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天之狼

来源:百度文库 编辑:神马文学网 时间:2024/04/29 03:45:58

西天之狼

从 老六的博客·读库情报站

   这是一篇旧文,贴出来是想通知北京影迷一下,停业两年之久的小西天周四世界电影观摩日已经于上个月重新开张了(这是中国电影资料馆为学术研究而举行的观摩放映,非赢利——票价确实很低;全独家——多数电影都不可能公映)。六月份有两部俺很期待的片子,一部是温德斯老师的《情满乐拿湾》,一部是《辛德勒的名单》——俺还从来没有看过胶片版的辛德勒老师的名单呢。遗憾的是,这两部均未赶上,只好找出第一部的DVD,补了补课。下文中提到的托托(网上ID“寂寞鬼”),又开始了他数年如一日的节目预告。他会在每月的月初贴出当月的片单,有兴趣的朋友可以去读库网的论坛(点击进入)看看,很遗憾,《蒙古精神》错过了。七月份接下来的电影,全是超级大闷片,不看也罢。

 

    “你的父亲死于那场克隆人战争。”隐居在塔图星球的欧比万对天行者卢克说。
    什么什么什么?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大约十年前,我终于有机会看到《星球大战》的LD,这条惊鸿一瞥的字幕让我心中诞生了一个巨大的问号。要知道,那可是1977年拍的电影啊,难道那时候就有了“克隆”这种高科技的词汇,还是乔治·卢卡斯未卜先知?
    等到两年前,星战前传第二部公映,那个问号变得更加硕大无朋,难道乔治大叔上个世纪就已经计划好了二十五年后他要拍一部叫做《克隆人战争》的前传?我甚至怀疑,是不是原文的对白中并没有克隆这种说法,只不过是后来翻译字幕的人自作聪明与时俱进加上的呢?
    这个问题纠缠着我,只要一想起来,就艰于呼吸视听。对于一个喜欢电影的人来说,这个问号解决不了,是死也不会瞑目的,并且如果憋的时间长了,也是要出人命的。所以,当老友托托说小西天要上演《星球大战》时,急忙报名参战。
   老威廉姆斯的音乐响起时,我长长地吐出半口气,另半口搁在嗓子眼,等待卢克见到欧比万的那一刻。终于,他们老哥俩见面了,欧比万那张挂满白胡子的嘴里吐出“Clones”的字眼,飘入我和托托四只紧张竖起的耳朵里,俺们老哥俩的胳膊会心地一碰,我的另半口气也长长地吐了出来。
    多年的问号落了地,那种舒坦真的是无以言传。
    其实,这只是发生在小西天影院里不足为外人道的最寻常不过的一幕,但对于混迹在都市丛林里的某些人来说,这一幕已足够歌唱。
   该说说小西天了。它本是北京城里夹在北师大和积水潭之间的一块地方的名字,而在本文中,则特指坐落在该地域的隶属中国电影资料馆的一家影院。电影资料馆是个学术研究机构,所以这里能够放映一些不会公映的影片做学术研究之用。每周四晚间,一般是两部电影,偶尔会有一些专题影展。光影变幻中,一颗颗孤独不安渴望慰藉的灵魂在这里得到按摩和舒展,一些多年的渴望和问号也在这里得到解决,比如我的那个“Clones”。对于那些崇尚胶片主义和独立风格的艺术青年来说,小西天,这个名字再恰当不过了。
   我第一次来这里朝圣,是苏菲·玛索的专题影展,《初吻》中的那个她,让人魂为之夺,所以“朝圣”绝非用词不当。也就是这次,见到了毕业后阔别许久的老同学托托(这是他的笔名,就是《天堂影院》中那个被电影喂大的小孩)。我和他是大学同学,但四年下来,说过的话没超过六句,如今借美丽的苏菲重逢,聊起电影来,便几乎要做出《唐伯虎点秋香》中周星驰与“对穿肠”那对视一吻的深情举动。
    后来再来小西天,多是和托托一起。他是少有的热心肠,只要你喜欢电影,他就会为你提供周到服务:预告片名、统计人数、统一购票、提前占座,以及电影开演后还要出去接那些迟到的傻蛋——天哪,只有真正的影迷才知道,那需要多么闪亮的人格,才能做到最后这一点。
   我一直非常讨厌去电影院,因为那里几乎集中了全世界最讨厌的人,比如有人把脚晾在你的旁边,还有人亮开他们比脚还臭的嘴,说啊说啊的,活该凌迟处死。而小西天聚集的,多是受够臭脚和臭嘴之气的人,同病相怜之下,能够为彼此提供一个安静的空间。这实在是太难得了。而有一次,看福特大伯演的《疑云密布》,片尾字幕浮现出来时,影院里居然响起了掌声。那是我自二十多年前东方旭在《武林志》中打败“大个萝卜”后,第二次见到有人对着银幕鼓掌,尽管我也非常喜欢克里斯汀·斯科特·托马斯——哦,那个韵味十足的英国女人——但还是觉得这掌声矫情了些。不过再往后,就习惯了小西天里的大惊小怪。
   如果在一间屋子里,有超过一半的人是北大中文系毕业的,对不起,你就会感受到恨不得让自己自杀的颓废、颓唐之气;如果在另一间屋子里,有超过一半的人是有钱人,对不起,你就会体会到恨不得让他们把你杀死的跋扈、骄横之气;如果还有一间屋子,里面有一半以上的人是小西天的常客,恭喜,你就会感染到一股渗入骨髓的艺术气质,诸如贫乏的富足,简陋的精致,羞怯的骄傲,以及不可一世的眼高手低。
   难怪。你想想,全中国看过胶片版《杀死比尔》(还是两集哎)的,一共才多少人,其中大多数都是在这里一起高潮的,能不熏陶出一股奇特的气场吗?他们的行为举止,他们的穿着打扮,有着共同的特征。他们的眉目之间,锁着对电影和自己的爱怜,他们的唇齿之间,留着对艺术和岁月的誓言。别有洞天的小西天,成就了一种仪式,使得他们在拥挤的人海中,不必感到孤独,在钢筋水泥的森林里,体会到空旷和高远。
   小西天去多了,便会将这里的影片分成两类,一类是粗俗如我所喜欢的大片,比如《我们是士兵》中的大枪大炮;一类是细腻如阿巴斯所追求的大艺术片,比如张曼玉和她法国老公合作的《清洁》早在两天前票已售罄。对后一类,我和托托怀着一种可望而不可及的嫉妒,将其鄙视地称为“大尾巴狼”。
   如今,大概是为生计奔波忙碌得多了,加之许多片子通过DVD唾手可得,更重要的是,附近冰窖胡同里的云南菜馆也被拆掉,少了电影结束后打尖的去处,于是小西天去得少了。但经常在某一天,拉老哥们饭局,对方予以回绝,心下一想,哦,原来是周四,于是恍然,只好作罢,最后恨恨地跟一句:“去你的小西天吧,狼死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