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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寅初这“两噢”
●陈鲁民
１９６０年３月３１日，著名学者马寅初因《新人口论》被狂风暴雨地批斗了几个月后，终于被免去北大校长的职务。儿子回家告诉他这个消息时，他只是漫不经心地“噢”了一声，便不再言语，仿佛是一件不值得一提的小事，继续看书，神态自若。
１９７９年９月１４日，北大隆重召开干部大会，给马寅初先生平反、恢复名誉。此时，马寅初已经是九十七岁的老人了，但仍然健康清醒，当儿子回来告诉他这一喜讯时，他心不在焉地“噢”了一声，不置一辞，照旧闭目养神，心如止水，好像这事与他没什么关系。（《零度生存境界》）
马寅初先生的这“两噢”，使我想起一个特别贴切的成语：宠辱不惊。据说马先生也特别喜欢这个成语，平素有人来求墨宝，他写的最多的也是这几个字。他的书房里就挂着取自《菜根谭》的一副名联：“宠辱不惊，闲看庭前花开花落；去留无意，漫观天外云展云舒。”
马寅初先生的这“两噢”，前后相距近２０年，这２０年可是不好过。政治上被打入冷宫，学术上被剥夺权利，人身自由被限制，亲朋好友受到株连，也不敢和他来往，可以说是度日如年。如果没有宠辱不惊的胸襟，没有洞穿世事的达观态度，没有一颗不以物喜不以己悲的平常心，他很难坚持过来。
当然，马寅初先生的这“两噢”，也因为事情都在他意料之中，他有充分的思想准备。从１９５９年１２月１５日至１９６０年１月下旬，先后有两百多篇批判马寅初的文章在报刊上发表。许多文章直接辱骂马寅初是“资产阶级代表人物、地主、资本家”，是“披着学术外衣，贩卖反动政治观点，向党的社会主义路线进攻”。他这北大校长的帽子被摘掉，那是早晚的事，预料之中，况且他本来也不看重仕途官帽，摘了就摘了，无官一身轻，正好闲下来颐养天年，那一年他已近八十高龄。
马寅初先生的第二“噢”，是在粉碎“四人帮”之后，改革开放之初，这位睿智的老人以一声“噢”，庆祝真理的胜利，庆祝新纪元的开始。老人博古通今，学富五车，见惯人事更替，秋月春风，他深知，强权有时可以横行霸道，谬误有时可以压制真理，但真理终究要战胜谬误。那么，面对强权淫威，能抗争则抗争，如无力抗争，只需冷眼旁观就是了，毕竟历史不是强权的奴婢，时间会证明一切。
古往今来，真能像马先生这样做到宠辱不惊的人不多，所以尤其显得可贵，令人敬佩。《唐语林》卷四记，唐高宗时的尚书卢承庆负责考评官员。督运官安学遇到大风丟了粮，卢承庆当即给他下评语道：“监督运输损粮一船，评为中下等。”安学听后神色自若，既不求情也不自辩，安然而退。卢钦佩他的气度，改评道：“失粮乃天灾，非人力所能挽回，评为中中等。”安学仍不动声色，既没大喜过望，也没说什么不胜惶恐、没齿不忘之类的马屁话。于是卢又提笔改道：“宠辱不惊，评为中上等。”据史书记载，安学果然没让卢尚书失望，后来成为一个政绩卓然的地方官，名留青史。这位督运官与马寅初先生，虽然一官一儒，一古一今，但宠辱不惊的气度却是相通的。
星移斗转，马寅初先生作为历史伟人已载入史册，时人往往都对“批错一个马，多生两亿人”这一历史公案感兴趣，敬佩他坚持真理不屈服强权的精神，但不要忘了，他的宠辱不惊气度，他的时隔２０年的两声“噢”，也是不可多得的名人美谈，是马先生留给我们的宝贵精神财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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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ttp://www.hf365.com 2007年3月22日 09:13 合肥晚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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