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 来 的 一 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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哪 来 的 一 拳(2006-12-25 00:29:59)   分类:老梁的牢骚话

现代社会群体效应的弊端,一个重要的体现领域便是网络。网络是虚拟的,在这个特殊空间内,你尽可以把它当作痰桶,不会有人知道吐痰者的身份,当然也就不会有人追究吐痰者的责任。而且,吐痰的人越多,便会有更多追求生理快感或简单心理快感的人随声附和。

哪 来 的 一 拳

20061216日的麦迪逊花园,尼克斯队和掘金队爆发了一场涉及了十多名球员的全武行,在保安人员和双方工作人员的劝阻下,冲突很快就要结束了,突然,本来是上来劝架的掘金队头号球星安东尼悄然偷袭,一记摆拳打到了尼克斯队前锋科林斯的脸上,得手之后,安东尼迅速撤退,这种撤退有失光明,尼克斯队球员自然怒火万丈,此举差点让冲突再次升级。事后,NBA对安东尼处以了停赛15场的严惩。本赛季安东尼的年薪是469万美元,缺席一场正式比赛的损失是42636美元,也就是说停赛15场,安东尼将损失64万美元,换算成人民币,这一拳打丢了500万。

令人奇怪的是,安东尼从来都不是一个喜欢生事的坏孩子,尽管已经是掘金队的领袖了,但他依然腼腆得像一个高中生,他并不张扬,脸上也总是挂着好好先生似的微笑,他的表情甚至可以说得上是温柔,正如他的外号“小甜瓜”。当然,篮球场上的斗殴,常常会使队员热血沸腾、鲁莽冲动,主动站起来保护自己的队友,这也是老大安东尼应尽的义务,如果仅仅是这样,安东尼有可能只被禁赛一场或者罚款了事。但就在冲突行将结束的时候,安东尼突然来上这么一拳,确实不是他平日的作风。所以,许多心理学家最感兴趣的话题便是安东尼这一拳到底从何而来。

我倒觉得,安东尼这一拳并不难理解。姜文有部很出名很出名的电影,叫《阳光灿烂的日子》,主人公马小军(夏雨饰)是一个十六、七岁的孩子,文革中整日无所事事,以恶作剧为乐趣,经常和一些不三不四的地痞在一块打打闹闹。其实从骨子里,马小军是一个怕事而又懦弱的人,打架时很少敢跟对手单打独斗,也根本没有那种不要命的狠劲,这使他经常成为伙伴嘲笑的对象。然而就在一次打群架中,他们七八个人抓住了对方一个没有逃掉的小地痞,就在这个地痞求饶的时候,马小军上去就是一板砖,当时打得他鲜血直流,被送进医院,养了足足半年。事后,同伴都很惊诧他居然有这股狠劲,马小军吹牛的时候,他的一个朋友一针见血地说:“稳操胜券的仗,你当然敢表现表现了,平常你哪有这个机会?”

“稳操胜券”,这里也可以理解为大帮哄,也就是说有一帮人壮胆,再懦弱的人底气也足了三五分,好比孤狼与群狼的区别:孤狼面对着一只羊,可能都不太敢下嘴,可是群狼中的每一只都敢于主动撕咬大象,这便是群体效应。它能使其中的每一个个体,激发出高于以往的战斗力。

我小的时候,东北的孩子经常打群架,专门有一种人,擅于打“蹭仗”,平常你看不到他单挑,一到打群架尤其是以多打少的时候,他往往表现极为勇猛,穷寇也追,还经常虐待“战俘”。往往教训已无还手之力的对手时,他下手最狠,骂得也最欢,仿佛他是这场战斗的孤胆英雄。我们之所以把这种行为称为打“蹭仗”,因为他和蹭吃、蹭喝、蹭烟、蹭酒没有任何区别,纯属是捡便宜,还带有浓厚的投机色彩。

我想,安东尼这一拳的胆子便是从群体效应而来,他下手的时候肯定有混水摸鱼的念头,而且从事后的行动来看,他早已算计好了全身而退的线路,所以打完科林斯他马上向保安人员的方向跑去,而反应过来的尼克斯队员即便追上他也会被人拉开。由此可见,安东尼在打架的问题上,不仅是个机会主义者,还是一个进退有度的战略家。

群体和个体的最大区别在于责任的清晰度,每个处在群体中的个体都有一种法不责众的虚幻意识,似乎在群体中有所行动承担的责任恐怕要比单枪匹马轻得多,似乎群体的力量可以把个体的行为完全淹没掉。这种想法在现代社会几乎是行不通的,随着法律和规则日渐完善,多数人的暴力引起了现代文明社会高度的警觉,而群体犯罪则受到了国际社会高度的关注,每一个个体则必须承担该负的责任。

现代社会群体效应的弊端,一个重要的体现领域便是网络。打开有争议话题的贴子,后面常常是铺天盖地的谩骂,远远多于理性的分析。而且这些谩骂往往是毫无根据的,是纯粹情绪化的,口水激溅的背后,是粗俗的反应和暴民主义的解构。这是因为,网络是虚拟的,在这个特殊空间内,你尽可以把它当作痰桶,不会有人知道吐痰者的身份,当然也就不会有人追究吐痰者的责任。而且,吐痰的人越多,便会有更多追求生理快感或简单心理快感的人随声附和。

叔本华认为,人的精神世界可以分成本我、自我和超我三个阶段:本我是赤裸裸的个人欲望,也就是荀子所讲的“性本恶”,超我则是升华了的人性,有点类似孔子所言的“性本善”。在本我和超我的双重推动下,现代人既要趋向自己的利益,又要为适应别人的利益诉求而建立规范,这便形成了自我。自我形成的前提之一便是自身在社会上的可确定性,而网络恰恰隐蔽了这种可确定性,所以丑陋的便如洪水般泛滥起来。网络绝不是什么传播真善美的工具,相反它倒能使假恶丑轻而易举地流行起来,失去监督的人性就如同失去监督的权力一样,必然会带来罪恶。古人所言的“慎独”,在网络里完全失去了可操作性。

有一个现象很耐人寻味,越是在网络里骂得恶毒、骂得疯狂、骂得起劲的人,在现实中常常是个“三棍子打不出一个屁”、非常懦弱的人。这是因为现实中受到的压抑在网络中需要充分地释放。另外,还有一部分心智不成熟的青少年,由于青春的冲动以及理解问题的肤浅,他们常常加入这个追求喉咙快感的下三滥阵营。无论是现实中懦弱的人还是那些不成熟的青少年,我们通通都可以把他们归入“弱势群体”的行列,所以在虚拟世界里的谩骂可以理解为弱势群体表达个人情绪的一种手段。

这种表达完全是非理性的,所以正人君子们大可不必和这些污言秽语较真。倘若遇到这些人在网络里的无耻谰言,大抵应该想到两点:第一,心智不成熟的人其实是孩子,你又何必辱没了身份,和孩子一般见识?第二,人家在现实世界中受了很多委屈,还不让人在虚拟世界里发泄一下?且忍让三分,全当是“扶贫”了。

自从接触了网络,我更加感到了这种失去监督的可怕。有一个笑话,说的是让自己的儿子去“抓周”,即在屋里摆上若干物品,孩子选择哪样,便意味着他在未来的某种择业走向,父母躲起来,看着十几岁的孩子走进屋里。孩子看看四下无人,他拿起《圣经》,又把一叠钞票塞进兜里,还打开威士忌喝了几口。他的父亲对母亲说:“天哪!他要做个政治家!”

我想,这个孩子要是在父母的注视下去选择,可能是个手捧《圣经》的传教士,也可能是个专心赚钞票的企业家,还有可能是一个享受人生的浪子,如果他以这三种身份来隐蔽自己,最终干的是政客的勾当,只怕他的破坏力更大。遗憾的是,这样的事在现实中比比皆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