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句心里话:当兵经历是财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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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句心里话:当兵经历是财富(2009-08-01 08:16:59) 标签:文化 杂谈 

       说句心里话:当兵经历是财富

              郑渊洁

 

    1970年12月至1976年3月,我在空军航空兵服兵役。这段经历对于我,是财富。舒克之所以开飞机,和我当兵时维修歼击机关系很大。从我当兵的众多经历中拿出两件,和诸位分享。

    第一件事:

    1975年12月,正在南昌服兵役的我去太原探望父母时患病住进了解放军276医院内二科。当时我20岁。276医院位于太原晋祠,背靠悬瓮山,医院门口正对一座碧湖,风景极佳。12月18日上午,医生查房后,新来了一位年轻的军人病号住在我旁边的病床上,我问他得的什么病,他说肠炎。我又问他在哪儿当兵,他说在省军区宣传队跳舞。我问他叫什么名字,他说他叫阎维文。他问我叫什么名字,我说我叫郑渊洁。于是我们成了无话不说的朋友。

    阎维文年龄比我小,军龄也比我少,依部队的规矩,逢事自然听我的。一天我问阎维文想不想滑冰,他说想,但不会。我说我也不会。我对他进行导向,我说舞蹈演员如果会滑冰,肯定如虎添翼,对事业大有帮助。没想到阎维文说他不想老跳舞,他说他想唱歌。我说唱歌会滑冰也不会伤害嗓子。我说医院门口的湖上的冰冻得很结实,不滑太可惜。阎维文问有冰鞋吗,我说我认识本院一位副院长的公子,他同意借冰鞋给我。阎维文表示愿意跟我赴汤蹈火滑冰。

    到了湖面上,我们轮流尝试滑冰,轮流摔跤,很是惬意。滑到兴头上,阎维文会喊两嗓子,还爱把手掌放在耳朵后边听。我问阎维文你这个动作是什么意思,阎维文说是听自己的发音怎么样。他还说他铁了心要唱歌。

    与阎维文在276医院一别就是18年。我们第二次见面碰巧也是12月18日上午,只是时间老人无情地将日历由1975年翻到了1993年。那天上午我到北京贵宾楼饭店参加首届北京十大杰出青年候选人会议,我在环桌而坐的30名候选人中发现了阎维文。18年前在太原276医院门口的冰湖上分手,18年后在北京贵宾楼饭店重逢,我和阎维文追昔抚今感慨万千。

    第二件事:

    1971年7月,刚服兵役半年的我从教导队毕业,被分配到南昌向塘机场某机务大队二中队当军械员,维护歼击6型飞机。当时我们这些新兵刚结束业务理论学习,还需要实习。负责带我的军械师姓舒,湖北人,小个子。我日后给舒克起名字时,借用了他的姓氏。

    军械员的工作是维护歼六飞机上的机关炮、瞄准具、弹射座椅和照像枪。舒军械师对我这个16岁的新兵的灵气比较欣赏,经常偷偷让我在飞机上“单干”,当时大队规定新兵必须在老兵的指导下才能接触飞机。我对舒军械师对我的信任很是感动,工作起来十分认真。

    歼击机不飞行时,停放在跑道附近的机窝里。我注意到有一条来自远方的铁路伸进向塘机场的机窝群,铁路尽头是一座小车站,车站被机窝环抱。说是车站,其实只有一座小房子和一条短得不能再短的站台。

    一天,我一边擦炮弹一边问舒军械师:“怎么看不见火车来?”舒军械师神秘地说:“这是专用车站。”我问:“谁的专用车站?”舒军械师说:“毛主席的。”我惊讶得停止擦炮弹。我们机窝旁边的这个小车站竟然是伟大领袖毛主席的专用火车站。

    1971年9月1日深夜2点钟,熟睡中的我被尖利的哨声惊醒,我听见中队长扯着嗓子在走廊里喊:“一级战备!5分钟后上车!”

    我忙乱穿上工作服,跟着舒军械师上了卡车。机场离营房大约有两公里。我在卡车上问舒军械师:“要打仗?”他猜测:“老蒋有动作吧。”向塘机场离台湾海峡不算远。

    当我们到达机窝时,舒军械师压低声音告诉我:“是毛主席要来了!”

    我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夜色中,小车站一反往日的清静,四周都是人影。

    我纳闷:“毛主席在自己的国家行走还要一级战备?”舒军械师说:“毛主席上次来没有一级战备。快干活吧,你负责15号飞机。”

    后来我才知道,1971年9月,据说林彪准备在毛泽东视察南方时发动政变,而毛泽东察觉了林彪的意图,加强了戒备。

    我的15号飞机被牵引到起飞线上,在路过停机坪时,我生平第一次见到了大型运输机安—12,很是气派。安—12下边是荷枪实弹的陆军,老兵告诉我,那是8341部队。8341部队当时是中央警卫团的番号。

    飞机停放在起飞线上后,我开始了检查工作。头一次经历这样的事,我很兴奋,眼睛老往安—12那边看。我先将3门机关炮的炮弹弹链装进机关炮,在检查了当飞行员按下充弹按钮后炮弹绝对不会被卡住上不了膛后,我开始检查小照像枪。歼击6型飞机上有两部照像枪,一部安装在机头上,我们管它叫大照像枪。另一部安装在座舱里的瞄准具上方,我们称其为小照像枪。说是照像枪,其实不是枪,只是照像机。它们的任务是在飞行员按下射击按钮时,拍摄射击效果。我记得教导大队的教员第一次向我们介绍照像枪时是这么说的:如果两架飞机同时向一架敌机开炮,到底是谁打下来的?别争,冲照像枪里的胶卷就行了。该谁立功跑不了。

    我们使用给照像枪通电的方法检查其工作是否正常。通电检查时不能将胶卷装进去,如果将胶卷装进去就等于曝光了。我的兴奋状态使我犯了大错误:我在给照像枪通电检查之前将胶卷盒装进了照像枪。当我按下驾驶杆上的射击按钮后,我发现照像枪工作的声音异常,装了胶卷的照像枪和空转的照像枪声音肯定不一样。我仍然执迷不悟,反复听照像枪工作的声音。当我突然明白是怎么回事时,我的脑袋轰的一声。我颤抖着手打开照像枪,拿出已经快照完了的胶卷盒。

    我不知道我是怎么从座舱里爬出来的,我的两腿发软。我找到在另一架飞机上的舒军械师,将噩耗告诉他。舒军械师一听就急了。我不敢看他。舒军械师向中队长汇报,中队长大骂他混蛋,说你怎么能让郑渊洁这么个新兵在一级战备时单独给照像枪通电?中队长限我们10分钟内找到胶卷。

    舒军械师还算仁义,没有过多责备我,他找了一辆中吉普,和我去机场照像室找胶卷。照像室竟然没人。我绝望了。舒军械师满头大汗。我忽然灵机一动,对舒军械师说:“咱们中队不是有一架准备定期检修的飞机吗?咱们把那架飞机上的胶卷拿下来!”舒军械师瞪了我一眼:“快去拿!”我拼命往机窝跑,路过安—12时,8341的人直看我。当我气喘吁吁地将胶卷拿到15号飞机上时,飞行员已经坐进座舱了。

    中队长命令我回营房,还说不准我再参加本次一级战备。作为惩罚,他让我去食堂帮厨。没想到我连厨也帮不好,又出了一次“事故”。帮厨除了洗菜,还有一项工作是去机场给一级战备的弟兄们送饭。9月2日中午,我在食堂往送饭筐里数碗筷。我们中队当时在机场上整50个人,我数出50根筷子,保险起见,我又多拿了10根筷子。我送饭到机场后,弟兄们发现筷子不够。

    我这才醒悟到50个人应该是100根筷子而不是50根。那天,弟兄们将筷子撅成两半用。

    9月2日下午,当我乘坐的送饭车准备返回营房时,被陆军拦住了,说是戒严。开送饭车的是老兵,有经验,他对我说,准是毛主席要来,快去看毛主席。他将车停在路边,我跟着他往机窝中的火车站跑。车站里停着毛泽东的专列,有人向激动的军人们宣布,不要喊万岁,但可以鼓掌。

毛泽东从汽车上下来后,在服务员的搀扶下朝专列走去,大家使劲儿鼓掌。毛泽东上了一个车厢后,好像是走错了,又下来进了另一个车厢。

毛泽东的专列在我们的注目下离开了向塘机场,向北驶去。

    11天后的9月13日,林彪乘坐飞机“仓皇出逃”,坠毁在蒙古。

 

 

郑渊洁1970年服兵役时(拍摄于福建省崇安县茶场,今武夷山市):

 

2008年,郑渊洁和阎维文在“郑渊洁文学创作三十周年纪念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