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曾想帶你們回到耶路撒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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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同地方的人們在以不同的方式記錄著阿拉法特死亡時的世界,而當那個頭戴阿拉伯頭巾、手槍別在腰間的形象變得逐漸模糊的時候,一個激情澎湃的時代即將褪去它最後的印記。

2004年11月11日,在寂靜中,阿拉法特走完了自己75年的人生征途。前一天,巴黎的貝爾西空軍醫院,阿拉法特---這位巴勒斯坦人心目中的民族象徵---還在靠生命維持器械延續軀體的機能。他曾宣稱希望在一場戰鬥里捐軀成為烈士,但最終難以如願。在病榻之側,從千里之外他的故鄉趕來的穆斯林高級教士塔米米為他讀著《古蘭經》中的篇章。

公元1193年3月4日,同樣在《古蘭經》的誦讀聲中,在敘利亞的大馬士革,身患瘧疾的阿拉伯將軍薩拉丁離開人世。他率軍從歐洲人手中奪回了耶路撒冷,併擊退了聲勢浩大的第三次十字軍東征,他的功業被記載在阿拉伯和歐洲的英雄史詩中。

薩拉丁是阿拉法特心中的楷模,也是已故的埃及總統納賽爾、敘利亞總統阿薩德,以及早已淪為階下囚的前伊拉克總統薩達姆的楷模。阿拉法特曾夢想像薩拉丁一樣,把巴勒斯坦人帶回他們在1948年失去的耶路撒冷。

在薩拉丁死後,他的疆土四分五裂。而在阿拉法特死亡之際,他的國家還沒有正式的領土。而且,隨著阿拉法特生命的逝去,巴勒斯坦人的建國夢想似乎越來越遙不可及。歷史緣起倫敦大學國際關係學院教授艾威.施萊姆(AviShlaim)接受本報採訪時說,“巴以衝突的起源和本質,是猶太和巴勒斯坦雙方的民族主義運動圍繞巴勒斯坦這片土地產生的一場衝突。”

今天的巴勒斯坦,古稱迦南,這塊處於三個大陸連接地帶的土地,在歷代成為列強爭雄的決鬥場。《聖經》中描寫的流著奶與蜜之地,幾千年來目睹的只是無數的刀光劍影和血雨腥風。

猶太人曾是這片土地的主人。《聖 經.舊約》中記載了公元前14世紀希伯萊人開始的、向上帝給他們的“應許之地”的入侵,直至大衛王建立了以耶路撒冷為都城的王國。

公元前586年,巴比倫王尼布甲尼撒攻佔耶路撒冷,將猶太人擄為“巴比倫之囚”,直到波斯王居魯士征服巴比倫後,才將他們放歸。數千年之後,薩達姆還迷醉於尼布甲尼撒的勳業,只不過他把自己臆想中的史詩演成了一場拙劣的黑色喜劇。

公元前後,猶太人在被古羅馬征服後開始流散四方。638年,從南方沙漠異軍突起的阿拉伯人佔領耶路撒冷。“一手持劍、一手持古蘭經”的遊牧民族允許城內的猶太人和基督徒保持自己的宗教和生活習慣,但在此後的一個世紀中,巴勒斯坦逐漸完成了阿拉伯化,其後的1300年裡,這裡是巴勒斯坦阿拉伯人的家園。

但是猶太人沒有忘記他們的故土。1896年,在歐洲的反猶聲浪中,出生於維也納的猶太復國主義者赫茨爾用德語寫下了《猶太國》。第二年,在瑞士巴塞爾召開的第一屆猶太復國主義者大會宣佈,要在巴勒斯坦建立以耶路撒冷為首都的猶太國。赫茨爾躊躇滿志地預言,“在巴塞爾我建立了猶太國。”他的話後來變成了現實。

1922年,國際聯盟宣佈一戰後的巴勒斯坦由英國托管,但這個決定併沒有徵求在那裡佔人口90%的阿拉伯人的意願。事實上在此前5年,在猶太復國主義者的游說下,英國外交大臣貝爾福爵士就在《貝爾福宣言》中宣佈,“在巴勒斯坦建立猶太人的民族家園。”動亂之門因此打開,盡管根據《聖經》,猶太人和阿拉伯人都是亞伯拉罕庶子的後裔,但這併沒有妨礙他們為爭奪祖先居住的土地而流血。

歷史學家阿諾德.湯因比在1962年寫道,“如果1918年巴勒斯坦就能獨立,猶太移民永不會被大規模接受,以致最終在阿拉伯人自己的土地上壓制了他們。現在以色列國的存在和120萬巴勒斯坦人淪為難民的原因是,30年裡英國利用軍事力量把猶太移民強加在這裡。巴勒斯坦的悲劇不是地方性的,而是世界性的,這是一種不公平,是對世界和平的威脅。”

1948年3月15日,在二戰後的一片混亂中,猶太人宣佈建立以色列國。以色列獲取了聯合國分治方案中原本屬於巴勒斯坦人的領土,在1967年的“六日戰爭”中又令阿拉伯人再次蒙羞。

猶太復國主義者中的人權主義者哈阿姆很早就做出這樣的預言,“我們的同胞在巴勒斯坦將會怎麼做呢?在背井離鄉時,他們是奴隸,但突然他們發現自己處於毫無限制的自由中,這種變化會喚醒他們內心的專制傾向。如果這就是彌賽亞,我倒不希望它到來。”

不幸的是,這就是以色列人的彌賽亞,被放逐者成了放逐者。數以百萬計的巴勒斯坦人沿著當年猶太人流亡四方的道路遠走他鄉,而那些固執的巴勒斯坦青年,則延續著和當年反抗羅馬統治的猶太人相同的勇烈。

阿拉法特17歲就開始向反抗分子秘密提供武器,19歲放棄了埃及的學業,前往加沙地帶參加第一次中東戰爭。1958年他創建法塔赫運動。1964年,以法塔赫為主體的巴勒斯坦解放組織成立。1968年,以軍的進攻雖然令巴解在約旦的基地損失慘重,卻使世界首次以驚奇的目光注視著這個留著髭須的矮個子巴勒斯坦人和他的軍隊。

沒有祖國的民族注定要在寓居地遭遇冷淡,在被放逐出自己的故土之後,他們繼續被其他人放逐。1970年,他們被約旦國王侯賽因以武力趕走。1982年,沙龍率領的以軍把阿拉法特圍困在貝魯特,併迫使他在最後的危機關頭乘船遠走突尼斯。

屢經挫折的阿拉法特開始尋求以和平的方式為巴勒斯坦人建國。1993年,通過秘密磋商,《奧斯陸協議》簽訂,以色列同意巴勒斯坦人在加沙地帶和西岸城市杰里科等地自治。終於,他在自己的祖國找到了容身之處。

1994年7月,回到巴勒斯坦的阿拉法特獲得了英雄般的歡迎。同年10月,他和佩雷斯、拉賓同獲諾貝爾和平獎。

然而右翼利庫德集團在拉賓遇刺後的上台令巴自治區的前景一片黯淡。“《奧斯陸協議》一開始並不至於失敗,主要是利庫德集團領導之下的以色列違背了它所作出的約定,而美國也沒有給以色列足夠的壓力讓它撤出被佔領土。”艾威.施萊姆教授認為。

老對手沙龍上台後,阿拉法特被限制在拉姆安拉的官邸,健康狀況開始持續惡化,在控制巴勒斯坦內部事務上,也越來越力不從心。最後時光

阿拉法特曾自豪地宣稱自己是從未被以色列人打敗過的阿拉伯將軍,曾和六任美國總統和無數的以色列領導人周旋過。1967年在約旦河谷,他冒死作戰的膽略為當時的目擊者所證實。當以色列總理梅厄夫人聲稱巴勒斯坦是一個憑空捏造出來的概念時,阿拉法特揮舞著標誌巴勒斯坦身份的旗幟。

1996年他以83%的支持率當選巴勒斯坦總統。40多年裡,他是巴勒斯坦人戰鬥的象徵,使巴勒斯坦人產生了身份感和共同目標。

在生命的最後日子里,面對來自以色列、國際社會和巴解內部的多重壓力,阿拉法特憤怒、衝動、壓抑,以越來越不確定的語氣預言著巴勒斯坦民族的未來。

在他三年多以來一直被以軍圍困的地方---約旦河西岸的拉姆安拉,巴解已經為他選好了墓葬,推土機正在準備工作,從那滿是彈痕的官邸的土地為他挖出未來的墳墓,這裡將來注定會成為巴勒斯坦人的聖地。

各地的巴勒斯坦人在點燃蠟燭祈禱他們的領袖進入最後的天國;在約旦河西岸的城市裡,以軍的裝甲車依然在承受著巴勒斯坦青年投擲的石塊;以色列、美國和歐洲的政府在小心翼翼地斟酌著在他的葬禮上的措辭;伊拉克的各派忙於費盧杰的戰事,無暇旁顧;中國人以平淡的語氣談論著這位他們熟悉的老人的逝去。

不同地方的人們在以不同的方式記錄著阿拉法特死亡時的世界,而當那個頭戴阿拉伯頭巾、手槍別在腰間的形象逐漸變得模糊的時候,一個激情澎湃的時代即將褪去它最後的印記。
 

2004年11月15日  21世紀經濟報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