”她还在看那些锦鲤。  “除了换衣服,我还有话跟你说。”  这倒是意外,丘婷婷每次要求和他谈谈,都被他拒绝,丘婷婷迷惑地看着他。  “你年纪那么小……”  “我必须更正,我年纪并不小,我是十八岁,不是十五岁。”  “我今天不是和你讨论年龄问题。”他笑都不笑:“我希望你继续读书。”  “但是,任奶奶和妈……”  “你这个年纪,每天吃饱饭看电视、睡觉,不上学又不做事,像甚么?”任俊铭非常像个调导主任:“我为你好,你这样天天下去,会又懒散又无聊,会度日如年的,你明白不明白?”  丘婷婷点了点头。  “你在上海读书的情形怎样?”  “我的成绩一直是全班最好,就怕英文赶不上这儿的学校。”  “成绩好,也只能降班念中四……”  “我差几个月就高中毕业了。”  “姑娘,这儿不是上海,程度不同,功课压力不同,连念中四你也会吃不消。至于英文,我会请一个补习老师替你补习,每天两小时,天天补,反正还有五个月下学期才开学,只要你肯用心,我保证你九月可以念中四。”  老实说,丘婷婷天天困在家,也实在闷。虽然,她来香港的目的,并非为了读书,但来港后发生的事,令她失了主意。怕母亲担心,写信回家还撒谎说任俊铭待她很好,所以现在跑回上海,根本不可能。  “你到底愿意不愿意读书?”任俊铭开始不耐烦。  “太闲了,上学也好。”  “唔,就这样决定.”任俊铭走了两步,又回来:“你怎么连名带姓的叫我任俊铭?我比你大,你应该叫我五哥,或者叫俊铭哥哥,叫我俊铭也可以。”  “我们在上海习惯互叫姓名。”  “你没有叫我任俊铭同志,真赏面!”任俊铭冷笑着走出去。  丘婷婷觉得任俊铭冷酷又难相处。  星期日,任俊铭又在家里开舞会。  “今天应该打扮得漂亮些。”金妈为她选裙子,选发饰,配皮鞋。  “不用麻烦了,金妈,任俊铭根本没有邀请我参加舞会。”  “你是主人,不必邀请。”  “我是主人?”丘婷婷受了点刺激,笑着:“吃下午茶没有我的座位,晚餐叫我回房间吃,跳舞我没有舞伴,这倒不能怪人,因为,我根本不会跳舞。”  “上一次我不在,他们乱来,今天不同,我会安排好。”金妈一想,不妙,每次开舞会,任俊铭都请女主人,今天应该是金翡翠。那么,吃茶、晚餐、坐女主人位的应该是金翡翠。不过,她可以安排丘婷婷坐在任俊铭身边。  任俊铭也不能做丘婷婷的舞伴,任俊铭的舞伴肯定是金翡翠。这问题应该和任俊铭谈谈,他有义务为丘婷婷找个舞伴。  她侍候了丘婷婷,带丘婷婷到楼下,她善言安慰她:“有客人来,招呼他们,别忘了你住在这儿,是这儿的主人。”  金妈到任俊铭的房间。  任俊铭在结他的领花,今天他穿的是银灰西装,金妈为他挑了双灰色银扣子的短靴。  “今天谁做婷婷姑娘的舞伴?”  “她又不会跳舞,要舞伴干甚么?”  “你说过对她好,给她找学校,介绍朋友,关心她的归宿,你不是要让她一辈子不会跳舞,一辈子做土包子吧!”  “给她介绍朋友很难,她木讷、呆呆的,甚么都不会,我所有的男朋友都比较活泼,他们喜欢活泼爱玩的女孩子。”  “又不是要找个人娶她,跳一晚舞,不相干吧!”  任俊铭一边套上白金袖口扣一边想:“文彬吧,他喜欢静,也不太喜欢跳舞。”  “也好!”金妈把银灰的西装替任俊铭穿在身上。  任俊铭打电话找郑文彬去了。  然后他开了保时捷接金翡翠。  五点,任俊铭拖了一位女郎进来。  这女郎,大概二十四岁左右,比绮年娜大一点点,她穿一件黑色的裙子,长度在脚跟,外披一件白狐短大衣,头发不长,脸上化了妆,但是不像绮年娜浓得厉害,或者,绮年娜艳些,迷人些。但是,她仪态、气质很高贵。  她也没有和任俊铭搂搂抱抱,只是让任俊铭拖住她的手。  她已看见丘婷婷,她向着任俊铭笑笑。  任俊铭过去一手牵起呆坐的婷婷,为她们介绍:“这是我的表妹丘婷婷。”  “啊!真是小表妹,好可爱!”她和蔼地伸出手:“很高兴终于见到你。”  丘婷婷依旧呆着,老半晌才伸出手:“我不知道你叫甚么名字?”  “叫翡翠姐姐吧,”她的迟钝、呆木,令任俊铭发急:“翡翠,你不介意吧!”  “她年纪那么小,我不做姐姐,好意思做妹妹吗?”金翡翠跟她热情的握握手:“香港这地方很花,小表妹可能不习惯,对吗?”  “习惯,只是我自己老土吧,绮年娜,不!绮年娜姐姐也认为我是土包子,有时候我觉得自己像怪物。”  “离开自己家乡,一切都不同,我记得我去瑞士念中学,学校的同学把我当动物园的动物看,上法文课我像哑巴。我足足难过了两个月,哭了一个星期,你已是很聪明了,适应力很强。”  “谢谢!”丘婷婷比较喜欢金翡翠,因为她懂得尊重别人,听说她家里很富有,但是她半点小姐架子也没有,人也大方,起码肯站着和婷婷聊天。  直至郑文彬到来。  郑文彬个子高高瘦瘦,戴副眼镜,西装笔挺,一副文弱书生的模样。  任俊铭为他们介绍后,便带金翡翠去招呼朋友。  郑文彬看着任俊铭为他介绍的“女朋友”,她的打扮是特别些,举止也没有香港女孩子那么活泼有劲,不能不承认她土。但细看之下,面目、皮肤,不失为一个美人儿,如果她瘦一点,腰细一点,那就好多了,如果她不要扎着小辫子,刘海短短的那么怪,那就……那就实在是太完美了。  丘婷婷对郑文彬没有甚么感觉,但,有个人和她作伴,总是好,可怜她来香港后,一直孤独,除了金妈,根本没有人关心地,理会吔。  郑文彬对她不错,给她拿这拿那,又解释鸡尾酒是怎样调法,丘婷婷闭眼试一口,呀,不错呢!  吃点心的时候,郑文彬坐在丘婷婷隔邻,郑文彬不停把点心夹给丘婷婷,由大陆来的人,都特别喜欢吃,吃在香港嘛,丘婷婷想到郑文彬的照顾、心里觉得颇为温暖。  到跳舞的时候,丘婷婷和郑文彬虽然不至于有说有笑,不过,大家已经没有那么拘束了。  “要不要跳舞?”郑文彬问。  “我根本不会跳,”丘婷婷摇一下头:“我是个土包子。”  “我也不喜欢跳这种舞,太剧烈,或者,我也是土包子,晚一点,晚饭后的音乐很柔和。”郑文彬拉好椅子让丘婷婷坐下,又给她拿杯鸡尾酒。  金翡翠也跳这种新潮舞,她那件宫廷式的晚礼服很高贵大方,一点也不暴露,褶子领下,有一条很晶莹的翡翠项链。  差不多所有女宾都佩戴首饰,当然以金翡翠的最名贵,就只有丘婷婷手指、手腕光脱脱。  其实,丘婷婷并不是没有首饰,去年任奶奶回上海,给她带了一条金链、一只金表、一只金镯,她以为来香港,任俊铭会给她买首饰,她把金链送给母亲,金表送给大姐,金手镯送给二姐。大姐、二姐比她大十年以上,平时很疼她,她来香港过好日子,就把心爱的东西转送给亲人留个纪念。想不到俊铭甚么东西都没有送给她,连任奶奶,死后也只遗留一只象牙指环给她。  她禁不住看那光秃的手指,觉得自己非常寒酸。  “丘小姐,你很疲倦。”  “不,我看得入神。”  “这种舞不难学,你喜欢,我们试试,好吗?”  “不要。我跳起来,样子一定很怪,不要破坏他们的……”  “气氛,是吗?”  “对!”丘婷婷点头笑了笑。  “晚饭后我们跳华尔滋,那种舞很斯文,你跳起来一定很好看。”  “可惜,我连那种舞也不会跳。”丘婷婷用手绕着辫说:“我甚么都不会,是个如假包换的土包子。”  “我可以教你,你聪明,一学就会。”  “我每晚大约十一、二点就睡觉,吃过晚饭,应该到十二点了。”  “啊!”郑文彬有点失望,他认为跳舞容易增加感情,尤其是慢华尔滋:“那我吃过饭也该告辞了。”  “你喜欢跳那些华……尔滋,可以继续留下来。”  “又没有舞伴,”他苦笑:“一个人留下来有甚么意思?”  丘婷婷突然想起金妈告诉她,郑文彬是她今晚的舞伴,她跑去睡,留下他一个人,太没有礼貌:“对不起,我忘了,我不能睡,我是你的舞伴,我要留下来陪你。”  丘婷婷这样说,郑文彬反而心里不好过,怎能这样自私,人家十二时睡觉还强拉着人,他又不是不知道,大陆人民的生活:早睡早起。他连忙说:“我也习惯早睡。改天我们早点去吃饭,早点跳舞,况且明天星期一我还要上班。”  丘婷婷松了一口气:“你已经工作了?”  “跟爸爸做生意,我年纪不小了,比任俊铭大一岁,他才本事,他独力支持任家的生意,下了班还要应付一大堆女朋友。”  丘婷婷虽然没有见过任俊铭的父母,但是,有关他父母的事,她也知道不少,任俊铭的母亲一向和任老太合不来,任俊铭的爸爸未经任老太夫妇同意,在外国和任俊铭的母亲结了婚,任俊铭的母亲是个混血儿,不懂说国语,所以言语方面有隔膜,到后来她生了任俊铭,任俊铭是她唯一的男孩,奇怪,她对儿子并无好感。因此,任老太特别疼爱这小男孙,后来任俊铭索性住在祖母家里。  四个女儿分别出嫁,任俊铭也学成回港,他妈妈乘机叫丈夫放下事业,他父亲便随妻子回娘家美国定居。  几幢房子卖了,现金全部带走,给儿子留下两间钟表行和三间超级市场。  任老夫人去世后,她一手经营的五间菜馆、任家传下来的两间珠宝店和一幢幢的房子,都由他兼管。  任俊铭相当聪明,能干,并且有尖锐的商业触角,他结束了三间超级市场,投资宇宙集团,进军国际。生意做大了,门路也宽了,而且不受香港政治因素的影响,对将来,无疑是铺了一条后路。  任俊铭是个人才,就是在爱情方面,还不能定下性情,人花心些,又爱玩。  “我给你再拿杯鸡尾酒。”郑文彬见她入了神。  “不,我多喝了鸡尾酒想睡,还是给我一杯鲜奶。”  郑文彬拿了鲜奶来:“快十一点了,饿了是不是?”  “点心吃得多,也不太饿。”丘婷婷喝着牛奶问:“俊铭有很多女朋友吗?我还以为他只爱金翡翠和绮年娜。”  “他的女朋友数之不尽,不过,他对金翡翠和绮年娜特别好是真的。”  “金翡翠和绮年娜,他喜欢哪一个多些?”丘婷婷在打听。  “都差不了多少,他常对我说,鱼与熊掌怎样取舍?绮年娜年轻漂亮些,翡翠出身名门望族,仪态高贵,这又是绮年娜比不上她的。”  “他甚么都告诉你吗?”  “我们是世交,做了二十年以上的朋友,还有甚么秘密?”  “他有没有告诉你,他订了婚?”  “订婚?任俊铭不会,他最怕受束缚,不过……”  “不过甚么?”丘婷婷追着问。  “如果任俊铭的祖母还在,他可能会被迫早婚,因为他祖母一直要他成家立室。”  “他可能会和谁结婚?”  “他非常爱他的祖母,他的妻子,必须是他祖母喜欢的人,他本人喜欢哪一个多些,问题反而不重要。”  丘婷婷暗叹一口气,任奶奶死得早,她又来得迟了点,否则一切会不同。  “任奶奶喜欢金翡翠还是绮年娜?”  “她喜欢热闹,但是对任俊铭的女朋友似乎没有特别好感,不过,她对任何人都是那么慈祥,她也不会讨厌别人。”  “任奶奶是个最好的老人……”  “喂,文彬,”任俊铭拖着金翡翠的手,过来拍了拍文彬的肩头:“吃晚餐啦!”  郑文彬几次约会丘婷婷,但是丘婷婷不肯单独和他出去。  追得紧,丘婷婷又去拉金妈,叫金妈陪她去赴约。  “你拍拖,我去做电灯泡?金妈老了,还是六、七岁孩子?怪难为情的。”金妈坚决拒绝。  丘婷婷也坚决回绝郑文彬,虽然,到海洋公园拍照,对她的诱惑力很大,她一直想穿漂亮衣服拍照,把照片寄回上海。但是,她总觉得和一个陌生男人出外,十分别扭。  郑文彬知道她与别不同,只好到任家找她,陪她吃饭、散步、看电视。  丘婷婷的生活,比较以前充实许多,她白天要补习英文,她念书一向十分用功、认真,所以,她下午补习,上午自修、做功课。下班以后,郑文彬就常会来看她。  这天,金妈替丘婷婷梳辫子:“不喜欢郑先生吗?”  “他人也不错。”  “为甚么拒绝他的约会?”  “我不想和他拍拖。”丘婷婷又在用剪刀修短额前的刘海。  “因为他大你九年?”  “妈说男孩子比女孩子大些,女孩子会被疼爱,任俊铭也比我大八年。”  “你不喜欢郑先生,是因为你心里一直喜欢我们孙少爷。”  “不知道。”丘婷婷脸都红了,刘海也给她剪坏,一长一短:“金妈,你看,都是你害人。”  “你对金妈没句真话说,金妈其实很关心你。”金妈为她在辫子上结丝带蝴蝶结。  为了迁就那剪短的刘海,结果刘海越剪越短,出奇的丑。  丘婷婷倒不介意,她觉得看起来人精神:“我也没骗你,但是情形你是最清楚的。就算我真的喜欢任俊铭吧,他看都不看我,女朋友一群群,特别是金翡翠和绮年娜,唉!我单方面喜欢他又有甚么用?那叫单思病。”  “如果你肯改变一下自己,可能孙少爷会喜欢你的。”  “你是叫我散着长发,最好别剪刘海,要剪,也长些。穿最时髦的衣服、鞋袜?”  “还要投其所好,学跳舞、打球、开车……”  “如果我本身有缺点,我改,但我又没做错事,为甚么要改?”  “你没有做错,你很纯洁、自爱,是个好女孩。刚才我希望你改,也只不过是外表。”  “这就不必了,我最不能忍受的就是这个问题。我把外表改好,他喜欢我,那他是喜欢我的外表,不是喜欢我的人.外表是会变的——我是说变坏,到我四十岁,又老又丑,外表不再好看,我又改无可改,到时才被他赶出去?”  “这……”金妈想说甚么,但丘婷婷又继续说:“如果他不喜欢我,是因为他喜欢金翡翠和绮年娜,那我就算冒了被他赶走的险而讨好他,他还是不多看我一眼,那我岂非白费心机,多此一举?还会笑死任俊铭!”  金妈终于住了嘴,因为,她毕竟是局外人,况且,她也不敢担保,丘婷婷改变后,任陵铭是否一定爱她。  “既然没把希望放在孙少爷身上,那末你应该另外找男朋友。有个人关心自己,总是好的。”  “刚来香港,慌慌张张、心还没有定下来,交男朋友的事,慢慢再算吧!”  金妈不再说甚么,为她折好换下来的棉睡袍。  
第二章:  丘婷婷上完补习课,和补习老师吃过点心,绮年娜就来了。  她一到来,也没看丘婷婷,便吱吱喳喳的说起话来:“今晚俊铭请我参加一个餐舞会,说好六点钟到我家里接我,因为餐舞会之前有个鸡尾酒会,谁知道任俊铭的公司突然要开会。你说,他回来换衣服,又到九龙那边接我,宴会又在香港,一来一回要花多少时间?况且他跑来跑去也太辛苦了。我不想他烦,我是很体贴他的,所以我来了。他回来更衣,我们马上可以走,多好!”绮年娜旋了旋身:“我这袭晚礼服如何?”  她穿了件玫瑰红的丝绒裙子,有袖子,也没露肩膊,只是背后开得很低,连背骨也能看得见,她还带了件豹皮披肩来,散着一头鬈曲的长发,十分冶艳。  “很美丽。”婷婷问:“要不要先吃些点心?”  “不,不,我吃很少东西,否则我的身材怎会如此标准。唔,给我一杯咖啡,不要奶,要鲜忌廉。婷婷,你……”她突然指住丘婷婷,呵呵大笑,前俯后仰,还拍手掌。  “你为甚么这样开心?”  “看见你就开心。”她还在笑:“你的头发真有趣,像乡村的野孩子。小牛啊!小妹头呀!你的理发师真要打八十大板,太不像样嘛!”  “我没有理发师,头发是我自己剪的。”  “哎唷!你何必这样省钱,把自己弄成这样子,任家又不是没有钱。”她去拉丘婷婷的辫子:“明天带你去见我的理发师,给你来个大改革。”  “我喜欢这样子。”丘婷婷推开她的手:“你为何对我那么热情?好不好、丑不丑是我的事。”  女仆送上咖啡,她喝着:“俊铭在这儿已经没有甚么亲人,只有你一个表妹,若是有一天任俊铭和我结婚,我就是你的表嫂,我不想人家笑我有一个这样的表妹,好像没人关心似的,太可怜。”  “任……我表哥有很多女朋友,你成为我表嫂的机会并不大。”丘婷婷无法忍受她的放纵。  “他那些女朋友全是垃圾,我不会把她们看在眼内。任俊铭跟她们来往,消遣、消遣。况且任俊铭应酬多,我又不能一星期七天都陪着他,也只好容许别些女孩子来充场。任俊铭绝不会喜欢她们。”  “翡翠姐姐呢?”丘婷婷见她越来越狂,便坐在她对面,陪她玩玩。  “金翡翠?”她的脸变了,喝口咖啡,又平定了:“金翡翠和任俊铭有生意来往的,并不是任俊铭的纯女朋友。”  “不过,我表哥和金翡翠小姐感情很好,她来我们家也没有谈公事。”  “不错!她家里钱多些。”绮年娜翘翘嘴,很不屑的样子:“她没我漂亮,身材没我好。”  “娶妻求淑女,不一定要最美丽,而且翡翠姐姐条件也很好。”  “看样子,”绮年娜盯她一眼,这丫头不是要跟自己作对吧:“你似乎对金翡翠很不错。”  “她本来就不错嘛!”  “她有钱,财可通神,她一定送了你不少东西。你要甚么?衣服、饰物、鞋子,她能送的我也能送。”  “你是说,我得到她的好处,所以才喜欢她?”  “难道不是吗?平白无故,你为甚么为她说好话?”  “你这样说,根本是侮辱我!”  “有人送东西,也是侮辱?”她喃喃的:“作状、假清高!”  “翡翠姐姐恐怕是你的心腹大患了?只有她才能和你争表哥。”  “她斗不过我的,我一定打倒她!”绮年娜又指丘婷婷:“你要对我好一点,将来我是你的表嫂、这间屋子的女主人。你听话,你要甚么我都给你。”  “其实,你和翡翠姐姐根本不必争,也不要把她当做假想敌人。”丘婷婷咬咬下唇:“其实,表哥从小就订了亲。”  “甚么?”她瞪大了双媚眼,眼珠子也很亮:“俊铭订了亲!从未听他说过。”  “他说了,怕你绝望。”  “也没有见他带出来,哪一家的小姐?丘婷婷,你快说,她是谁?我……我忍不下这口气。”她几乎想哭。  “在表哥的家乡。”  “上海?那些土包子?不会!”绮年娜肯定的:“俊铭不会喜欢那些土头土脑的大陆妹。”  “你意想不到的,”绮年娜一点都不顾念婷婷的自尊心,丘婷婷也是大陆来的,丘婷婷接着说:“那是父母之命,指腹为婚的姻缘,任俊铭一出生就注定要娶那女孩子。”  “指腹为婚!哈!这是甚么年代?”她一面仰着脸,一面冷哼:“这是甚么年代,任俊铭又是甚么人,他是留学生,洋思想,他绝对不会理会指腹为婚这种无聊事。”  “你有没有见过表哥的祖母?”  “有呀,我很会讨她欢心。”  “你讨她欢心是因为表哥很爱他的祖母?”  “是呀!否则我才不会在她身上花时间,跟老人谈话真没趣。”  “他祖母的话,你以为表哥会不会听?会不会理会?”  “会,俊铭是个孝顺的孩子,他心肠挺好的。”  “他的未婚妻就是由他祖母替他选的,你说表哥会不会要那女孩子?”  “是真的吗?你不要骗我啊!”  “骗你对我有甚么好处?”  “你认识那……土包子吗?”  “我认识表哥的未婚妻。”  “她是怎样的。”  “她比你青春,人可爱又漂亮。”  “我的妈!”她哇的一声哭叫起来。  “甚么事?”任俊铭跑了进来,他大概一跑进屋子就听见绮年娜的哭声。  绮年娜哭得更凄惨。任俊铭拥着她,一面轻拍着安慰她,一面问丘婷婷:“发生了甚么事?”  丘婷婷摇了摇头,走进屋子里去。  “绮年娜,你先别哭,告诉我到底发生了甚么事?”  “你欺骗我,原来你早就订了婚,你根本戏弄我。”  “我订了婚?”任俊铭好笑:“你也知道,我好怕受束缚,我怎会订婚?”  “你连未婚妻也有了,还赖。”  “未婚妻?你从哪儿听回来的谣言?把我弄胡涂了。”  “谣言?你表妹说出来的,难道还会是假的吗?”  “婷婷,”俊铭愕了愕:“她有没有告诉你,我的未婚妻是谁?”  “你的同乡,大陆土包子,啊!你自己的未婚妻你还不知道,要由你表妹介绍。”绮年娜抽抽咽咽。  任俊铭松了一口气,一切都简单啦,他托起绮年娜的脸:“你先别哭,听我说,我这个人是不会订婚的,要吗就索性结婚,我的性格你不会不知道,既然没有订婚,当然也没有未婚妻。”  “你祖母为你定的婚事,你的未婚妻是她选的……”  任俊铭替她抹去眼泪:“我的家乡的确在上海,但我的祖父在香港出生,祖母十五、六岁就由上海来了,我的父母、姐姐和我,根本没有到过上海。去年祖母回上海,如果我有未婚妻,她一定会带我一起去,我比祖母更需要回上海,是不是?”  “你真的没有未婚妻?”  “我有未婚妻根本不必瞒你,老实说,如果我有了未婚妻,我会和你分手。”  “这样说,是丘婷婷骗我?”  “你受骗了。”  “她为甚么这样对我?”绮年娜忿忿然,她不再流泪了。  “她无聊,你看她每天把自己关在屋子里不出去,太寂寞,你来了,她跟你开玩笑。小孩子,她无恶意的。”  “她是有意的,她在我面前又提金翡翠怎样怎样的好,又说我不可能嫁给你。她大概喜欢金翡翠,想拆散我们。”绮年娜撒娇,她希望任俊铭训一训丘婷婷。  “小孩子有甚么力量拆散我们,也许她认为翡翠对她好,因为翡翠为她找了一间英文书院,挺不错的。婷婷很喜欢念书。”  “是不是?我早就说过,她受了金翡翠的好处,是金翡翠要她来对付我的。”  “没有这回事,你看你,泪水把脸上的化妆都弄花了,这样子怎能见人?时候也差不多了,你去补些粉,我们还是开心的玩一晚吧!”  “俊铭,”绮年娜偎着他发嗲:“我要你答应我,叫婷婷不要和我作对。”  任俊铭揽着她的肩膊上楼梯:“你为甚么不像翡翠那样讨好她?”  “唔!”绮年娜摇头:“你就只知道翡翠。”  “其实我是为了你好,”任俊铭吻了吻她:“我祖母生前最疼我和这个小表妹。我爱祖母,你是知道的,爱屋及乌,我自然要厚待表妹,要是她一力反对你做她的表嫂,我只好娶翡翠。”  “你的婚姻大事,也要那小丫头批准?真荒谬了。”  “不是要她批准,但是,全世界的男人都不肯做夹心饼,若你嫁进来,她一天到晚找你麻烦,跟你吵,我怕烦,只好索性不结婚。嘿!”任俊铭皱皱鼻尖哼一个鼻音:“你永远不能做任家的孙少奶了。啧!可惜,可惜!”  “我不怕,我嫁进来,就是这儿的女主人,她敢跟我吵?我赶她出去!”  “永远不能,因为这儿不是我的家,是我祖母的家。祖母一死,我和表妹都是这屋子的主人,我娶太太,婷婷还是半个主人。”  “唔,我不依,气死人!”  “是嘛,我早就跟你说过了,嫁给我没有幸福。”  “我偏要嫁你。”绮年娜抬头扮了个鬼脸:“大不了讨好那土包子。”  任俊铭点一下她的额头:“你还敢叫婷婷土包子?她听了又生气。”  绮年娜吐了吐舌头。  绮年娜一进门便叫:“婷婷。”  金妈迎出来:“婷婷姑娘正在陪老师吃下午茶,你也吃些点心吧。”  “他们在餐厅?”她说着已走进去。  她看见一个男人,一举手叫:“嗨!”,便伸手去拉丘婷婷。  “干甚么?”  “我买了很多东西,你快来看。”她兴奋得汗都冒出来。  “我要陪老师……”  “借你学生一用,你请自便,不要客气。”绮年娜不由分说的把丘婷婷拉到客厅去。  丘婷婷摔开她的手:“老师会怪我没有礼貌。”  “我不是向他道歉了吗?礼多人不怪,你看这运动衣多漂亮,名牌子,八三年最新款的。”  “你真喜欢红色。”  “这红色耀目,我挑了十几套。”  “很漂亮,我可以回去吃下午茶了吧?”丘婷婷敷衍她一下。  “你不能走。”绮年娜一手捉住她:“我担心尺码不合。”  “你为甚么把衣服往我身上比?”  “这衣服是我送给你的,当然要你合穿,到那种地方没运动衣怎行?”  “我没有跑步的习惯,你还是留给自己用吧。红色适合你,谢了。”  “不是给你跑步的。”  “上街?上街我不喜欢穿运动衣。”  绮年娜不管她,打开另一只大胶袋,翻了一件红色泳衣出来:“这泳衣也是买给你的。”  “布那么少,我不敢穿那么暴露的泳衣。”  “比基尼还暴露呢,不过今年也流行一件头的泳衣,所以我给你挑了这件,前面的半弧形不算太低,就是背部稍低。”  “稍低?整个背都露出来了,而且我又不喜欢红色。奇怪,你今天送那么多东西给我干甚么?又不是我生日。”  “星期六我和你表哥一起去运动中心,那个中心有各式各样运动的设施,比如:高尔夫球、网球、棒球、曲棍球、壁球,甚至乒乓球……”  “没有一样球类是我会的,只有乒乓球吧。可是,你和我表哥去舆我无关。”  “我要求你表哥带你一起去。那运动中心,要会员才能进去,全部会员都是非富则贵。”  “带我一起去,”丘婷婷开心得跳起来:“不会骗我吧?”  任俊铭从来不带她出去。  “我不会骗你,但是,你以后一定要对我好,疏远那个金翡翠,在你表哥面前替我说好话,肯不肯?”  迫着来,丘婷婷不能说不肯,她只有点了点头。  “或者你对打球没兴趣,你可以游泳,游泳你会不会?”  “会。”丘婷婷没有告诉她,在上海,丘婷婷是游泳健将,得过几次奖:“四、五月天气冷,我不游冬泳的。”  “你这土……”包子两字又吞回去说:“运动中心有许多游泳池,其中还有室内暖水泳池,温度经常保持摄氏二十四度,不冷了吧?”  “太好了,我真想游泳。”丘婷婷也闷坏了,能出去实在好。何况,还可以和任俊铭在一起。  “我还替你买了许多东西,星期六把那些东西放在旅行袋内,便可以去。”绮年娜倒在椅子上:“忙了半天,疲倦死我了,唉,又口渴。”  “喝杯咖啡,不要奶,要鲜忌廉。”丘婷婷走进去,刚巧老师要走,她先送了老师,自己挑了碟点心,替绮年娜弄杯咖啡,推着餐车出去。  丘婷婷一点都不喜欢绮年娜送给她的衣服,眼光不同。但是,绮年娜讨好她,她是知道的,她不能那么无情,人家对她好,她就不能对别人不好。  绮年娜肯说服任俊铭带她出去,她已经很感激。  星期六,丘婷婷穿上那三件头运动衣:长袖T恤、长裤、外套,还有双红白运动鞋。  金妈为她结辫子,在辫子上套了两个白和红絮子的发饰。  最初,她用由上海带来的旅行袋,金妈看了,马上到任俊铭房间拿一个:“这个才是运动袋。”  丘婷婷已经心花怒放,她拿着运动袋跑出去,在楼梯口碰见任俊铭。  “表哥。”她今天特别合作。  “你今天打扮得不错,有时代感。”  “都是绮年娜姐姐送的。”  “她待你不错,”任俊铭搭着她的肩膊:“你以后不要说话令她伤心。”  奇怪,任俊铭用手搭着她,她觉得很舒服,为了任俊铭,她愿意待绮年娜好些。  “我们先去接绮年娜。”任俊铭向她笑笑:“你只会玩乒乓球?”  “也不是,篮球、棒球、羽毛球都行,就是不够乒乓球出色。”  “行,已经不简单,出色谈何容易?又不是参加运动会。”任俊铭给她一个鼓励的微笑,丘婷婷还没有见过任俊铭对她笑,他笑得真好看,一见令人迷倒:“不过,篮球、棒球都要组队,今天不能玩乒乓球。打乒乓球,也要找个对手。”  “你不喜欢打乒乓球吗?”  “不是不喜欢,上了中学已经很少玩,在外国只打网球、高尔夫球、壁球和马球,乒乓球我已经忘记怎样玩了。”  “噢,今天看样子我甚么都不能玩,只能游泳。”  “不用担心。”任俊铭拉一下她的孖辫:“我会找个人陪你。”  因为三个人,又要放大型运动袋,任俊铭开了部平治。  丘婷婷坐在他身边,看着他驾驶,她还是第一次坐任俊铭开的车。她倾慕地看着他,他带笑的嘴角向上扬,真是好迷人、好迷人。  车停住,丘婷婷看见一幢房子。  不久,她看见穿着粉红运动衣的绮年娜跑出来,她先到驾驶座旁和任俊铭嘴对嘴的吻了一下,绮年娜真幸福,她能吻那迷人的嘴,丘婷婷的心是酸的。  绮年娜已来到丘婷婷身边:“打令,你坐后座好吗?”  丘婷婷愕然,绮年娜笑着把她拉出来,开了后面的车门把她推进去。她自己坐上了驾驶座之旁。  原来打令是叫她,丘婷婷恍然,她的绰号可真不少:上海妹、土包子、大陆妹……还有打令。  绮年娜把头搁在任俊铭的肩膊上,愉快地哼着歌。  丘婷婷无精打采的靠在车座上,她不能看到任俊铭的迷人微笑了。  到了运动中心,车一停,两个穿制服的男孩走过来,任俊铭给他们赏钱,把车匙抛给其中一个,另一个替他们拿运动袋。  先到餐厅吃午餐,是自助餐,丘婷婷很喜欢那些甜品,她拚命吃。  但是,她仍担心她的运动袋。  为他们提东西的大男孩交给任俊铭一个牌,丘婷婷马上问:“表哥,三个袋换一个牌?”  “不,这是储物室的钥匙,我们租用了一个大储物室,你要换衣服告诉我。”任俊铭说:“快点吃,我们争取阳光拍照,你绮年娜姐姐很喜欢拍照。”  丘婷婷也喜欢,如果她穿着这套运动装拍照一定很神气,她也应该寄些照片回上海给母亲。  但是拍照的是绮年娜,她真会摆姿势,像娱乐周刊上的明星。  突然绮年娜叫着:“俊铭,我要和你一起拍照。”  “我没带脚架来……”  “叫婷婷替我们拍嘛。”  “她不会的,我看有没有朋友。”  “你的相机是全自动的,白痴都会,难得今天太阳好,快嘛。”  任俊铭走过来:“婷婷,替人拍过照吗?会不会用相机?”  “普通的会,你的全自动的不会。”  “傻瓜,全自动就更简单了。”任俊铭教了丘婷婷两次,婷婷明白了。  任俊铭拍了拍她的头。  绮年娜缠住任俊铭,又揽又抱拍了好几张照片。  任俊铭过来拿回相机时,丘婷婷鼓足勇气向他要求:“表哥,能不能替我拍张照,妈好希望看见我在香港的样子。”  “当然可以,你为甚么不早说?那边风景好,你站在那边。”任俊铭马上便答应了:“别立正像操兵,自然一点,笑呀,多点笑容,你牙齿又齐又白,怕甚么?对,奸,好了,多拍一张,你可以选择,另外找个地方。”  绮年娜说:“俊铭,我去BOOk场地,否则今天不能打高尔夫球了。”  “好,你去吧!我很快去找你。婷婷,来这边,唔,这里景不错。”  丘婷婷心里甜丝丝,今天任俊铭对她实在好,令她很开心。  拍完照,任俊铭对她说:“你不会打高尔夫球?”  “我不会,见都没见过。”  “我和绮年娜去打高尔夫球,你去游泳,等会儿我们去找你,好不好?”  她不想离开任俊铭,但口里答应下来。  绮年娜带她到更衣室,丘婷婷把沙滩衣束紧,那泳衣露出她雪白的背,令她羞得要死。  任俊铭和绮年娜到室内游泳池,看着她下了水,他们才离开。  “想不到她的泳术那么好,蝶式不容易游得好,她简直像水中蝴蝶。”  绮年娜点了点头:“就是肥些,她的腰太粗。”  “她吃得多嘛,不过小孩子圆嘟嘟的,怪可爱,她又不是矮,她穿平跟鞋在我肩膊,最少有五呎六吋。”  “找男朋友就麻烦了,身材对女孩子很重要的。”  “她年纪还小,并不急于找男朋友,如果她拍拖,我会劝她节食。我先把相机放好,你在球场等我。”  丘婷婷游完水,换了衣服,他们三个去餐厅吃下午茶。  “我BOOK了壁球室,一小时后我们便可以进去。”  “婷婷不会打壁球,”任俊铭说:“我必须找个人陪她打乒乓球。”  “看看四面有没有朋友,”绮年娜指住丘婷婷:“这块鲜忌廉蛋糕你不能吃了,你又肥又白,再吃就变猪。”  “游完水肚子很空。”  “你胖成这样子,男孩子看见你会拔脚跑,替你找朋友可难了。”  丘婷婷难过地垂下头。  任俊铭正要开口……  一个陌生的声音:“俊铭哥!”  任俊铭抬头一看,吓了一跳,他把那男孩拖过一边:“金亨利,帮个忙。”  那男孩好蛊惑,扮个鬼脸:“不要告诉大姐我在这儿看见你跟两位小姐……”  “那副电脑绘图机,我后天派人送去给你。”  “你今天为甚么不找我大姐?”  “她要我跟她应酬两个美国厂商,小弟,今天周末呀,还谈生意,要命!”  “明天你可要约她啊。”  “行啦,喂,你一个人来干甚么?”  “我约了同学来打乒乓球,他爸爸是这儿的主席之一,约好在餐厅等,半小时啦,人影不见,我正在到处找他,烦死!”  “男孩还是女孩?”  “男孩。我念的是男校,哪来的女生。唏!我的电话,你在这儿等我。”  金亨利听完电话回来,板着脸。  “你的朋友不来了?”  “他要陪他妈妈去看外婆,他就是那种妈的乖孩子。”  “乒乓球打不成了。”  “可不是,真讨厌,一个人怎样打?又没带泳裤来。”  “我给你找个伴,我表妹。”  “你的小表妹,大姐说过几次了,她甚么时候来?”  “她和我一起来的,你告诉你大姐,我和小表妹一起来,别提另外那一个。看,那穿红色运动衣的。”  “那小肥妹仔,果然很可爱,一张苹果脸,怪不得大姐喜欢她。”  “她小,你大。其实你和她一样小,和她打乒乓球,如何?”  “她会不会打?要我教她可没耐性。”  “别把人看扁了,她运动很出色,快去BOOK场,好了来找我,快!”  任俊铭回来,绮年娜抱怨:“你跟那小孩磨了半天。”  “替丘婷婷找人陪她打乒乓球呀。”  “就是他?你哪来的小朋友?”  “他是翡翠的小弟。”  “哼!”绮年娜翻眼:“国舅爷呢!”  “你不吃醋会死的?”任俊铭搔她一下,绮年娜又笑了。  “时间差不多了,我们去打球。”  “等金亨利BOOK场回来,我们总不可以就这样扔下婷婷。”  “要是全满呢?”绮年娜又在撒娇:“我今天一定要打壁球,况且我BOOK好时间。”  “亨利回来了。”任俊铭站起来,揽着她的肩膊走过去:“不是全满了吧?”  “还好,不过要等二十分钟。”  “我来给你们介绍,金亨利先生,丘婷婷小姐,这位……绮年娜小姐。”  “嗨,小表妹。”金亨利打了个手势坐在丘婷婷身边。  丘婷婷睁大了眼,这小毛头:圆眼、圆脸、圆鼻子,一张孩子脸,叫她小表妹。  “金亨利,你要吃点甚么?”  “刚吃饱了。”  “俊铭,我们去打球。”绮年娜缠住任俊铭,很不耐烦。  “你们再要一杯奶昔好不好?反正还要等。”任俊铭叫了饮品,签了单:“七点钟在大堂休息室等,我们换了衣服到外面吃饭,吃西餐好不好?小孩子都喜欢吃西餐,我去打电话订座。”  “快嘛,到我们了。”绮年娜催他。  他们走了,金亨利看了看丘婷婷,笑笑。  丘婷婷喝她的草梅奶昔,吃喝是她最大的乐趣。  他们在乒乓球室玩了一个小时,可能大家都年轻,玩起来又忘了形,所以很快就熟络起来。  丘婷婷知道金亨利是中六的学生,他在家中排第三,也是老么。他今年十八岁,算起来,丘婷婷还比他大几个月。  大家技术都好,棋逢敌手,十分开心,金亨利擦着脸上的汗水说:“老是十比八,你真叻。”  “真叻?甚么意思?”  “叻就是好本领、好出色、很强的意思。我不喜欢对手太弱,跟你玩真是开心,要不要再玩一小时?”  “现在是甚么时候?”  他看了看球室内的壁钟:“差不多六点了。”  “表哥约了我们七点集合。”  “BOOK一小时,七点一到马上走,担保不会迟到,继续嘛,正玩出味道来,很难碰到你这样的高手。”  “好吧!”丘婷婷也觉得很开心。  那天的节目真丰富,吃过饭,还去看午夜场,丘婷婷来香港后,第一次看电影,高兴得她一直合不拢嘴。  散场出来,大家上了任俊铭的车,金亨利说:“明天星期日,我放假。”  “学校还没有放假吗?”丘婷婷问。  “我六月还要考升级试,七月初才放假,我二哥再下一个星期就放假了。”  “他们学校为甚么那么早放假?”  “他念大学,大学暑假很长。我二哥是大一学生,大学第一年最舒服了。”他好羡慕的样子:“我要去玩,要等到七月,否则就只有星期六、日,我家有两副电子游戏机,你来我家玩。”  “我不会打怪兽。”  “我教你,包在我身上。”  “我从来没有到过别人的家里,我会心慌,手足无措。”  “你不是说喜欢打篮球?想不想打一场篮球?”  “好啊!但是两个人玩有甚么意思?”  “我召同学,凑足两队人,回学校打,学校有篮球场。不过,我们学校不欢迎女生。”金亨利眼珠转了转:“这样吧,你戴顶鸭舌帽,把辫子藏进去,穿件宽大运动衣,没有人会发觉你是女孩子。”  “我没有鸭舌帽,又没有宽大的运动衣,我只有一套运动衣,刚才在运动中心你见过了。”丘婷婷和金亨利谈话,没有甚么隔膜,她一直把金亨利当小孩。  “鸭舌帽我有,运动衣嘛,你穿我的不就行了吗?”  “好,太好!唏,你的同学不会笑我吧?”  “篮球比赛的时候,我们眼中只有一个篮球。”金亨利想了想说:“别忘了带个运动袋,带件常服,一双皮鞋。”  “干吗?”  “我们有规矩,输的那一队要集资请吃晚餐。”  “你们本来有两队,我去做后备?”  “不,今天力奇失约要罚他,他的位置由你代上,我和你同一队。”  “真……叻。”  “喂,你们俩小的,有完没?金亨利,你到家了,要不要下车?”任俊铭回头向他们一笑。  “明天见。”金亨利握了握丘婷婷的手,又向大家挥手:“晚安。”  金妈看了看镜里丘婷婷的影子。  “我不明白。”  “有疑问吗?”丘婷婷外表虽然没有甚么改变,但是她人已没那么土了。  “郑先生约你,你不肯出去,说怕和陌生人出外,但最近差不多星期六和星期日,你都和金亨利少爷出去,难道金亨利少爷不是陌生人吗?”  “他是陌生人,是小陌生人。”  “小?我不明白。”  “金亨利根本是个小孩子,和小孩子在一起有安全感。”  “我反而觉得你说话越来越有香港味,”金妈把一个银扣花束在孖辫上:“你和郑先生在一起没有安全感吗?”  “当然啦,别人会以为我和他拍拖。”  “你和亨利少爷在一起,人家一样说你们拍拖。”  “不会的,亨利比我小,我只不过把他当弟弟。”  “还不都是十八岁?最怕亨利少爷不当你是姐姐呢。”  “他没当我是姐姐,他根本没把我当女的。”婷婷看了看金妈为她安排好的衣服,是太洋了点,但颜色还可以接受:“我们一大堆人,一起打球,一起练单车,他和他的同学没把我当女孩,大家很开心,我也安心,起码没有像郑文彬那样想和我谈恋爱。”  “今天你们又到哪儿玩?”  丘婷婷穿上灰黑间条吊带裤,纯白手织毛衣套在裤内,灰短靴,白袜套:“本来我们是想去踏单车,他的朋友没有空,我只好到他家去打怪兽。”  “你去金家?”金妈很意外。  “金妈,亨利可以来我家,我为甚么不可以去他家?”丘婷婷抗议:“那太不公平了。”  “男孩子的家不能随便去。”  “我说过我和金亨利没有男女之分,在我心里金亨利是女孩,在亨利心里我是男孩,金妈,你不是一直鼓励我多交朋友?”  “是的,自从你和金亨利少爷在一起,人也活泼开朗了,而且可能运动多的关系,人也没有那么胖,肌肉结实了,人更好看,如果改一改头发,你实在是个美女,算了,”金妈笑一笑:“没有人介意这些。不过,如果郑先生知道你常和金亨利少爷在一起,他会很伤心。”  “他不会介意我多个弟弟。伤心?”丘婷婷挂上个皮包:“任俊铭与绮年娜、金翡翠在一起,难道我就不伤心?”  “你既然仍不能把他当作亲哥哥,那证明你仍喜欢他,为甚么不把他争取回来?”  “凭甚么?我根本比不上金翡翠和绮年娜。”  “但是,如果……”  “如果我改变外表?算了!”丘婷婷看了看壁钟:“三点了。”  “你应该有一个手表,明天我陪你到表行选一个,你怕麻烦,叫孙少爷带一个回来,家裹开钟表行,最方便了。”  “一屋子都有钟,现在我并不太需要手表,等开学再算吧!”  丘婷婷始终认为任俊铭应该主动送一只表,名牌也好,一百几十的也没关系,只要时间准,因为任家有两间钟表行。但是,任俊铭好像从来没有想起过。  也许,迟些等她十九岁生日吧!  “金家的车子来了!”金妈听到声音,走到露台一看。  “亨利说过派车来接我,金妈,我出门了,请代我告诉任俊铭,今晚我会在金家吃饭。”  “我知道。”金妈一直送她到花园:“玩个开心。”  丘婷婷上了车,她伸出头和金妈挥手。  金妈像任老太一样喜欢丘婷婷。  汽车驶进金家花园,丘婷婷看见金亨利穿套灰色的运动装跑出来。  他拉她下车:“你今天特别好看。”  “你经常这样对男同学说话的吗?”  “你有没有发觉我们今天很配,”金亨利看她一眼:“都有灰色。”  “姐弟同心?”  “你说甚么?”他尖叫。  一个男孩子迎面走过来,很潇洒,一条红色牛仔裤,一件套头白毛衣,白长靴,哎!这男孩在哪儿见过?上海?做梦,噢,在电视,刚来香港时在电视上见过,长长的眉,长而大的双皮眼,嘴角向上翘,噢!刘文正,不是吧?刘文正看来比任俊铭还要大,这男孩大不了金亨利多少,刘文正的小弟吗?  他也在看丘婷婷,这妞很年轻,皮肤美得出奇,十分健康,就是稍嫌她胖了一点,她的发型也怪,但样子很美、很甜,看了令人舒服,在香港很少见到这样的女孩。  “二哥,你没出去?”金亨利看了看他们:“给你介绍朋友——小表妹。”  “有人姓小的吗?”他笑,这个刘文正不同,刘文正有点忧郁,他是开朗的。  “我是丘婷婷。”  “我是金柏嘉,行年二十,尚未娶妻,港大经济系一年级学生,今年秋初升大二。”他一本正经的样子,丘婷婷忍不住掩嘴笑,他也哈哈大笑起来。  “大学里有很多女学生追求二哥,说他比刘文正还靓。”  “靓?”丘婷婷问。  “英俊、漂亮的意思。”  “胡说八道。”金柏嘉握着拳头在他弟弟面前晃了晃。  “不承认靓?好啊,你很丑。”  “哪来的女学生,小表妹,你别听小弟乱吹,根本没人追求我。”  “啊,艾莲、科娜、露丝不是人?”  “女同学呀。”金柏嘉挥挥手:“别谈那些无聊话,小表妹来为甚么不告诉我?”  “你约会多,自从你放假,哪一天在家,告诉你有甚么用?小表妹又不是波姬小丝。”  “小表妹不比波姬小丝差,她有一份纯。”他提议:“边走边谈好吗?老站在甬道上。”  “我不是有一份纯,是有一份土。”  “土?哪儿?”  “头发。”  “头发是小事,人长得丑,发型再美也无补于事。”  “你真仁慈,你还是第一个人这样跟我说。”丘婷婷对金柏嘉很有好感,但人家是大学生,没理由把他当弟弟。  “我也没说你梳辫不好看,”金亨利连忙说:“你来时我还赞你特别好看。”  “那我也应该谢谢你。”  “今天你们有甚么节目?”金柏嘉问。  “我们先到餐厅吃点心,然后到游戏室打怪兽。”丘婷婷在中间,金亨利要把头伸过去:“我特别说明,是我和小表妹,因为你一向不喜欢玩电子游戏,说它闷,而且,你必然约了女朋友。”  “我很乐意陪小表妹打怪兽,今天我没有约会,一个人在家怪可怜。”  “翡翠姐姐呢?”丘婷婷问。  “大姐和俊铭哥去了大屿山度假。”  到了餐厅,金柏嘉马上替丘婷婷拉开椅子让她坐下,金亨利呆了眼。  金亨利从来没有这样招呼过丘婷婷,吃饭,大家吃,如果不坐家里的汽车,由于他没有驾驶执照,有时坐计程车,甚至挤巴士。  不过,吃点心时大家有说有笑,吃过茶便到游戏室去玩。  不知道是不是丘婷婷在,对电子游戏没有多大兴趣的金柏嘉,竟然也玩得很开心,赢了又跳高又拍手掌。  金柏嘉想不到自己会喜欢电子游戏,一向觉得这玩意无聊,丘婷婷也想不到金柏嘉比金亨利更活泼,这令丘婷婷感染到欢乐。  吃饭时金亨利抢着给丘婷婷拉椅子,金柏嘉并没有和他争献殷勤。  一顿饭,三个大孩子吃得很开心。  主要是热闹,平时父母、大姐总有应酬,家里剩下两个男孩,金柏嘉怕静,出去和朋友玩,金亨利也不想独个儿留在家里。  吃完饭,再吃水果,冻饮后,时间已不早,丘婷婷要走了。  “我开车送你回去。”金柏嘉说。  “司机接她来的,司机送她回去就行了。”金亨利说。  “时候不早,也该有个人陪伴小表妹,怎能交给司机?”金柏嘉说着,抛起车匙,丘婷婷来时他本来正想出去。  金亨利想一想,点点头:“好,我与司机送她回家。”  “再见。”丘婷婷向金柏嘉微笑道别,红唇后,露出一排洁白可爱的牙齿。  金柏嘉一直站在露台的圆柱旁,看着金亨利和丘婷婷双双离去。  第二天,丘婷婷正在吃早餐,亚凤把电话拿到餐桌上:“婷婷姑娘的电话。”  “谢谢。”谁来的电话?十点,金亨利应该还在上课。郑文彬?  “喂?”  “吃早餐?要不要我迟些再打来。”  “你是谁?”  “我是金柏嘉。”  “是你?”丘婷婷虽然感到意外,也很高兴:“早点我差不多吃完了,有事吗?”  “大姐说你由上海来的。”  “不错,你也应该看出来,我大胃口,比普通女孩子胖,香港的女孩子流行瘦的,我也觉得自己胖了点,正逐步节食,所以早餐也不想吃得太饱。”  “太瘦和太胖对身体都不好,节食倒不必,多做运动,同样会达到减肥效果,你做运动吗?”  “有,但很少,天气热了我会天天游泳,我完全是因为馋嘴,我在上海不胖也不瘦,甚至有一点瘦。”  “你来香港多久了?”  “一个多月,所以才会那么土。”  “来了一个多月学会讲那么好的广东话,你真棒!”  “好可谈不上,我表哥常常说我咬字不正,音又不准,金妈也是这样说,你可不要乱捧。”  “起码我明白你说甚么,我们说的你全懂,有些人别说来香港一个多月,就算十几年还不会说广东话。”  “广东话不是来香港学的,在上海,住对户的张叔叔讨了个广东儿媳妇,妈一直叫我跟她学广东话。”  “你很早就想来香港了?”  “是的,”因为她很小年纪就知道自己要嫁到香港来,那是她妈灌输她的思想:“不过,来香港要得到有关当局的批准,我获批准便马上赶来。”  “香港的确有吸引人的地方,比如新界、离岛、海洋公园……这些都是外地人来香港必到的地方,你最喜欢到哪儿玩?”  “很惭愧,我哪儿都没去过。”  “你表哥……”  “他忙着拍拖,你知道的。”丘婷婷苦笑,这是教她伤心。  “是的,他要陪大姐,可是最近一个月你都和小弟在一起,他没陪你吗?”  “有的,我们常去打球、游泳、踏单车,也有看电影、逛街。亨利还要上课,每个星期只有星期六和星期日才有空,他是想带我去新界玩,但听说星期六沙田赛马,星期日大家都往郊外跑,亨利说车塞得厉害,用车子排长龙的时间,可以做很多事。不过,他答应一放暑假马上和我游新界,他也约好一班同学七月初陪我去海洋公园。”  “现在距离七月还有两个月,不要等了,今天去新界,明天去海洋公园,日本来的伪虎鲸和杀人鲸做表演,很有趣的,况且海洋公园还是个拍照的好地方,我替你拍些照片。”  丘婷婷听得开心,她很想去海洋公园,更想拍照,她答应二姐寄些海洋公园的照片给她。还有游新界,啊!她梦都做过了:“可是……”  “今天星期一,没赛马,车子也不用排长龙,我们还赶得及到沙田游国际城,然后去吃乳鸽。”  “除了我和你。还有谁?”  “只有我和你,大姐上班,小弟上学,我又没约一大班同学。”  “就我们两个吗?”她心很乱。  “你和亨利有没有单独一起出去。不是每一次都是一大班人吧?”  “我和亨利去看过戏,吃过饭。”  “那为甚么害怕和我单独出去?因为亨利是好人,我是坏人?像武侠电视剧,他是大侠,我是魔头?”  “不,我从来没有这样想过,只是……”婷婷真不知道该怎样说。  “只是我和你一起没有安全感,我九成是坏蛋。”  “不是的,真的不是。”  “那很好。”他声音很愉快:“一小时够不够?”  “够不够做甚么?”  “女孩子出门总要化妆打扮。”  “你知道我根本无妆可化。”  “我最不喜欢女孩子化妆,我十一时来接你。”  “喂,喂……”金柏嘉已挂了电话,丘婷婷有点手足无措,终于,也放下电话。  她看看壁钟,问亚凤:“金妈呢?”  “这时候多半在插花。”  “请她到我房间。”  金妈一面选衣服,一面问:“亨利少爷今天不用上课吗?”  “为甚么不用上课?下了课还要补课,他快要考试了。”丘婷婷用刷子刷着长发,眼睛瞄着钟。  “既然亨利少爷要补课,他顶多只能来吃饭,现在不必急急换衣服,换好衣服等人,最烦。”金妈提议。  “金妈,我十一时就要出去呀,还得赶快一点。”  “十一时?刚才你说亨利少爷要上课,啊,逃课开溜。”  “我又没说和亨利出去。”  “另有其人吗?唔,你终于回心转意,一定是郑先生。”  “你为甚么老提郑文彬,郑文彬是好人,对我也照顾,我跟他在一起,没那种兴奋喜悦。”  “不是郑先生,”金妈想一想:“还有谁呢?”  “金亨利的哥哥。”丘婷婷放下刷子。  “柏嘉少爷?”金妈翻衣服的手停下来:“你昨天才第一次到金家吃饭,你以前已经见过他?”  “不,我是昨天才认识他的。”  “他约了朋友,一起约你出去?”  丘婷婷摇一下头:“他是特地陪我游新界,那是我一直想去的地方。”  “这样说,你是和他单独出去了,你不是不肯和陌生人出去吗?怕没有安全感。”  “柏嘉不是那种人,我们虽只认识一天,但我们很谈得来,我和他在一起很开心。”  “外面还会有人说你拍拖,你不可能把他当弟弟,他比你大。”金妈找到衣服,很配合今天的天色。  “我怎能把他当弟弟,他已经二十岁,又是大学生。”  金妈替她结辫子:“你把他当亲哥哥?他也把你当男孩子?”  “我没想过他是我哥哥,其实,他比我大不了多少,玩起来像个小孩,看样子他也没有把我当男孩,他很尊重我,不像金亨利那样大情大性。”  “一男一女单独出去,就是拍拖啦。”  “他怎会和我拍拖?他条件很好的,有很多女孩子追求他,这样的男孩子只会嫌女朋友多,怎会追我这土包子?”  “他不喜欢你,干吗那么好心陪你去游新界?”  “不论男女,总可以交朋友的。反正他放假,闲着,他喜欢和我交朋友,是真的,我喜欢和他交朋友,也是真的。但是拍拖就不可能了,叫我怎样配他?配郑文彬还差不多。所以,他不可能打我的主意,我和他在一起很安全。傻瓜才会认为我们正在拍拖,那么俊的男孩配个土包子,他才受委屈呢!”  “你老把自己看扁,不过,不管怎样,你和柏嘉少爷交朋友我很替你高兴。没朋友多寂寞!有一个那么出众的男朋友,孙少爷也不敢轻视你。”  “他才懒得管我。”  丘婷婷穿了一套米色丝绒套裤装,一双银橙色皮鞋,这鞋子的鞋跟像凳脚一样,一吋半高,很别致。还有个橙色银条子的挂肩手袋。  “要不要喷点香水?”  “不要。”丘婷婷摇头:“他还以为我引诱他。”  还差五分钟,丘婷婷连忙下楼,她刚要跑出客厅,金柏嘉已经把车停在台阶。  他开了一辆跑车来,他下车,向丘婷婷笑了笑,替她打开驾驶座位旁的车门。  “要不要进去喝杯东西?”  “下一次吧,今天我们要去很多地方。”他伸手请丘婷婷上车,丘婷婷上车,他又替她关上车门。  金妈出来,他向金妈打招呼:“嗨!金妈。”  “今晚回来吃饭好不好?”金妈追上前,她实在为丘婷婷而高兴。  “谢谢。今晚我带丘婷婷吃海鲜,再见了,金妈。”  他上车,呼的把车开出去。  驶出大门不久,他又把车子停下来。  不是车坏了吧?那么新的跑车。  金柏嘉伸手到后面,拿了一支白玫瑰递给丘婷婷:“送给你。”  “我?”丘婷婷拿住花,惊喜交集,超过十八年,她还是第一次接受男孩子送花。  “你很纯洁,应该喜欢白玫瑰。”  “野花我一样喜欢,”她看看他:“因为从来没有人送花给我。”  “喜欢吗?”他觉得很满足。  “当然喜欢,能把它带回家就好。”  “花是你的,你有权把它四处带着。”  “回家时恐怕花已谢了。”  他笑一笑,笑得有点狡黠。  今天他穿了件黄色V领手织毛衣,蓝色灯芯绒裤,领口一条蓝色钉银珠的三角巾。  他继续开车:“婷婷,前面第一格有罐装果汁,渴了随便拿。”  “你大姐、三弟都叫我小表妹,只有你一个叫我名字。”  “你又不是我表妹,而且我喜欢你的名字。”  “柏嘉,”丘婷婷轻抚玫瑰花:“真的只有我们两个人游新界?”  “是的,已经说过了。”  “这样会冷落你的女朋友。”  “甚么女朋友?”他的大眼睛眨了眨。  “常跟你玩的女孩子。金亨利说,你被一班女同学追求。”  “亨利破坏我的形象,把我说成第二个任俊铭。就算有女同学追求我,我也未必接受。”  “我不相信你没有女朋友。”  “如果我告诉你,我这年纪还没有交女朋友,你也不会相信。”他开车很快,因为很专心:“不过,那些一般的女朋友是无聊时,大家玩玩消磨时间罢了。现在我并不寂寞,因为我和你在一起。”  “请她们一起去,人多些更开心。”  “小姐,你由上车到现在,就是怕和我单独在一起,我面目可憎吗?我是色狼吗?我和金亨利有甚么不同?我比他大两岁,你嫌我老?”  “怎会?我表哥二十六岁我也不觉得他老,他还算年轻,何况你!”  “换个话题好不好?看,前面是狮子山隧道。”  “过隧道要收钱吗?”  “是的,香港还好,日本每隔一段路有个站——有科金。”  “有科金?”  “要付款的意思,走一段路,付一次钱。不过,日本的道路建筑比香港好。香港的路常烂,掘掘这儿,又掘掘那儿,阻塞交通。”  “你去过很多地方?”  “不多,亚洲的国家、美国、加拿大和澳洲。”  “哗!世界五大洲你去了三个洲。”  “以前放暑假,爸妈喜欢带我们姐弟去旅行,近一两年人人忙,想去欧洲去不成,大姐倒是常去意大利、法国,购买时装的。”  “你和亨利真幸福,去过中国吗?”  “没有,大姐做生意去过,和你表哥公干去的,不过我们到过台湾。”  “我们家乡的人最喜欢来香港,去台湾和美国。”  “你想不想去美国?”  “当然想,但我拿的还是绿咭,七年后我才能到外国去。”  “七年的时间并不太长,七年后我陪你出国,到处看看。我猜你最喜欢去三个国家。”  “那三个国家?”  “日本、法国和瑞士。”  “我对时装没有很大的兴趣。瑞士是世界花园,我倒想去看看。”  “你现在先看看那边。”  “呀!好美,像个城堡。”  “外表不错,但里面并没有宫殿。”  金柏嘉停了车,进城堡要购买入场券的,这入场券又可以当食物券用。  “这儿最美的是一座很大的假石山,假石上流水潺潺,石上还有很多瓷器玩意儿。”  “那白色的,很大的是甚么?”丘婷婷边走边看,她对甚么都觉得新奇。  “观音大士,下面有莲花座的。”  “这儿有小桥、流水、凉亭,一切都古色古香。”丘婷婷深深吸一口气:“在这儿拍照其实也不错。”  “你要不要扮演一位古典的小姐?”  “我又没有戏服,古代的人不梳孖辫的。”丘婷婷摊了摊手。  “这儿有出租戏服、头饰、道具,还可以请人替你拍照。”  “真的?”丘婷婷的眼睛充满好奇和兴奋。  “不骗你,你跟我来,我扮书生,你扮小姐……”  拍过照,丘婷婷拿着那些即影即有的相片边走下楼梯边笑。  金柏嘉拿着纸扇,戴上书生帽,穿上古代书生袍,很有趣。丘婷婷戴上古装头饰,穿上绣花的古代小姐衣裙,手拿羽扇,出奇的美丽。  刚才替他们拍照的人,说丘婷婷最适合做“神雕侠侣”的小龙女。  “这位小姐好清丽,她好像是不食人间烟火的小龙女。”拍照的人说。  金柏嘉看着丘婷婷一直在笑,他心里十分高兴,也乐意听人家对丘婷婷的赞美。  “我把这些相片寄回上海,担保妈吓了一跳。”  “即影即有的相片不能保持恒久,会褪色的。”金柏嘉拍了拍口袋:“你现在明白我今天为甚么不带相机来给你拍照了吧。”  “我明白,你想得很周到。”  “明天去海洋公园,非带相机不可,那儿天然环境美,可取景的地方多。现在,我们应该去吃午餐了。”  “你的入场券还没有用。”  “这儿露天咖啡座的饮品不大适合我们,况且喝满一肚水就吃不下又肥又嫩的乳鸽。”  烧乳鸽和焗乳鸽的确美味可口,丘婷婷吃得很满意,喝茶的时候,她突然问道:“现在是甚么时候了?”  “差不多一时三十分。”  “糟糕!”她叫了起来。  “怎样?”  “补习老师要来了,若看不见我,以为我在逃学,他会生气的。”  “你要补习吗?”  “补习英文,你大姐替我找了间英文书院,那些英文书籍我全都不懂。表哥怕我追不上功课,为我请补习老师。”丘婷婷连茶都喝不下。  “不用担心,少上课一天,失去的一课我替你补上。”  “我不是担心这些,我不上课应该一早通知他,不能让他白跑一趟。”  “你甚么时候上课?”金柏嘉马上叫侍者结账。  “每天二时至四时。”  “飞车回去,也赶不到两点钟。”  “怎么办?”丘婷婷没了主意。  “打电话告诉金妈,请她转告补习老师今天不用到你家,请假一天,若是来不及,老师来了,请金妈向他道歉,说你因事出外,用车送他回去。”  “这办法也妥当。”  金柏嘉陪丘婷婷打电话:“请假两天,我们明天去海洋公园……”  车又在路上,丘婷婷看了看她那支玫瑰,玫瑰插在座位后一个瓶子内,瓶里有水,花完全没有干枯的迹象,仍很新鲜。  “明天真的要去海洋公园?”  “你不想去?在海洋公园拍生活照啊。”金柏嘉看着她:“你会喜欢那儿的海豚、热带鱼和鹦鹉的。”  “但是……”  “怕单独和我在一起,你到底在害怕些甚么?”  “我答应亨利暑假去的。”  “去两次海洋公园你不会觉得闷,三次就不必了。你听着,亨利的摄影技术没我好。”  丘婷婷轻轻吐口气,摆脱金柏嘉不容易,或者应该说,和他在一起太开心。  “你每星期补习多少天?”  “由星期一至星期日。”  “天天补习?你还有时间出去玩?你为甚么不选早上,早上补习,下午的时间自己分配。”  “补习时间是我自己挑选的,当时我还未认识亨利,在家闲得发慌,甚么时间对我都一样。”  “现在不一样,我放假,可以天天陪你,亨利他们也会找你。早上出去玩,两点钟就赶回去,四点后又出来,时间怎样分配?”金柏嘉大力反对:“你来香港,哪儿都没去过,趁我放假,带你游香港一周。到我上学了,你也上学了,想去玩也不可能。”  “把补习时间改在上午?”  “上午精神好,最适合补习,上完课出外玩,也不用担心赶来赶去。读书、娱乐两样都可以兼顾,你自己考虑一下。”  “唔,”丘婷婷点了点头:“我们现在去哪儿?”  “去雍雅山房吃茶。”  “刚吃完饭又吃茶?”  “那地方应该去看看,人家花了很多心思,坐在那里吃茶很舒服。”  “一顿顿吃,我快要变沈殿霞了。”  “不一定要吃很多东西,比如喝杯西柚汁也可以。吃完茶,我们一直向前,沿途也有一些值得一看的风景。我告诉你哪儿是望夫山……黄昏我们到青山买海鲜,你喜欢吃的:虾、鱼、带子……然后我们带到酒家,叫他们依照我们的喜爱去烹饪,保证你赞鲜味可口。回市区如果时间早,我们还可以看场电影……”哗!节目真丰富,由早排到晚,如今想寂寞,难了。  想想初来香港的情景,每天吃饱饭看电视、睡觉,由早到晚等见任俊铭一面,连续两星期没人跟她正式交谈过。  那天回家已接近深夜十二时,金柏嘉把车驶到台阶停下,然后开门搀丘婷婷出来。丘婷婷说:“进去坐会儿吗?”  “时候不早了,回去洗个热水澡马上睡觉,明天九时半我来接你去吃早餐。多带两条裙子,明天拍照。”  “晚安。”  丘婷婷往前走,金柏嘉把玫瑰送到她手上:“回到家花还没有谢。”  “谢谢你的周到。”  他笑一笑,看着丘婷婷说:“明天见。”  金柏嘉开车走了,丘婷婷回到屋子,金妈迎出来:“今天玩得开心了?啊,还有玫瑰花。”  “我把它插在睡房的花瓶里。”她经过客厅、跳舞厅、小偏厅,然后急步上楼。  “玫瑰花是送给爱人的。”金妈一直跟住她。  “没有这回事,只是金柏嘉的习惯,今天我们没有拍拖。各走各的,他很尊重我,我也从不提防他。金妈,快调水给我洗澡,明天一早我要起来。”  “又要出去?”  “去海洋公园。”她很快脱下鞋子。  “和柏嘉少爷?”  “除了他还有谁?”  
第三章:  由那天开始,丘婷婷生活有了转变。  补习改到早上,由星期一至星期五,金柏嘉一定约会她。  星期六和星期日金柏嘉是不会找她的,因为金亨利星期六和星期日不用上课,他一早就约了一班同学和丘婷婷去玩。  金柏嘉从不和弟弟争,逢星期六、星期日金柏嘉像失了踪似的,连金亨利也不知道,丘婷婷和金柏嘉已经是好朋友。  为了这件事,金柏嘉曾对丘婷婷说:“我不能令你为了我们兄弟俩而烦恼,所以,星期六和星期日,我宁愿一个人在海滩踏浪花。”  金柏嘉对她的了解、体谅、照顾,令丘婷婷很感动,她非常庆幸有一个这样的异性知己。  金亨利有时会到任家玩,在任家吃饭。  金柏嘉从未进过任家,也没有在任家吃过一口茶。  但是,他喜欢在星期一至星期五的下午,带丘婷婷回家,雨个人一起听音乐或看书,丘婷婷看不懂的英文,金柏嘉会教她。但是,五点之前,他便会带丘婷婷离开,免得碰着金亨利。  丘婷婷周旋在两个男孩当中,没有烦恼,十分快乐。  这天,金柏嘉开了车到海边,两个人在沙滩散步。  “唔,我喜欢大海。”丘婷婷作了一个深呼吸。  “在这儿我心境宁静。”金柏嘉双手插在裤袋里,面对大海。  “你常一个人来?”  “只是星期六和星期日,那两天你是属于小弟的。”  “为甚么不带个女朋友来?”  “多一个人就不能心境宁静了。”  “那我岂不妨碍了你?”  “你是不同的,”他看着她:“我和大海欢迎你。”  “谢谢。”  丘婷婷走了几步,踩着一颗石子,脚失去平衡,她的身体侧了侧,金柏嘉连忙把她扶住。  “让我拖着你的手。”他说着已把她的手握在他的掌中。  金亨利也拖过她的手,但和男孩子拖着在海边散步,她还是第一次。  太不寻常,她应该摔开他的手,但是,她并没有。  她在心中问自己,为甚么?  没有答案,也懒得想,反正这样子很好,若踩到石子,身体向金柏嘉一靠,不必害怕摔倒。  后来他们并肩坐在一块石子上谈天。  金柏嘉告诉丘婷婷,他童年的趣事。  丘婷婷也告诉他,她的家乡,她的家人,她以前的生活。  这些话,她来香港后,没跟任何人说过,因为金亨利也没有问。  他们谈得很开心,金柏嘉边说边用手绕玩她的辫子。突然,金柏嘉双手把她的长发一扬,惊喜地叫道:“婷婷,你好漂亮啊!”  “咦,你为甚么把我的辫子都散开了?”丘婷婷感到很意外。  “对不起,我刚才弄呀弄呀的,不知不觉把你的辫子解开了,散着发多好看。”  “我十几年结惯了辫子,散着我浑身不舒服,我不习惯。”  “慢慢就习惯了,还有前面的头发,实在太短了,不好看。”  “太长,没精打采。”  “也不必太长,遮着眉和眼,会很不舒服。况且你的眉好看,眼睛又美丽,盖着不让人看太可惜,刘海最好是刚刚在眉毛之上。”  “发型很重要的吗?”她开始有点不高兴。  “很重要,坏的发型,会把你弄丑,好的发型,会令你美上加美。”  “假如我坚持梳辫子,你嫌我土,不想和我交朋友了。”  “没有那么严重,我刚认识你,你不是也梳办子吗?外表不是最重要的。不过,爱美是人的天性,我当然喜欢你美些,我喜欢人家称赞我的女朋友漂亮。”金柏嘉又加上一句:“不赞也无所谓,美不美我心中有数。”  丘婷婷觉得金柏嘉的话对,爱美是人的天性,爱美是没有罪的,因为女朋友不美把她抛弃才有罪,但金桕嘉不是这样。  她对金柏嘉笑一笑,金柏嘉顿感神魂颠倒。  金柏嘉的眼睛一直停留在她的脸上,丘婷婷害羞地垂下眼皮,金柏嘉轻轻捧起她的脸,丘婷婷浑身有点不自然。  金柏嘉吻她的左颊,丘婷婷心跳一下,金柏嘉吻她右颊,丘婷婷的心又再急跳,金柏嘉移近她的唇边,试探着,当四片唇接近的一刻,丘婷婷急促侧过了脸。  “不要!”  “你不喜欢我?”金柏嘉不肯放手:“还是第一次……害怕?”  “我是害怕,”丘婷婷吸了一口气:“但不是因为没有经验,只是另有难题。总之我不能和你……”  “为甚么?”金柏嘉有点气馁:“一定是我条件还不够好?”  “不要怪责自己,只是,只是我已经有了未婚夫。”  “你订了婚?”金柏嘉多么惊惶:“你从来没有提过。”  “因为你没有问。”  “原来你早就有了爱人,”金柏嘉颓然垂下他的双手:“怪不得你不把我们看在眼内,那幸运儿是谁?”  丘婷婷摇一下头。  “是的,管他是谁,只要你们两个相爱就够了。”金柏嘉说。  “他根本不爱我。”  “你是说你未婚夫变了心?”  “不,他从来没有爱过我,也不想要我。”  “嘿!这样的人还算你的未婚夫?快快解除婚约。”  “婚约从小订下,怎能说解就解?”  “那种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老式婚姻?这时代还来这一套?”  “也许我受母亲的影响太深,她老是说:一个女人要从一而终,不能三心两意。”丘婷婷开始结她的辫子。  “但是,他不要你。”  “他也没有要别人,他还没有结婚。”  “你的意思,是等他结了婚,你和他的婚约才算完了?”  “是的。”  “若他一辈子不结婚。”  “他会结婚的,或者他突然回心转意,又或者他要娶的是别人。我才十八岁,我现在不急,我能等。”  “那么我呢?”金桕嘉突然爆出这句话,他愕着了。  “你?”丘婷婷也愕然,他这岂不是表明态度了吗?  金柏嘉认为说出口就要承认,没必要隐瞒:“我是不是也要跟着你等他一辈子?”  “柏嘉,我们只是朋友。”  “但是,你应该知道我很喜欢你,我是希望有结果的。”  “你有很多女朋友。”  “我不喜欢她们,我独喜欢你。”  “我们仍然是好朋友,如果你不介意,我们可以像以前一样,常常见面。但是,你应该留意身边其他的女孩子,有好的不要放过。”丘婷婷垂下头:“人要讲缘分,说不定有一天我会嫁给你,但是千万不要对我寄予太高的希望,我不想你为我而伤心。”  “我现在已经伤心,”金柏嘉捏着拳头:“你踢开一个爱你的人,却无了期的去等一个不要你的人。太不公平,实在太不公平。”  “时间可能改变一切,谁知道明天会怎样?”丘婷婷主动拖起他的手:“夜了,我们回家吧。”  丘婷婷一个晚上被不公平、不公平这句话困扰着。  她坐在化妆枱前刷头发,她第一次不骗自己,清清楚楚看着镜子的反映:金柏嘉说得对,她散着长发漂亮多了,起码像个香港女孩。  上海的姑娘不是短直发就是梳辫子,很朴素。但香港,漂亮的女孩,似乎都有一把长发。而偏巧,她的面形绝不适合梳办子。  刘海太短着实像个傻大姐,留长一点只要不盖住眼睛应该会好看些。  她问镜子里的自己,为甚么要死心塌地的对任俊铭?金柏嘉不好吗?  无论学问、人品、样貌、仪表、家世,他哪一样配不上自己?或者他没有任俊铭那么风流倜傥吧?但是,任俊铭怎样好法也与她无关,任俊铭根本不屑看她一眼。  如果她接受金柏嘉的爱又怎样?首先,母亲会气死,因为答允过任奶奶,她不能对一个死人失信。  任奶奶也实在对丘婷婷好。她想着,把任奶奶留给她的首饰箱从抽屉拿出来。去年任奶奶回上海,她自己亲口答应做任家的孙媳妇。  有人敲门,她应着,金妈进来:“今天不下楼吃早餐?”  “啊,我把时间忘了。”  金妈看见她手中拿的首饰箱,她眼中有光彩:“婷婷姑娘,这是不是老夫人送你的首饰箱?”  “她去世时留给我,后来任俊铭转交给我。”  “这是老夫人最喜欢的首饰箱,老太爷出门,在法国买给她的,她一直带在身边,老夫人送你许多珠宝?”  “也没有甚么,只有一只戒指。”  “六、七卡拉的钻戒。”  “不是,只是一只象牙戒指。”  “象牙?”金妈叫起来:“婷婷姑娘,可以把指环给我看吗?”  “可以。”丘婷婷用钥匙开了锁,把那象牙戒指拿出来。  “老夫人,”金妈捧着象牙戒指,泪流满面:“你终于把戒指送给婷婷姑娘。”  “金妈,”丘婷婷递给她张纸巾:“只是只象牙指环。”  “象牙不值钱,但意义重大。”金妈抹着泪水:“它是任家之宝,它是幸运指环。”  “幸运指环?”丘婷婷迷惘了。  “这里面有一个故事:老夫人十五、六岁随父亲来香港做小生意,一天,老夫人去游地方,看见一个老婆婆正要跳海自杀,老夫人拚了命去救她,把老婆婆救了,但老婆婆一点也不感激老夫人。一年后.老婆婆有一天突然交了一只象牙指环给老夫人,她说:这是幸运指环,她会给你带来三个愿望,只是三个,第四次就不灵了。说完,她便安详去世。老夫人为了纪念老婆婆,把指环戴上。有一天,她一面转指环,一面说着玩:希望能嫁一个如意郎君,不久就认识老太爷。老太爷虽然英俊多情,夫妻很恩爱,但是,生活并不算富裕,老夫人为了证实一下那指环的威力,于是对指环许愿,希望老太爷飞黄腾达,大富大贵。老太爷和朋友合资买了一块廉价地皮,想不到就凭那地皮起家,三几年间,一方面做地产买卖赚大钱,一方面自己又开了当誧和珠宝公司,老太爷年纪轻轻就享福了。”  “任奶奶第三个愿望是甚么?”  “老夫人和老太爷,夫妻恩爱,生活也幸福美满。就是结婚几年,老夫人一直无所出,老太爷担心没有儿子承继他偌大的财产。于是老夫人再求幸运指环,两年后,老爷出世了,他就是孙少爷的父亲。再过几年,老夫人想多添个女儿,便求幸运指环,指环不灵了。因为,老夫人已经获得了三个愿望,第四次以后,真的不灵了。”  “啊!”丘婷婷迷惘。  “老夫人想把指环送给太太,因为任何人拥有这幸运指环,都可以完成三个愿望,但太太是外籍人,她不相信这一套,便拒绝接受,老夫人便决定把这幸运指环送给孙媳妇。婷婷姑娘,你便是我们的孙少奶。”  “金妈,我很感激任奶奶,但是,我没有可能做你们的孙少奶。任俊铭从来没有爱过我,我也不能和她的女朋友相比。”  “只要你肯改变一下,其实翡翠小姐和绮年娜小姐,根本不是你的对手。”  “若任俊铭爱我,我改不改他也会爱我,我不相信换了发型他便会爱我。”  “单是换发型,他也未必会动心。但是,若果来一个大改,他必会对你另眼相看。何况,你还有只幸运指环,要甚么,有甚么。”  “既然幸运指环有那么重大的意义,为了纪念任奶奶,我会接受,我会戴上。但是,我不相信它会有那么大的威力,太神秘了,简直是天方夜谭一样。”丘婷婷不以为然的摇首微笑。  “单信任指环,等幸福掉下来,那是迷信的,真的没有可能。但你如果有了幸运指环,求它相助,加上自己的努力,我相信能美梦成真,老夫人是从来不撒谎的。”金妈突然想起了甚么,用纸巾擦了擦鼻子:“婷婷姑娘,我出去一会回来,你等我。”  大约过了十五分钟,金妈抱了个首饰箱进来,这个首饰箱真不小。  “这是老夫人给你的。”  “留给我?”  “老夫人说:你看见戴上幸运指环的人,就把这个交给她,这是任家的聘礼。婷婷姑娘虽然没有戴上指环,但,指环属于你,这就是你的。”  “首饰箱上了锁,我们都没有钥匙。”  “这问题我也问过老夫人,她说:有幸运指环的人,必有钥匙。你翻翻你的首饰箱,这箱子坚固,没有钥匙,除非砍开它。”  丘婷婷翻着自己的首饰箱,果然有一个暗格,里面有一条钥匙。  用钥匙开金妈的首饰箱,一开,就开到了。  金妈把首饰箱揭开。  哗!闪光耀得她眼花。  她忙把头一侧。  “婷婷姑娘,这是任家最好的首饰,老夫人最喜欢的首饰。”  丘婷婷定了定神一看:首饰箱内分开一格格,里面有:全美的钻石、翡翠、红宝石、蓝宝石、绿宝石、珍珠……全都是一套套的,单是钻石表也有六只,可以由星期一到星期六,天天新款。  “哗!好名贵,吓死人!”  “任家是开珠宝公司的,老夫人拥有的珠宝,当然是最好的珠宝。这个首饰箱,太值钱。”  “那样名贵又数量多的首饰,我实在不能接受。”丘婷婷摇头。  “你不接受,老夫人在天之灵也会生气,这是她留给你的遗物,难道你向死人退回?”  “若我接受它,我岂不很富有?”  “金翡翠小姐会自叹不如,绮年娜小姐肯定被吓呆了。”金妈是兴奋的:“你才是孙少奶,是这别墅的女主人。”  “我富有了也不能吸引任俊铭的。”  “别忘了你有幸运指环。”  “金妈,我是不相信这一套的。”  “不必太相信,但可以试试,试试没关系,又不损你。万一你成功呢?当然,如有神助,自己也要努力。你的运气、你的努力,决定一切。”  “但是……”  “我觉得最重要的,还是你到底喜欢不喜欢我们孙少爷?”  “如果不喜欢,也不会千里迢迢的跑来香港。”  “你爱孙少爷,就应该为他尽一次力。补习老师快要来了,或者,你考虑一下,决定了之后再通知我。”  丘婷婷和金柏嘉听完音乐会回家,她换了睡袍,散着头发,靠在床上。金柏嘉虽然好,但是,丘婷婷对任俊铭几乎是未见钟情,一见倾心。她一直希望像金翡翠一样,挽他的手臂、拖他的手,更想像绮年娜那样把头枕在他宽阔的肩膊上,躺在他的怀里,吻他那迷人的嘴唇。她也很乐意做任奶奶的孙媳妇,金妈的孙少奶。她用手转动着幸运指环:“请求你令任俊铭爱我、宠我、娶我,使我成为他生命里唯一的女人。”  丘婷婷说完了这句话,奸像松了一口气,马上酣然入梦。  第二天她醒来,精神充足。  她按钤召金妈到房间。  “婷婷姑娘,早安。”  “早安,金妈,我……我昨天晚上,已经许了愿。”  “做我们的孙少奶?”  “是的。”她垂下头,满脸通红。  “太好了,实在太好了。嘿!我们有许多事情要做。”  “改发型,我会留下刘海。”  “头发不是一天可以长的,改发型还不是时候。当急之务,你要通知补习老师,以后补英文,不要补书本,要补习英语会话。”  “不念书会没有内涵。”  “但是,你连英语都不会说,孙少爷不会带你出大场面。”  “这也是。”  “要充实自己,以后还有很多时候,除了补习英文,还要补法文和日文。”  “法文?我英文都不会说。”  “你除了漂亮,外表够吸引,还要做个贤内助,在事业上,助丈夫一臂之力。孙少爷来往的客户,都是欧、西人士,还有日本人。美国、加拿大、澳洲、欧洲部分国家说英语,但欧洲不少国家说法文,日本商也不可忽视。孙少爷带着个漂亮又会几国语言的太太到处走,他会感到很光彩。”  “是的,男孩子都喜欢人家称赞他的女朋友。”  “到健美院运动减肥,也是当急之务,不但要有漂亮的面孔,也一定要有好身材。”  丘婷婷不反对。  “同一时间要学习仪态,走出来,要给人高贵的感觉。”  “像金翡翠?”  “不错!当然其他要急补的还有很多。这房间也不好,当时我在泰国,他们乱来。”  “房间和爱情有关?”  “当然,你和孙少爷谈恋爱,他常会进来看你。孙少爷是个很浪漫的人。他一进来,看见这房间像男孩子住似的,没有女人味,吸引不到孙少爷。不过,房子由我负责,我会选另一间,你忙你的好了。不过,你也要学跳舞,孙少爷喜欢跳舞。”  “还有高尔夫球,最好也学驾驶。金翡翠自己开车,多威风。唉,要学那么多,我根本没空闲,恐怕也没有时间和金柏嘉见面。”  “柏嘉少爷不能放走,他会助你一臂之力。”  “柏嘉?”  “男人很奇怪,那个女孩子没人追,他不追。那女孩子迷人又有人追求,他便要加入战圈,把女孩子追到手,满足他的占有欲。”  “你是说,利用金柏嘉刺激任俊铭妒忌,让他来追求我?”  “对呀,这也是好方法。”  “那对柏嘉太残忍了。”  “你不要骗他的感情,不必假装爱他。你们本来感情不错,你也可以坦白告诉他,你心中另有所爱,如果他仍然不肯放手,将来你嫁给孙少爷,他也不能怨你。”  “我早已向他表白过了。”  “他仍然天天约你,那么,将来有甚么后果,你不必负责。”  “但是,我良心上……”  “情场如战场,总有人赢,总有人输,你不要给他任何承诺就是了。”  “你要我仍然和他来往?”  “不单止他,金亨利少爷也一样,最好郑先生也来,越热闹越好。”  这些日子,不用减肥,丘婷婷单是忙,也少了几磅肉。  每天要受的训练排得密密,还要抽时间应酬金柏嘉兄弟。  丘婷婷和任俊铭还未开始。  丘婷婷的头发长了,金妈带她到发型屋把整个发修剪过。  经过名师之剪,丘婷婷起码美了四倍。  金妈仍不让丘婷婷散着头发,孖辫改了梳马尾。  人已醒目许多,不再老土。  丘婷婷学仪态也跟着学化妆,但是,她不肯化妆,只是学护理皮肤,令皮肤更美。  每天运动减肥,腰越来越细。  金妈没有为她换新衣,仍穿过去那些老土的衣服。  她是有计划的,按计划,一步步来,要任俊铭堕入情网。  一切进行得十分顺利。首先,金柏嘉已发觉丘婷婷与前渐不相同。  “谈话、举止、眼光,连思想似乎都不同。”金柏嘉说:“婷婷,你知道吗?你变了。”  “变好?还是变坏?”  “不是好坏的问题,是你变得更适合香港。”  “那岂不好?人应该有适应能力,我也不希望人家永远叫我土包子。”  “你越来越美。”金柏嘉凝视她:“你的刘海很可爱,束了马尾显得更活泼调皮,而且你没有以前那么,那么……”  “那么胖是不是?”丘婷婷倒爽快:“我也知道太胖不好看,我现在减肥。”  “减肥?节食会损害健康。就算胖一点也无损你的美。”  “我没有节食,我是做运动减肥,身材标准,穿衣服也好看些。不过,我也不会像以前吃得那么多,拚命吃,一方面,大吃大喝吃相不好,影响仪态,而且暴饮暴食还会影响健康。”丘婷婷一小口、一小口的吸吮着柠檬茶。  “你还顾全到仪态?”  “是的,我每天上仪态课。”  “噢,婷婷,”他眼神是多么失落:“我越来越没有安全感。”  “甚么?我不是变成了女色狼吧?”她咭咭的笑,说话也没有以前那么倔,会拖点尾音,带点柔,令人听了轻飘飘,被迷着。  “当然不是,只是,你以前甚么都不懂,已经很讨人喜欢。现在你甚么都进步了,就更加吸引人,看样子追求你的人会一天比一天多。说不定你那有眼无珠的未婚夫,发觉你越来越美,会不肯放过你了。”  “就算一万个人追求我,我也不会改变,我和你始终是好朋友。”丘婷婷真诚的说:“我们天天见面,感情很好。”  “也不是天天见面,星期六和星期日我都见不到你。”金柏嘉苦恼地说道:“好几次我想告诉金亨利,我爱你,希望他假期不要占住你。现在还好,等我们都上了课,我可能一星期见不到你一次,所以,我……”  “不,不要对亨利说,其实,我只是把亨利当弟弟,我们的友谊很纯洁。”  “迟早要说的,假期平分才公平。”  “柏嘉,我常常劝你,要多交女朋友,比我好的女孩子满街都是,你何必这样执着?”  “当我喜欢一个人的时候,我不会三心两意。况且我对其他女孩子兴趣不恒久,见一两次已经很够。对你不同,我希望我一星期能见你七天。”  “柏嘉,我从来没有表示过爱你,我也没有向你保证过甚么。当然,我的确是很喜欢你,但喜欢和爱是不同的,对不对?”  “对,但我希望你有一天会爱我。”  “要是我有一天爱上另一个人呢?”  “我当然会很伤心,但是,我还要看看他是甚么人,是否值得你为他奉献真情。如果我认为他不配,我会和他争到底,我不会轻易退缩。”  “但,你会恨我吗?”这是丘婷婷最担心的。  “不会,因为我知道你一定有理由,你不是个随便玩弄别人感情的人。”  丘婷婷松了一口气,因为她总觉得是利用了金柏嘉,她觉得自己有罪。  这样过了几个月,金妈陪丘婷婷去试新衣。因为金妈托一间大公司的采购部经理,替丘婷婷到法国意大利买了一批时装、靴鞋帽子。  这天,任俊铭习惯性的回来更衣,然后去赴晚上的约会。  他上楼时,看见一个女孩子由上面走下来。  她散着一头乌黑的长发,额前有优美的刘海,蛋形脸,皮肤白里透红,弯而长的眉毛,乌溜溜的大眼睛,鼻子不很高但线条很美,唇红齿白,生了一张美人睑。  她的身材,无论高度、肥瘦、三围都很标准。  她穿了一件白色雪纺上衣,白长裤,腰间一条闪银的紫色三角巾包着盘骨,脚上一双银紫色的低跟鞋,手上一个银紫色的金属手袋。  任俊铭停下来。看了一看,突然叫了起来道:“婷婷.你真的是丘婷婷?”  “嗨!”她向他打招呼。  任俊铭握着她两条手臂,把她整张脸及整个人都看遍了:“好美!你真的好美丽!”  “谢谢。”她用手抚弄脖子上的紫水晶项链。  “和我们一起去吃晚饭,翡翠看见你这样漂亮,会吓她一跳。”  “改天再唬吓她吧,今天我有事,我正赶着出门,再见了。”  任俊铭站住,看着她走下楼梯,长发散在白衣上,背影也很美。  “孙少爷,”这时金妈由楼上下来:“你说婷婷姑娘是不是十分漂亮?”  “是的,女大十八变,”任俊铭完全同意:“她简直像花一般的美。”  “老夫人真有眼光,她曾说过婷婷姑娘越大越美。的确,她是我所见的小姐当中,最美丽的一个,她比金翡翠小姐、绮年娜小姐更年轻貌美,是不是?”  “是的,其实,翡翠早就很欣赏她。”任俊铭点着头。  “孙少爷,你欣赏她吗?”  “欣赏,有一个这样美丽的妹妹,我感到很光荣。”  “不知道谁家的幸运儿,能获得我们婷婷姑娘的欢心?”  “她年纪还小,还要念书,这些也不用急,起码要过两三年。”任俊铭跑上楼梯,更衣去了。  任俊铭和绮年娜参加一个时装展览慈善晚会,绮年娜最喜欢看时装了。  绮年娜任俊铭在谈笑,晚餐快要开始,突然绮年娜怪叫起来:“哎唷!这女孩子好漂亮,公主一样,奇怪,我好像见过她,不可能。啧,她那件晚装我好喜欢,她是谁?”  绮年娜说的女孩子,穿一件白色丝质上衣,衣上全是银色胶片,袖子是用塔夫绸做成的两个金色花球,下半截是三层的塔夫绸裙子,银色高跟鞋,银色晚装手袋,手袋的扣子镶了绿宝石。  她的头发全部梳起,盘在后面,鬓旁压着一个用珍珠和小钻石镶成的发饰,脸上虽然不施脂粉,但是,她脖子上、耳朵上、手腕上、手指上的全套绿宝石镶钻石首饰,令她十分闪耀夺目。  任俊铭看见她,本已惊讶,再看着她,她是挽着一个美少年进来的,那美少年穿了套白西装,银领带,银袋口巾,他不就是金翡翠的二弟——英俊的金柏嘉?  听说他是大学里的王子,他甚么时候和丘婷婷在一起?  “喂,喂,”绮年娜拍着他:“你怎么色狼似的看着那公主?”  “别乱讲。”  “见一个爱一个,人家一对又年轻又漂亮,那女孩子才十几岁,不适合你的,别打歪主意,吃餐吧,时装表演也快开始了。”  “神经病。”  任俊铭一直在注意她,她说话、微笑、举止……态度非常优美,和刚从上海来时的老土相完全不同,她的仪态甚至比绮年娜更好。  “俊铭,这套时装不错,我喜欢。”绮年娜见他又往后望,很生气:“哦,你真的看中了那小女孩?积点德,人家小两口那么好,何必拆散他们?”  “他根本不配丘婷婷。”  “怎么?丘婷婷,对,她是有点像丘婷婷。不过,两人根本不同:一个像公主,一个是土包子。”  “你睁大眼,她就是丘婷婷。”  “你的小表妹?两条孖辫呢?她哪来这样漂亮的晚装,吹牛不用本。睁大眼,我眼睛早就睁大了,你的小表妹既老土又没品味,和她差远了。”  “不相信你过去打招呼,和她一起的是翡翠的二弟,金亨利的哥哥金柏嘉。”  “啊!”绮年娜禁不住往后看:“她变得好厉害,你的小表妹果然长很出色。唏,为甚么没听你说过她在拍拖?”  “她没有拍拖,她还小。”  “那和她在一起的男孩子是甚么人?女扮男装?你不是说他是翡翠的弟弟,看样子,你们想亲上加亲。”  “住口,”任俊铭很不高兴,皱起眉:“我没有这样的亲戚。一男一女吃饭就是拍拖,浅见!”  “嘿,你好像吃醋的爸爸,怕女儿被抢走。其实,这样美丽的女儿,迟早不属于你。”绮年娜不屑的冷笑。  “她还是小孩子,我有责任保护她,她年纪还小,很快就要上学了,现在拍拖,只有妨碍她的前途。”  “那你最好把她关着,别放她出去,不然的话,不到半年,她会引来一屋子的男朋友,哈!你一家人个个漂亮——遗传。”  “我会制止……”任俊铭喃喃的。  “咦?时装表演一完,他们就走了。”绮年娜一转头就不见了丘婷婷和金柏嘉。  “十一点了,小女孩应该回家睡觉。”任俊铭显得无精打采:“我们也走吧!”  “我又不是小女孩,我们上的士高。”  “我今天很疲倦,不想去。”  “我要去,我要去,这么早回家我睡不着。”  “你要去,自己去!”任俊铭说着,站起来便走。  绮年娜只好追上去,她生气,喃喃的:“你今天吃错药!”  “我明天还要上班。像你,睡到下午两、三点。”  “你在说我不是?你不是夜猫子?第二天乘飞机出国公干,还要我陪你跳舞到半夜。”绮年娜不服气:“你说你身体壮,有超人力量,每晚只要睡四小时就够,怎么?忽然机能衰退了?”  “你真讨厌,一个劲吱吱喳喳!”任俊铭好气:“等会经过的士高,你下车。”  “你……”绮年娜不是不了解任俊铭,他不容易对女孩子发火,他一发火,最好马上收声。  任俊铭急着回家和丘婷婷谈谈,他很想知道和丘婷婷一起玩的为甚么不是金亨利,而是金柏嘉?  回家,把车停下,直走上台阶,司机替他把车停好。  他直接跑到二楼,在丘婷婷的房门上敲了敲,里面完全没有回音。  他旋了旋门球,没上锁,他推门一看,呆住了:一个房间空空的,连窗都关上,不像是有人住的样子。  “金妈。”他跑下楼梯,边跑边叫。  “甚庆事?”金妈由客厅进来:“孙少爷,你今天回来得特别早。”  “金妈,”他很着急:“婷婷是不是搬走了?”  “婷婷姑娘?”  “房间里没有人,冷冷清清,不像是有人住的。”  “啊,婷婷姑娘搬了房间,她的新房间也在三楼,以前老夫人住的,婷婷姑娘喜欢看见海。”  “噢,”任俊铭松了一口气,他坐在椅上:“你请婷婷下来,我有几句话要问问她。”  “婷婷姑娘还没有回来。”  “怎样会?”任俊铭抬头看金妈:“她比我们先走。”  “孙少爷,我不明白。”  “我在一个时装展览慈善晚会看见她,她比我先离座,算时间她应该回来了,你不去看看。”  “可能婷婷姑娘真的还没回来,她回来,我要侍候她,我不会不知道。”  “奇怪,时候不早了,她去了哪里?会不会……”  “婷婷姑娘和柏嘉少爷看完时装表演再去跳舞吧。”  “跳舞?”真令人意外:“婷婷一向不会跳舞。”  “多跳自然会。”  “多跳?你是说,今晚不是丘婷婷第一次跳舞?”  “当然不是,婷婷姑娘说,她最喜欢跳滚轴溜冰舞和探戈。”  “那么说,她经常晚上外出。”任俊铭很意外:“我怎会不知道?”  “通常孙少爷三、四点才回来,婷婷姑娘一、两点就回来了。”  “一、两点?一个小女孩深夜一、两点才回家。”任俊铭非常不高兴:“她不是每晚都跟柏嘉出去吧?”  “也不只柏嘉少爷一个人,还有亨利少爷、郑先生、仪态学校老板的儿子,郑公子对婷婷姑娘一见钟情,郑公子是孙少爷也认识的,他爸爸是这儿数一数二的巨富,还有……”  “怎么一下子引来那么多人,又是郑先生,又是郑公子。”  “婷婷姑娘漂亮嘛,和她出外,街上的男孩、男人全盯住她,很多人正在想办法要认识婷婷姑娘,美丽的女孩都很抢手。”  “婷婷怎么搞的?”任俊铭右腿搁在左腿上,生气地说:“来者不拒。”  “婷婷姑娘很庄重的,没理那些人,看样子,她比较喜欢柏嘉少爷。”  “嘿!金柏嘉!”任俊铭不以为然挥了挥手:“她令我失望,小小年纪就交男朋友,以后还有心情念书?”  说着说着,外面有汽车声,金妈很高兴的迎出去:“一定是柏嘉少爷送婷婷姑娘回来了。”  “金妈。”任俊铭叫住她。  “孙少爷。”金妈回过头。  “你先进去,我有话跟丘婷婷说。”  “啊!”金妈低下头,经过大厅、跳舞厅、小偏厅,然后是饭厅,再由饭厅的一扇门走出花园到她的居所。  丘婷婷走进来,看见任俊铭,意外地说:“你今晚回来特别早。”  “因为我没有去跳舞。”  “明天出国公干吗?”  “不是,”任俊铭抬头看她一眼:“我等你回来。”  “有事吗?”  “你坐下来,我有话跟你说。”任俊铭指了指他对面的椅子。  “但是,我想睡,明天还要补习。”  “早知道明天要补习,不应该这么晚回来。”任俊铭的语气带着责备:“今晚在时装展览慈善晚会我看见你。”  “是吗?我怎么没看见你?”  “因为你眼中只有金柏嘉。”  丘婷婷低头浅笑,她默认了。  任俊铭观颜察色,很不高兴:“你不是真的爱上他吧?”  “我也不大清楚,也许我没有经验。但是,他对我真的好。他关心我、爱护我,对我细心周到,又温柔体贴,他每次和我见面,还送我玫瑰花。”丘婷婷强调:“从来没有人送我玫瑰花,他是第一个。当然,现在也有人给我送花,但意义不同了。”  “你年纪还很小,不应该谈恋爱。”  “我年纪不小了,表哥,虽然你一直没空理我,但是,我已告诉你,我不是十五岁,我快十九岁了。”  “我承认以前对你太疏忽,以后,我会多照顾你。或者,十九岁谈恋爱不太早,或者,我不应该禁止你交男朋友。但是,不能是金柏嘉。”  “为甚么?金柏嘉也是好人家的子弟,况且你和他大姐……”  “先别提这些。”任俊铭用眼神制止她:“柏嘉不适合你,因为你纯,像白纸一样。可是,金柏嘉有许多女朋友,他是大情人,你和他在一起,一定会吃亏。”  “他以前是有许多女朋友,但是,他自认识我,已经和所有女朋友分手。他以前有多少女朋友与我何关?只要我们在一起的时候,他对我专一就够了。”  “你年纪还很小,又初来香港,香港坏人多,你还是听我的话,专心补习,九月开课,和金柏嘉他们尽量少来往。我是关心你,你明白不明白?”  “我明白的。”  “以后减少和他们来往,多放时间在书本上。”  “好吧!”  “时候不早,睡吧。”  “晚安!”丘婷婷向他笑一笑,往里面走去。  任俊铭在想:过去实在太疏忽,她变成怎样都不知道,万一她被坏人骗了,怎对得住祖母?  以前她土头土脑,还可以少提防,少点担心,现在就不同了。  第二天他就告诉金妈:“小心点婷婷姑娘,看着她,多劝她用功。如果她再深夜一、二两点才回来,你告诉我。”  金妈连声称是。  这天金妈在选西装,拿了套银蓝的出来,电话钤就响了。  金妈放下衣服过去听电话:“孙少爷在这里……电话驳上来……啊!钟小姐,孙少爷正在沐浴……”  “金妈!”  “啊!孙少爷刚出来,请等一等。”金妈把电话交给任俊铭:“秘书钟小姐的电话。”  金妈继续做她的事,挑银色丝衬衣,银蓝领带……突然听见任俊铭掷下电话,气呼呼的坐下。  “孙少爷,甚么事?”  “昨天和两个法国商签了合同,明天他们回国,说好今晚由我请客:吃饭跳舞看表演。这件事由钟小姐安排,但下午她告病假,刚才她打电话来,说患了感冒,她丈夫要她躺床,不能外出。”  “公司又不是只有她一个秘书。”  “只有她一个懂法文。她不去,我一个人应付两国法国人?普通应酬话还好,一个晚上,叫我说甚么?我又没有正式学过法文,唉,烦死!”  “幸而孙少爷朋友多。”  “对!金翡翠的法文是不错的。”任俊铭连忙按号码:“喂,金宅,请你们大小姐……什么……什么……算了,谢谢。”  “孙少爷,怎样了?”金妈今晚特别热心,平时任俊铭公事上的事,她不会插口。  “翡翠陪她爸爸去了应酬。”  “孙少爷,别烦,还有绮年娜小姐。”  “她?她懂个鬼,你以为人人会说法文?哎,距离约会时间只有一个多钟头,烦死人,看来只有找公关经理,四个男人,那两个法国人会不高兴。”  “孙少爷为甚么不带婷婷姑娘?”  “她漂亮,两个法国人会惊艳。但是,别说法文,她连英文公事式的应酬也不懂。我带着她,等于带个木美人,对我毫无帮助。我希望下年度代理权,他们仍然交给我。”  “我知道婷婷姑娘会说法文,但会说多少,我就不知道了。”  “婷婷会说法文?”任俊铭眼睫毛一眨。  “这几个月来,她天天补习法文,听说老师还赞她聪明,学得快。”  “她学法文我怎会不知道?金妈,你应该早告诉我。”  “我早就告诉孙少爷了,只是孙少爷事务多,没留神。”  “我对她是疏忽些。”任俊铭尴尬地一笑:“好吧,我给她一次实习机会。时候不早,你快替她打扮,我在客厅等她。”  “不知道婷婷姑娘今晚有没有约?”  “有约就推了吧,那是正经事。”他挥挥手,自己穿衣服。  任俊铭穿着好,照照镜子,在那贴服的头发上按了按,吩咐司机备车。  到客厅,看看表,叫女仆给他调一杯他常喝的餐酒。  等女孩子化妆,他倒是有点耐性,金翡翠要一小时零十分,绮年娜要足两小时,她化妆是很细致而且分量充足。丘婷婷嘛,他给她五十分钟。  可是,只不过半小时,丘婷婷由里面缓缓的走出来。  她穿着件八三年巴黎新款银蓝缎质晚礼服,式样并不复杂但很高雅,配上同色高跟鞋和手套。  那稍为单调的晚礼服配一套蓝宝石首饰,高雅以外,又带点贵气。  她头发散着,发旁一朵深浅蓝的康乃馨,戴花的热潮虽已过去,但某些配搭仍不可缺少。  任俊铭不自觉的走过去,把手臂伸给她:“真快,才半小时。”  她挽住他的手臂.笑了笑:“怕你等得心急。”  任俊铭看她,发觉她不施脂粉,但身上却发出暗暗幽香:“怪不得那么快,原来不用化妆。”  “是不是太失礼?我上楼涂点粉底霜和口红。”  “不,不,这已很足够,不必再锦上添花。我从未见过没有化妆的女孩子。她们不化妆的时候可能吓死人。”任俊铭和丘婷婷边走边谈:“我并不反对女孩子化妆,因为有些女孩子不化妆实在不能见人。只有一种女孩子是可以不用化妆的。”  “白痴。”  “不,天生丽质,像你。”  “非常感谢你的仁慈。”丘婷婷轻轻一笑:“你这么一说,今晚为你推约也是值得。”  “婷婷,你真的很美丽,我意想不到的美丽。”他扶丘婷婷上车,金妈一直看着那辆金色劳斯莱斯驶出花园,她禁不住露出了一个微笑。  汽车去接两个法国人,他们两人看见丘婷婷,眼睛发光,哗!这女孩比珍茜摩尔更动人,碧姬巴铎和她比,前者又老又粗。  两人纷纷抢着和婷婷握手,并蓄意在她那白嫩的手背上亲吻。任俊铭怕丘婷婷反感,可是她态度很从容,一点都不大惊小怪,吻手背,是法国男士对女人的一种社交礼仪。  任俊铭是早已订好座位,吃香港式的法国餐,两个法国佬自然在丘婷婷的左右两边。  任俊铭一直注意丘婷婷,她并不是只会说几句表面的应酬话,她周旋在两个法国人中间,说话不太多,但场面绝不冷落,话题由香港的风景,到法国的著名建筑物。  饭后法国商人蒙顿先生提议上的士高。  另一位巴鲁先生想去夜总会,他喜欢听广东歌。  他们有少许争执,丘婷婷答应他们先上的士高,然后再上夜总会。  大家都感到很满意。  任俊铭虽然不大懂法文,不过,他知道丘婷婷是可以应付的,当然比不上女秘书钟小姐。但是,她的美貌已足够补上不足之处。  看那两个法国人好像蚁见蜜糖的样子,就知道丘婷婷比钟小姐更受欢迎一百倍。  到的士高,饮品还没有送来,蒙顿已经把丘婷婷拉出去跳舞。  丘婷婷的法文可以应付,的士高行吗?  丘婷婷的表现,又令任俊铭有另一个意外,她不像金翡翠那样的呆板、拘谨,但是,也不如绮年娜般狂野、放纵,她在两者之间,恰如其分。  丘婷婷是俏皮有劲的。  她回来喝薄荷酒歇息时,任俊铭用广东话对她说:“想不到你的新潮舞跳得那么劲,你把蒙顿迷死了。”  “应该感激柏嘉。”她撒谎,虽然她也和柏嘉上的士高,柏嘉认为和她跳舞是很高的享受:“他教得好。”  “柏嘉?”任俊铭莫名其妙的不悦。  “裙子太长,换一套衣服我更能发挥。穿晚礼服跳的士高一点也不好玩……”丘婷婷难得和任俊铭谈谈,又被蒙顿请了出去。  巴鲁向蒙顿晃了晃拳头。  下一次,丘婷婷被巴鲁抢走了。  蒙顿向任俊铭投诉巴鲁,任俊铭苦笑。  到夜总会,巴鲁和蒙顿还是争,丘婷婷一个舞又一个舞的跳下去,没有停过。  任俊铭对丘婷婷不禁产生怜香惜玉之心;丘婷婷并非秘书,又不是聘请的游伴,她没理由被两个痴人纠缠,缠得她没一刻安宁。连坐下来好好喝口冻饮的机会都没有。而且,她年纪还小,又没有生意应酬的经验,她太累了。而且时候不早,她早应上床睡觉了。  任俊铭想和丘婷婷跳个舞,跟她谈谈,为今晚的事情而道歉,但是巴鲁和蒙顿争夺,把任俊铭当透明人,没给他一次机会。  任俊铭只好坐着看丘婷婷跳舞,这是快华尔滋,丘婷婷的晚礼服很适合跳这种正宗交际舞,银蓝的裙袂跟着她旋转而提起,好优美的舞姿,好婀娜的体态。  蒙顿和巴鲁每次跟丘婷婷跳舞时,都显得很陶醉。当然,拥着个美人儿,谁不醉。  想不到这种交际舞丘婷婷也跳得那么好,当然也是金柏嘉教得好。那么说,丘婷婷每晚出去都和金柏嘉在一起,他忽然很不喜欢金柏嘉这个人。  “任先生,”坐在他身边的巴鲁说,他的眼睛死盯住丘婷婷:“你的女秘书真是十全十美,非常可爱。”  “秘书?”任俊铭忽然觉得必要改正,因为他不喜欢这两个法国人,如果明年签约时他们非要丘婷婷陪着应酬不可,他宁愿放弃明年的代理权。  “你知道吗?我三十五岁了,一直不想结婚.但是,如果有丘小姐这样的太太,呀,太好了,太好了。”  做梦,做他的扬州大梦,这样庸俗的商人怎能配丘婷婷?  他们可能认为一个美丽女秘书,能嫁那么富有又那么浪漫的法国人是一种抬举,任俊铭却由头到尾看他们不顺眼。  到巴鲁和丘婷婷跳舞的时候,两个人本来有说有笑,突然巴鲁捉住丘婷婷的手,嘴巴不停开合,丘婷婷笑着摇头,很尴尬的样子。两个人一推一拉,任俊铭看了,无名火起三千丈、心狂跳一阵正要冲出去,丘婷婷已摆脱了巴鲁走回来。  “发生了甚么事?”任俊铭一把揽住丘婷婷。  丘婷婷笑着喘气:“巴鲁先生开玩笑,他向我求婚。”  “甚么?”任俊铭怒火几乎遮了眼。  巴鲁已回来,他把指环送到丘婷婷面前:“这是家母留给我最好的钻石指环,丘婷婷,你收下它,我下次来香港再给你带只更好的钻戒,十卡拉,嗄?”  “我现在送两位回酒店。”任俊铭面色都变了,几乎想抢过巴鲁的戒指扔向这白痴。  “不要走,继续玩,我们很开心。”  “明天我要参加一个很重要的会议。”任俊铭已忍无可忍。  “你有事你先走,丘婷婷小姐陪我们就可以了。很多谢你介绍我们认识丘婷婷小姐,明年我们的新产品仍然交给你代理,再见,任先生。”  “混帐,”任俊铭用广东话对丘婷婷说:“叫他们马上给我滚,合同我会取消,生意不做了。”  丘婷婷用法文很婉转的对他们说:“很对不起,玩了一个晚上,我很疲倦,请容许我回家休息。明天两位也要搭早机,让我们送两位回酒店吧。请两位,为了我。”  他们不约而同的耸耸肩,不再表示任何意见。  “可以结账了,送他们回酒店。”  任俊铭签了单,用传呼机叫司机开车到夜总会门口。  在车上,他们向丘婷婷要地址,要电话,说要寄信给她,打长途电话给她,巴鲁并说好十天后再来香港看丘婷婷。  丘婷婷好不容易把他们哄下车,他们还跟丘婷婷和任俊铭挥手道晚安。任俊铭也不客气了:“亚达,快开车。”  汽车开走,丘婷婷吐了一口气,整个人靠在椅上:“法国人太热情.受不了。”  “他们神经不正常,”任俊铭很歉疚:“今晚我不应该把你带出来。”  “生意总要做的。”  “这种生意,不做也罢。”任俊铭关心的问:“他们两人用车轮战,跳了一晚舞,脚一定很酸,回去叫金妈替你按摩。”  “脚倒无所谓,但是那只手……”  “我看到,他们常借故吻你的手。”任俊铭握了握拳头:“太岂有此理,色狼一样。”  “他们用力捏我的手,把我捏得好痛。法国人都是这样的吗?”  “法国人比较大胆热情,不过刚才那两个都是色中饿鬼,见一次面就向你求婚,小孩玩泥沙一样。”任俊铭把她的手握起,放到他另一只掌中,轻轻为她按摩:“你的手纤巧、洁白又嫩滑,怪不得他们占你便宜,现在好点吗?”  丘婷婷点点头,有点慌乱,又有点喜悦。  任俊铭又为她按摩另一只手,突然他按住她的手问:“这不是我祖母的象牙指环吗?”  “是的。”  “它是我们任家……任家……”  “任家的传家之宝。”  “怎会在你那儿?”  “还记得有一天你交给我一个首饰箱吗?你说,是任奶奶留给我的,里面有这只指环,还有一条钥匙。”  “钥匙?哪儿的钥匙?”  “开另一个大首饰箱的。金妈看见我有象牙指环,便把首饰箱给我。原来任奶奶生前叫金妈,看见拥有象牙戒指的人,便把首饰箱交给她。里面有许多首饰,我今天戴的全套蓝宝石,便是其中之一。”  任俊铭转动她手腕上的蓝宝石镯子:“这是任家最好的首饰。祖母连传家之宝也送给你,看来,她真是非常喜欢你。”  “这是任家的东西,我把它交回给你。”  “交回给我干甚么?第一,我祖母只愿意给你一个人。第二,我又不是女人,首饰对我没有多大用处。”  “你可以送给你将来的太太。”  “谁是我将来的太太?”  “翡翠姐姐或绮年娜姐姐。”  “我跟她们要好,但没有想过要娶她们,我可能一辈子不结婚的。”任俊铭看了看车窗外:“到家了。”  两个人一起上楼,任俊铭一直送她到房门口,为她开了门,亮了灯:“婷婷,今晚真委屈你。”  “怎会,他们说,明年还会和你签合同,我们总算做了生意。”  “他们立心不良,另有目的,我不喜欢跟他们合作。”任俊铭握了握她的手:“睡吧,很晚了。”  “晚安。”丘婷婷笑了笑,看他一眼,才关上房门。  任俊铭在门外站了好一会、心里有很奇怪的感觉。  直至上了床,他还在想,其实,今晚两个法国人,并不算太过分。任俊铭带绮年娜去应酬,有些美国客还毛手毛脚,但是,任俊铭从不会为此而不安,更不会生气。  是不是因为丘婷婷太纯,不应该欺负她?还是……  金柏嘉,他是金翡翠的弟弟,过去大家也有说有笑,感情不算坏,为甚么现在一想起他、心里马上不舒服?  难道……不,根本不可能。  
第四章:  丘婷婷学完舞蹈减肥、仪态、舞蹈(新潮舞和交际舞都有名师指导)刚由外面赶回来,正在舒口气,亚凤请丘婷婷听电话,她放下冻西瓜汁,拿起电话:“我是丘婷婷,哪一位?”  “婷婷,都忙完了?”  “刚回来。”丘婷婷想不到任俊铭会打电话给她。  “今晚我回来吃饭,吃完饭我们去看电影,你喜欢看哪一家,我叫亚达先买好票子。”  “对不起,今晚不行,雷文约了我,我们要参加一个餐舞会。”  “雷文?”  “杨公子,他们家全世界都有生意。”  “哪儿跑来个杨公子?”任俊铭声音颇不悦。  “那天郑公子家请客,由郑公子介绍的。”  “那笨蛋,好吧,你去吧。”  丘婷婷吐吐舌头挂上电话。  第二天,丘婷婷匆匆吃午餐,准备出去上课。早上英、法、日三科补习,已令她有点吃力。  亚凤又捧着电话到餐桌上。“电话?”丘婷婷腾出一只手,她继续把牛排送进嘴里:“喂!”  “婷婷,吃过午饭没有?”  “差不多了。”  “今天比昨天早,怕你又约了人,今晚我们去吃饭。”  “我……很对不起!”  “你不是说,早上就有人约你吧?”  “今天早上没有人约我。”  “所以呢,我说今天时间赶得好,今天我要开会,开完会马上回来,大约六时三十分左右,你等我。”  “那时候,我恐怕……已经不在家。”  “昨晚金妈说,你四点钟上完课,司机接你回家,大约四时三十分就能回来。”  “我是说,我四时三十分又再出去了,我……有约。”  “你刚才说早上没有约,你想骗我?”  “约会是上星期约定的,今天早上的确没有人约我。”丘婷婷放下叉子喝柠檬茶。  “今天又约了谁?”  “郑文彬。”丘婷婷很抱歉:“对不起,一早约了人,不好意思推。”  “去吧,去吧,你最好去当公关,天天有约。”他啪的一声,扔了电话。  丘婷婷轻轻放下电话筒,喝下最后一口茶,带了手袋便走。  星期六,丘婷婷把头发束起,梳了马尾,马尾上扎了一条彩带。  她穿了件纯白麻纱上衣,胸口绣了许多白花,一条有花边的三个骨麻质西裤,配上一条二合为一,很有趣的彩带,腰间一条腰带束着,另一条垂在盆骨上。  一双小巧,目字头的七彩皮鞋。手上一个阔阔的彩色腕镯。  她开门出去,非常意外,竟然看见任俊铭:“啊,早安!”  他今天很特别,并没有穿西装,一条白色长裤,裤子两旁有红、白、蓝的条纹。白色衬衣:领口、袖口、袋口也有红、白、蓝三色格子。  他穿双意大利软底白皮鞋,款式很活泼,他靠在丘婷婷房门口的墙上。  他现在的样子,像大男孩、大学生:“早安。”  “你怎会在这儿?”  “等你。”  “等我?有吩咐吗?”  “你现在去哪儿?”  “吃早餐,你呢?”  “我也是下楼吃早餐。”他跟在她后面。  “今天星期六,星期六不用上班?”  “如果我星期六不想上班,相信不会有人炒我鱿鱼。”  丘婷婷指住他:“因为你是老板,爱做就去做。”  “不,那太没有纪律,职员会学坏,我还没有试过星期六不上班,除非有特别事,昨晚开会一直到八时,散会刚是吃饭时间,昨天做了今天的事。”  “幸好我没有在家等你。”  “我是因为你不在家,把开会的时间延长。”  “噢,对不起。”  金妈看见两位主人一起出现,十分高兴:“孙少爷早安,婷婷姑娘早安。”  “金妈早。”丘婷婷含笑坐下来:“今天我还是第一次和表哥吃早餐,我希望早餐特别丰富。”  “今天真是特别丰富,有西式早餐,也有中式早餐。这儿有张卡,前面是西式,背面是中式,孙少爷、婷婷姑娘喜欢甚么,请吩咐。”  “今天还有张餐单?”任俊铭咧了咧嘴,怪怪的样子。  “嘻,我临时写的。”  任俊铭和丘婷婷开始吃早餐的时候,金妈看看万事俱备,便带了佣人离去,各自回岗位等候,准备召唤。  “你为甚么叫我表哥?我们根本没有半点血统关系。”  “是你把我介绍给你的朋友时,说我是你表妹,金亨利到现在还叫我小表妹,我本想反对又怕你不高兴,过去你很乐意我叫你表哥,最好叫你哥哥。在你眼中,我不是你妹妹吗?”  “这……”任俊铭握着叉摇一摇,又停住手:“以后你不要再叫我表哥。”  “好,叫你五哥。唉,我又得改口,并要向所有人重新解释,我是你同母异父的亲妹。”  “我不会承认你是我的亲妹,根本不是,你也不要叫我五哥,好肉麻。”  “那应该叫甚么呢?请指教。”  “叫我的名字。”任俊铭一会儿吃香肠,一会儿吃虾饺:“我也叫你丘婷婷。”  “好吧,我记住了。”  任俊铭突然住手,望住丘婷婷,笑着摇摇头:“以前你的发型令我倒胃口,现在你梳甚么发型都那么好看。也许梳辫子也会很调皮,真奇怪。”  “以前我想跟你说句话,求你,你都不要听。现在,你好像有很多话要告诉我,我也奇怪。”丘婷婷苦笑。  任俊铭用手指绕了一个圈:“人永远在变。”  “那真悲哀,连明天会变成怎么样子都不知道。”  “明天永远是好的。”任俊铭忽然问:“吃过早餐,你还有甚么事?”  “补习。”  “星期六还要补习?”  “补两小时,因为星期六没有补日文,星期日也没有补法文。”  “还补日文。”任俊铭扮个鬼脸:“国语、上海话、广东话、英语、法语、日语,联合国一样,你的国际语言比我还棒。”  “你哪一位秘书不舒服,我希望能做后补,养兵千日,用在一朝。”  “还敢?上次已经后悔死了。那两个法国佬,竟然打长途电话找你,幸而你没有把家里的电话告诉他们。”  “其实很简单,你只要告诉他们我已经订了婚,有未婚夫,担保他们不敢打我的主意。”  任俊铭呆了呆,很小心的问:“你准备跟谁订婚?”  “没有呀,那只是缓兵之计。”  “噢,”任俊铭喝咖啡:“追求你的人也不少,你最喜欢哪一个?”  “倒没想过。”  “想想。”他望住她,等待。  “柏嘉吧!”  “柏嘉!”任俊铭重重放下杯子:“我已跟你说过,少和金柏嘉来往,他这个人心很花。”  “但是我和他在一起,很开心。”  “当然,如果他不会说甜言蜜语,你怎会开心。”  “他说话很正经,没有故意讨好我。而且,他很尊重我,他每次见我总送花给我,他对我实在很好。”  “花!送花有甚么了不起?清明节你跑跑坟场最少可以有一万打。”  “那是不同的。”  “你着了他的道儿,我的话哪能听进耳里。”任俊铭握起两手敲敲头:“你补习完有空了吧?”  “我今天有约。”  “又约了谁?”任俊铭失望又生气。  丘婷婷想一想:“今天是柏嘉,亨利放假了,假期每人一天。”  “又是金柏嘉!”他大声叫:“你一点都不听话。”  “我和他早约好,大家都是朋友,我和金柏嘉也没有甚么特别,只是约了人,我不喜欢失约。”  “去吧,去吧,你高兴就索性住在金家,出了事可不要怨我。”  “真对不起。”丘婷婷可怜兮兮的。  “和你吃顿饭,大概要排期两个月。”  “没有那么严重,”丘婷婷赔笑:“下星期五我有空。”  “好,我约你下个星期五,下午五时正,换好衣服在家里等我。”  “我知道了。”  “哼!”他踢开凳站起来:“早知道不该推了全部约会。”  “约翡翠姐姐。”  “我的事还要你管?”任俊铭喃喃:“我对金家的人没有好感。”  任俊铭五点不到就回来了。  他走进客厅看见丘婷婷穿了袭橙色裙子,裙子上缀了许多橙色小花,是很美丽,很耀目的裙子。  任俊铭很高兴:“已经穿好衣服等我?不用化妆真好,衣服一穿便行。你等一等,我去洗把脸换套西装马上下来,不必等十分钟。”  “但是……我……我……”丘婷婷神色慌慌张张。  “发生了甚么事?吞吞吐吐。”  “我想请你改期。”  “甚么?”他呛起喉咙。  “我们明天才去吃饭好不好?明天星期六,我中午十二时便补习完了。”  “为甚么要改期?”任俊铭扔下公文箱:“你不是说过了从不失约?你最遵守信用,你耍我!”  “我知道是我不好,全都是我的错。我不守信用又自打嘴巴。不过,今天的情形有点特殊,因为今晚我要去看‘西城秀树演唱会’。”  “我没有说过不肯陪你去。”  “但是……”  “我从来没有听过演唱会,我对男歌星、女歌星都没有特殊好感。绮年娜也喜欢西城秀树,翡翠喜欢许冠杰,但我没有陪过她们。不过,今天破例,我愿意陪你去看西城秀树演唱会。你应该觉得开心。”  “但是,你不会买到票子,一连三天的票子都卖光了。”  “那真遗憾,他下一次由日本来,我要第一个买到他的票子。”任俊铭安慰丘婷婷:“今晚我们另找节目。”  “我想看西城秀树表演,我好喜欢听西城秀树唱歌。我来香港几个月,我第一次有机会听他的演唱会。”丘婷婷一副可怜相:“求求你让我去听他的音乐会,我已经等待很久了。”  “我也希望带你去,我也不会阻止你去听他的音乐会。过去我对你很疏忽,现在我也想补偿你喜欢的,我没理由反对。但是,没有票子,总不能站在门口偷听。”  “有人有两张票子,只要你一点头,我便可以舒舒服服坐下来听西城秀树唱歌。”  “那好极了。”任俊铭很高兴:“谁有票子?我用十倍价钱请他转让票子。”  “假如有票子,你不会反对我去听演唱会?”  “当然不反对。”  “但是,我们吃饭、跳舞要改期。”  “跳舞、吃饭天天可以去,西城秀树不是天天来,改期是应该的,做人不能太呆板,要适应环境情况。”  丘婷婷几乎笑出声来。  “告诉我,谁有票子?我要他让。”  “票子他是特地为我买,票子买回来并不容易。他辛辛苦苦买到票子,不会让给别人。”  任俊铭皱一皱眉:“为你千辛万苦买票子的人是谁?”  “柏嘉。”  “又是他,又是他,这个人简直岂有此理!”任俊铭哗啦,哗啦:“西城秀树只来唱一晚?”  “明天也唱。”  “他为甚么不买明天的票子,他分明和我过不去,他分明针对我。”  “柏嘉并不知道你今晚约了我,他绝对不会想你生气。”  “也许他不是存心针对我,但是,今天并不是他和你约会的日子,他应该知道,他为甚么不买明天的票子?”  “他是想我先睹为快,他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我。”  “他倒会讨好你,”任俊铭气得呼呼:“他自私!”  “我求你准许我去看演唱会,今晚不去,我不知道要等多久才能见到西城秀树。”  “不批准。”任俊铭一字一字的说.  丘婷婷看着他,咬住下唇,突然回身向屋内走去。  “发小姐脾气。由你!就是不准你和柏嘉出去,那小子,心怀不轨。”  任俊铭倒在椅上,咬拳头。  亚凤走过来,怯怯的问:“孙少爷,要不要吃点心?”  “不吃!”他站起来,也回到房间躺在床上。  任俊铭把双臂放在脑后,他在想:很多女孩子都喜欢听演唱会,他的女朋友当中,年纪较轻的都喜欢西城秀树,连绮年娜也如此。  丘婷婷年纪最轻,她喜欢这个偶像更不值得奇怪,小女孩都有这份狂热。  她来香港后,没带她去过哪儿,吃饭总有几个人,她既然喜欢听演唱会,又等了那么久,他更不知西城秀树下一次何时再来,她喜欢,为甚么一定要禁止?为甚么关着她,令她失望?  他不喜欢金柏嘉,但不应该把账算在丘婷婷身上,因而令她欣赏不到自己的偶像,那对丘婷婷来说,是一种损失。  他刚才说不准的时候,他看得出她很难过。  他不忍心。  看看表,又快七点了。  现在应该仍然赶得及。  他拨电话到婷婷房间,没有人听电话。  他按开对讲机,叫金妈。  金妈进来:“孙少爷。”  “你去看看丘婷婷有甚么事?”  “婷婷姑娘?”  “她大概气得在哭,刚才我因为不高兴她约会,不准她和柏嘉去看演唱会,后来想想,既然她喜欢,就让她吧,叫她抹把脸快赶去,西城秀树等不及她,要出场了。”  “是的,孙少爷。”  “啊!金妈,婷婷反正要等金柏嘉来接她,她弄好了叫她来见见我。”  “但是……”金妈手足无措,支支吾吾,老开不了口。  “金妈,别拖时间,你帮她弄好了,马上叫她来。”  “但是……但是……”金妈咽了一口口水,道:“刚才婷婷姑娘,她已经……已经出去了,所以我……我……”  “甚么?”任俊铭由床上跳起来:“她竟然不听我的话,偷偷出去?”  “婷婷姑娘本来不敢出去,可是柏嘉少爷的车来了,婷婷姑娘六神无主,她……”  “她看见柏嘉六神无主,连我都不理,走了,这个女孩子,”任俊铭握着头捶着床:“她受不住诱惑,迟早会吃亏。”  “孙少爷你别生气……”  “谁生气?”任俊铭一点都不在乎:“我管她,是为她好,柏嘉不适合她的。她不听话,我也懒得理。”  “孙少爷要不要我侍候你出去?”  “我没有说过要出去。”  “孙少爷在家吃饭,”金妈很高兴,任俊铭很久很久没有在家里吃饭了。任老夫人去世后,他天天出去应酬,所以金妈说:“我下厨为孙少爷烧菜。”  任俊铭懒懒的又倒回床上去。  金妈欢天喜地的走下楼梯。  任俊铭换了件黑丝衬衣到楼下吃饭。  一桌子都是他喜欢的菜。  任俊铭夹了块柠檬鸭,吃了,再伸筷子想要一只干煎虾碌,突然又停了筷。  “孙少爷,”金妈很紧张:“小菜不合你胃口?”  “不是,我最喜欢吃你的柠檬鸭,是我自己胃口不开。”  “一个人吃饭的确没有意思。”  “你应该明白祖母去世后,我为甚么不愿意留在家里。”任俊铭叹起气来:“如果丘婷婷在,就可以有个伴,上星期我们一起吃早餐多开心?她偏要天天出外,家留不住她。”  “她初来香港的时候,她也是天天一个人吃饭,直至认识了亨利少爷和柏嘉少爷。其实,婷婷姑娘并不喜欢外出,你介绍郑先生给婷婷姑娘交朋友,郑先生天天约她,她一次都没有去过。她说和陌生人出外没有安全感。”  “亨利和柏嘉呢?他们认识了千年万载?找借口,她要挑好。”任俊铭不以为然,他现在对丘婷婷也很不满。  “她一直把亨利少爷当弟弟。至于柏嘉少爷,大概见面多了,感情逐渐培养出来。柏嘉少爷很有耐性,天天约会婷婷姑娘。”  任俊铭拚命把白饭扒进口。  晚饭后,他走出客厅外到露台,坐在一张睡椅上喝咖啡。  静坐无聊,几乎睡着了,突然听见汽车驶进来的声音。  他连忙起来,站在露台的围栏后看着。  金柏嘉开了车门,绕过去,为丘婷婷开门,他把丘婷婷搀出来。  他一直握着她的手:“今天开心吗?”  “好开心!”丘婷婷仰头向他笑一笑。  金柏嘉弯腰进车厢,把一株花拿出来:“别忘了你的玫瑰。”  “今天有个人一定不开心。”  “谁?”  “我表哥,本来我答应了今天陪他,结果溜了出来。”  “他不会呆在家裹的,想必又去了会女朋友!”  “会你大姐?”  “不一定,他女朋友很多,他根本就滥交。”  “只要他对你大姐专一便够了。”  “他对我大姐也不专一。只有我大姐那么笨,才会相信他的花言巧语。别的不说,他起码还有个绮年娜。如果他爱我大姐,怎会同时拖住两个女孩子?”  “柏嘉,我要回去,万一被表哥发觉我溜了出来,他不会放过我。”  “要是他无理取闹,你马上跑出来。”  “走哪儿?回上海?”  “你只要通知我,我马上接你到我家,我不会让任何人欺负你。”  “我会记着。”  “我们甚么时候再见?”  “星期日,星期日还是你的。”  任俊铭恨得牙痒痒,和丘婷婷吃顿饭,要等一个星期,金柏嘉呢?隔一天又见面,太不公平。  “晚安。”金柏嘉在丘婷婷的左额上吻了一下……  还亲吻,任俊铭实在忍无可忍,他一边冲出去,一边怒喝:“金柏嘉!”  丘婷婷慌忙推开金柏嘉。  “俊铭哥!”  任俊铭指住金柏嘉:“你刚才说的话我全都听到,你背着我骂个够,还教唆丘婷婷离家出走?太岂有此理。”  丘婷婷摇头暗示金柏嘉不要驳口。  金柏嘉显然是对任俊铭不满的,或者,一早就不满了。但是,他只瞪着任俊铭,看在丘婷婷分上,他并没有开口。  “我不喜欢你来找婷婷,我不喜欢你把汽车驶进我的院子。”  “理由呢?”金柏嘉很慢的问。  “因为我不喜欢见到你。”  “我来这儿,也不是为了想见你。”  “你!”任俊铭颇为激动:“柏嘉,你最好马上给我滚蛋!”  丘婷婷在任俊铭背后,拚命挥手。  “婷婷,我会给你电话。”他向任俊铭冷然一笑,上车,把车子开走了。  “这小子!”任俊铭挥动拳头,向着金柏嘉的汽车尾巴骂。  丘婷婷松了一口气。  “你跟我来,”任俊铭反手拖着丘婷婷,拉她上台阶,到露台,推她坐在一张椅子上。  “我说过你不能和柏嘉去看演唱会,你怎么一转身就溜了?”任俊铭凶巴巴。  “对不起,我没有依从你的话,因为我真的很渴望看那演唱会。”  “这么说,西城秀树比我还重要?”  “我没有想过谁重要,那似乎拉不上任何关系,其实,我只不过想听听歌,我不觉得自己有甚么不对。”她语气很平和,完全没吵架的意思。  “你失约对不对?”  “我不对,所以我向你道歉。”  “你偷偷溜出去会金柏嘉呢?”  “我只不过为自己争取,我一直想看西城秀树的演唱会。”  “你自私,没有良心。”  “你也是,你不喜欢看演唱会,也不准别人去。”  “我不准你去,因为当时我是有点生气。但是事后我一想:既然你喜欢,便成全你,我打电话给你,你已溜了,这件事金妈最清楚。”  丘婷婷的眼神是颇为意外的:“真的抱歉,我没有良心,是我错了。”  “我一个人留在家里吃饭,一桌子菜,我一个人吃,一大个饭厅,我一个人坐……冷清清,我寂寞得发慌。”  “的确很寂寞,我试过,刚来香港,人生路不熟,没有亲人,没有朋友,你又不理我,想跟你说句话,你总是没空。”以前的一幕幕,似乎在她眼前掠过:“别说吃饭,就算想跟你吃顿早餐都不可以……那时候我既寂寞又彷徨。”  “以前我的确忽略了你,我令你不快乐,我也抱歉。”  “后来,你介绍我认识亨利,我的生活有了改变,星期六和星期日,亨利会带我去玩,一大群人,好开心。”丘婷婷想想,笑了:“然后亨利介绍我认识金柏嘉,他把一切都改变了,他天天约我、陪我,我不用呆在家里等吃饭、等睡觉,看粤语旧片,不再等待、渴望你回来跟我聊聊。”  “他想追求你,当然要对你好,”任俊铭坐在她身边:“他是有目的的,你明白吗?”  “我不知道他有甚么目的,我只知道金亨利和金柏嘉对我很好,特别是金柏嘉,他在我最寂寞、最失望、最低落的时候出现,或许他有缺点,但是,他有一个好处,他不是为了贪图我外表美才跟我交朋友,他第一次见我,我很丑。”  “傻话,你从来没有丑过。”  “起码谈不上好看,否则你也不会不愿意看我一眼,那时候,我是土包子,真的很土,甚么都不懂,甚么都没见过,来香港一个多月,没去过新界、海洋公园,你也没有带我去过离岛。”  “我一早就叫金妈陪你。”  “我和金妈年纪有距离,我还是较喜欢和年轻人在一起。”丘婷婷垂下头:“我多么希望你有一天会带我出去。但是,你忙着要陪翡翠姐姐、绮年娜姐姐,还有你别的女朋友,你根本无暇兼顾我;柏嘉对我很仁慈,他带我游新界,去海洋公园、香港仔、银矿湾、大屿山,他带我去看魔术表演、马戏、音乐会、话剧、演唱会……他教会我很多,也充实了我的生活。”  任俊铭没有说话,实在有点良心自疚,他真的太疏忽丘婷婷,甚至没当她存在,他还说看在祖母分上,爱屋及乌,但他对丘婷婷一点都不关心,一点都不好,只是叫金妈陪她,叫金妈给她钱,但是她要的不是钱,是友情,她没理由找金妈作伴,两人年纪相距太远,任俊铭自己也不会找金妈做玩伴,虽然他一向尊重金妈。应该由任俊铭自己照顾丘婷婷,那根本是他的责任,他答应过祖母的。  如果任俊铭关心她,就不会跑出个金柏嘉来。  “我……也应该道歉。”他说这些话很吃力,因为他不是轻易说对不起的人:“我没有好好招待你,令你寂寞,过了好些难受的日子,我以后会补偿。”  “你没空陪我,我不怪你。”  “以后我会尽量抽时间陪你,不过,我希望你不要和柏嘉来往,因为他实在太过分。”  “过分?”  “他亲吻你呀!”  “他没有,他只不过吻了吻我的脸。”  “吻脸也是亲吻,好女孩怎能随便让人乱吻?”  “你的两位法国朋友也吻我的手。”  “那两个不是人,别受他们影响。”  “吻手背,是法国人的社交礼貌,他们没犯甚么错,但似乎礼貌多一些。至于拥抱、吻面,也是外国人的见面礼,朋友,甚至陌生人都可以做,那是没有任何暧昧的动机。”  “你还说你土?其实你懂得比我还多,社交礼仪!”任俊铭不以为然:“我并不欣赏这种礼仪,我也不喜欢金柏嘉,以后,你不要和他往来,你喜欢做甚么,我陪你,不必找他代劳。”  “但是……”  “你们只是朋友,你们没有爱上吧?你是不是爱上了他?”  “我没有爱上柏嘉。”  “如果是情侣,难分难解,我也不想拆散你们,若是朋友,可聚可散,你和他少来往,慢慢便可以忘记。”  “不过……”  “早点睡觉,”任俊铭话题一转:“明天七时半起床吃早餐。”  “那么早?”  “早?八时就要出门了。”  “出门?我明天还要补习。”  “柏嘉带你去很多地方,玩过不少玩意,开过游艇没有?”  “没有,柏嘉说要买一艘游艇很贵,他的家里有游艇,但他不想开家里的,不过,他爸爸答应他二十一岁时,送他一艘游艇,柏嘉还差几个月就满二十一岁。”  “我今年向法国订了一只游艇,十天前刚到,你喜欢不喜欢大海?”  “喜欢,我和柏嘉常常在海边散步,我们踏浪花。”  “真烦,老提柏嘉,”任俊铭说:“喜欢不喜欢坐在大海中央,四野无人,逍遥自在?”  “坐在大海中央?”丘婷婷睁大眼睛,眼睫毛天然曲起。  “游艇开在大海中央,坐在游艇里,不就等于坐在大海中央,我们明天开船出海好不好?”  “真的?”  “你告诉我,喜不喜欢?”任俊铭见她兴奋,在逗她。  “喜欢,我喜欢海,又喜欢船。”丘婷婷拍着手掌:“在大海当中,真不可思议。”  “你喜欢游水,别忘了蒂泳衣.最好多带几套衣服,来!”任俊铭拖起她的手:“我们快些上楼睡觉。”  任俊铭一直握着她的手,丘婷婷心里产生很微妙的感觉,又惊又喜,又渴望。她悄悄偷眼看任俊铭,他嘴角露着安详、满足的微笑。  她终于挽过他的臂,和他拖过手。愿望完成了一部分。  任俊铭拖着丘婷婷上了跑车。  丘婷婷今天穿一条彩色间条的裙裤,白色绣花衬衫,红色麻纱新潮背心,腰间一条红花腰带,腰带中间结蝴蝶结的,一双红白露趾皮鞋,脚趾生得好看,穿露趾鞋便能尽量显露优点。  她头上缠了条阔阔的红白头巾,几乎完全包住头顶。  “你今天很美,应该让大家欣赏一下。”他开了跑车的顶篷。  噢,一阵清风,比开了冷气舒服多了:“风很大,幸而我绑了头巾。”  “就因为你有头巾保护秀发,等会儿海风大也不用怕。丘婷婷,你真是越来越迷人了。”  “你也很帅。”任俊铭穿一套宝石蓝的套装,戴顶白色的帽子,白边太阳眼镜。  他的样貌、身材永远出色,仪表、风度也超人一等,真是穿甚么都有型亦有款,难怪那么多女孩子追求他。  “我们现在是不是去金家?”  “去金家?”任俊铭咆吼。  “你那么大声干甚么?吓死我了。”丘婷婷抚住胸口。  任俊铭虽然压低声音,但是面色仍不好看:“你还记着金柏嘉。”  “柏嘉?你去金家接翡翠姐姐,不是吗?”  任俊铭的态度缓和了:“我们去游艇河,为甚么又拉上金翡翠?”  “上一次我们去运动中心是先接绮年娜姐姐的,今次应该轮到翡翠姐姐了。”  “傻瓜!”任俊铭看她一眼,眼神是柔和的:“今非昔比,那时你还是小孩。”  “那只不过是几个月前的事。”  “几个月已经有很大的变化。”  “真的只有我们两个人?”丘婷婷想,今天不会被人拖出来扔到后座吧。  “对呀,妈看见我漂亮了一定很高兴,或者她认不出我来了。”  “柏嘉没有替你拍照吗?”  “最初拍了不少,那时候我还很土,最近反而没有。”  “如果你把一大班人带去,我只能为你拍两张相,如果只有我和你,我可替你拍很多相片。”任俊铭提议。  “还拍照?”丘婷婷真的意外。  “你今天打扮得这样漂亮,当然要拍照,否则就太可惜了。”  “真好。”丘婷婷举起手扬一扬:“幸而我除了泳衣,还带了两袭裙子。”  到码头后,任俊铭拖她下车,一艘粉红色的游艇特别惹人注目。  “你看,你看,那艘船多漂亮,一定是港督的。”  “你要不要上去玩玩?”  “我不敢,警察会把我拉下来。”  任俊铭笑而不语。  一会,从那粉红色游艇上跑出一个三十多岁的人,他上了岸,任俊铭把车匙抛给他。  “我们上船吧。”  “那艘豪华游艇真是你的?”  任俊铭先跳下船,他回转身,托起丘婷婷的腰,把她抱到甲板来。  任俊铭拖着她走下船舱,船舱铺满了地毯,里面有睡房、餐厅和客厅,客厅内有电视机、唱机、录影机。餐厅还有个小型酒吧,任俊铭进去倒了两杯杂果宾治出来,把其中一杯交给丘婷婷。  “喜欢吗?”他喝着宾治。  “有钱人的玩意儿真多,我过去以为只是拍电影时的夸张。”  “这儿有睡房,有足够的食物,有人侍候,有冷气调节,我们可以在海上住上两、三天,远离人群。”  “还有人侍候?”  “亚启,他替我打理游艇、开船、烧菜,他现在去替我停车,等他回来可以马上起航。”  “你会驾驶吗?”  “会,十八岁已经会,船到的那一天我驾驶了一整天,全部电脑操作,一点也不费劲。”  丘婷婷坐在白色的软皮椅上,很舒服:“第一个来的嘉宾是翡翠姐姐,还是绮年娜姐姐?”  “是你。”任俊铭坐在她身边:“我原来也考虑过该带谁先来,结果昨天晚上便决定是你。”  亚启回来,他把他们的袋子一起带回来。任俊铭叫他开船,他便由饭厅上楼梯。  “上面还有?”丘婷婷好奇,哪儿像只船,根本是一幢房子。  “上面是驾驶室和船员休息室,亚启平时就睡在上面,现在靠会儿,船驶到海中央,停下来,我替你拍照。”  “我想到甲板看看。”  “维多利亚海港风景不错。”  丘婷婷靠在栏杆上:“这儿的海风很清凉,令人精神一振,比船舱的冷气舒服。”  “下午太阳很猛,甲板烫脚,你会喜欢船舱。”  “船应该有名字,如某某号。”  “我还没有替它命名,登记也用任俊铭,但没理由叫任俊铭号,不动听。”  “翡翠号就不错。”  “不行,翡翠和绮年娜都希望和我结婚。如果我改翡翠号,她还以为暗示要娶她呢!”  “你二十六岁了,成熟又事业成功,结婚也是时候。”  “我不想结婚,四十岁之前我实在不想结婚。”  “为甚么?结婚并不是一件坏事。”  “也不是一件好事,有了太太,等于找条铁链锁住自己。我喜欢无拘无束、无牵无挂,我要自由。”任俊铭向上喊:“亚启,停船,我们在这儿拍照。”  任俊铭为丘婷婷拍了很多照片,丘婷婷换衣服又改发型,任俊铭禁不住啧啧称奇:“前后判若两人,连摆甫士也特别优美。很好,好极了。”  “当然!”丘婷婷对自己说:“天天学仪态,难道还像以前,傻蛋一样。”  一直到亚启通知任俊铭可以吃午餐了,他们才回到船舱。  两人一身都是汗,先喝了杯冻柠檬水,任俊铭说:“亚启做牛扒,是很有名的,你试试看。”  亚启的牛扒果然香嫩可口,并保存东方人的口味。吃过午餐,到客厅听唱片,休息了一个多钟头,然后各自到房间换泳衣游水。  任俊铭换了条蓝泳裤,拿了几条大毛巾走到甲板。  任俊铭突然记起丘婷婷上一次在运动中心游泳,身穿红泳衣,胖胖的,腰有点粗。  不久,丘婷婷穿件银白色的泳衣出来,斜膊的,她的腰已很圆很小,腿美而均匀。身材比绮年娜更好,该丰满的地方丰满,该小的地方小,结实又富弹力。比较之下,绮年娜太粗了,反而没有丘婷婷完美。  “你为甚么老看着我?”  “你太白,该多晒太阳。”  “很遗憾,晒一个夏季都是白皮猪,想有古铜色皮肤,妄想。”  “你现在不是猪,是美人鱼,快下水吧!上海姑娘,真是得天独厚。”  两个人噗通、噗通跳下水,游了一个多钟头,任俊铭大声对丘婷婷说:“我渴死了,我们回去喝些饮品好吗?”  “你先回去,我多游一会,我很喜欢游泳。”  任俊铭坐在甲板上,一面喝冻啤酒一面看着丘婷婷游泳,丘婷婷游泳的姿势很美,看她游泳,也是一种乐趣。  任俊铭突然记起这位置可以清清楚楚看到日落:“婷婷,倦了,上来吧,还有半小时,上来看日落奇景。”  丘婷婷果然往船这边游过来,任俊铭连忙去拿毛巾。  丘婷婷游近船,任俊铭蹲着,伸手去拖她,一拖就把她拖上来。  任俊铭用毛巾替她抹去脸上、身上的水。抹好了,用手拨开垂在她脸上的发丝,在这一刹那,他们四目交投,就像触电一样,两个人都抖了一下。  她迷醉在他的眼神,他也迷醉在她的眼神中。丘婷婷满脸通红,连忙垂下眼睛,她的视线刚巧落在他那十分可爱、迷人的嘴唇上。  丘婷婷的两排睫毛像两把扇子般抖动,大部分上海姑娘都单眼皮,她却双眼皮,大部分上海姑娘的眼睛都不够大,但丘婷婷的眼睛大而明亮。她那张脸实在迷人,任俊铭不克自持,吻像雨点般落在她的脸上,当四片唇黏在一起的时候,丘婷婷的心房几乎出腔,她的手空悬着,任俊铭用双臂揽着她那又圆又小的腰。丘婷婷忘了矜持,双手抓住他的背肌,任俊铭双臂就紧一点,要把她挤向自己,他们穿得那么少,几乎是黏贴着的。  任俊铭全心全意的吻她,他有过很多接吻经验,他几年前已不会为接吻而动心,只是把它当作一种享受。但是,现在任俊铭的心竟然和丘婷婷跳得一样快速。  “婷婷,”他紧拥着她,吐口气:“我爱你。”  丘婷婷靠在他的怀里,她几乎晕过去。  太阳渐渐西沉,她俩仍相拥在甲板上。  直至天色渐暗,他们回船舱洗头、洗澡、更衣。  还没到吃晚餐时候,任俊铭和丘婷婷坐在客厅地毯上听音乐。  任俊铭双臂拥住丘婷婷,丘婷婷靠在他的怀里,人舒服得想睡觉。  任俊铭也很舒服,他用脸贴了贴她的头:“你的头发还没有干。”  “把你衣服弄湿了是不是?我马上去把头发吹干。”  “不要动,我喜欢这样,你离开一刻我也会感到空虚。”  “啐!”丘婷婷仰面瞟他一眼:“你以后不用上班了。”  “今天放假,男人最重要是事业和爱情。”  “先事业,后爱情?”  “别人是这样,我不同,我了解自己,我并不容易爱上,但是若我爱上了,我会把爱情放在第一位。”  “像温莎公爵,不爱江山爱美人?”  “是的,为了爱情,我可以牺牲一切。”  “你说话真动听,我听了好感动,将来谁被你爱上了,谁就有福,但,这可难了,是吧?”  “也不难,我想,我是爱上你了。”  “说真话,翡翠和你做了四年同学,两年朋友,绮年娜和你来往了两年多,你还没有爱上她们,你会爱上我?”  “假如来往一年还没有爱上那个人,千年万载也不会爱上。”  “我会记着你的话,我也会感激,不过,我不会相信。”  “你到底要我怎样?”任俊铭焦急捏住她的下巴。  “任先生、丘小姐,可以吃晚餐了。”亚启来请。  吃晚餐时,任俊铭胃口大开。  “婷婷,我们今晚不要回去,睡在船上。”他边吃边说,一塌糊涂。  丘婷婷看着他笑。  “怎样?”他抬起头,眼睁得圆碌碌:“你在笑甚么?”  “笑你。”丘婷婷说:“像个馋嘴的小男孩。”  “你不知道我昨晚多凄惨,只吃了一碗白饭。”  “白饭?谁敢待慢孙少爷,任家喜欢做满桌子菜。”  “鸡、鸭、鹅、海鲜都有,但是我胃口不开吃不下,怎办?”  “为甚么?”  “为你。”  “我?”丘婷婷怎能相信任俊铭为她吃不下:“我昨天根本不在家。”  “就因为你偷偷溜出去扔下我,我一气,胃就关门了。”  “对不起,今天多吃点。”丘婷婷给他夹块炸子鸡。  “你还没回答我,今天不回去好不好?”  “我能说不好吗?我不听话,你胃口又关门,怎办?”丘婷婷已忘了她和金柏嘉约好星期日见面。  “这才乖。”他是真开心,双重开心,他没忘记金柏嘉约好丘婷婷明天见面。  吃饱饭,两个人躺在甲板上看星星。  “过来。”任俊铭把手横过去,让她躺在他的臂上:“我喜欢数星星。”  “一、二、三……二十、二十一……”结果任俊铭数到一百一十三颗,丘婷婷数到八十八颗。  “没道理,怎会不一样?”  “你知道吗?只有傻瓜才数星星,星星根本数不尽。”丘婷婷伏在他身上,她拍了拍他的胸肌:“这儿有多少女人躺过?”  “像天上的星星一样,数不尽了。”  丘婷婷马上离开他远一些。  “为甚么不开心?”任俊铭连忙把身扑过去。  “你以为我是白痴,妒忌都不懂?”  “你呢?你躺在男孩怀里多少次?”  “一次都没有。”  “柏嘉呢?”  “也没有。”丘婷婷反感嚷道:“我干吗要躺在他怀里?”  “那实在不公平,怎么办?”  “想公平也不难,你说个约数,有多少女孩躺过你怀里,我也去躺在别的男孩身上,一次都不少,就公平了。”  “你胆敢躺在别人怀里?”他用力扳过她的身体:“我……我……”  “你怎样?杀了我,州官放火!”  “我……我去杀了那些男人。”  “能杀那么多?有不少女孩跟你亲热过。”  “但是,我不爱她们。”  “我也没有说过要爱那些男孩。”  “婷婷!”任俊铭捧住她的脸,他发急的样子也好看:“你只是闹着玩,不会当真的。”  “你没有答应过我甚么,我也没有答应过你甚么。我不能要求你和所有女朋友绝交,天天对着我,我也不会和所有人断绝来往在家守候你,我们仍然过着以前的生活,不过我不会随便和其也男人亲热。”  “婷婷!”任俊铭捧住她的脸,吻她。  任俊铭用钥匙开了门,丘婷婷仍拥着张毛巾被睡觉。  任俊铭坐在床边,弄着她的头发,用手指搔搔她的脸,她仍然睡得很甜。  她的皮肤充满水分,粉红粉红的,鬈曲的睫毛静止着,嘴唇又红又润。  任俊铭看着她睡觉,她像个小啤啤,十分可爱。  他可以坐着看半天。  他记得有天去看绮年娜,事前忘了通知她,刚巧她的佣人出外买东西,绮年娜的家人,早已移民到加拿大。他按了半天门钤,绮年娜出来开门,她穿件性感的睡袍,身材不差。大概没睡醒,睡眼惺忪,头发蓬松,眼、耳、口、鼻,当然没化了妆好看,伹也不至于五官不正,面目全非。起码一眼就认出她,并没有以为找错了地方。只是她的皮肤,不知道她是不是搽粉太多的缘故,脸如黄蜡,吓了任俊铭一跳。  这样的女人怎能娶她做太太,虽然不太丑,但每天清晨醒来,第一眼就看见个蜡像,任俊铭真的受不了。丘婷婷就不同,越看越可爱,任俊铭禁不住在她的睑上吻了吻。  “唔!”丘婷婷翻个身。  任俊铭吻她的耳朵,她怕痒,她缩了一下,揉揉眼睛,醒来。  看见任俊铭坐在床边,她吓了一跳:“你怎样进来的?”  “钥匙。”  “你要干甚么?”她把毛巾被拉上,几乎盖在头上。  “干甚么?”任俊铭忽然大笑起来:“我甚么都不想干,我来叫你起床吃早餐。”  “甚么?天亮了?”她吐口气,拉开毛巾被。  “太阳快要晒到你屁股,你这懒猪。”  “都是你,看录影带看到半夜三更,我根本还没睡够。”  “别浪费了星期天。”任俊铭抚着她的脸,他完全被她吸引:“婷婷,你真的很美丽。”  丘婷婷含羞一笑。  “婷婷!”任俊铭把双手伸到后拥着她便吻。  “唔……不要!”丘婷婷轻轻推着他。他真是火一般热,来势像狂风一样,丘婷婷喘着气:“房间里只有我们两个人,孤男寡女不要这样。”  “怕人说闲话?这儿又没有别人。”任俊铭仍然抱住她不放。  “亚启不是人吗?”  “亚启很识趣,也不会突然出现。”  “但是我不要,”丘婷婷含嗔道:“你到外面等我。”  “好吧!”任俊铭吻她一下才放开她:“换好衣服去吃早餐。”  “出去嘛。”  任俊铭拉上房门前还给她一个飞吻。  丘婷婷一直甜到心窝里,这应该算是谈恋爱了,恋爱真好,能令人身心愉快,睡眠不足仍然满心喜悦,人也轻松。  这是幸运指环赐给她的吗?她转了转指环,吻了吻它,它终于把任俊铭给了她,她愿望达成了。  她连忙起床,梳洗,换了套黄色套裤,外加一件蓝色麻纱装饰背心,腰上挂了个金线银包。  她一开门,手被人捉住,原来任俊铭一直在门外等她。  二人手拖手的到小饭厅吃早餐。  “今天有甚么节目?”  “你说呢?”  “我虽然喜欢海,但我对这儿很陌生。”丘婷婷说:“还是听你的。”  “我们去探险。”  “探险?”丘婷婷做了一个害怕的表情。  “或者不能算是探险,上次我自己开船,我发觉北面尽头有一个岛。这个岛面积不大,岛上竟然空无一人。”  “哗!多荒芜,多恐怖,一定有很多毒蛇。叫甚么名字?”  “我看过地图,连地图上也没有这个地方,也没有名字,我和亚启想了半天,叫它做谜岛。”  “谜岛?”  “谜一样的岛,不过这谜岛,一不荒芜,二不恐怖。那儿有许多美丽的野花,有树。有香蕉树、龙眼树、荔枝树,在岛上可以吃个饱。”  “怎会这样?应该不是政府种的。”  “可能有些人像我一样,开船到那儿,上岛走走,留下水果的种子,那儿土地肥美,果树就长出来。或者有些热心人,自己带了树苗去种树。”  “植树是很有意义的,可惜我们没带树苗来。”  任俊铭想了想:“冰箱有个大木瓜,我们把木瓜的种子带去,亚启应该有铲子的。一年后,树长大了,再过一年,我们便可以上岛吃木瓜。”  “好啊,太好了,一想就开心。”  “岛上风景美,我今天还要替你拍照。”  “可惜我没有衣服。”  “你身上穿的不是衣服吗?”  “这衣服昨天拍照已经拍过了。”  “你那么美丽,穿甚么都好看,衣服根本不是问题。”  “那索性不穿衣服。”  “更好。”任俊铭怂恿。  “这儿人太少不够热闹,回市区我一定会做。”  “你敢!”任俊铭紧张得脖子都粗了,丘婷婷哈哈大笑。  “原来你故意气我,你好坏,将来报仇。”  “谁叫你,自己打扮得漂漂亮亮,”丘婷婷看他身穿一套粉蓝运动装,领口、袖口、肩部镶了白色皮带条:“我连套更换的衣服都没有。”  “衣服可不是我这次带来的,我事前根本不知道会在这儿留宿。这套衣服是上次来留下的。”任俊铭过去拍拍她的脸:“别生气,我去叫亚启开船。”  开了一程,船停下来,亚启先上岸,然后把任俊铭带上去,任俊铭又把丘婷婷抱上岸。  丘婷婷拿着相机,任俊铭拿了一袋木瓜核、一柄铲,他拖着丘婷婷向前走。  走了不远,丘婷婷打退步,用力抓住任俊铭的手。  “你说岛上没有人?我听见笑声,看,那边还有红红绿绿的布,一定有土人住在那儿。”  “那是帐幕,一定是有人来露营,对了,刚才靠岸时不是见到一只旧游艇?一定是有人坐船来。没关系的,这儿又不是私人地方,人人可以来。”  “还种木瓜树吗?”  “种,种在那边好不好?”任俊铭拿起铲子:“这儿的土壤真的很肥沃,丘婷婷,你可以把木瓜核撒下来。唔,这样很好,我们应该做个标志,否则会认不出来,因为这谜岛已经逐渐公开了。”  种好树,做好标记,任俊铭把铲子放好,接过相机,开始替丘婷婷拍照。  向内走,看见七八个年轻人围坐在地上玩游戏,他们看见任俊铭和丘婷婷,都诧异地停了下来。  一个年轻人走过来,看样子,是他们的领头,他说:“星期五我们乘船来这儿露营,当时因为岛上无人,我们没有征求任何人的同意便住下来了。请问你们是不是岛上的主人?”  “我们不是,”任俊铭说:“上次我开游艇经过这里,一时好奇,上来看看,那时候连一个人也没有。我见这儿环境不错,今天带女朋友来拍照。”  “啊,原来是这样的。”  一个女孩子跑过来:“我们刚玩了一个烹饪比赛的游戏,正在担心没有人做评判,想请两位做评判,好吗?”  “我们……”任俊铭正想拒绝,婷婷握了握他的手说:“我们愿意。”  “那好极了。有饭、有汤,请到这边来。”  任俊铭根本毫无兴趣,只是讨婷婷喜欢,而婷婷呢?是不想大家扫兴。  丘婷婷试菜,任俊铭试汤,他喝了一口汤,便大叫起来:“哗,简直像盐水。”  一个大男孩十分尴尬。  丘婷婷连忙过来,小声说:“包涵点,让大家开心。”  然后她喝一口汤:“是盐放多了些,不过这汤有营养,味道也不太差。”  任俊铭忍耐着试吃下去。  丘婷婷试最后一碟虾仁炒蛋,她觉得蛋炒得嫩,味道也好。  她也让任俊铭试一口,任俊铭亦认为不错。  “六菜一汤一饭,我们都试过了,都不错,不过,总要有人拿冠军。我们经过商量,认为虾仁炒蛋最好。”  “我可以拿冠军!”一个女孩跳起来拍手掌。  “冠军应该有奖品的吧?”丘婷婷也替她高兴。  “有,一篮苹果,小姐,你替我们颁奖吧!”  丘婷婷把那篮苹果交给那女孩子。  “和我们一起吃午饭。”大家挽留。  “谢谢!”丘婷婷知道任俊铭吃不下那些菜:“我们吃了午饭才来的。”  拿冠军的女孩子,一手拿两个苹果,走过来:“我送你们两位四个苹果。”  “两个就够了。”丘婷婷拿了两个:“快去吃饭吧,菜都冷了。”  “拜拜!”  丘婷婷拿出手帕来抹苹果,把其中一个交给任俊铭。  任俊铭咬一口苹果说:“你不自私,肯把时间放在陌生人的身上。”  “对不起,我知道你一定不高兴。但是人家一番热诚,如果我们拒绝,他们会很失望,我希望他们有个愉快假期。”  “你没有做错,能为别人做点事,总是好的。但如果换了翡翠和绮年娜,她们会不耐烦,那些菜也实在难吃。”  “看样子他们都是学生,对烹饪没有经验。但不管菜有多糟,他们还是吃得很开心。”  “不错,过团体生活本来就是要活得更开心,吃只是小事。你看那边的香蕉树,香蕉已经成熟了呀。”  “喂,你爬上树干甚么?当心呀。”  “你放心好了,我六岁已经是爬树专家,我还嫌这树矮呢!”任俊铭十分得意:“我摘,你接。来啦,接住了,接得好,怪不得是篮球好手。”  “任俊铭……”  “叫我任俊铭?你还叫我任俊铭?你为甚么不叫我任先生、孙少爷?”任俊铭大声抗议地说。  “俊铭,你多摘些。”  “够多了,小姐,连亚启在内也可以吃饱,带回船上也麻烦。”  “你个子高,那班露营学生个个都是矮的,我想你多摘些也给他们一些,反正熟了还是掉下来。”  “好吧,好吧,慈善小姐。”  他们把香蕉送去给那班露营的学生,大家都很开心,后来他们还为任俊铭和丘婷婷合拍了不少相片。  这天,既热闹,又开心。  
第五章:  丘婷婷以为一切都定下来了,她以为自此之后,一切不会有改变。  但星期一,任俊铭和丘婷婷一起吃过早餐便上班,中午照例不回家吃饭,因为路远,赶来赶去。当天晚上,又有公事上的应酬。  “不能陪你,真对不起,但应酬我不能带你去,我怕那些人毛手毛脚。”这话听来有理。  星期三晚,他回家陪丘婷婷吃饭。然后又忙两天,星期六约好去看戏,临时又要开会。  星期日总算和任俊铭玩了一天。最初,丘婷婷以为任俊铭不能天天回家,完全是为了应酬。但是,后来她知道任俊铭和翡翠、绮年娜仍有约会,她们也有打电话来任家找任俊铭。  丘婷婷没质问任俊铭,有了她,为何还要和金翡翠、绮年娜来往?她不敢问,她凭甚么?一不是他的妻子,二与任俊铭无实际婚约。虽然任俊铭口口声声说爱她,但若任俊铭也说爱翡翠和绮年娜?大家都是平等,她没资格干涉。  丘婷婷倒是天天守在家,对任俊铭痴心一片,因为任俊铭不喜欢她和金柏嘉来往。其他人虽然没有被禁止,但她认为应该对任俊铭专一。金柏嘉几乎天天打电话来约丘婷婷,丘婷婷就是推,因为下个月要正式上课了,她要忙着准备入学的一切。这天,她刚放下电话。  金妈进来:“孙少爷打电话给你?”  “不,是柏嘉。”  “他又约你出去?”  丘婷婷点了点头。  “我知道柏嘉少爷常约你,你为甚么要推?”  “俊铭不高兴。”  “你不是告诉我,孙少爷和金翡翠、绮年娜依旧有来往?你高兴不高兴?”  “当然不高兴。”  “你也可以禁止孙少爷和那两位小姐来往。”  “俊铭不喜欢我管他的事。”  “你不能管他的事;他却可以禁止你和柏嘉少爷来往,公平不公平?”  “不公平也没有办法,女人不应该管这管那,应该尊重男人。”  “你这样只有宠坏他,把他纵得更大男人主义。”  “男人大男人主义一点没关系,只要他真心爱我。”  “若他真心爱你,他心里只有一个你,他也不会去找别人了。”金妈奇怪地问:“谁说他真心爱你?”  “俊铭亲口说的。”  “他说的?哈,你真是太可爱了,男人可以对你说他爱你,也可以对另外一万个女孩子说。”金妈笑起来:“如果他没有对金翡翠、绮年娜说他爱她们,她们又怎会对孙少爷死心塌地?”  金妈的话,很有道理,其实,这几天,丘婷婷心很乱,胡思乱想,他是否真心爱她?任俊铭同时爱上三个女人吗?  “金妈,”丘婷婷无可奈何:“我该怎么办?”  “最好做个实验。”  “实验?上化学堂。”  “其实,恋爱,也很化学,不过,我们不必走进实验室。”金妈坐下来,慢慢分析:“你现在根本不知道他爱你有多深,你也不能问他,因为答案早定,他一定会说爱你比海还深。他去找女朋友,你也去找男朋友,如果他真的非常爱你,那么他会很妒忌,不必你开口,他就不会和任何人约会,每天一下了班便回家守住你,怕你偷偷出去,这样就很简单地击败两个对手。”  “万一他一面管制我,一面又和那两个女人来往?”  “那证明他并非真心爱你,对你管制,又是大男人思想作怪,他既然不爱你,那你就不应该受他管制,为了你将来的前途,你要和柏嘉少爷他们继续来往。”  “但是,我并不爱柏嘉他们。”  “你爱孙少爷,我知道。但爱情是双方面的事,你无限期、无保障的等待,会很痛苦。”  “万一俊铭真的爱我,为了我和翡翠、绮年娜分手,那我和柏嘉来往,岂不是利用了他?”  “柏嘉少爷很爱你,他为了你和过去的女朋友完全断绝来往。”  “就因为这样,我不能利用他。”  “你可以事前声明,你不爱他,大家没有结果倒不如分手,如果他认为不应该无止境的追求下去,他自然会退出,若他并不计数,你不爱他,他爱你便行。由于有言在先,他便不会怪你,另一方面,金柏嘉实在不错,如果孙少爷不爱你,你可以考虑嫁给他。”  “答应他的约会?”丘婷婷动摇了。  “答应他有两个好处,第一,大家说个明白,以免将来怨恨,第二,看看柏喜少爷是否能刺激孙少爷妒忌,试探孙少爷的真情。”  “金妈,你对男人真是了如指掌。我奇怪你为甚么一直不结婚?以前应该有很多人追求你。”  “是有不少人追求我,”金妈回忆着微笑:“可能我看男人太通透,太理智并不是一件好事,你不要学我,年纪大了,无家、无夫、无子女亲人,这年纪还要替人打工,晚景孤伶。”  “金妈,你不要这样说,”丘婷婷挽住她:“我一直把你当亲人,你不会孤独凄凉。”  “我知道,”金妈感动,眼眶转红:“所以,我希望你能找个如意郎君,有个好归宿。”  丘婷婷和金柏嘉吃下午茶。  他似乎瘦了一点,他性格一向很开朗,喜怒分明,今天,显得有点沉郁。  “为甚么不说话?”  “我奸几天没有见你了,那个星期日你失约,我又找不到你,天天约你,你总不肯出来,我想,我大概做错事令你生气。”  “你没有做错事,我从未对你生气,我只是要考虑一些问题,”丘婷婷顿了顿:“我想,我们应该分手。”  “为甚么?”他手上的叉子掉下来。  “我们继续来往下去,也没有结果。”  “会有结果的,我们只不过来往了几个月,感情是要培养的。”他焦急,样子是很可怜的。  “我想过了,我发觉,我并没有爱上你,你为我疏远所有朋友,不值得。”  “值得不值得是我自己的事,不过,我仍然感激你对我设想周到。”金柏嘉黯然垂下头:“你不爱我不要紧,我爱你就行了。时间太短,我相信将来有一天你会爱上我的。”  “万一我永远都不爱你,我会令你很伤心,我不想成为罪人。”  “你现在和我分手,我一样会伤心。所以,我乐意碰碰运气,我仍然是很有信心的。”  “要是我突然和别人结婚,你会痛恨我的。”  “不会,你没有义务一定要嫁我,只要你找到一个比我好的人,你幸福,我不单只不怪你,还会为你祝福。”  “你的意思是,只管眼前,不管将来。”  “将来不是不管,但是先管好现在。现在我们在一起快乐,就是快乐。”金柏嘉怪声问:“你不讨厌我吗?”  “怎会?你是很讨人喜欢的,我希望将来无论发生甚么事,我们始终还是好朋友。”  “一定,”金柏嘉握了握她的手:“我答应你。”  丘婷婷的心头大石放下了。  金柏嘉和丘婷婷又继续来往。  不过,金柏嘉没有再到任家了。  因为,他一向不大喜欢到任家,他一早就看到,任俊铭对他大姐不专一。金亨利不懂事,还可以跟任俊铭玩在一起,金柏嘉是暗里反对他的。  又何况,那天晚上任俊铭当面把他赶走,他是个很要面子的人。因此,他每次来接丘婷婷,必在大门外,送丘婷婷回家,车也停在大门外,直等丘婷婷进屋,他才把车开走。  因此,任俊铭以为丘婷婷已不再和金柏嘉来往了。  他开心,又很安心。  当然,有时候他回家看不见丘婷婷,他会追问金妈的,只要金妈告诉他,丘婷婷和朋友出外吃饭看戏,这人又不是金柏嘉,他不会计较。  其实,任俊铭一点都不讨厌金柏嘉,由于他是金翡翠的弟弟,因此任俊铭通常都把他和金亨利当弟弟。  不过,任俊铭也知道金柏嘉很有吸引力,女朋友很多,金翡翠和金亨利都承认,女朋友那么多,他担心丘婷婷被玩弄,因为丘婷婷实在太天真、太纯。况且丘婷婷对金柏嘉最好,他也怕金柏嘉把丘婷婷抢走。  “金妈,翡翠要去台湾,送了柏嘉两张慈善餐舞券,每张一千元。有表演看,有舞跳,还有抽奖,柏嘉说好好玩,他要请我做舞伴出席餐舞会,我没有答应。”  “你为甚么不答应?”  “这种大场面,俊铭一定去。听柏嘉说,金翡翠竟送出一层楼,俊铭也送了架汽车给大会做抽奖礼物。”  “你担心到时一定碰见孙少爷?”  “一定碰到的,到时,我和柏嘉都不得了。”  “你有没有把这番话告诉柏嘉?”  “当然告诉他,他一点都不怕,他说,这种事情免不了,要打架他也奉陪,吓死我。”  “柏嘉少爷说得对,这种事不能避一世。你也不想避,这正是你的大好机会,你拒绝柏嘉少爷实在可惜。”  “你要我答应,”丘婷婷缩缩脖子:“碰见俊铭怎样办?”  “要若无其事,他必然带女伴,他有女伴,你有男伴,谁也没有错。而且,到时还会有一幕好戏看。”  “看他们打架?”  “打架倒不必,你可以劝止。如果孙少爷肯为你打架,婷婷姑娘,恭喜你了。”  “真的参加?”  “参加。千万不可放过这大好机会,孙少爷对你如何,也快揭晓了。”  “我怕。”  “千万不能怕,看见他,还要对金柏嘉好些。总之,他越气越好。婷婷姑娘,你相信我一次吧,良机不可失……”  金妈替丘婷婷刻意打扮。单是选衣服,就挑了半天,全不合意,又去找名设计师加工订造。  六点,任俊铭来敲丘婷婷的房门。  丘婷婷穿条便裙,开门:“你今天没有回家吃下午茶。”  “要开会。丘婷婷,对不起,今晚有个公事上的应酬,不能陪你吃饭。”  “应酬谁呀?”  “是……几个日本客。”  “要不要我代你翻译,我现在的日文不错。”  “不,我带秘书陈小姐去,她在日本念过书的,每个秘书,都有她的专长,你不用担心。”  “你回来换衣服?”  “是的,换了衣服便出去。”  “我不送你了,我有点疲倦,想躺一会。”  “不用送,多休息。应酬完了,我马上回来。”  “晚上见。”丘婷婷关了门,有点生气,日本客,还撒谎呢!  “如果去参加慈善餐舞会是光明正大的事,干吗骗我?”丘婷婷气冲冲的坐在床上。  “他不能对你说真话,他要是对你好,这个餐舞会,应该带你出席,参加这餐舞会的人,个个都是上等人,不会有人毛手毛脚,他为甚么不带你去?”金妈说。  “他为甚么不带我去?我不能出大场面吗?我还土吗?”  “你别怪自己,你比他所有女朋友都出色,他不带你不是你的错。”  “我看多半是我的错,我未够好。”  “你有甚么不好,样貌,没有人能比得上你,身材数你最好,你虽然没念过大学,但会多国语言。仪态、风度又高雅,服装出自名家,首饰全是最名贵的,你的舞技既正宗又美妙,哪一样不如人?还有,你还年轻,青春最宝贵。”  “那是为甚么?”丘婷婷闷闷的。  “轮不到你,因你不大管他的事,那两位小姐分分钟缠住他,知道他有餐舞会,就会说:‘俊铭,我要去’孙少爷硬不起心肠推,就答应了。”  “如果俊铭约我,我会毫不考虑马上推了柏嘉。”  “那证明你爱孙少爷,多过孙少爷爱你,婷婷姑娘。”金妈拖她起来:“快化妆吧,你一定要比孙少爷的舞伴更漂亮,也许,你今晚就成功了。”  丘婷婷叹口气,坐在化妆桌前。  金妈为丘婷婷梳了一对孖髻,髻旁围满紫色绢花,髻中心各有三朵钻石小花,和项链、耳环、手表是一套的。  丘婷婷穿一袭粉紫色吊带晚礼服,外面一件钉满胶片小钻银背心,这套晚装既浪漫又高贵。  金妈为丘婷婷涂了少许胭脂、唇彩和香水,丘婷婷抗议说:“我最不喜欢涂抹这些了。”  “又不是要你搽粉化妆,出席大场面,这会令你增加光彩。”金妈把银色晚装手袋交给她:“柏嘉少爷在门外等急了,我们快走吧。”  金柏嘉和丘婷婷到得晚一点,因此,当丘婷婷挽着金柏嘉的手臂到达舞会时,丘婷婷的美艳,把所有的名流、公子吸引住了,差不多每个人都用惊艳的目光看她。  金桕嘉昂起头,十分得意。  任俊铭也看见他们,对明艳的丘婷婷他同样倾倒欣赏,但是当他看到金柏嘉,便感到十分愤怒。  “你的小表妹,越来越颠倒众生了。”绮年娜说:“女大十八变,不单只人漂亮了许多,连衣着品味也高人一等。哗!她的皮肤真白,那件晚礼服也漂亮,我想不到像她那样保守的女孩子,现在也穿起这种晚礼服来了。她条件好,不穿可惜。呀!她那条钻石项链……”  “闭嘴!你怎么老不停口!”任俊铭本来已经够烦,他和绮年娜坐三十三号桌子。金柏嘉和丘婷婷坐二十八号,座位比他们的好。那些男人像饿鹰一样的看着丘婷婷,他真想挖掉他们的眼睛。还有金柏嘉对丘婷婷的侍候周到、温柔体贴;丘婷婷一脸幸福的微笑……再加上绮年娜在他耳边嗡嗡嗡,他实在受不了。  “你这人真是喜怒无常,刚才还哈哈笑。”绮年娜不明白任俊铭为何发火:“风流的小金柏嘉,终于被你美丽的小表妹迷倒了。看见金柏嘉一定看见丘婷婷,他们也实在相配。唉,天生一对!”  “你发神经!”任俊铭终于控制不住自己站起来,他走到二十八号桌子坐下。他压着嗓门说:“柏嘉!我上次说的话你没有听清楚?”  “我又不是聋子。”  “你为甚么还找丘婷婷?你带她来是甚么意思?”  “很简单,想她快乐。”  “婷婷来这儿便开心,荒谬!”  “婷婷由上海来香港,从未参加过这类盛大豪华的餐舞会,她会很高兴来看看。凭你的社会地位,你早就可以带她来了,但你没有,你既然不关心她,你凭甚么管束她,剥夺她的权利?”  “我不跟你说,你是个没教养的人。丘婷婷,”任俊铭伸手拉她:“你跟我回去,你答应过我不和这个人在一起。”  “我很喜欢参加这个餐舞会。”  “只要你喜欢,我随时带你参加,这样的餐舞会,每月起码有三、四次。丘婷婷,”他沉下脸:“我们说好的,你不能推翻诺言,现在马上跟我离去。”  “婷婷,不要。”金柏嘉说.  “诺言?”丘婷婷把手抽出来:“今天你不是有公事应酬?你有几个日本客,你的日本客呢?你的女秘书陈小姐呢,我没有近视,和你一起的分明是绮年娜,我们之间还有甚么诺言?”  “这……”任俊铭哑口无言了。  “你玩你的,我玩我的,”丘婷婷冷冷的说:“何必找麻烦!”  “我不喜欢你和金柏嘉在一起!”  “我也不喜欢你和绮年娜或其他女孩子在一起。”丘婷婷可没动气过:“我从来不管你,你又何必理我。”  “你当然不管我,你心在他身上,你根本不妒忌,你根本没有爱。”  “你有吗?你的爱在哪儿?”  “你……你……”  侍者过来:“任先生,晚餐开始了。”  “丘婷婷,你竟然联合金柏嘉,我……我不会原谅你。”任俊铭站起来,回到三十三号桌子。  “我还以为你不吃晚餐,你知道吗?每个人都看住你,你走到金柏嘉的桌子多怪相,好像去寻仇似的。”  “关你甚么事,大爷今晚心情不好,你别惹我!”  “神神化化的样子!”绮年娜喃喃的:“每次碰见丘婷婷总是怪里怪气。”  “闭嘴!”  绮年娜闭嘴了。  晚餐后,舞会一开始,任俊铭便拉了绮年娜走了。  绮年娜一万个不愿意。  “我要跳舞,还要抽奖。”  “好,你留下,我这么一走,不是扔下你那么简单,我们从此绝交。”  绮年娜见他满面通红,连忙拿起手袋:“我跟你走,任俊铭,我跟你走。”  任俊铭起来,看见金柏嘉和丘婷婷翩翩起舞,他的肺几乎爆炸。  在途中,任俊铭一言不发。  “俊铭。”绮年娜忍不住了。  任俊铭呆望着前面。  “你为甚么不开心,到底发生甚么事?”绮年娜握着他的手。  “柏嘉。”他痛心地吐出两个字。  “他怎样了?”  “他竟然胆敢追求丘婷婷。”  “他们也不是第一天来往,我记得有一晚看时装表演,他们已经在一起。”  “但是婷婷已答应我和他绝交。”  “为甚么要他们绝交?”  “柏嘉不是个好男孩,女朋友又多,人花心又滥交。他追求婷婷只因为她貌美又年少无知。”  “柏嘉女朋友多,证明他有吸引力。你也有许多女朋友,我就不觉得你有甚么不好。没人要的男人我才不要。”绮年娜是个有话藏不住的人,她开口说话也从来不理后果:“只要他对你小表妹好就行了。人人追求柏嘉,人人得不到,柏嘉只爱你小表妹一个,那证明你表妹非常出色,这样的爱情才珍贵。”  任俊铭回头盯她一眼:“你怎知道这柏嘉有没有背住婷婷在外面鬼混?”  “没有,看见金柏嘉一定看见丘婷婷。”  “你才一共见过他们两次。”  “俊铭,我很不明白,你为甚么这样生气,你不是因为日久生情,爱上了你的小表妹吧?”  “混账!我天天出外,看都没看她,何来日久生情?何况这样的黄毛丫头,我才不稀罕!”  “不过,她是个很漂亮、可爱的黄毛丫头。若你对她无意,不会妒忌和她来往的男孩子。”  “嘿,妒忌!”任俊铭心弦一震,顿了顿:“我关心她,是因为责任,我答应过祖母为她找个如意郎君!郑文彬就差不多,这个人老实,一定会好好对待婷婷。”  “郑文彬不好,呆木头似的!”  “我们不要花时间再讨论别人好不好?婷婷是婷婷,我们是我们,绮年娜,”任俊铭搭着她的肩膊:“陪我去喝酒。”  “去哪儿?”  “你家。”  “好,来我家。”绮年娜忽然这样想:任俊铭这个人女人多,三心两意又见异思迁,几次要求他和她结婚,他却推说要等到四十岁才行。等任俊铭四十岁她也三十多,任俊铭生不会要地。不能再等了,还是速战速决,假如和他有了孩子,相信他肯和她结婚。  任俊铭吩咐司机开车到绮年娜家。  一进绮年娜家,任俊铭倒在椅子里:“唔,来你家真舒服。”  “你坐一会,我去换件衣服。”  “去吧。”任俊铭打一下她的屁股。  一会,绮年娜穿了一套很漂亮的睡袍晨褛出来,她手上拿了两杯酒,坐在任俊铭身边,她把酒杯送到任俊铭的嘴唇:“你喜欢喝酒,喝吧!”  “才一杯那么少,太没有意思,拿一瓶来。”任俊铭就是说话不喝酒。  “先喝了这杯,我才给你拿一瓶来。”  “绮年娜!你真不听话,老跟我斗,我要一瓶,就要拿一瓶。”  “好吧,怕了你。”绮年娜放下两杯酒,站起来到小酒吧间。任俊铭非常聪明,已发觉她神情不对,以前来她家喝酒,她推来一架餐车,上面有一瓶酒,还有下酒的小吃。  今天甚么也没有,绮年娜神情又紧张。他知道其中一定有诈,于是,他用最快的手法,把两只怀掉转。  他并把原是绮年娜的那一杯,握在手里。  任俊铭女朋友太多,甚么女人没见过?  绮年娜推着餐车来,上面果然有酒,也有下酒的小吃。不过绮年娜没理那餐车,拿起原先的酒杯,和任俊铭碰了碰杯:“来,干杯!”  “干杯!”任俊铭一口就喝下了。  绮年娜看见他把酒喝光,才含笑把她的酒也喝了。  任俊铭站起来,倒第二杯酒。  他顺便抛两枚腰果进绮年娜的嘴里。  喝第二杯酒,绮年娜嗲声问他:“要是你结婚,你会和翡翠还是和我,或者另有别人?”  “你只有一个对手:金翡翠。我一直对你俩最好,你知道的。至于你和金翡翠嘛,谁听话,谁千依百顺就娶谁。”  “一定要等到你四十岁?”绮年娜觉得好奇怪,人轻飘飘的、心好像有火在燃烧着。  “也不一定,我也不希望你三十几岁才嫁人,做高龄产妇。”  “俊铭,你很喜欢孩子?”  “当然喜欢,世界上最亲的就是太太、儿女。孩子越多越好。”  “俊铭,我给你生孩子,你娶我。”绮年娜八爪鱼似的缠住任俊铭。  任俊铭吻吻她:“你醉了。”  “我好热,冷气机一定坏了。”绮年娜脱下晨褛,她的睡袍很暴露,身材很丰满,实在迷人:“俊铭,你今晚不要走,留下来,我要为你生孩子。”  “绮年娜,你真的醉了。”  “我没有醉。”她揽住任俊铭,在他耳边说:“抱我到房间,嗄!”  绮年娜死缠住任俊铭,又抱又吻,简直像个女色狼。她的睡袍春光乍泄……任俊铭被她缠得透不过气来。  “三姐,三姐!”任俊铭高声呼叫绮年娜的女佣。  “来了。”她先答应一声,非常识趣,重着脚步进来。  “三姐,”任俊铭把绮年娜往佣人怀中一送:“绮年娜醉了,快送她上床睡觉。”  “不,不,我要任俊铭,任俊铭,不要走,抱住我,任俊铭……”  “小姐,去休息吧!”  任俊铭趁两个女人乱作一团时,他马上开门离去。  他尽快乘车回家。  金妈在等门。  “婷婷还没有回来吗?”  “她今晚去参加餐舞会。”  “金妈,我叫你好好看住婷婷姑娘,不要让她和金柏嘉来往,你把我的话当耳边风?”  “婷婷姑娘没有和柏嘉少爷来往,最近柏嘉少爷的汽车也没有出现过。”  “嘿!你真糊涂,你不知道丘婷婷今晚和谁去参加餐舞会。”  “婷婷姑娘提过的,是甚么公子,我年纪大了,记不住。”  “金公子,金柏嘉公子,今天总算被我看到了,叫她回来,她还跟我斗嘴。气死我!”任俊铭本来不气,越说越气:“我不会放过她。”  “婷婷姑娘这就不应该,孙少爷,你要处罚她?”  “等她回来教训她一顿。”  “她的卧室没有上锁的。”  “没有上锁?”任俊铭似是明白:“金妈,丘婷婷回来,别告诉她我先回来了。”  “这个我知道。”金妈会意的点点头,又笑了笑。  任俊铭进去,上了三楼,想进自己的房间,结果,还是走到丘婷婷的房门口。  他并未参观过丘婷婷的香闺,他旋了旋门球,门果然没有上锁。  他轻轻打开门。  第一眼见到的,是个起坐间,地上铺了白地毯,白梳化,玻璃纤维圆几。  前面一幅银色珠帘,远看去好像瀑布。  任俊铭脱下鞋子,拨开珠帘一看,里面是个紫色的卧室。  深紫色的长毛地毯,粉紫的床,粉紫的窗纱低垂,房间好像放满玫瑰花,阵阵香气飘送,但他只看见床头插了一株白玫瑰。  他试坐在床上,床很舒服,他脱下外衣躺在床上,发觉床头有一排按钮。  他顺手一按,就有很抒情的轻音乐播放出来,听了令人很陶醉。  他再按一下,大灯熄了。床上的天花板闪着许多小灯,这些小灯像黑夜天空里的小星星。  幽香四溢,音乐悠扬如安眠曲,他看着天花板的“星星”,不知不觉的睡了过去。  “任俊铭,你怎么躺在我的床上?”  “唔!”任俊铭好梦方浓。  “你起来,”丘婷婷用手拉他的手臂:“你不要睡在我的床上。”  丘婷婷如何能拉得动又高又大的任俊铭,微汗都渗出来了,她脱下胶片小背心,用两手合力拉他的臂。  任俊铭已醒来,他任由丘婷婷拚命拉,等她拉得紧,任俊铭突然把手臂一抽,丘婷婷失去平衡,整个人扑倒在任俊铭的身上。  “你……你……”丘婷婷气喘喘,正要翻身下床,任俊铭两臂一叠,抱住她。  丘婷婷挣扎,脸都红了,任俊铭越发感到她可爱。任俊铭一手揽住她的小蛮腰,另一手按抵她的头吻住她……  “你好可恶!”丘婷婷喘息着。  任俊铭抱住她一翻身,把她压在下面。  丘婷婷只穿了吊带低胸紫色晚礼服,任俊铭还要吻她的嘴,她忿忿侧过脸。于是,他吻她的脖子、肩膊、手臂、胸口……  丘婷婷心是软,人是软,但脑子还管用,他这样子吻下去怎么得了?母亲平时教她,一男一女躺在床上筒直不像话:“别这样,滚开!”  任俊铭怎肯罢休?送上门的不要,越得不到的越想要。  他抚着她的手臂不断的吻,丘婷婷心一急,两手抓住他的头发把他揪开,任俊铭叫了一声后,丘婷婷马上由床下来。  任俊铭抚着头,大声叫:“你快要把我的发拔出来了。”  “管你,活该!”丘婷婷按住胸口喘气。  “谁叫你穿得那么性感?引人犯罪!”  “又不是穿给你看的。”丘婷婷掠起珠帘,走到起坐间,坐在白色皮椅里。  “当然啰!我那有这么好福气。”任俊铭一面用手指梳头发,一面跟着丘婷婷出来:“你是穿给金柏嘉看的。”  丘婷婷看见任俊铭站在她身后,她坐到对面那张皮椅去。  任俊铭坐下来,一提起金柏嘉心里有气:“你一点都不守信用,答应我以后不再和金柏嘉来往,又偷偷来往。”  “偷偷?我出席慈善餐舞会,那儿有二、三百人。”  “跟那小子公开亮相是甚么意思?想全世界知道你们要好?”  “你根本是红番,自己做错事,不思改过,也不自我检讨,就只会找麻烦。”  “我做了甚么错事?”任俊铭指住自己的鼻尖。  “你不老实,你撒谎:你说有公事应酬,去了参加舞会。你说应酬日本客,去了陪绮年娜。”  “又不是我故意的,是她自己知道今晚有慈善餐舞会,她要我带她去,我反正要舞伴,便答应了她。”  “你告诉她,你已经有了舞伴,她就不会再缠你。”  “翡翠不在,我又不想找别的女孩子,我根本没有其他舞伴。”  “我呢?”丘婷婷气得声音都抖了:“你口口声声说爱我,可是你从来不敢堂堂正正带我出去,一直把我推往暗角。一星期就只等你回来陪我吃几顿饭。我明白,因为你认为我不够分量,其实你一直觉得我土,又乡巴!”  “我没有这样想过,只不过我和翡翠、绮年娜玩惯了,一时之间改变不过来。”  “那很好,以后我交我的男朋友,你交你的女朋友,各不相干。”丘婷婷鼻子发酸,她真是好失望、好失望。  “你还要和金柏嘉来往?”  丘婷婷仰起头,转了转眼珠,她不让眼泪流下来:“柏嘉对我很好,很专一,任何宴会他都带着我。也以我为荣,不会把我放在暗角里。”  “婷婷,其实……”  丘婷婷打开房门:“请你出去,我要睡觉了。”  “不要生气,我对绮年娜并不好,其实我……”  “我没有怪你,你对谁好跟我不相干,我只是想静静的休息。”  “也许你太疲倦,”任俊铭穿回皮鞋:“明天吃早餐的时候我们再好好的谈,晚安。”  任俊铭一踏脚出去,丘婷婷马上关上门,并且下了锁。  第二天任俊铭到楼下餐厅,餐桌上只有一副食具,任俊铭连忙问:“婷婷姑娘呢?”  “婷婷姑娘在房间,她说今天不吃早餐。”  任俊铭转身出去,跑上三楼,来到丘婷婷的房间,用力打门。  “婷婷,丘婷婷,开门,我有话跟你说……你在里面干甚么?开门呀!”  裹面一点声音也没有。大概她昨晚没睡好,还在床上睡觉。  回写字楼,中午打了个电话到丘婷婷房间,电话钤一直响,没有人接听。  任俊铭找金妈。  “婷婷姑娘还在补习。”  “她有空请给我一个电话。”  直到下午电话没来过,任俊铭又再次打回家,答覆是:“婷婷姑娘去了上课。”  任俊铭四点半前赶回去,希望截住丘婷婷,因为她通常四点半补习后回家。  坐着一直等到五点半,忍不住问金妈:“婷婷为甚么还不回家?”  “她有点不舒服,三点半便回来了。”金妈见他有所行动:“孙少爷,你别吵她,婷婷姑娘刚睡了。”  “她没事吧?要不要看医生?”  “她没有甚么,大概昨晚睡不好,眼有点肿。”  “唉!”任俊铭叹起气来,这倒是少见的,他由出生到现在,哪有一件事不顺心?  他回房洗澡更衣,他想来想去,不明白丘婷婷为何如此绝情,过去对她不好,望都不望她,她反而对任俊铭服从又尊敬。现在,任俊铭已对她不错了,她竟然不理会他,令他感到闷闷不乐。  到吃饭时间,任俊铭一进餐厅马上就不高兴,餐桌上又是只有一副食具。  “金妈,婷婷又不吃饭?”  “婷婷姑娘在房间吃。”  “为甚么躲在房间?”  “她很多时候都在房间吃,她怕静,怕一个人在大餐厅裹。”  “你没告诉她我在家里吃饭?有我陪她怎会静?”  “我已经跟婷婷姑娘说过了。”  “她还躲着,那分明避开我,她为甚么对我那么讨厌?”任俊铭面色变,三步两脚跑到三楼,用力敲丘婷婷的门:“婷婷,下楼陪我吃饭,我已经等了你一晚。”  没有一点声音。  “你为甚么不回答我?我做错甚么事?你一声不响,我根本不知你搞甚么鬼。喂,回答我。”  还是没有回答。  “开门呀!”  仍然没有回答。  “好,你不开门,我撞门进来。”  任俊铭果然用力撞门,但这些原装一等木造的门,他再高再大,力气再强也撞不开。  “孙少爷,孙少爷!”金妈气急败坏的跑上来:“婷婷打电话给我,她请孙少爷不要再吵,否则,她会离开这儿,这事就非同小可。”  任俊铭浑身的汗,他靠在门上冷哼:“我明白,她想找机会搬到金家去。做梦,我锁住她。”  “婷婷姑娘说在香港不开心,要回上海去。”  “回上海?”任俊铭倒是吓了一跳,这岂非把丘婷婷赶走?丘婷婷来香港生活,他要好好对丘婷婷,他答应过祖母的。满屋都是任老太的相片画像,丘婷婷一走,任俊铭再无面目看任老夫人的遗像。  “派人二十四小时保护她,千万不能让她离去。”  “我知道,孙少爷,去吃饭吧。”  “不吃了,我出去,替我拿车匙、钱包来。”  他开车来到绮年娜的家,绮年娜见他面色不对,很小心的问:“发生了甚么事?”  任俊铭坐下来,长腿搁到几上,双手交叉放在脑后.  绮年娜给他倒杯酒。  任俊铭看看酒杯,看看绮年娜:“别再来跟我要那一套!我不是傻子,你自己明白。”  “我……我没有,这杯酒是给你解解闷的。”绮年娜自知理亏:“我为你开套新酒杯,一瓶新酒。”  “拿瓶新酒来。”  绮年娜拿了几瓶酒来由他选。  他挑了一瓶,叫绮年娜开了,弃酒杯而用茶杯喝。  “你再向我耍手段,我和你一刀两断。”  “不要,我不敢,真的不敢了。”  任俊铭记得祖母说:酒能乱性。他喝了两杯,便不再喝了。  “好闷,好闷!”他一直在喊。  “你今天受了甚么刺激?生意谈不成?”  “男人的事你不要管。女人的毛病就是嘴太多,好奇心太重,干涉男人,控制男人。不懂事,意见又多,八卦!讨厌!”  “俊铭,我知道错了,我以后不敢。”绮年娜一直以为任俊铭识破她那晚杯中阴谋而生气。  其实,她是求爱心切,她并不知道任俊铭不喜欢人家向他卖弄手段。  “快去换衣服,陪我上的士高。”任俊铭不耐烦:“别搽七层粉,要等一个晚上,闷死!”  “很快,我不会要你等。”自任俊铭那次撞进来,看到她的“庐山真面目”,绮年娜平时在家也搽粉装扮。  任俊铭兴致勃勃的到的士高,拚命跳舞,想把精神分散,可是前面晃着的,老是丘婷婷向他含羞带笑的娇貌。他实在受不住,跳了几个舞便要回家。  回家途中,绮年娜忍不住安慰他:“不要为生意的事太劳心。”  “神经病!”  人家都说生意难做,任俊铭可没有这个危机。  回家,第一件事找金妈:“婷婷姑娘没事吧?”  “她没有出去。”  “还把自己关在房里?”  金妈点了点头。  “唉!”任俊铭又叹气:“我不知道,她到底想怎样?”  那晚任俊铭睡不稳,老发梦看见丘婷婷和他挥手道别。  “不要走,丘婷婷,不要走……”他从梦中跳起来,他坐着发呆。  平时倒没有甚么特别,如今丘婷婷不理会他,他便有失去珍贵东西的感觉。  他以为找绮年娜会令他开心,可是,绮年娜根本不能代替丘婷婷。他上班和一大班漂亮女职员去吃自助餐,她们也不能代替丘婷婷。  他决定明天不上班,等丘婷婷出来补习,马上捉住她问个明白。  第二天早上九时半,丘婷婷尚未下来,就有电话找他。  “波士,今天你要到宇宙集团开会,那边的秘书打电话到公司找你。”  糟糕!这样重要的会议竟然忘记了,宇宙集团会议,一连三天,因为每个董事都要报告他们一年来的营业状况,及下一年度的发展建议。  幸好今年的会议在香港,否则任俊铭还要出门。  他匆匆出门,三天之内,他难以和丘婷婷碰上面。  开完会走出来等司机接他,突然一辆跑车停在他身边。  他一看,是金翡翠。  他看见金翡翠,一点都不惊喜。  金翡翠侧身过去开了车门。  “上车吧,这儿不准停车。”  他上了车。  “你好几天没有找我了。”金翡翠一面开车一面埋怨。  “我忙,你又不是不知道。”  “我知道,今天打电话到公司,陈小姐说你来了这儿开会,我便来找你。”金翡翠是不是会吱吱喳喳:“忙,也可以给我打个电话。”  “我们去喝杯酒。”任俊铭看看表,差不多到HAPPYHOUR。  翡翠顺着他。喝酒时,他靠在椅上很舒服,但脑子里空白,呆呆的。  “开会真的令你那么被倦吗?”金翡翠关心的问。  “唔!”  “到运动中心做个水压按摩。”  “没有那么严重。”他忽然想起丘婷婷这时候补习回家,又关在房里。  开会,是经常的事,他怎因此而疲倦?他夜里发噩梦,丘婷婷不理他,他情绪低落,倒是真的。  吃晚饭的时候,任俊铭还是心不在焉,又打电话问金妈丘婷婷在做甚么?  “你真的很疲倦,早点回家休息好不好?”金翡翠十分体贴。  “好,好极了。”  回家,经过丘婷婷的房间,站了一会,他忽然想到一个主意。  第二天,他出门开会前,打电话到花店,叫他们送二十盒花来,有白玫瑰和雪柳、紫色康乃馨和满天星。  他很满意的去开会。  他早吩咐司机在后门接他,这样,就不用担心有人来把他载走,他可以早点回家。当然,都六点了,想捉住丘婷婷是不可能了,但是,他还是想回家。  他下车把公文箱交给金妈:“花店有没有送花来?”  “有,一共二十盒,婷婷姑娘满房都是。”  “婷婷姑娘怎样说。”  “她叹气说:为甚么不早点送。”  “太迟吗?女人不是任何时候都喜欢接受花吗?”  “但第一个送花给她的人,她会牢牢记住。”  “柏嘉。”任俊铭打一下拳头:“这小子真阴谋,他没打电话给婷婷姑娘吧?”  “有,天天打。”金妈看了任俊铭一眼,吞吞吐吐的说:“他知道婷婷姑娘不开心,开了汽车来把婷婷姑娘接了出去找节目。”  “金妈!”任俊铭大喝一声,面孔发青:“我叫你看住婷婷,不要让她出去,你为甚么不依照我的话去做?”  “婷婷姑娘并不是跟柏嘉少爷走,她甚么都没有带去,听婷婷姑娘说,他们只是看戏吃饭。”  “但跟她出去的人是金柏嘉,我最讨厌金柏嘉!”任俊铭大发脾气,用力捶椅子的扶手:“婷婷也太不自爱,她到底要我还是要金柏嘉?这个三心两意的小女孩!”  “孙少爷,其实,你根本不应该怪婷婷姑娘。”  “不怪她,怪我?”  “是应该怪你自己,你知道婷婷姑娘怎会由上海来香港的?”  任俊铭不说话。  “她申请来香港的理由,是结婚。她由上海来,是为了和你结婚。”  “她并没有跟我说。”  “她根本没有机会说,她来香港,你理都不理她,当着她和翡翠小姐、绮年娜小姐亲热。当时她怎样伤心,怎样痛苦你大概不知道,你还把她认作小表妹,给她介绍男朋友。婷婷姑娘真的是很痛心,几次想回上海,又怕对不起老夫人,更怕她母亲怪她。她在这间大屋闷了一个多月,后来你介绍她认识了亨利少爷,总算有个人陪陪她。直至认识柏嘉少爷,柏嘉少爷对她是真心的,并非因为她漂亮才爱上她,那时候,婷婷姑娘也并不漂亮。柏嘉少爷充实了她的生活,你说她怎能不感激柏嘉少爷?”  “我承认以前是冷落她,疏忽她。不过,最近我对她已经很好,我带她乘船出海,也会抽空回来陪她。”  “是的,孙少爷和婷婷姑娘游船河回来,婷婷姑娘很开心,笑容整天挂在脸上,我从未见她这样快乐过。我每次逗她叫她孙少奶,她就开心了,既怕羞,又忍不住笑。自从那天,任何约会她都推了。柏嘉少爷的约会她也全推掉,她说过为了你不再见柏嘉少爷。”  “你在唱歌,她现在已经和金柏嘉跑了呀,还说为了我,若是她还念婚约,她不应该和其他男人私会。”  “后来她知道你仍然和翡翠小姐来往,还有绮年娜小姐,所以大小宴会你都没有带她出去。婷婷姑娘知道,她只是一厢情愿,自作多情,因为你爱她和爱翡翠小姐和绮年娜小姐一样多。”  “笑话!翡翠有甚么好?绮年娜?哈!”任俊铭耸耸肩:“婷婷根本对我没有信心,我也没有办法啊!”  “婷婷认为你可能同时爱上三个女人:翡翠、绮年娜和她。”  任俊铭毫不考虑的说:“我认为我已经不再爱翡翠和绮年娜。”  “不爱她们何必再来往?大宴会还带着绮年娜小姐!”  “有了爱情就不能交朋友了吗?”  “对!所以婷婷姑娘和柏嘉少爷在一起,你不应该生气,当然也不应该妒忌。”  “我不能忍受她在外面有男人。”  “她也不能忍受你在外面有女人。”金妈胆子越来越大了。  “唉!”任俊铭靠在椅背上:“她到底要怎样?”  “平等,你不在外面交女朋友,她也不会和柏嘉少爷来往。”  “那容易,翡翠、绮年娜我都不稀罕,甚么时候拜拜都可以。”  “这就好了,甚么都解决,不过,孙少爷说过要算数!”  “呸!你以为外面的女人有甚么了不起?婷婷和我,总算有婚约。”  “孙少爷,你承认老夫人订的亲?”  “祖母眼光不错,丘婷婷的确可爱。我一直认为祖母品味高,况且,祖母至死也希望我娶丘婷婷,她生前疼爱我,我听她一次也应该。”  “老夫人在天有灵!”金妈开心得留下眼泪:“她的心愿,总算能达到了,几乎已经过一个世纪。老夫人和丘婷婷的祖母是金兰姐妹,说好将来大家生下孩子,要配婚约,后来婷婷姑娘的祖母和老夫人的都是儿子,便把心愿寄托在你们父母的身上,谁知太太生了四个女儿,丘家也生了两个女儿……直至太太生下你,可惜丘家的女儿都比你大。七年后,丘太太再度怀孕,老夫人马上回上海,指住丘太太的肚子说:这胎是女儿,就是我任家孙媳妇。下一年,婷婷姑娘出世,老夫人很高兴,马上回上海看她,以后也常托亲友带礼物回上海。老夫人死前一年,又确定这门亲事:你和婷婷姑娘,其实是三代指腹为婚的夫妻。”  “怪不得祖母对丘家那么好,怪不得祖母至死也争取婷婷做任家孙媳妇。到现在,我总算是明白了。”  外面有汽车声,金妈说:“柏嘉少爷送婷婷姑娘回来了。”  “嘿!他还敢开车进我的花园?”任俊铭说着,便跑出去。  金柏嘉刚拖丘婷婷下车,任俊铭跑过来,紧紧捉住丘婷婷的手臂:“你别碰她!”  金柏嘉不屑的盯他一眼:“你也不要碰她!”  “哈!我叫你滚蛋,你把车驶进来。我叫你不要再找丘婷婷,你带了她出去。我还没跟你算账,你竟然叫我不要碰她?你凭甚么?简直混账!”任俊铭一直捉住丘婷婷不放,怕她溜了。  “我今天向丘婷婷求婚,我们先订婚,我大学毕业马上结婚,丘婷婷非常聪明,她知道谁对她好,谁不尊重她。”  “婷婷!”任俊铭急促回头问:“你答应了他的婚事?”  丘婷婷挣脱他不说话。  “她还没有,她应该好好考虑。不过,我很有信心,丘婷婷一定会答应我的婚事。因为,她知道我爱她。”  “你的确对她好,也许你也爱她。不过,你做了一件大错特错的事。”  “甚么事?”  “向一个有夫之妇求婚。”  “你说婷婷已有了丈夫?”金柏嘉一阵冷笑:“婷婷年轻、纯洁,你不要侮辱她。”  “她在她妈妈肚子里已经有了丈夫,婷婷,”任俊铭低头看她:“是不是?孙少奶!”  丘婷婷愕然,张着嘴。  “任俊铭,你九成是发了神经!”  “如果你不相信,你自己问婷婷,她是不是早就有了未婚夫?”  “是谁?不是你吧?”  “失礼,正是在下。我就是婷婷的未婚夫,也是她指腹为婚的丈夫。”  “俊铭!”丘婷婷又惊又喜。  任俊铭拍了拍她的脸。  “啊,我记起来了,”金柏嘉恍然而悟:“婷婷曾告诉我,她有一个未婚夫。但是,她的未婚夫不管她,也不要她。”  “我不爱她,难道爱你大姐?我不肯和你大姐结婚,还有那绮年娜,你明白是怎么一回事?”  “你欺骗我大姐!”金柏嘉指住他:“婷婷,你不要上他的当,他这个人没安好心,他利用你打击我。他只想拆散我们,你不要中计。”  “你还挑拨离间?你马上给我滚蛋!”任俊铭手一挥,司机、花王、守卫员都跑过来请金柏嘉离去,任俊铭就拉了丘婷婷进屋。  “你的戏演完了?”丘婷婷摔开他:“你利用我把金柏嘉吓走。”  “如果他爱你,吓不跑的。”任俊铭托了托她的下巴:“做个实验。”  “甚么实验?”  “考验金柏嘉是否爱你。我一直对他有偏见,也许,我看错了。”  “噢,你以为他会怎样?”丘婷婷侧着脖子仰起头,她抽了一口气。  “唔,依我看嘛,他会找他大姐来跟我理论、争取。”任俊铭坐下来,看着她笑:“这样,你会很有面子。”  “感谢你那么为我设想,谢谢!”她垂下头,走进里面去,金妈跟着她。  任俊铭叫亚凤给他送咖啡,他坐在露台上:“金妈侍候完婷婷姑娘.叫她来见我。”  他一直坐在那儿,边喝咖啡边想,除了生意,他从未想过那么多。  “孙少爷,你找我吗?”  “啊,金妈。”任俊铭放下杯子:“婷婷怎样了?”  “鼓着气,一句话也没有说。不过,我看见她眼中有泪光。”  “噢!”  “孙少爷,你不要怪我多嘴,你到底跟婷婷姑娘说了些甚么?”  “没甚么,你不用担心,我不会伤害她的。”  “婷婷姑娘很不开心,没道理,你告诉柏嘉少爷,你是她的未婚夫,她应该高兴,因为你也承认了。”  “金妈,这几天你要留心她,在家一切由你管,出外由司机负责。她可能会离开任家。”  “你是说,她会回上海?”  “可能是上海,也可能是别的地方。”  “金家?”  “也有可能。”  “孙少爷,如果你不爱婷婷姑娘,柏嘉少爷又已经向她求婚,你就成全她吧!我看,柏嘉少爷是真心的。”  “我知道应该怎样做,我又不是猪。或者,你一向看不顺眼,但老夫人是你尊敬崇拜的人,你就看在她老人家的分上,帮助我这一次吧!”  “孙少爷,我明白了。我一定会守住婷婷姑娘,不会让她擅自离去。”  “我也要睡觉了,明天还要开会,金妈,你也休息吧!”  “晚安,孙少爷。”  宇宙集团会议散会了,任俊铭回公司走一趟,秘书说出几十个电话留话。  “金翡翠和绮年娜小姐的电话不要替我接进来,也不要告诉她们我曾经回来。”任俊铭处理了一些文件:“我回家了,有重要事,打电话到我家里。”  回家,很意外看见丘婷婷坐在花园的摇椅里。任俊铭马上去找金妈。  “婷婷那么快便补习回来?”  “她今天早上取消补习,她说起不来,一直睡到十一点。下午她也没有去上学,只是出去了一会儿。”  “去会柏嘉?”  “不是,柏嘉少爷打电话来,她都叫我推了,柏嘉少爷还以为她在健美院。婷婷叫司机送她到火车站。”  “她到那儿干甚么?”  “司机远远的跟着她,她好像到售票处。孙少爷,她会不会是买车票回广州,然后乘飞机到上海?”金妈很担心。  “很有可能,她有没有打长途电话。”  “这个我可不能确定,婷婷姑娘房问也有电话。”  “是的。”任俊铭回房间洗澡换衣服后,来到花园,看见丘婷婷正在凉亭吃点心。  任俊铭坐在她对面,倒了杯冻咖啡,要了块栗子蛋糕。  “你今天下午为甚么不上课?”  “已经没有这个必要。”  “是的,你身材那么好,根本不必再进健美院。每天游泳,已经能保持最佳状态。你已仪态万千,还学甚么仪态?的士高、交际舞你都跳得很好,不用花时间进学校了。”  “如果我母亲听见你这样称赞我,她或许会高兴些。”  “但是早上为甚么又不补习?”  “也用不着了。”  “英、法、日语你可能已说得不错,不过,语言不说会生疏。这倒是不能停的,起码将来可以教我。”  “大老板有一班秘书,倒不必事事操心。”丘婷婷用餐巾抹抹嘴准备离去。  “婷婷,今晚有约吗?”  “没有。”  “我们去吃饭,跳舞。”  “我不想出去,只想留在这儿吃最……吃一顿饭。”  “也好,我留在家里陪你。”  “静静的一个人也不错,失陪了,慢用。”她站起来,在花园四周边走边看。  任俊铭也连忙站起来,去找金妈:“由这一分钟开始,你甚么都不要做,跟着婷婷姑娘,啊,顺便吩咐亚凤她们。”  “孙少爷,你要出去?”  “出去办点事,回来吃饭。”  吃晚饭时,丘婷婷也没有说话,默默的吃、心事重重,任俊铭一直看着她。  金柏嘉有电话来,丘婷婷对金妈说:“告诉他我要参加一位舞蹈班同学的舞会,很晚才回来。”  “不想和他谈谈吗?”任俊铭微笑着夹了一块鸡柳。  “那是我自己的事。”她声音不大,低沉的。  晚饭后,她站在客厅,望着任老夫人的画像,看了好一会。  任俊铭下楼吃早餐,进餐厅,丘婷婷已经在座了。  “早安。”他愉快地坐下来。  “早。”她的声音是沙哑的。  任俊铭抬头看着她,她眼下两个黑圈,面色也有点苍白。  “婷婷,你面色不好,不舒服吗?”  “也没有甚么。”  “要不要请医生回来给你检查一下?”  “没有那么严重。”  “今天早上不要补习了,吃过早餐,再多睡一会,我要上班了,晚上见。”  “嗯!”她的眼眶浑红。  任俊铭走到餐厅门口,突然回转头,看见婷婷正发痴的看着他。  丘婷婷慌忙拿起叉子,叉了一大块肉塞进嘴里。  任俊铭的车一开出,丘婷婷也不再吃早餐,急忙跑到楼上。  金妈看她神色不对,连忙也跟了她入房间。  丘婷婷梳头发。  金妈走过去:“婷婷姑娘,让我来替你梳。”  “金妈,这些日子,我麻烦你已经够多了,头发梳了十几年,我想应该不会梳得太难看。”她婉拒。  她结了两条孖辫,她连发饰都没有用。  她把她来时的旅行袋拿出来,翻着,她由上海来一共带了三条裙子,绿色、粉蓝和大红。  她选条粉蓝裙子,并把那双红皮鞋拿出来,不一会,她把一切都换上了。  金妈看得呆了眼:“婷婷姑娘,你今天不补习,我已通知各位老师。”  “以后都不补习了,用不着。”  “婷婷姑娘,你不是要走吧?”金妈忍不住问。  “是的,金妈,我要走了,回上海去,我很久没见我母亲了。”  “婷婷姑娘,你这个时候走,不是功败垂成吗?你辛苦了几个月,今天,孙少爷总算承认你是她的未婚妻,你还要走?”  “你知道他那天晚上,为甚么公开对柏嘉和所有的佣人说,他是我的未婚丈夫?”  “第一,这是事实。第二,他已了解老夫人为你们撮合的苦心。”  “不是,你错了,”丘婷婷笑,笑得好凄惨:“他只不过在考验柏嘉。”  “婷婷姑娘,我不明白。”  “他要看看,金柏嘉知道我有了未婚夫之后,还会不会爱我?”  “他一向不喜欢柏嘉少爷,他怎会这样做,婷婷姑娘,提防中计。”  “他说,为了任奶奶,要对我好,希望为我找个好丈夫,他其实认为金柏嘉不错,如果他经得起考验,他不会反对我和金柏嘉来往。”  “不可能,不可能,”金妈皱起眉,想着摇头:“孙少爷最近很关心你,还怕你离家出走,叫我步步跟随。”  “他是关心我,否则,他也不会冒险考验金柏嘉,你知道,翡翠知道了,会找他麻烦的。”  “但是前些日子你还说,孙少爷亲口说他爱你。”  “因为我是个女人,”丘婷婷又笑:“他爱尽天下女人。”  “如果孙少爷真是这样,就没得救了。讲一套,做一套,婷婷姑娘,柏嘉少爷是不是真的向你求婚?”  “是的,他说趁暑假先订婚,他大学毕业我们便结婚。”丘婷婷把旧布鞋包好,放进旅行袋。  “柏嘉少爷也不错,出身、学问、样貌、人品都很好,难得他真心爱你,这两天他找你找得很急,证明他对你是真心的,不会怕你的未婚夫。”  “我知道,但是,不能。”丘婷婷垂首摇了摇头。  “为甚么不行?不做孙少奶,做金少奶,柏嘉少爷是金家长子,将来还怕没福享?”金妈为丘婷婷想得很周到。  “我没想过要嫁入金家,也许我思想古老,我爱的始终是任俊铭,何况,我们也爱过。”丘婷婷轻抚一下嘴唇:“我不能忘记他、心在他那儿,嫁谁都不公道。”  “真是冤孽,其实你有甚么不好?孙少爷有这样的妻子,该是深感满足,我真不知道他怎么想的。”  “他怕结婚,怕受束缚,”丘婷婷拉上旅行袋的链子:“最主要是我和他没有缘,唉,这些日子我也受够了。”  “但你有幸运指环……”  “两个人不相爱,甚么指环也没有用。金妈,全部名贵衣服我没有带走。首饰是任奶奶的,留给任俊铭将来的妻子……”  “至于这幸运指环,虽然是任家传家之宝,但,肯定并不灵验,又是任奶奶给我的遗物,我带着留个纪念。”  “婷婷姑娘,”金妈依依不舍,这些日子,她和丘婷婷共同做了一个梦,但竟然是个噩梦:“你真的要走。”  “车票都买好了。”  “等孙少爷回来,我知道他一直不想你离去。”  “刚才我已经和他吃了最后一顿早餐,”丘婷婷黯然神伤:“他回来,我们见了面,只有令我更痛苦。”  “婷婷姑娘!”金妈握着她的手,眼泪忍不住流下来。  “我会给你写信,”丘婷婷的泪水也涌出来:“感谢你这些日子对我的照顾,再见。”  丘婷婷拉开房门,任俊铭就站在房门口。  丘婷婷侧头用手背擦去眼泪。  “孙少爷,你不是要上班吗?”  “今天不上班,我只不过去拿点东西。”任俊铭一直那么开心。  “孙少爷,婷婷姑娘真的要走,她要回上海。”  “是吗?连柏嘉都不要。”  “她根本不要柏嘉少爷,她……”  “我有些话,要跟婷婷说。”  “我们之间,已无话可说,而且,我已经够钟上火车,请你不要妨碍我。”  “现在又不是假期,火车票不愁买不到,今天走不成,明天走,一切包在我身上,金妈,你还没有吃早餐吗?去吃早餐吧!”  “孙少爷,希望你劝婷婷姑娘不要走。”金妈恳求着。  “尊重老人家的意愿,啊,出去别忘了关门。”  金妈无可奈何,关了门出去。  “孖办子,蓝布裙,红皮鞋,真是土,最难得的你还是那么美丽。”  丘婷婷一点表情都没有。  “我知道你今天会走,我今天不上班,是特地要向你要回任家的东西。”  “衣服、珠宝,我全部留下来,甚么都没有带走,来是那么多,走,也是那么多。”他真令她痛心。  “衣服、珠宝,我们任家太多,你全带走,我一点都不在乎,我不上班绝不会为这些小东西。”他却这样说。  “我没带走你任家任何东西!”她忽然拉开旅行袋,把她和任俊铭在谜岛合拍的相片扔出来。  “别拖时间,快还我东西,我还有许多事情要办!”他伸出手。  “没有了,没有了。”  “那象牙指环呢?”  “幸运指环?”  “还是幸运的,它是任家传家之宝,快交出来。”  “不,那是任奶奶送给我,留给我的。”丘婷婷拚命握着手指。  “祖母不是留给你的,是留给她的孙媳妇,你又不是孙媳妇,那是传家之宝,将来我要把幸运指环,亲手交给我的妻子,你马上拿出来。”  “那指环不值钱,求你让我带走,那是我对任奶奶的一点心意,我要永远戴着它,怀念她。”  “怀念有甚么用?她生前的愿望你无法完成,你答应她的也做不到。”  “我不是不想做,来了就想做,但是,这些事……我一个人是无法完成的。”  “你根本没有尽力。”任俊铭不以为然,他拨开珠帘,进去坐在床上。  “我没有尽力?”丘婷婷再也控制不住自己,她扔下旅行袋跟进去:“我带着母亲的信,来香港和你成亲的。因为妈答应了任奶奶。我来了,但你看都不看我,想跟你说话,比想见英首相还难。后来,金妈说你也许嫌我不够时髦,为了你,为了想做孙少奶,完成自己的诺言,我上健美院减肥,上仪态学校学仪态,以免你带我出去应酬时影响你。知道你喜欢跳舞,我又去学跳舞。交际应酬,语言很重要,于是我学英语会话、法文、日文。我把自己改头换面,充实自己,每天上课七小时,午餐没顿好的,赶来赶去,为甚么,为了讨好你!”  “我从来没有要求你讨好我。”  “是的,我终于发觉自己自作多情。无论我怎样好,你也不会爱我。”  “我已经说过我爱你。”  “那表示甚么?你对全球女性几乎都说我爱你,甚至外星人,当然是女的。”丘婷婷说着,眼泪都滚下来,她把幸运指环脱下来,扔在床上:“任俊铭,我们之间完完全全的完了。”  “唏!你别走,还没完,嘻,不好意思,想你帮个忙!”  “好,我愿意为任家做点事,不犯法的我都做。”  任俊铭从口袋里,拿出一只织锦盒子来.把它打开,里面是一只近十卡拉的钻戒:“你看这戒指怎样?”  “你是做珠宝的,我不是,我不懂。”混账,拿这些来烦她。  “这钻戒是送给我太太的,对于女人的心事,你懂。”  “你……”一股风的像在她头上旋过:“你的太太?”  “昨天我回珠宝公司选钻石,挑了几个钟头,任俊铭夫人戴的钻戒,不能太小,起码十卡拉,又要全美。这颗钻石,是很不错的,不是全美,也达到百分之九十六。可是,我太太品味高,除了戴钻石,款式也很重要。但时间匆匆,想重新再镶已没有可能,因此我要他们加开夜工,加了些钻石,是暂时用,将来还会给她订造一枚更好的。你看,还过得去吗?”  “你太太真幸福!可惜,这个戒指要十四年后才能用。”  “你能否帮个忙,戴给我看看,我想知道戴在女人手上美不美?”  “任俊铭,你太过分,太自私,太残忍!”他太太是宝,样样为她设想,自己却是垃圾。不公平,太不公平,丘婷婷的泪又流下来了。  任俊铭也不管她,捉住她的手,把钻戒套进去。  丘婷婷挣扎,几乎想掴他一个巴掌:“慢着!我还要把幸运指环套上去,看看配不配?不错呀,就是手指太白、太嫩,钻石好像没有甚么光采。”  “你……任俊铭……”丘婷婷抖着手想把戒指脱下来。可是,就是脱不下。  “孙少奶!”任俊铭哈哈笑:“你给套住了。”  “她,她在哪?”  “在这!”任俊铭拉一下她的辫子。  “你……”丘婷婷瞪大泪眼,呆了。  “向你求婚,我想过买玫瑰花跪在地上。但,很怪相的,而且,玫瑰花会残,残了岂不代表爱情枯了?钻石就不同,最坚固又保值,商人就是这样实际。太不够罗曼蒂克了,是不是?”  丘婷婷飘飘然,快要晕倒的样子。  “我已经求婚,你还没有答应呢!好大架子呀!”  “你不要耍我!”  “耍你?”任俊铭把她拉过去,抱住她让她坐在他的大腿上:“谁耍谁?我都投降了,你把我弄垮啦。”  “我们先订婚?”  “订甚么婚?要嘛结婚,反正我们已同楼而居。唔,让我先吻一吻新娘子,又冷又湿,眼泪真那么多?”任俊铭捧住她的脸又疼又吻。  “我们还要等十四年。”  “你为我做了那么多,肉也减了,我也应该为你做点事,十四年减为……”  “四年?”  “四个月。”她的泪都给任俊铭吻干。  “四个月!就在今年,太快了。”  “我们圣诞节结婚,用四个月的时间筹备婚礼,我动员各公关、全体秘书。你有金妈,应该可以有一个隆重盛大的婚礼。”  “我不是这意思,”丘婷婷把脸贴在他的胸膛上:“我给你四年时间,你可以尽情去玩它四年。那时你三十岁,要做个好丈夫,不能再在外面交朋友。”  “你给我四年玩甚么?”  “和女朋友玩.多交几个都没所谓,你跟她们干甚么我都不管。四年够不够?”  “女朋友?我十六岁交女朋友,交了十年。甚么女人都见过,甚么玩意都玩过。你知道我为甚么不结婚?就是找不到一个像你这样年轻貌美、外表出色又温柔体贴,贤妻良母型又能登大雅之堂的女孩子。绮年娜太唠叨,金翡翠那种女强人款式的女人我也不欣赏。再说,我夹在两个女人当中,左右做人难,烦死人!你叫我去找女朋友,怕怕!对着你已经很开心,何必自寻烦恼?想另外找个女人也行,担保她可爱不烦又不会迫婚。”  “谁?”  “我们将来的女儿。”任俊铭捏一下她的脸:“英、法、日语继续补习,将来私人应酬、公事应酬都带着你,除了做好太太还要做好助手。”  “你不怕那些人毛手毛脚吗?”  “打着任俊铭夫人的招牌谁还敢胡来?我拆他的骨。健美院不用上了,胖一点,瘦一点对我们的感情没有影响。单是外在美不能维系夫妻感情,人好土一点也不相干。”  “俊铭,你怎样向翡翠和绮年娜解释?你不能躲四个月。”  “我为甚么要躲?任俊铭结婚是光明正大的事,人家一看我太太,哗,就是那美人!哈,我才光采。不过,暂时还不是公开的时候。两星期后,我开一个盛大的舞会,全体曾经做过我女朋友的都是嘉宾。请柬上也不透露,只是写着:丘婷婷的生日餐舞会。那天我老婆十九岁,庆祝完了就做任夫人。”  “你怎会知道我那天生日?”  “昨晚打长途电话给岳母大人,是她告诉我的。她已知道我们圣诞节举行婚礼,一直叫谢天谢地,她还肯替我保守秘密。她老人家很开心。”  “啊!任俊铭。”丘婷婷揽住他的腰,第一次主动吻他。  丘婷婷真开心,当丘婷婷在长途电话里告诉母亲,因为任俊铭不要她,她要回家。当时母亲哭得很厉害,埋怨她没用,又怪责自己对不起任老太。如今,任俊铭亲自报婚讯,任俊铭令她老怀大慰,丘婷婷是个孝顺的孩子,自然开心。  丘婷婷那么一吻,任俊铭灵魂儿飞上半天,他把丘婷婷缠得很紧。  两个人陶醉在热吻中。  怀中的美人儿是他四个月后的妻子,因此他毋须顾忌,尽量投入。  丘婷婷意乱情迷,但她性格还是很保守。  “唔,”丘婷婷推开任俊铭一点:“柏嘉,他……”  “宝贝,你怎么在这个时候提那个人。”任俊铭用嘴唇吻她的耳尖:“我对他妒忌死了。”  “他今天找不到我,明天、后天还会找,我怎么应付他?”  “哎,”任俊铭双手抱住丘婷婷,正经的想了想:“叫金妈告诉他,你回上海看母亲去了。”  “那我两个星期不能出去了。”丘婷婷呶呶嘴。  “我不上班,留在家里陪你。”  “天天对着亲嘴?你腻不腻?”  “你嫌闷,我们可以乘船出海,我们学那班学生,上谜岛露营。”  “就只我们两个人?”  “二人世界当然只有两个人。”  “但是我四个月后才嫁你,天天相对,我怕……”  “我明白。两个人相对三百三十六小时,你又那么迷人,我连自己都不敢担保。”任俊铭点一下她的鼻尖:“把金妈带去,你们两个人一个帐幕,她又可以侍候你,行了吧?”  “这还差不多。”丘婷婷开心的笑了。  “我叫亚凤告诉金柏嘉,金妈陪你回上海,担保他不会起疑心。”  “我们甚么时候出海?”  “你知道吗?你睡眠不足,熊猫眼,今晚睡个饱,明天出发。”  “那你现在上班。”  “不,这时候我不想离开你,这样坐着很舒服。”任俊铭拚命抱紧丘婷婷。  “你两星期不上班,应该回公司打点一下,否则你的职员以为你上了星球。办妥了事早点回来吧。”  “让我多陪陪你。”  “好啊!”丘婷婷推开他跳下地:“现在你已经把我的话当耳边风,将来嫁了你,也休想你会对我好。”  任俊铭无可奈何,懒懒的站起来:“你的话是圣旨,我上班啦。”  丘婷婷很高兴的拖起他的手:“不要开车了,叫亚达送你。”  “是的,太太。”  两个人手拖手,笑着、说着跑下楼梯。  金妈和亚凤看呆了。  “叫亚达准备车。”丘婷婷温柔地对亚凤说:“孙少爷要上班。”  “你们以后可以少理孙少爷,”任俊铭一本正经:“孙少奶的话一定要听。”  任俊铭瞟她一眼。  他扮个鬼脸。  “孙少奶!”金妈可高兴,看样子,雨过天晴啦。  丘婷婷送任俊铭上车,任俊铭拉住她,吻了一下:“我很快回来。”  丘婷婷一直目送他的汽车驶出花园。  任俊铭站着等亚达开车来。  “吱!”一辆汽车停在他身边。  又是金翡翠。  “上车!”她的声音冷冷的。  “我有事赶回家,”任俊铭的心却在丘婷婷那儿:“亚达正在把车子开来。”  “我也有很重要的事跟你说,不过我可以等亚达来。”她完全不相让:“你上车,由我通知亚达,或者我跟你回家也可以。”  他不愿意任何人烦到他家里去:“我跟你走,不过由我通知亚达。”  亚达把车开来,任俊铭连忙走过去:“告诉婷婷姑娘,我被金小姐截住。叫她吃了饭先睡觉,我尽快赶回去,计划不变。”  任俊铭坐上金翡翠的跑车。  “我不想到你家里。”任俊铭说。  “我也不准备带你回家。”  金家在沙田有一间西班牙式新别墅,还未完全装修好,屋子里除了花王、守卫,暂时只有一个佣人。  佣人送上饮品后,金翡翠说:“俊铭,你怎可以这样对我弟弟?”  “不够好吗?那真抱歉。”  “你叫他滚蛋,不准他开车到你家,不准他找丘婷婷。你不单只想尽方法拆散他们,还骗柏嘉,说婷婷有了未婚夫。她的未婚夫竟然是你!”  “婷婷不可能嫁柏嘉的,你劝劝他,叫他不要白费心机。”  “婷婷不能嫁柏嘉,是因为你从中作梗。我不知道你为甚么不喜欢柏嘉,但他是我的弟弟,你就不可以看在我分上对他好一点吗?”  “对他好一点,好一百倍都没有问题。不过,我家婷婷,是不会嫁柏嘉的,这件事永远不可能改变。”  “如果我代柏嘉向婷婷提亲呢?”  “是不是要我代婷婷答应你弟弟的婚事吧?”  “如果你不给我一个答复,我可以找婷婷。”金翡翠意志坚决,她一向疼爱金柏嘉。  “面对面解决是最好的办法,不过,你最好多等两个星期。”  “我等不及,我明天就去找她。”  “婷婷不在香港。”  “婷婷是绿印人,她能去哪儿?”  “去澳门,甚至回家总可以吧?”  “她到底在哪儿?澳门、上海我都可以找她。”  “人家要办家事,你追着去有甚么意思,你也不是不讲道理的人。”  金翡翠想一想:“你担保她两星期后一定回来。”  “当然,两星期后她回来开生日舞会。丘婷婷十九岁了,你和金柏嘉、金亨利都是嘉宾。”  “唔!”金翡翠很满意:“等生日那天向她求婚,双喜临门。”  “没有我的事了,我可以走了吧?”  “你,不行。”翡翠语气转温柔了:“最近你为甚么老避开我?被绮年娜迷得连身在何方也不知道了?”  “我也很久没见绮年娜。”  “你撒谎的毛病永远改不了,柏嘉每次和婷婷拍拖,都看见你和绮年娜亲亲密密的在一起。”  “你弟弟爱造谣,我怎能喜欢她。我忙,你又不是不知道。”  “柏嘉认为你有了我便应该满足,他不高兴你三心两意又去找绮年娜,而且,你对绮年娜似乎更好。不过,你不应该为了这样便针对柏嘉。”  “好,又是我的错。”  “你忙,到底在忙甚么?”  “宇宙集团开年会,你是知道的,各国董事都拥来,我单是应酬他们已经够忙。”  “会开完了,他们还没有走?”  “公事完毕,自然要享受一番,来到东方之珠,还不大大玩个痛快?”  “真烦,不过,今晚你一定要陪我去吃晚饭。”  “不行,今天美国董事请客,我正要赶回家换衣服赴宴。”  “好吧,我送你回家。”  “这时候还能回家更衣?你还是把我送去宇宙大厦吧!”  任俊铭总算摆脱金翡翠。女人真烦、真是要命,结婚是唯一可走的路。  丘婷婷的“男”朋友、任俊铭的全体女朋友,都是任家今天的贵宾。  大家都很想讨丘婷婷的欢心,有些人为了丘婷婷,有些人为了任俊铭。  金妈穿了件金咖啡的真丝旗袍,是丘婷婷送给她的。  她一整天合不拢嘴,眼睛眯成缝。  绮年娜先来,吵着要见任俊铭,因为她超过二十天没见任俊铭。  “孙少爷在更衣,请喝杯香槟。”金妈招呼周到。  不久,金翡翠三姐弟也来了。  金柏嘉想丘婷婷想得瘦了,他看见绮年娜,很鄙视。  绮年娜用喱士发带束在那鬈曲长发上,像战场上的士兵挂彩。身上一件米色喱士上衣,又长又宽又垂,肩上和腰间还穿洞,一条缎条随便垂下腹上,衣服一拉一跌。下面配条黑色萝卜裤,一双彩色绕带子到小腿的凉鞋,很特别。  “你看她打扮成甚么鬼样子?”  “这是日本最流行的乞丐装,今年的时装。”金翡翠笑:“她永远不会落后,不必怀疑她是落伍老土。”  “没美感、没眼光,大姐大方得多了。”  金翡翠穿一套黑、白间条的套装。  “大姐老了,不中用了。”  “她年纪也不轻,二十三、四吧。”  “就比我小,我和任俊铭同年,我还大月数呢,他十二月才二十七。”  “我们来了二十分钟,还见不到丘婷婷。”金柏嘉一颗心在丘婷婷身上。  “你不要焦急,今天是她的好日子,当然要打扮得漂亮些。我连任俊铭还没有见过呢?八九又和那些女孩子躲起来胡混。”  “大姐,你别忘了你今天来的目的。”金柏嘉提醒她。  “摩登红娘,忘不了的。而且保证一定成功,放心好了。”  “本来我很喜欢小表妹,”金亨利鼓鼓腮:“想不到二哥横刀夺爱。”  “你这小鬼,丘婷婷比你大,”金柏嘉拍他一下肩膊:“婷婷一直把你当弟弟。”  “婷婷比我大一个月,大姐可以嫁俊铭哥,我为甚么不可以娶婷婷?”  “啊,内哄,你是要跟我斗到底?”  “为免手足相残,我把小表妹让了给你,你要好好对待她。”金亨利还他一拳:“否则我不会放过你。”  “小鬼!”  “寿星女来啦!”  大家听了,一窝蜂拥到跳舞厅。  丘婷婷站在跳舞厅那白色透明水晶楼梯上。  她穿了袭紫红的礼服,整件都是轻纱造的。露肩、低胸,胸前、背后轻纱打了褶子,像开放的花瓣一样。褶子上钉了些亮胶片和水钻,腰间一条阔的三角形缎带。全套钻石首饰配任俊铭送给她的订婚钻戒。  乌黑的长发,散在雪白的肩膊上。  她的手,挽住任俊铭的臂。  任俊铭穿一件紫红礼服,白长裤。白漆皮钻石扣子的跳舞鞋,白色礼服衬衣,紫色领花上有颗钻石,正配那钻石袋口花。  他可真是眉飞色舞,满面春风。  “哗!寿星女简直就是绝代佳人。”  “白雪公主!”  “倾国倾城!”  “举世无双!”  “唔,有这样美丽的妻子,人生还有何憾?”那些公子哥儿禁不住赞叹,大家已计划如何把丘婷婷追到手。  “俊铭好英俊!”  “他这套礼服很别致,不是人人能穿,他,就是帅!”  “他皮肤白嘛!”  “白马王子!”  金柏嘉看着丘婷婷,张开嘴,她的美发挥到淋漓尽致。突然他问:“大姐,今天婷婷十九岁生日,她和俊铭为甚么穿起情侣装来?”  “很好看,”金亨利说:“婷婷真是很美很美!”  “别多心,大概兄妹情深,任俊铭一向把婷婷当亲妹。”  “但他是未婚夫呀!”  “别胡说,大家都鼓掌了,你还呆着不动。”  金柏嘉一面拍手,一面心跳。  任俊铭拖着丘婷婷一步步走下楼梯,在楼的最后一级,他们停下来。  金妈送上一个金托盘。  任俊铭把一杯酒放在丘婷婷手里。  他自己也拿着一杯。  他高举酒杯说:“这杯酒祝婷婷生辰快乐!”  “婷婷生辰快乐!”  “干杯!”大伙儿说。  “谢谢各位赏面光临,愿各位今宵尽兴。”丘婷婷答谢大家。  金妈把他俩的杯子收去。  “今天双喜临门,除了庆祝婷婷十九岁生辰快乐,还要向大家宣布一个真正的大喜讯。在宣布大喜讯之前,我要告诉各位一个故事。”  “大姐,”金柏嘉激动低叫:“婷婷感动了任俊铭,他终于答应婚事。”  “嘘!”  “这是一个三代——经历了差不多一百年的故事……”任俊铭把任家和丘家的渊源说了。丘婷婷一直在他身边微笑:“三代指腹为婚故事的主人翁,就是我和丘婷婷小姐。”  “哗!”大家不约而同的起哄。  任俊铭用手按一按,请大家静下来:“现在向大家宣布喜讯,我和丘婷婷小姐铁定于十二月圣诞前夕,也就是我二十七岁的生辰,举行婚礼。”  更吵的起哄。  绮年娜尖叫,金翡翠呆住了,金柏嘉差点晕过去,只有金亨利上前和丘婷婷、任俊铭握手。  随着大家也向任俊铭、丘婷婷恭贺。  金妈又送上金托盘,上面两只高脚杯,用红色丝带绑着。  任俊铭和丘婷婷交叠着臂,喝了那杯粉红色的香槟。  乐队开始演奏:是ENDINGLOVE。  任俊铭拖丘婷婷到舞池,把她拥进怀里。  “你知道吗?你指腹为婚的丈夫真糟糕,一直希望和你跳舞,可是等到今天才有机会,唔,好舒服。”  任俊铭轻吻她的脸,很陶醉的样子:“和你跳舞,真是一种享受,打令,我爱你!”  “别嘛,所有人都看着我们。”  “这个舞是表演给大家看,免费的。他们大饱眼福。”  “大姐,这儿空气好闷。”金柏嘉感到呼吸困难。  “我们到客厅坐会儿。”  金家三姐弟走出去。  绮年娜看得眼睛冒火。  第一个舞完了,第二首音乐响起,任俊铭说:“大家请跳舞,这个热身运动生日会才开始。”  于是,大家纷纷下舞池。  “任俊铭,”绮年娜走过来:“我有话要问你,你跟我出去。”  “绮年娜,你没有看见我正在跳舞吗?我走不开。”  “你不出去,我们就在这儿说。”  丘婷婷怕闹事:“我们到客厅聊聊。”  “哼!”绮年娜领头走出去,边走边骂:“结婚?八九跟那女人有了孩子,否则用抢指住你,你不到四十岁也不会结婚。”  “你指的是谁?”任俊铭可火了。  “那小野猫,她一定用手段迷惑你,天天见面,近水楼台先得月。你掉进陷阱,中计了,看在孩子分上,结婚啦!”  “绮年娜,我没有娶你,你可以恨我,但是你不要侮辱我太太。她直到今天仍然很纯洁,她未足二十一岁我也不要她怀孕,她实在还小。”任俊铭摇一下头:“真爱是不用耍手段的,爱情,也绝对不能勉强。”  “真爱,你不是不谈爱的吗?”绮年娜妒忌到发狂:“如果她不是和你发生关系,有了孩子,你肯娶她?”  “如果她和我有特殊关系,我反而不会娶她。太随便的女人怎能做妻子?人是需要儿女,但我不会为了孩子和一个我不爱的人结婚。至于我怎会肯和婷婷结婚?因为她爱我,任何环境、任何挫折都不能动摇她对我的爱,她的痴情感动了我。”任俊铭很有耐心向绮年娜解释:“而且在我眼中,丘婷婷是最好的,没有人能比得上她。既然找到最好的自然不容错过。我愿意为她结束过去多年的荒唐生活,我要做个好丈夫,过去的拜拜了。”  丘婷婷看见金家三姐弟坐在另一边。丘婷婷看了看任俊铭,任俊铭吻了吻她,她来到金柏嘉身边:“柏嘉,真对不起,我一定令你很失望。”  金柏嘉站起来:“我曾经说过,只要你找到一个好丈夫,你幸福、快乐,我不会有怨言。既然你由始至终,只爱任俊铭,他又肯为你做个好丈夫,我实在应该祝福你。”  丘婷婷和他握手:“我们还可以继续做朋友吗?”  “当然!”他哽声道。  “我也是!”金亨利起来。  “翡翠姐姐……”  绮年娜吵无可吵,缠无可缠,终于认命走了。  任俊铭过来,他拖着婷婷的手,说:“翡翠,我希望你能谅解。”  翡翠笑一笑,缓缓站起来:“我已经不是无知小女孩,我有思想,也明白爱情是不能勉强的。只是怪自己迟钝,我和俊铭一起六、七年,他不肯娶我,我应该知道他根本不爱我。但我还在等,今天才梦醒,你说我有多笨!”  “对不起,翡翠姐姐。”  “婷婷,你不需要为我的愚蠢而道歉,下一次我交男朋友,觉得他不错便要他娶我。他一拖,我马上散队。你们看,我一下子就聪明了。”  金亨利哈哈笑,丘婷婷还是心里不安。  “婷婷,”翡翠拉她的手:“我告诉你一个秘密:我一直担心任俊铭不要我而和绮年娜结婚。我败在那个女人手上多没面子?我想我可能会自杀。现在俊铭娶的是你,我反而释然,口服心服。因为无论样貌、身材、青春、温顺,我都比不上你。俊铭六年来做了一件最聪明的事——选了你。”  “翡翠姐姐,我惭愧。”  “柏嘉,”任俊铭伸出手:“我也要向你道歉,我因为自私妒忌才针对你!”  “柏嘉也心服口服,因为他根本不是你的对手。输得值,是吧?金柏嘉。”金翡翠一直很有风度。  “只要丘婷婷幸福,我甚么都不会计较。”金柏嘉可没有他大姐的气量。  “请三位留下来参加我的生日舞会好吗?”丘婷婷恳切地邀请。  “不吃饱我们不走!”金翡翠扮鬼脸。  “应该切生日蛋糕了,请大家到餐厅。”任俊铭很高兴:“金亨利、金柏嘉,帮忙招待……”任俊铭揽着婷婷的腰往里走。  金翡翠拍了拍金柏嘉的肩膊:“你是好男孩,一定会找到像婷婷那样的好女孩!”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