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姨要出嫁

来源:百度文库 编辑:神马文学网 时间:2024/04/26 23:08:59
天要亡她吗?
人家不都说,一夜情之后,
两人拍拍屁股,一分两散,
永不相见,也永无后患吗?
可她的一夜情……怎生这般了得啊!
枉她还远到日本去搞,以为万无一失的,
结果,结果这家伙竟是她新任的顶头上司!
而且那还是原本该她坐的位置……
如今落得她由经理候选人变成了他私人的泡茶小妹……
这……天理何在啊!
更没天理的是,他居然还是她的新邻居!
为了往来方便,他还把她家的墙给拆了……
天!她是造了什么孽……
她还有十年房贷没缴啊!呜……
男主角:范汉庭
女主角:叶颖岚
第1章
苏纪圣将烤好的派自烤箱中拿出,刚出炉的苹果派上呈现诱人的金黄色,同
时带着扑曼的甜香,酥脆的派皮在灯光下教人食指大动。
他满意地把派放在餐桌上。眼瞳瞄到一旁口水泛滥成灾的苏志崴,一双贼手
就要袭上那苹果派,苏纪圣连忙抢在他得逞前,牢牢抓住苏志崴邵只不安分的手。
“小猪,想做什么!”他瞪住苏小弟弟。
苏志崴则一脸无辜地瞅着他。“好香……”
“不行,这是我姨要吃的,你不能先动它。”苏纪圣把苏志崴抱下餐桌。
“想吃,回家教你爸爸弄给你吃就好了。”
开什么玩笑,这是他特地为他姨准备的,怎么能让这小猪先尝为快呢?苏纪
圣硬把苏志崴拖至客厅,按在沙发上头。
“把作业写完,等我阿姨回来了就可以吃饭了。”他拍拍苏志崴的头顶心。
突然间,他家的铁门被人用力踹开!
苏纪圣和苏志崴瞪大了眼望向门口——一个提着大包小包行李的女人披头散
发地出现在门口。
“阿姨!”苏纪圣和苏志崴同声唤出。
苏纪圣连忙上前去帮她提东西。怎么回事?只不过去日本出个差,回来就多
了两大箱的行李?唉,看她这种花钱的速度,阿姨的信用卡不知道又被她刷爆了
几张。
“纪圣最乖了。”叶颖岚朝他露出一张甜蜜的笑颜。 “姨买了很多东西回
来给你哟!”
“颖岚阿姨,我也要!”苏志崴也跑来凑热闹,扑至叶颖岚怀里直撒娇。
“小崴当然也有啦,崴崴这么可爱,姨怎么会忘了你呢?”叶颖岚在他颊畔
香一个,教苏志崴咯咯直笑。
“好啦!”苏纪圣将他俩拉开。 “可以吃饭了。 ”
“真好!我饿坏了……”叶颖岚一把搂住苏纪圣。 “在日本我一直想着你
做的菜,那里的餐点又贵又吃不饱……还是纪圣你的手艺好。”
“原来只是想吃我煮的东西……”苏纪圣闻言嘟起嘴巴。阿姨的话伤害他纯
洁幼小的心灵,原来阿姨根本不想他。
“骗你的啦。小纪圣是姨唯一的亲人,姨怎么可能不想你。”叶颖岚在他颊
边也香了一下。
苏纪圣听了之后心里甜丝丝地,圆圆的脸蛋上漾满了笑意,连水亮的瞳眸也
满是笑。阿姨最肉麻了,也不怕别人听了嘤心,但是他的心却为了她这句话而雀
跃不已。
但一声奶味十足的话硬生生把他的感动给打断——
“纪圣哥哥,我饿了!”苏志崴用力地扯着他的手臂。
“小猪!”苏纪圣没好气地敲敲他的头。
苏纪圣边擦拭餐桌边偷看叶颖岚。
她今晚不知怎么回事,春风满面,也不知在高兴些什么,洗完澡后就哼着歌
坐在沙发上翻着杂志;他总觉得阿姨有些不太一样,但又说不上来哪里不一样。
收拾完后他偎至叶颖岚身侧盯着她瞧。叶颖岚被他瞧得浑身不自在,放下手
中的杂志和他对望。
“姨,你,有些不太一样……”苏纪圣迟疑地说道。
“啊!被你发现了……”叶颖岚脸微微一红,合上杂志,揭下颊边的小黄瓜
状敷料,有些羞怯地看着苏纪圣,凑到他耳边轻轻地开口: “我在日本和一位
帅哥共度美好的一夜……”
苏纪圣睁大眼!他这位阿姨是哪根筋不对,居然在日本和男人随随便便地发
生一夜情?
“纪圣,别这样,我有做好安全措施的,不用担心啦。”叶颖岚讨好地双手
环住她外甥的肩膀。“而且那个男的看起来也不像是那种爱乱来的人,不会有事
的啦……”
苏纪圣长叹一声。上帝保佑,如果真是这样就好了……
突然间颊上冰凉的触感教他楞了楞,原来是他阿姨搞的鬼。
“住手,别把像小黄瓜的恶心东西贴我脸上!”苏纪圣拼命抵抗。 “敷脸
你自己敷就好了,别把我拖下水!”
不过还是叶颖岚技高一筹,把一片敷料贴在他鼻尖上。
“你也YUKI一下咩。”
一早,叶颖岚心情大好地开着车在路上奔驰,她高兴的事儿有两件,第一件
是这星期周休二日,今天下班后就有两天的假期可以挥霍;第二件是今儿个要公
布新的人事调动命令,依她在公司的表现,她有预感这回业务部经理的位冒就是
她的……
苏纪圣没好气地瞅着他这个少根筋的阿姨。有时真觉得依她的智商怎么可能
在台湾生活下去,而且居然还是某大型企业的高层人员?很早就知道她很想试试
一夜情的感觉,可是没想到她还真的付诸行动……
他现在的感觉就好像是小丸子般,额头上多了三根黑线……
“阿姨,有趣吗?”他思考了许久后才问。
叶颖岚害羞地笑笑。纪圣就是这样,问问题总是直截了当,绝不拖泥带水,
直接要求最主要的核心,但是这样的直接,有时是会教人无法招架,不知该从何
回答的。
“嗯,还不错,他很温柔。”她将纪圣搂在怀里。 “最重要的是,他是日
本人,我们以后不会再见面。纪圣,你放心。”
她可是在这企业里熬了四年,四年来优异的表现让顶头上司赞不绝口。虽然
她的总裁也是她家的邻居,不过她才没靠关系呢,这一切全是凭她自己的能力爬
上来的;再说苏总裁也不是那种有私心的老板,邻居归邻居,一切都得按规矩来。
而且她在职的公司只不过是苏氏企业的子公司之一,想来那苏震岳也没空管
这么多琐事。
初春的风还透着些微寒,尤其是她还故意把车顶收起,让她心爱的跑车变成
拉风敞篷车模样在路上跑着——这车是苏总裁便宜让给她的,付了好久的分期款
才真正买下来的。纯白色的车身,流线造形,在路上行驶时,那感觉说多棒就有
多棒!
今早的例行会议就要宣布新的人事命令,她对自己有信心,自然飙起车来便
不拘束。但再怎么不受限制,到了号志灯前还是得乖乖煞车。
叶颖岚拉下鼻梁上的太阳眼镜,无奈地瞟着斜前方的号志灯,心里忍不住嘀
咕起来,怎么这么久哩,真是讨厌。
停在旁边的是另一部银灰色的房车,驾车的男子隔着车窗潇洒地送来笑意,
但叶颖岚只是轻蔑地冷哼,趁着号志灯转绿时,油门一踩,扬长而去。
“方智贵业”主要是以建筑业为主的一家企业行号,附属于“毅扬集团”之
下,除了建筑本行之外,同时还自行负责行销工作,虽然毅扬集团内部也有广告
公司,不过方智还是习于自行规划行销策略,需要拍摄CM——也就是广告片时才
会找广告公司代劳。公司的地址离集团本部不远,同样都在敦南大道上,和毅扬
集团遥遥相望。
叶颖岚踩着自信满满的步子走向电梯,收拢颈子的白缎丝中,好整以暇地站
在电梯前。
电梯还在地下停车场那儿还没上来。她没好气地扁扁嘴,早要公司多装部电
梯,不然每回都是这么等,浪费时间。
玻璃门“当”一声开启,突然吹来一阵风,将她颈上的丝中给卷落,飘了一
段距离,落在一名男子手心。
那男子唇角弯起一抹笑纹,将那丝巾在手里,慢条斯理地走向叶颖岚。
“谢了。”叶颖岚冷冷地笑了笑,取回她的丝中,重新绕回颈上。
“很漂亮。”
那男子的声音干净明亮,听起来不讨人厌;清爽俐落的短发,戴着墨镜,唇
畔还凝朵笑花,一身浅灰色剪裁合身的西装,看起来就是高级货;身形挺拔,站
在那儿颇有玉树临风的潇洒气度。
“又见面了。”他收起墨镜放入胸前的口袋。
叶颖岚闻言挑高了眉。这人怪怪的,什么又见面了? “我们见过吗?如果有,
我绝对记得,不过,我印象中没你这号人物。”
年轻人眼中闪过些微不豫及不解。同一时刻,叶颖岚面前的电梯门大开,埋
头挤满了赶着上班的人,她走前一步,占领了最后一块空间,微笑着向他挥挥手。
“如果你要找人塔讪,最好换个借口。不然就换个对象,失陪了。”在电梯
门关上前,她抛下这句话。
年轻人闷闷笑着。 “难缠的女人……”
跨出电梯门,叶颖岚直往办公室去。
小何一见她,便朝着她丢来一份卷宗;和她同为经理候选人之一的许薏苹也
抛来一个美美的笑容。
“紧张的时刻快到了。”她和许薏苹交换个意会的眼色。不管是谁拿到这位
置,日后还是好同事。
不过小何见她俩笑得如此开怀,倒是有些担心。因为据说业务部经理的位置
有点变化,上头的人另有打算,可是还没真正定案前,他也不敢说些什么,一切
等开完会后就知道了。
关键的时刻总算在大家千呼万唤中来临,所有工作同仁全集中至大型会议室。
首座上坐着的是方智实业第二当家郭国正,而他身侧则坐了一名从未曾见过
的年轻男子带着笑扫视进来的人。
进来的人纷纷交头接耳,对这男子的来历感到好奇。这男人是谁?为什么出
现在这里?先前也没听头头们提过有新同仁加入,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不过他们
还是坐下来,默练保命防身第一招——静观其变。
郭国正长叹,眉头紧蹙。
他实在不知道该如何发布新的人事命令,偷眼观了叶颖岚势在必得的兴奋模
样便知她极有自信。的确,这位置原本是该她的,如果大当家大头头郑胥德没有
意见的话——但问题就在于,大老板有话说!他有个从英国回来的世交侄子,修
完了硕士学位后回到家乡,现在大老板要帮他安插个位置。
他又叹气。就算他再怎么坚持,事情还是没转目的余地,等所有人就定位后,
这会议还是得开始。
叶颖岚瞟了那陌生人一眼,虽然对他的出现感到疑惑,不过她现在脑子里无
法思考他存在的原因,全部都是关于人事升迁的问题,管那人是阿猫阿狗,和她
一点关系都没有。但是那男人看人的目光还真是肆无忌惮,从进来后便一直打量
她。
“关于业务经理一职——”郭国正面带菜色地打开卷宗。 “公司计划
请……”
叶颖岚理理丝中后便优雅地站起身来;虽然副总的话还没讲完,不过她有自
信绝对是她得到这位置。
谁知却还有另一人和她同时起身——就是那个陌生男人。
他们俩皆略微愕然地看了看对方。
很快地,叶颖岚则是不赞同地瞪了他一眼!这男人怎么这么无礼,居然在开
会时站起来,难道他不知道他自己的身分吗?
“公司计划请范汉庭先生担任本职。范先生刚从英国回来,修毕建筑方面的
硕士学分,现在我们请他介绍一下自己。”郭国正看了看叶颖岚,不解地问道:
“叶小姐,你怎么站起来了?有什么问题吗?”
叶颖岚难堪地回望四周,其他人纷纷对她投以好奇的目光。
“没事,我只是整理衣服。”她迅速换上坦然自若的神情笑了笑,抚平及膝
裙上的绉褶,然后便坐下,脸上还是带着平日的笑容,反而对他人窃窃私语的神
情投以莫名其妙的天真笑颜,堵住他们的想法。
厉害!厉害!范汉庭暗自叫好,她的反应还不错,转得也可以,没让人多想。
他丢去一个赞扬的笑,不过却遭到叶颖岚冷眼驳回。他摸摸鼻子,自讨没趣。
看来,她还真是个呛辣椒。
“在下范汉庭,刚从伦敦回来,很高兴有这个机会和大家共事。”他风度翩
翩地环视四周,有些女同事脸微微一红,但是他明确地接收到来自叶颖岚眼中的
轻蔑。 “我今年二十七岁,单身未婚,正在找一个好对象。”
哼,卖弄风骚。叶颖岚低头整理自己的公文封。
范汉庭唇边滑出莞尔的笑容。看来这个女人是对他有意见了。“叶小姐,你
似乎对我不满?”
嘎?怎么牵扯到她身上了?叶颖岚狐疑地瞟向他。这个人在打什么主意?
“未来我俩将要共事,希望你对我能有个好印象。”范汉庭依旧笑得潇洒。
郭国正清清嗓子:“另外,公司在业务部方面做了一番调整,这也是范汉庭
范经理的要求,他希望给他一个表现的机会,证明他不只是空降部队。因此现在
开始业务部划分为两个工作小组,第一组由范经理主导;第二组则由许薏苹小姐
带领。”
这宣告引起一旁的人纷纷私语。怎么会这样?不少人目光不约而同地投向阵
前落马的叶颖岚,只见她低着头,双手紧攒住裙子,用力的程度已可从匀眼见到
她双手微微发颤。
他们的目光其中有些是同情,有些则是落阱下石的讪笑;三十年风水轮流转,
总会转到下风处。
“因为对于公司的业务不十分明了,因此董事长特地派叶颖岚小姐担任我的
特别助理,协助我尽快进入状况。”范汉庭起身走至叶颖岚后方,双手按在她肩
头。“以后请多多指教。我相信我俩会是最佳扪档……”话音犹未落,他别有深
意地在叶颖岚耳畔轻道:“我们绝对是最好的组合。”他的唇片还不露痕迹地从
叶颖岚耳垂上滑过。
叶颖岚耳根一热!这人居然在大庭广众之下吃她豆腐,而且还一副理所当然
的样子!
她真想一耳光甩在他脸上,最好狠狠地将他一耳光打至墙壁上,像幅壁画似
的和墙面如胶似漆去。但是在同事面前,她无法付诸实行,只能以想像力达成愿
望,所谓的精神胜利法。
“好,会议结束,散会。”
郭国正急忙结束会议,起身便要离开;而叶颖岚见状便要跟上,不过却被范
汉庭一把拉住,郭国正便趁他俩拉拉扯扯时快步走出会议室。
叶颖岚眼睁睁看着郭国正的身影消失在门后,回身恶狠狠地瞪住拉住她的罪
魁祸首。
此时不少人都围过来道贺,道贺的主角当然是许蔫苹和新上任的经理;还是
有人假惺惺地向叶颖岚恭喜,欣羡她能成为新经理的助理。
叶颖岚怎么也忍不下这口气,想把手从范汉庭的掌握中抽出,怎奈范汉庭手
力武大,怎么甩也甩不开。她情急之下,反手用力地赏了他一记耳光——
这耳光也震住了现场的人,几乎呆成一片。
“我……”叶颖岚有些失措地看着颊上一记红印的范汉庭。后者正以手背拭
去嘴角渗出的些微血丝。
其他人挺有自知之明地纷纷退出会议室,把偌大空间留给他们去好好沟通。
随着最后一声关门声响起,叶颖岚便忙不迭地贴在门上,右手握住门把,陪
着笑脸。
谁知范汉庭却踩着优雅的步子朝她而来,在她旋开门把前抢先按下门锁,居
高临下好整以暇地盯着眼前这位身高只到他鼻梁的小女子,他抬起叶颖岚卜巴,
眸光探进她眼中。
“我想我们应该好好沟通才是,不然我薄嫩的脸皮就惨喽。”
“喂,你说话就好好说,别动手动脚的。要不我——”叶颖岚虽想威胁他,
不过凭她现在全身贴在门上活像只壁虎模样,怎么都看不出有什么好怕的。
“你给我滚远点!”
范汉庭见她故意武装起来的模样,忍不住轻笑出来,右手搭在墙上俯视她。
而叶颖岚则是被他瞧得全身都不对劲。
看看他俩现在的模样,她全身都被范汉庭给笼罩在他的势力范围内,她鼻尖
嗅到的是他身上的淡淡古龙水味,那气味从四面八方侵入,将她包围;更教她难
受的是仿佛有种奇异的感觉在她和范汉庭中回荡,她觉得体温逐渐升高、脑中晕
眩,范汉庭的气息充斥她整个意识中……有些晕陶陶的飘浮感……
范汉庭也不若他外表看来轻松.打从他再次接触到叶颖岚,他便觉得心跳加
速,有某种不寻常的感觉在他俩间流窜,眼前叶颖岚略微泛红的面颊、加快的呼
吸,教他明白叶颖岚似乎也感受到同样的异样感觉。而她微张的红滟滟唇片,看
来似乎甜美异常……
叶颖岚不停地眨着眼瞳,这个男人到底想做什么?她只觉得快喘不过气来,
她所能呼吸到的全是他身上的古龙水味,再不给点新鲜空气,她定会量倒在地面
前,而那家伙的脸为什么直朝着她的脸庞而来?而且愈来愈近……近到他呼出的
热流全喷在她脸上了!
够了!叶颖岚猛力一堆,硬生生把范汉庭推开三四步远,她这才松了口气。
可是眼睛里的感觉怪怪的,眼前的焦距似乎对不准了……
这女人……范汉庭没好气地倚在会议桌畔,带点愠色地瞅着叶颖岚。
惨了,隐形眼镜掉了!难怪看不清楚,是掉到哪儿了呢?叶颖岚顾不得形象便
蹲下身子在浅灰色地毯上摸索着,希望能找到那离家出走的隐形眼镜。它可不能
在这个时候跷家呵,而且她又没带另外一副来,找不到丢失的镜片,她今天就甭
想办公了。
见她这模样,范汉庭用膝盖想也知道她隐形眼镜掉了。也好,就帮她找找好
于是他便跨出步子,才刚踩下,便听见叶颖岚惊呼不妙,花容失色地望着他
皮鞋底下。
范汉庭心知不妙,移开鞋子,果真见叶颖岚从他方才踩下的地方拈起两三片
破碎的隐形眼镜。
叶颖岚气红了脸蛋直瞪着范汉庭。
而范汉庭无奈地耸耸肩,又不是他存心的过错。
安和国小的下课钟响起,结束了一天的课程。苏纪圣背起书包好整以暇地跨
出教室门;原本倚在栏杆上的苏志崴见他出来,整张苹果脸蛋突然间焕出光采,
兴高采烈地朝他跑来。
苏纪圣像哄小狗狗似的摸摸他的脑袋,小跟班来接他回家了。特价物品。
要管个家真不简单,什么东西都要精打
细算一番,在特价时买来回才划算,
不然每个月的家计总是呈现赤字,那就不好玩了。他还希望每个月都能固定
存下一笔钱,不然依阿姨那种不看标价的花钱方式,怎么存嫁妆和老本呢?
“我要吃布丁!”苏志崴毫不客气地开口。
他的童言童语惹来苏纪圣的白眼。 “钱拿来我就买给你。”
话刚说完便见到苏志崴嘟起嘴巴,不依地瞅着他。
苏纪圣捏了他脸蛋,没好气地看着他: “好啦,买给你就是,回头再找你
爸爸请款。”
同时,苏纪圣背包里的手机突然响起,他狐疑地取出手机。奇怪了,阿姨赶
时髦弄了支大哥大给他,八百年来从没响过,今儿个倒是开了荤,居然有人打来
找他。
“喂,苏纪圣,哪位找?”
“是我,郭伯伯。”另一头是方智实业的郭国正,从他的语音中听来有些无
奈的疲惫。
苏纪圣眼睛一亮: “有事吗?伯伯。”
郭伯伯是他死去的那位无缘的爸爸的世交长辈。在他父母双亡后,被年仅二
十岁的阿姨从亲戚中抢回,独立带着他,郭伯伯一直给予他们二人相当大的援助,
连阿姨现在的工作也是郭伯伯推荐进去的。不然阿姨只不过是个普通大学毕业生,
怎么可能直接进入毅扬集团旗下子公司工作?
“唉……是这样的。今天公司发表了新的人事异动,结果……”郭国正有些
吞吞吐吐。
苏纪圣听他这样说,心里便有了底。今早出门时,阿姨告诉他今晚要开个庆
祝派对,看来是开不成了。
“阿姨没被选亡是吧?”
“伯伯没帮上忙……”
“不要紧,伯伯要看着我这位莽撞的阿姨也辛苦了。以后还要多多麻烦伯伯
哩。”苏纪圣少年老成地回答。事实上阿姨这几年来给伯伯也惹了不少麻烦,害
伯伯多了不少白发。
“纪圣最懂事了,帮伯伯安慰安慰阿姨,嗯?”郭国正细细叮咛。他实在担
心心高气傲的叶颖岚一时想不开会做出什么事儿来。
“嗯。我会的。”
苏纪圣轻叹口气后便收线。也罢今娩就多做些姨喜欢的料理,给她消消气;
她一生气就大吃大喝,吃过瘾了,自然心情开朗,那些不愉快的事也
就给抛到九霄云外去了。
他又叹气。这下子荷包又要大失血了,希望阿姨快些找到长期饭票,两份薪
水总比单薪来得宽裕。
苏志崴摇摇他的手,把他从沉思中唤醒。苏纪圣看苏小弟又嘟着嘴巴,知他
耐性已用尽,眼瞳泛出笑意,牵起他的小手,两个小孩子就直向生鲜超市去。
苏纪圣捏捏苏志崴的手心。其实问问苏家叔叔就知道为什么阿姨的职位会有
变化,可是苏家叔叔一定不会去过问这种事,他向来是探自由派作风,不干预子
公司的人事问题。
算了,尽人事、听天命,就顺其自然吧。苏纪圣笑笑。当务之急是想办法把
姨嫁出去才是。
叶颖岚死命地踹着隔邻的铁门。反正这户又没人住,门借她消消火也无妨,
不然踢坏了自家大门,不但要花钱修,而且纪圣还会给她坏脸色;与其她倒楣,
不如就让这扇门来代她受过吧。
发泄完了,她舒口气,自在地走向家门;还没按下们钤,苏纪圣便打开门,
以了然的笑脸迎她。
“纪圣宝贝……”一见他可爱的笑颜,叶颖岚突然眼瞳一红,泪雾在眼中打
转。
就是纪圣他甜蜜的笑颜支持着她,让她有信心去面对每回工作上的挑战。或
许在旁人眼中看来,纪圣是小孩子,必须依赖她,可是她心里明白,是纪圣给她
这一路走来的勇气。
“我都知道了。进来吧。”苏纪圣撒娇地将叶颖岚拉进门。都多大年纪的人
了,可是比他这货真价实的小孩子还要孩子气。
“纪圣……”叶颖岚话中带着哭腔,紧紧搂住她的外甥。 “姨本来可以升
上经理的位置的,都是那个不知打哪冒出来的程咬金!还害我变成他的特别助
理……”
她可怜兮兮地瞅着苏纪圣,而后者掏出口袋里的面纸递给她,等她拭净泪花
后,乖巧地在她颊畔印上一吻。
“在我心目中,阿姨永远是最棒的。”
闻言,叶颖岚又重新绽开笑颜,咽下所有不痛快的事。拉起苏纪圣的手,相
偕走入门里。
一个从头到尾都在楼梯间偷看的年轻男子,看着叶颖岚的神情,终于在此时
忍不住闷闷地笑出来。
她真有趣,怎么会有这么双富的表情变化呢?
看着她就让他想到猫儿,外表看来柔顺,顺着它的毛摸去,它会露出满足的
声音,喉头发出幸福的咕噜咕噜声;但一旦惹恼了它,它便不客气秀出爪子,倒
扒你一把。
他走出阴影处,站在叶家隔邻,拍拍那扇曾遭蹂躏的铜制大门,摸摸上头的
纹路。
“如果她总是这样发泄情绪的话,想必这扇门得请人来看看了。”
拾起门前一条被她遗落的白色丝中,他凑到鼻尖,嗅到了一缕淡淡香水味,
轻轻将它收入口袋里,眸光望向叶家大门,他可以想见日后的日子热闹了。
“请多多指教,好邻居。”
他又走回楼梯间,脸上带着轻松自在的笑容走下。
“寂寞芳心俱乐部”,是叶颖岚和她一票手帕交聚会的地方,也是她们合开
的一家小咖啡馆。不过“寂寞芳心俱乐部”并不是它的正式名称,而是她们私下
给它的昵称。因为她们一群都是未婚、渴望爱情的粉领贵族,芳心寂寞是她们共
通的特徵。
她们这群人里头只有一位男性,梁书平,也是这咖啡馆的负责人。
不管任何时候总是干干净净、挂着亲切笑容的梁书平,长年围件格子围裙,
聆听着她们这群股东的牢骚。他是一位俊秀的男性,不过他能和这些女人维持亲
密的朋友关系,更成为手帕交之一;而他和她们谈起憧憬的爱情,完全不会有任
何芥蒂,一点也不会有性别上的差异。
咖啡馆的客源十分稳定,营业额也在梁书平有计划地经营之下稳定成长,成
为她们一笔不错的外怏;而她们也常来这里聚会,美其名来视察产业,事实上是
来喝免费的饮料、杀时间,同时看看有没有好的对象。
叶颖岚今晚也来报到,以手机找齐了全部的俱乐部会员陪她聊天,因为她沮
丧到无以复加的地步,需要找人谈谈,不然她可能会疯掉!这时候,这些朋友就
是她最大的支持者了。
叶颖岚可怜兮兮地趴在吧台前,瞅着正调制咖啡给她的梁书平。后者正专注
地以一个小银制容器将巧克力倾于奶油泡沫之上,形成—个漂亮的手工图样。
“生命就该浪费在美好的事物上”,是他奉行不二的座右铭,因此就算那巧
克力图案存在不过只有一分钟的寿命,他还是尽心尽力地做出最美丽的图形。
“怎么了,颖岚?不是才刚从日本回来吗?为什么一副愁眉苦脸模样?”梁书
平将典雅的骨磁杯子推至她面前。
“平,你不知道,我好可怜哩,到手的经理位置飞掉了……”叶颖岚哀怨地
说道:“不但如此,还变成什么特别助理,得帮那个抢走我位置的坏东西卖命。”
“应该不错,算升级不是吗?”梁书平又着手调制一名客人点的饮料,在高
脚杯缘装饰一颗鲜艳欲滴的樱桃。一边和她说话。
“一点都不好!那个家伙仗着喝过洋墨水,跤得二五八万似的,看了就讨
厌。”叶颖岚轻啜口略带苦味的液体。
突然间一双手掩住她的眼睛,一股KENZO淡淡的、凉凉的香水味飘入她鼻尖。
“林蔚棣,你够了!”叶颖岚娇叱,只有她这么爱玩。
果不其然,一张明艳照人的容颜出现在她面前。那女子笑得爽朗,教叶颖岚
也跟着笑开来,她戏谑地捏了捏那女子的鼻尖。
“你不是去香港走秀了吗?”叶颖岚疑惑地问道。
林蔚棣不客气地坐下来,拿起叶颖岚的杯子一饮而尽,引发叶颖岚不满的目
光。而林蔚棣则在她颊畔印上甜甜一吻。
“人家才刚回家,一听仔仔说你找我,马上就飞车来这儿报到,让我喝一口
有什么大不了。”
这时又有三名女子依着柜台坐下,手中各捧着一束花柬,笑得极为灿烂;叶
颖岚和林蔚棣见她们来,脸上亦换上欣喜的笑颜。
“喂,女人,礼物呢?”刘子丰老大不气地问道。 “别告诉我你从日本回
来没带礼物给我们。”
路经华和婉地拉住刘子丰的手,示意她别这么恶声恶气的。“小岚一定有什
么心事才会找我们,你别这样。”
还是小华最温柔,不愧是小学老师。叶颖岚整个人投进她怀里,吸口她怀里
的香气,还是纪梵希小熊宝宝香水柑橘调的微香;路经华揉揉她的发丝。
“小岚,你怎么了?记得你之前说过回来后可望升迁,现在怎么一副不高兴
的样子?”姜芸音好奇地问道。
一听她的问话,叶颖岚的脸又垮下来,引来其他人的不解。
“那机会,没啦!”叶颖岚皮笑肉不笑地拉拉嘴角。 “被一个从英国来的
空降部队拿走,我变成他的特别助理。呕死我了。”她又趴回吧台上,动作引来
梁书平的笑声。
“别气了。那你去日本有没有什么特别的际遇啊?”路经华换个话题。
“记得你说要来个美目的邂逅,怎样,有没有?”林蔚棣迫不及待地接口,
她双眸晶亮闪着好奇的火花。
叶颖岚脸上突然出现红云,羞涩地点点头。
“快,快招出来,不然看我们怎么修理你。”另外三人作势要掐住她脖子。
叶颖岚便略现羞色地将她在日本的艳遇娓娓道来,她如何在PUB里遇见一位
白马王子,如何拥有一个浪漫美丽的夜晚,讲到较浪漫激情的场面时,另外三个
女子也听得脸红心跳。连梁书平也掩不住笑意,手中的水晶杯也差点摔下。
“喂喂,那个白马王子长什么模样?”林蔚棣兴奋地问着,她对这种话题最
感兴趣了。在结束一段痛苦的回忆后,对男人死心的她便对这种没有什么责任和
牵挂的游戏跃跃欲试。
叶颖岚脸蛋更形红艳动人,她怯怯地笑了笑。 “他好像是个混血儿吧,一
头齐肩黑发,眼瞳是天蓝色,像琉璃珠似的美丽,日文说得流利而且温柔体贴,
其实多半时候我和他是用英文沟通……他的发音咬字很正,带点英国腔,一定不
是日本本国人……”
“哎哟……白马王子哟!”三个女人拉长了声音,暧昧地撞了撞叶颖岚的丰
臂。
“真好……我也想要……”刘子丰欣羡地说道。
梁书平莞尔一笑,在她们面前摆下五杯颜色各界的调酒,同样皆是清澈澄净,
不过颜色不同而已,杯缘装饰亦各异其趣。
叶颖岚等人不禁笑开来,为梁书平意外的举动欢悦不已。
“这五杯酒都叫做lonelyheart,是送给你们的特别礼物,祝你们都能心想
事成。”
“是祝我们都能钓到好男人!”刘子丰率先举起酒杯,晃了晃杯中透明酒夜。
第2章
苏纪圣睡眼惺忪地拉开自家大门。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大清早就传来扰人声
响……
听来好像是许多人搬动物品的声音,苏纪圣从门缝探头看去,看见原先无人
居住的隔壁,雕花铜门大敞,几名壮汉共同抬着大型原木书架进去里头,发出一
些碰撞声。
有邻居搬来了啊……苏纪圣呆呆地看着他们忙进忙出。这下子阿姨不能再拿
别人家的门出气了。
他跨出门外,好奇地看着他们搬东西,也许可以从那些家具中看出新邻居是
怎样的人。
“小朋友,挡在这儿会受伤哟。”一声清朗男声从他头顶上飘来,有售手不
请自来地揉揉他的头发。
苏纪圣抬头一看,是一个穿着白T恤、蓝牛仔裤的年轻人,鼻梁上架着一副
蓝金色细框眼镜友善地看着他。人看来似乎不错,笑起来的唇形很漂亮。
从那些人搬来的家具看来,新邻居应该是单身犯居,而且生活优渥,是个都
会新贵;再从那些简单的家具,没有任何柔性装饰品猜测应该是男性:所有的物
品全都装成大小雷同的纸箱,他猜这个人应该有些洁癖,不过不严重。
“叔叔,你要来住这儿吗?”苏纪圣下了判断后,睁着天真的双眸问道。
“是啊,我叫范汉庭,以后请多多指教喽。”范汉庭笑嘻嘻地朝苏纪圣伸出
手掌。
看起来这个人没什么危险性,可以信任。苏纪圣对自己的直觉相当有自信,
和他握手后,又自告奋勇地问他:“叔叔,你需要人手帮忙吗?”
反正阿姨她昨晚又跑去她死党那儿聚会,看来不到中午是不会回来,他也不
用准备早餐给她;既然没事做,帮帮邻居,做好敦亲睦邻的工作也好。而且以后
隔壁有人住,他再也不用担心可能会有歹人窝藏在里头。
整理到中午时分。好不容易有个雏形出来,不过范汉庭和苏纪圣也累坏了。
两个人摊在范汉庭软棉棉的大床上歇息;范汉庭拍拍苏纪圣的肩,给他一个感谢
的笑容。
“小朋友,为了谢谢你——对了, 叔叔还没请教你的名字?”
“苏纪圣,你叫我纪圣就好了。”苏纪圣乖巧地回答。虽然是刚见面,不过
他却发现这邻家叔叔和他满投缘的,而且人也不错,看他书架上的书都是原文书
就知道他学问好。教他好生欣羡。
“纪圣,叔叔请你吃中饭,你想吃什么?”
苏纪圣眼睛转了转,既然有人清客,那他就不客气喽。如果阿姨不巧回来,
架子上还有泡面,教她委屈一下咩。不过范汉庭辱边一个小小的伤痕引起他的注
意。
他好奇地盯着范汉庭的伤痕瞧。
范汉庭摸摸那已结痂的伤口,不在意地笑了笑。
“你对这个有兴趣?这是一个悍女人留下的。”
范汉庭边说边揉着苏纪圣的发丝,小孩子细柔的发丝在指尖滑过如同润泽的
细绢布
苏纪圣闻言挑高了眉: “听起来和我阿姨的个性很像。”
“阿姨?为什么不说你父母亲?”
苏纪圣略带哀愁地笑了笑。 “这很难解释清楚……”
漂亮的琥珀色眸子里掠过些许早熟的忧伤。
刚踏入办公室,郭国正便被经理室中传来的吵闹声给吓了一跳,他纳闷地看
看业务部里的同仁,他们也是好奇地望着经理室。看来想从他们口里探出口风是
不可能的事。
他蹑手蹑脚地打开经理办公室的门。记得今天是要讨论下一件案子的合作对
象,是关于桃园一个建地的案子,颖岚已经策划了半年,今天和他确认后便要进
行,不知道她处理得如何了。
从门缝里只见叶颖岚叉着双手,瞪着范汉庭,两人间的情势是剑拔弩张,一
触即发。
“为什么要换建筑设计师?我们和‘松林建筑设计事务所’向来合作愉快,
他们设计师帮我们规划的案子也一直相当受欢迎,为什么你这回要换?””叶颖
岚不自觉提高了音调,一脸不可置信地瞪着范汉庭。
范汉庭傻条斯理地喝口茶,抬头望了望因气忿而双颊绯红的叶颖岚。怒火高
炽的她看来格外娇艳,如同绽放的红玫瑰,不过他叫不敢在这时候这么说她。
“我看过他们设计的一系列建物,只觉得了无新意,全是依样画葫卢的作品,
如果桃园这工地真像你所说的能再一次提升我们公司在建筑圈中的地位,那么我
希望在设计上有新的变化,希望能更吸引消费者的购买欲。”范汉庭合上松林的
蓝图,同时将它推回叶颖岚的面前。
叶颖岚语塞。她承认范汉庭考虑的也有几分道理。 “可是我已经和他们谈
过了,他们的设计师也尽全力帮我们做全新的设计,你现在说要换,我们的信誉
怎么办?”
“我们和他们签约了吗?”范汉庭带笑的眼睇向叶颖岚。
叶颖岚略微僵硬地摇摇头。
范汉庭满意地笑了笑。
“那就转告松林的设计群,如果他们无法拿出更好的作品,那就等着和其它
设计公司比稿了。”范汉庭指尖在桌面轻轻弹了下:“真高兴我们俩达成共识。”
郭国正轻轻关上门,看来今天是没有定案了,他以手掌顺顺胸口的气。可是
为什么他们俩非要这么讨论事情不可呢?好好地坐下来谈不是很好吗?非得这么吵?
从底下人的回报指出,像这样子的场面是业务部门几乎每两天就会上演一回
的好戏。
范汉庭伸伸懒腰走近叶颖岚,而叶颖岚则不目在地退开。
“午休快到了,待会一起吃饭,我知道附近有家不错的小馆子。”他倚在大
面的落地窗上向叶颖岚提出邀请。 “算是谢谢你这几天来的帮忙。”
“不用了。”叶颖岚想也没想便摔上门离去。
范汉庭自讨没趣地摸摸鼻尖。 “哎呀呀,被她讨厌了……”
走出门的叶颖岚一抬眼便见到许惹苹关怀的目光,没暇多想,她便投入许苍
苹怀里。
“阿岚,你没事吧?刚才和经理吵得那么凶。”许惹苹关切地问着。
“没事……其实他说得也有道理啦。”叶颖岚无奈地承认,“算了,别谈他,
中午一起吃饭吧。”
“大小姐你一句话,当然没问题喽。”许惹苹莞尔。
匆匆扒完午饭,叶颖岚便赶着去向松林的人解释暂时无法签约的事,被松林
的人吵闹一阵也是免不了的,毕竟本来这个案子对他们来说已是囊中物,谁知被
范汉庭一揽和,全盘的计划又得重新来过,不论是谁都会觉得不快。
之后,她又赶回公司把今天整个公文卷宗做一番整理,充当今天的成果。
揉揉酸痛的小腿,望望窗外。天色已不早,其他的人早就下班了,偌大办公
室现在只剩下她桌上的一盏灯。
叶颖岚摊在椅子上,脑子里不期然回想起中午吃饭时许惹苹对范汉庭的一番
话——
“据说有个日本跨国连锁的餐饮集团想在信义计划区兴建一座和凯悦互别苗
头的五星级饭店,范经理已经和那个集团的人搭上线,可能会争取到和他们合作
的机会。”
记得惹苹说这番话时,眼睛里闪烁的全是对范汉庭的崇拜……叶颖岚不屑地
撇撇嘴。
“不过……五星级的观光饭店啊,倒是一个大案子……”她收起蔑视的意味。
“他还真有几把刷子,这件事还没听几个人提起呢。”
叶颖岚将未处理完的工作扫入包包里,打算带回家。
在电梯门前等了老半天,好不容易才等到它清脆的开门声,她想也没想便跨
入里头,按下地下停车场的楼层数后,她便习惯性地倚在墙上闭目小憩。
不知怎地,她老是觉得有股异样在心口缭绕……睁升眼赫然发觉,范汉庭正
安适地站在一旁瞅着她!
叶颖岚虚应故事地笑了笑。怎么这么巧?方才还正想着他哩,这会儿就出现,
难不成他有读心术?
“经理,这么晚才下班啊……”
“刚才和老总谈事情,就误了时间。”范汉庭边回答边松领带,绑了一整天
这下可以松口气,顺便解开两颗扣子,反正下班了不用太拘束。
叶颖岚不自在地挪动身子躲至角落。她可以感受到从范汉庭那儿传来的热度。
不知为何,和他独处时她总是敏感地察觉到来自他身上的气息,就像现在,
她觉得双颊发烫,心口有股异样的骚动感沸沸然地焚烧至四肢百骸、心跳加快、
体温不正常地上升、呼吸浊重、脑袋微微晕眩,耳朵似乎也听见血液在血管中嘶
叫……
平常不觉得十多层楼的电梯降得慢,今天却像是蜗步般,变成漫长的一趟。
叶颖岚眼角余光从范汉庭未扣好的衣襟瞄见他
精实的胸膛,顿时脑中轰然巨响,咳嗽连连……
“你没事吧?脸这么红,是发烧了吗?”范汉庭发觉她的异样,俯身好心询问。
“没事,只要你离我远一点就好。”叶颖岚咕哝着。 “怪了,怎么愈来愈
热……”
“你说什么?”谁知范汉庭凑来和她四目相对。 “我没听清楚……”
叶颖岚睁大了眼,这下子她又被范汉庭给圈在他的势力范围内,包围住她身
子的全是范汉庭身上的气味。怎么回事,她又快喘不过气来了……
范汉庭原本清澈的瞳眸转为深沉,他以指尖托起叶颖岚下巴,另一手扣住她
的腰,将她朝自己拉近。
他到底想做什么?叶颖岚脑中一片空白,只是呆呆地望着范汉庭缓缓欺近的
脸庞,她的脸颊像火的烧般发烫,毫无反抗能力地由着范汉庭的唇片逐渐逼近……
突然间电梯门大开,从停车场濯入的冰冷空气教叶颖岚即刻清醒,双手猛力
推开范汉庭,转身跑出电梯,奔向自己车子的方向。
她双手扶住车顶,靠着自己的爱车,不住喘气。
刚才是怎么回事?范汉庭居然趁机轻薄她!叶颖岚紧咬住下辱。而自己又是怎
么回事,居然变得毫无反抗能力,险些就教他得逞了?
由于冷空气的缘故,方才居高不下的热度总算下降不少,让她的脑筋又回复
思考的能力,但回想起电梯里的情形,又教她面红耳赤;腰际有块区域的的地烫
着,是范汉庭掌心贴住的部分,仿佛被烫伤似的留下一个烙痕……
天啊,她的心蹦蹦跳个不休!她忍不住低呼出声。
叶颖岚驾车几乎绕过大半个台北市才开回家,脑海里紊乱的思绪也告平静。
拖着疲累的身躯打开家里大门,便对上苏纪圣不悦的眼瞳。
“姨么现在才回来?我不是说今晚有客人,要你早点回来吃饭的吗?”
“纪圣宝贝,阿姨对不起你,姨忘了……”叶颖岚心虚地道歉。是啊,早上
他上学前还千交代万交代,说他请了新邻居来家里吃饭。对人家真是失礼。“那
我们可以开饭了吗?说真的,我已经饿扁了……”
啊——如果说叶颖岚原本是带着歉意的,那这分歉意在看见范汉庭端坐餐桌
前时,便宣告烟消云散!
“姨,我帮你介绍。”苏纪圣兴匆匆地拉着叶颖岚的衣角。 “他是新邻居
范汉庭叔叔;范叔叔,这位是我阿姨,叶颖岚。”
他喜不自胜地望望他们两人,同时因为他们两人不发一言的举止而感到不安
窘迫,他圆亮的眼瞳不安地扫过他们两人之间。
“你们……怎么了?”
“把杀虫剂拿来!”叶颖岚朝苏纪圣伸出手。
而苏纪圣则为了这句摸不着边际的话楞了楞。
“拿来,我要把他赶出去。”叶颖岚目光横向苏纪圣,示意他快行动。
然而苏纪圣却横身挡在他们之间: “不行!范椒叔是我的客人,谁都不许
赶他。”
难得见到苏纪圣生气模样,叶颖岚一时间气焰褪了不少,她不安地扯动唇角,
朝范汉庭虚弱地笑了笑……
苏纪圣用力—拍桌面,瞪着他们两位大人。
“我说开饭,谁敢不吃,以后我就不煮了!”
他的小脸蛋满是不豫,教餐桌前的两位成人二话不说,马上和颜悦色地夹起
饭菜入口,苏纪圣见状才缓下脸色,端起自己的碗筷。
吃完一顿还算优闲的晚餐后,叶颖岚和范汉庭难得友善地共同分享一座沙发
椅,沙发前的茶几上摆了两杯热红茶。苏纪圣则是愉快地哼着小曲在厨房里洗碗。
范汉庭偷觑苏纪圣的背影,然后才笑着望向绷着—张俏脸的叶颖岚。
“似乎纪圣才是当家作主的人。”他打趣地说道。
“你——”叶颖岚指着他的鼻尖,正想叫他安分点。
突然间,一声稚气的嗓音在他俩背后响起——
“哇!家里没大人,我就是老大!”
叶颖岚和范汉庭被这意外出现的声音给吓了一大跳,回头一看原来是笑容灿
烂的苏志崴,他正为自己恶作剧得逞而窃笑不已。
“小猪,你什么时候来的,我怎么没听见声音?”叶颖岚捏着他的小脸蛋。
“因为我厉害啊。”苏志崴嘟着嘴。揉揉被捏痛的脸颊。
“我给了他一副备用钥匙。”苏纪圣闻声而来,从苏志崴背后将他拦腰抱起。
“小猪,你来做什么?”
苏志崴抬起手中的纸盒:“小崴快递!我爸爸特制的黑森林蛋糕,是我偷渡
来的哟……”
苏纪圣眼睛一亮,接过那盒子:“那我们得快湮灭证据!”
“想都别想!”突然门口又传来一个男中音,一位男子双手环胸立在客厅前。
苏志崴一看来人,脸色一垮: “爸爸……”
“苏总裁?”范汉庭呆了呆。
“你们有客人啊?”苏震岳有些不好意思。“打扰了,我看门没关就自己进
来,我得把小崴带回去。”
他示意苏志崴最好乖乖听话;苏小弟弟也只好低着头走回去。
“叔叔,那蛋糕怎么办?”苏纪圣问。
“既然有客人,那就一人一半。”苏震岳理所当然地回答。开什么玩笑,他
可花了不少功夫烤出来的成品,凭什么就因为儿子的吃里扒外让别人坐享其成。
范汉庭拍拍叶颖岚的肩,低声问道: “原来你们和苏总裁这么熟,那你的
工作……”
叶颖岚闻言一瞪! “你以为我是靠苏总裁的关系才坐上这个位置的吗?我靠
的是自己的能力,少瞧不起人!”
她拿出大学网球校队的头力,反手一击,敬范汉庭一记巴掌。
隔天一早,范汉庭顶着颊畔一个淡淡红印和一副墨镜上班。
想当然耳,他脸上的红印子引来相当多的揣测;而他之所以戴上墨镜,也就
是想来个眼不见为净。
叶颖岚则轻轻吹着口哨坐在自己的位子上,今儿个可真是好日子。
突然间有人敲敲她的桌面,她抬头一看,正是她的好姐妹许惹苹。
“特别会议,关于和日本方面合作的计划。第一会议室。”
叶颖岚挑眉,有趣的工作来了。放下手里的卷宗,和许惹苹一同走向会议室,
里头会议正开始。
“后天我们得飞往日本亲洽本计划负责人宫下先生,我需要一名助理和我一
同前往。”范汉庭还是一贯的简单俐落,绝不拖泥带水。
“我去。”叶颖岚抢先提出要求。 “我是范经理的特别助理。”任何有助
于提升表现的机会,她绝不放过。
“让我去。”一名陌生女子亦提出要求,她语气中的蛮横引来叶颖岚侧目。
秘书部门的丁若兰紧接发言: “关于机位和饭店都订好了。”她不安地调
整眼镜位置。
“她是谁?”叶颖岚悄声询问身旁的许薏苹。
“大老板未出嫁的女儿郑情如,其它的自己猜。”许薏苹神秘地笑了笑。
叶颖岚了然于心,和许薏苹两人交换意会的眼神。 “东床佳婿。”
不过许薏苹恶意地加上一句: “未来的,现在还不算数。”
范汉庭无奈地耙梳过发丝: “叶特助,你和我一块去。”
“关于这件事,我让贤。”叶颖岚眨眨无辜的眼瞳,自眼角余光瞄见郑大小
姐露出满意的笑颜。
“够了!你身为我的助理,就得帮我做事!”范汉庭难得失态地猛力一拍桌子,
教在场的人吃了一惊。
被他百年难得一见的怒意给吓了一跳的丁若兰讲起话来更形结巴,她再度不
安地调整眼镜:“可是……饭店正值订房旺季,只能订到双人房……”
叶颖岚只觉头皮发麻。双人房?那不就是要和他睡一块了吗?哦不,上帝保
佑……而且从郑情如那儿射来的目光就像千万枝锐利的箭镞钉在她身上,仿佛她
未来光明的前途就此黯淡无光……
丁若兰似乎是豁出去了: “是蜜月套房。”她极力在脸上挂上甜蜜的笑脸。
够甜蜜了吧,她有必死的决心。
所有的人倒抽一口冷气!这的确是个大乌龙,而少数人目光更飘向郑情如,
她的脸简直像是暴风雨前的天色——鸦鸦乌。
叶颖岚仿佛在耳边听见命运的钟声,当当当,响了三声,无力地单手撑住额
头。怎么回事?她的流年走到最不顺的时候了吗?是不是该到庙里头烧烧香了?
“你啊,前、途、堪、虑……”许惹苹在她耳畔悄悄地送上忠告。
叶颖岚没好气地坐在候机室里翻着杂志,封面上模特儿笑得真教她心烦。
别人心乱如麻时,她们倒开怀!她恨恨地摔下手里的女性杂志。
搭乘头等舱的他们拥有航空公司提供的VIP候机室可使用,还未登机前可以
在里头休息。
范汉庭正用手机联络相关事项,就等着下午三点的飞机到东京。
一想到那次开会的情景,叶颖岚就一肚子火,从确定她必须和范汉庭共同前
往日本,她就老是从郑情如那儿接到不怀好意的眼光。
大老板为了提拔自己的女儿,已经帮她在公司里安插好职务,分在秘书部门,
专责业务部的所有相关事务,明眼人想也知道是为了接近范汉庭。
叶颖岚愈想愈觉得自己命苦,没事卷进这种无聊事里。尤其又想到那天,范
汉庭听丁若兰订了蜜月套房后,反而松口气,记得他还说——
“那刚好,宫下先生毛手毛脚在业界出了名,假称是我的未婚妻,他便会收
敛一点。”
一听见“未婚妻”一辞,从郑大小姐那方射来的目光更为冷冽,让叶颖岚打
从背脊升起一道凉意——
突然间,范汉庭拍拍她,拉回她的思绪。
而叶颖岚冷冷地瞪他一眼。
“去贩卖处挑个戒指。”范汉庭拉她起来。
“做什么?”叶颖岚一头雾水。 “跟你来已经够倒霉了,为什么还要花钱
买戒指?”
“要演戏也得逼真点,我们是未婚夫妻,当然要配戒指。我付钱就是,随便
拿一只就可以。”
范汉庭推着她便走到纪念品贩售部,指了指K金戒指后便要叶颖岚自己选,
自己抽了本杂志后便自顾自地看起来,叶颖岚赌气拿只白K金戒指便套在无名指
上,将手伸至他眼前。
“付钱啦!”
“我的呢?”范汉庭反问,惹来叶颖岚白眼。“而且应该我帮你戴上吧。”
“谁理你。”叶颖岚淡淡抛下一句。这人得了便宜还卖乖,厚颜无耻。
从机窗望出去的天空是如此地广大辽阔,那蓝是纯粹,而且接近无限透明……
每回搭机时,叶颖岚总是想像自己是生了羽翅的翔鸟,能够依随心意而在天
空恣意飞翔,那一定很棒……只可惜身边的对象是个错误,只好靠欣赏美美的空
姐、帅帅的空少来慰劳自己。
经过搭机、转车,好不容易五个小时之后,他俩终于抵达下榻饭店,日本公
司已经派两名人员在饭店迎接他们,宫下一朗也派人送花束给他们,顺便敲定隔
日见面的时间,地点就在他们公司总部。
一流饭店的品质果实是没得挑剔,蜜月套房全彩粉红色系的装演,地板则是
桧木地板,同时在进门玄关处还摆上一盆日式的插花盆景,为梦幻似的情调中添
一分典雅的情趣。整个空间给人安适感,如同回到家一样,很难想像在寸土寸金
的地段居然能空出这么大一块地坪,就只给一间套房使用。
在房里安顿好之后,范汉庭将自己疲累的躯体放倒在软床上。
而叶颖岚坐近他,摇摇他的身体,唤回范汉庭的注意力。
“没想到你的日语说得和英文一样溜,而且好听。”叶颖岚发自内心地赞扬。
“也许是因为你长期待在英国,你的发音带着英国腔,而日文咬字清晰没有奇
怪的音调,真难得,听来很温柔,和你真实的个性一点都不像。”她还是不忘损
他。
范汉庭瞳光一黯,直勾勾地探入叶颖岚双眸:“你没印象吗?”
这问题没头没脑的,教叶颖岚莫名其妙: “什么印象?”
范汉庭伸手抓住叶颖岚靠近他的那只手,用力扯向他,叶颖岚一个重心不稳,
整个身子扑向范汉庭,倒在他胸膛,两人四目相对。
在她身子碰触到范汉庭时,叶颖岚只觉仿佛有一道强烈电流窜过身体,击中
心脏,让她心跳漏了一拍。
“女人的记性总是很糟糕。”他双臂环住叶颖岚的腰,微叹。
“你是什么意思?”叶颖岚用力瞪他。这男人老是学不乖,但自己现在倚在
他身上,实在不易还手:
“别这样,我们不是未婚夫妻吗?”范汉庭换上玩世不恭的笑脸,双臂收得
更紧。
“是吗?那我先闷死你,然后再解除婚约好了。”叶颖岚笑得甜蜜而危险,
从身旁拾起一方枕头,轻轻压在范汉庭脸上。
第3章
经过一整天的讨论,范汉庭仔细分析和方智实业合作的好处,并帮宫下一朗
规画日后饭店可能的营运方针,像是在信义计画区兴建五星级的观光商务饭店有
何利弊、着眼于大环境书源又来自何方、而住宿旅客动线可能的方向等等,每项
皆分析得头头是道,让官下一朗连连称是,干脆地签下合约。
而在和范汉庭奇谈过程中,宫下一朗的目光老是留连在叶颖岚身上。
虽然叶颖岚心里老大不痛快,不过她还是有礼貌地陪着笑;范汉庭明白她的
感受,安慰地拍拍她的手。
正式签约后,范汉庭和宫下一朗两人把手言笑,宫下的秘书并送来两杯香槟
酒。
“范先生,晚上我在你们住宿的饭店款待你们,除了庆祝我们双方合作愉快
之外,也让我尽尽地主之谊。”他笑得极为谦和有礼,随即又转向叶颖岚:“叶
小姐是否有兴趣至舍下一游?寒舍的樱花正盛放着。”
“谢谢宫下先生美意,颖岚和我正利用这次洽谈的机会做婚前旅行,和旅行
社约好了行程,有所不便,还请宫下先生见谅。”说着说着,范汉庭的手自然地
搂住叶颖岚的腰。
啧,原来名花有主了。宫下一朗瞄见叶颖岚手中的戒指,心里有些懊恼,但
又不便说什么,总不能对合作对象的老婆下手吧?花花公子也要花得有格调才行。
宫下的饭局还是如期举行,一行人把酒言欢,好不快意。而宫下出乎意料地
邀请五六名妙龄女郎做陪客,在饭局中不停地敬酒,看在叶颖岚眼中,左拥右抱,
尽享齐人之乐的宫下一朗,实在教她厌恶。
“一朗,你多喝点哟。”一位长发美女爱娇地送上一杯红酒。
宫下一朗乐呵呵地接过那酒,嘴笑得合不拢;而那位长发姑娘有意无意地频
向范汉庭送秋波,那有意的魅惑只要有长眼的人都看得出来。
叶颖岚冷哼一声.眼光瞟向范汉庭。他对送上来的美人恩表现得倒是十分地
开心,而他眼光一瞥,接收到来自叶颖岚的不屑目光时,忍俊不住地微微笑开来。
“喝了点小酒,你的脸颊像染上一层胭脂,红得如同美丽的玫瑰,特别漂
亮。”他凑近叶懒岚耳畔轻轻说道。 “也像是秋天的枫红,教人不觉心醉,因
为你的美丽的……”
这张嘴可冥是骗死人不偿命啊!叶颖岚微微一笑,不动声色地以鞋跟狠狠地
踩上范汉庭的脚尖,满意地看他胀红了脸颊,然后才轻轻点头,优雅地离开位子。
偌大的洗手间中,干净是日本给人的最佳印象。米色的墙面,在约莫肩膀的
高度则是钉上深色的桃花心木板,在墙面上的装饰纹则是简单大方的几何图形;
隐约可以嗅到淡淡的芳香剂的味道,脚下的地板十分干净,一点水痕都没有,磁
砖光可鉴人。
叶颖岚立在洗手台前省视自己。果然因为酒精使得她的脸庞微微泛红,而且
有些烫手。
她用冰凉的清水轻拍自己的面颊,算是把那些热意驱散,也让自己松口气:
在那种漫溢着暧昧欲望的场所,总教她不自在。
经过梳妆室时,她脚步停了一停。梳妆室是饭店用来让女客在里头补妆整装
的场所,和洗手间一式的装潢样式,只不过里头多了一盆日式花艺摆饰,水盆中
只立着一株花心拥有浓黄色花瓣的西洋水仙,搭配深绿色剑形。十片为衬底,突
显出恬淡闲静的日式花道;空间里还播放出轻柔的情境音乐,让里面的使用者感
觉十分的舒适。
里头正有两位身材高眺的女子在补妆的同时闲谈,从镜子的影像中,叶颖岚
认出她俩是宫下请来的佳宾面容姣好,气质绝佳,不是那种在风尘打滚的女郎,
反而较像是——上班女郎来这儿接待客户。
“彩香,你觉得那位范先生怎么样?”其中一名女子边擦着粉底边问道。
听见她的问话,教叶颖岚脚步停住,倚在门边静观其变。
“超——一流的。如果今天晚上是跟他,教我倒贴都可以。”另一名女子唇
角弯起一抹笑意,连眼瞳都笑成半眯了,她以手指揩去画出唇线外的口红。
恶心!叶颖岚大皱眉头,原来她们心里想的都是这回事啊。
“虽然范先生的未婚妻也在场,不过……”那两名女子相视而笑。 “我们
一定比她更迷人!”
真教人听不下去!叶颖岚快步走开,如果她再继续夸下去,她就是小狗!
走回范汉庭身侧,刚好瞧见两名女子缠着他要敬他酒,范汉庭正为难地推辞
着。说实在话,他今晚喝得已经够多了,再喝下去、他可不敢保证不会胡言乱语
起来。望见叶颖岚走来喜形于色,总算救星陶临。
看她们紧缠着范汉庭的模样,叶颖岚有些不悦、接过一杯酒,她笑盈盈地颔
首。
“我代范先生敬你们,先干为敬。”然后一饮而尽。 “我先走一步。”
她挥挥手,便要转身离去。
“叶小姐,这不好吧,我们才刚热络起来,怎么说走就走?”宫下拦住她。
“不行不行,就算你要先行离去,也得先罚一杯。”
叶颖岚闻言二话不说,端起另一杯酒一饮而尽,于众人面前将那杯子倒置半
空中,没有一滴酒液滑落;唇畔是做然的笑意,然后一走了之。
回到房里后她总算松口气,从衣橱中拉出睡袍直接进入浴室洗去一身的菸味,
然后便窝人软棉棉的被窝里。
春季的日本比起台湾冷了许多,若不把自己用厚厚的棉被裹住,那寒意便从
毛孔中渗人,尤其洗完舒适的热水澡后的身子总是有些畏寒……
熄灭房里的灯火,叶颖岚呼吸着被单—亡清爽的香气,心满意足地和周公约
会去。外头的灯光从窗子洒入,皎洁的月光把房间里的物体染上一层浅浅的微蓝
光圈,寂静的春日夜晚。
不知过了多久,她在半梦半醒中感到有股热气袭上她的颈间,呵得她有些微
痒,唇畔滑出几句无意的笑音,复又睡去。
然而,那突如其来的热流却小肯轻饨她,蔓延到胸前敏感的肌肤上头;她的
手反射性地移至同部位,想拍去那讨厌的热惹它乖乖地走了,不过却教她有些莫
名的遗憾,微微叹了一声……
随即她又感到有个柔软的物体不停地在她唇瓣上留连不去,逗引她将唇片分
开,她乖巧地顺从它无音的要求……
下一刻又有一阵冷意袭上她的肌肤,教她不禁机伶伶地打个颤颐,但随即又
传来一股暖意护住她。
叶颖岚无意识地咯咯轻笑。体内的酒精浓度教她即使在睡梦中也是微微量眩,
身体像是棉絮般地园荡,但是现在却出现了一股温度将她承接住,她也就放心地
随它去了,同时依着本能和它互动。
饭店的monning call铃声在叶颖岚的意识中回荡,将她的意识自沉沉的黑
暗中唤醒,她眼睫微颤,将醒未醒。怪了,为什么胸前有股细细热气不停烘着,
教她不自觉莫名地焦躁起来……
睁开双眼,映人视野的景象教她瞬间清醒。
她迎面对上范汉庭带笑的瞳彩,他正趴在她裸程的胸前,呼出的鼻息在她细
腻的肌肤上缭绕,一时间教她心悸,似乎有过同样的场景……
见她眸光一变,范汉庭心下了然,恶意地以舌尖在她肌肤上游走,教叶颖岚
惊喘不已,直想推开他,但似乎意识和神经一时间错乱,反应不来,只是呆呆地
望着范汉庭。
“我记得,颈部是你的敏感部位……”
话音未落,范汉庭欺近她颈项轻轻啃咬,未着寸丝片缕的臂膀直接贴上叶颖
岚微凉的皮肤,像是烧红的铁块烙上她身躯。
记忆片段闪电般击人叶颖岚脑中,她脑海中映出一张俊秀面容,和眼前的范
汉庭重叠在一块。
“是你?”
“你总算想起来了……”
范汉庭结实的胸膛贴近叶颖岚的身子,教她一时间岔了气,屏住呼吸。
“我只不过剪短头发、取下有色的隐形眼镜罢了,你却想不起来;我明示暗
示,你还是不开窍……”他细碎的吻像雨滴不停地落在叶颖岚颈窝。
“你……离我远一些……”
叶颖岚虚软地反抗,双手贴在范汉庭的胸膛想推开他,却使不上力,俏脸通
红,呼吸急促,微微退却。其实她害怕如果再这样下去,她体内逐渐蔓烧的火焰
将会吞蚀她仅存的意识,她害怕……
范汉庭单手捉住她的双手将它们锁在她头顶,另一手扶住叶颖岚小巧的下巴,
微两般细碎的吻落在她唇畔,在她耳边喃喃低语:
“何不顺从你的感觉?何不顺从它呢?”
顺从身体的感觉,叶颖岚似乎是受益惑似的微闭星眸,瞳光迷蒙,缓缓地回
应他的吻,躯体贴上范汉庭的身子。
范汉庭俯视叶颖岚红霞未褪的脸庞,指尖在她玫瑰色的唇片上游移,这举止
引来她的不快,张口作势欲咬,让他赶忙收回指头。
“我的表现不错吧?”范汉庭自信满满地盯着她。
叶颖岚横他一眼,用力推开他的身体,一把将被子卷住自己未着衣的躯体。
范汉庭不死心地将她揽入臂弯里,在她颈边咬了一口,惹来叶颖岚的不满。
“承认吧!承认你喜欢,承认你对我的身体有欲望……”
叶颖岚听他露骨的话语,脸庞红得像柿子,但仍骄傲地抬起下巴,斜睨进范
汉庭的眸中。
“我们都是成年人了,这种事有什么奇怪?不就是男欢女爱、你情我愿,不
过是一种不经大脑的肉体关系而已,不代表什么。”
‘哦?”范汉庭凑上前,轻咬住她的唇片。 “那就是指我俩间除了同事外,
还可以多一层肉体的关系喽?”
叶颖岚神色一凛,用力将地推开: “你这人真不知羞!”
“只要你说声不,只要你能拒绝我……”范汉庭以手指勾起她的下巴。“我
绝不勉强你,只要你拒绝我。”
叶颖岚垂下视线,范汉庭则凑近她颊畔,他鼻尖呼出的气流在她耳边缭绕,
她无法否认她心头正小鹿乱撞着,心慌意乱。除此之外,还有自心底深处油然而
生的欣喜,细细地、极尖锐地,刺中她的心脏;又像是强韧的丝绳缚住她的身躯,
而她居然,居然不想挣脱它的箝制……
“我一定是疯了……”她喃喃低语。 “其实这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是没什么大不了的。”范汉庭以吻封住她的话,不规矩的手游移人叶颖岚
里身的被单中,在她细滑的皮肤上引发本能的火焰。
“够了!”叶颖岚鼓起脸颊,凶狠地拍开他的手。 “我累了,你这没理性
的野兽。”
飞回台湾的航程中,叶颖岚始终不发—言,但是嘴里老是念念有辞,几番深
呼吸后,她转向范汉庭,但又欲言又止,然后又转向机窗外。
许多云絮自窗外飘过,然后远远地被抛在后头,而那些云絮就像她该死的勇
气,胆怯地躲得远远的,所以她什么话都说不出口。
范汉庭拍拍她的肩膀,递来一杯果汁,不过她摇手婉拒。
“那我喂你。”范汉庭一挑眉,轻啜一口橘子汁,随即覆住叶颖岚的唇瓣,
将果汁送入她口中,和她唇齿相依,以他不安分的舌尖引诱着叶颖岚。
叶颖岚格开他,同时一手覆住他的嘴,瞪视着他:“我警告你,我不希望这
件事让我变成八卦新闻的女主角,在同事面前你最好放规矩。我们公私分明,没
有其它的牵扯,我走我的阳关道、你过你的独木桥,互不干涉。”
范汉庭耸耸肩。“当然,我有分寸,我也不希望有一群无聊的人问东问西的。
见他回答得那么干脆,叶颖岚反而觉得自己刚才的正经八百变得好笑,有些
懊恼。眸光瞥见手指中的白K戒指,怪刺眼的,便要将它取下。奇怪的是怎么拿
也拿不下来,像是附着在皮肤上头似的。
“干嘛,戴着它不好吗?”范汉庭伸手按住她奋力
取下戒指的右手。“就当成我送你的小礼物。”
“我才不要,戴这个只会招致误会而已。”
“你不说,谁会知道?”范汉庭耸肩。 “知道的人也只有贩卖部的小姐、
你和我而已,怕什么。胆小鬼。”
叶颖岚冷冷地瞟他一眼。
“对了,我必须拜托你一件事,关于我的住址,你可别透露给任何人。”范
汉庭闭上眼假寐。
叶颖岚一头雾水地盯着他。他难不成是做了亏心事,不然怎么怕人知道?
“我登记在人事资料上的是以前的地址,我不希望有人会来我那儿闹,尤其
是郑大小姐。”
叶颖岚唇畔开出一朵狡猾的笑花,此时范汉庭却恰好睁开眼和她对上,她来
不及掩饰那坏心的笑容。
“哼,被她知道你也不会有安静日子可过,别高了,你可是我的好、邻、
居。”范汉庭恶意加重“好邻居”三个字眼,提醒她后果会有多严重,她可别作
茧自缚。
一阵恶寒袭上叶颖岚的脊梁,她已呈半灰黑色的前途跃上她心上。她可不能
再惹火大小姐了,不然就算郭伯伯再怎么罩着她,她还是有回家吃老米饭的机率。
“成交。”
她朝范汉庭伸手,而范汉庭掌心也贴上她手掌,同时趁机将她往自己怀中一
带,把叶颖岚拉近自己,偷袭她的唇片;路过的空姐则是掩嘴偷笑,快步走开。
舱窗外的云絮飞掠而过,同样也像是叶颖岚每每不知去向的理智,忘了如何
拒绝范汉庭的轻薄……
苏纪圣边洗碗边偷窥他阿姨和隔壁叔叔两人在客厅里的模样。也不过几天工
夫而已,他却敏感地察觉到,他阿姨和那范叔叔间的关系似乎有些变化,只不过
他看不出来是什么样子的变化。
记得上回请范叔叔来吃饭,阿姨气得哇哇大叫,怎么这回一句话也不说,只
是疲累地摊在那儿乖乖吃东西、赖在沙发那儿懒洋洋地咬水果?
这会儿范叔叔正斜倚在叶颖岚肩上,有气没力地转换着电视频道,阿姨居然
不是甩他一巴掌,只是不时晃动肩膀想把他的头摔下去而已。依照阿姨的脾气来
说,这真的太神奇了!
“喂,你别乱动,不然我没办法好好靠着哩。”范汉庭佣懒地调整鼻架上的
眼镜,目光没好气地对上叶颖岚的瞳眸,只换来叶颖岚冷冷一瞥。
“我也要吃苹果。”范汉庭瞥见她手中的苹果片,居然孩子气地开口要求。
叶颖岚瞳光一转,唇衅拉开笑容,指尖拈着一块苹果片凑近他的嘴,在他张
口欲咬时,又塞入自己口里,得意地睨了睨他懊恼的神情,咯咯轻笑。
范汉庭眯起眼睛,这女人居然耍他,胆子忒大,可是他也不是省油的灯,怎
么可能任由她玩要!
范汉庭放下手里的遥控器,伸手将她方才拿过果片的手指拉至自己的唇畔,
趁着叶颖岚不明他的意图前,将她的指尖含人口中,温柔地一一吮吻。
这举动教叶颖岚惊喘出声,脸颊一热。他……他明不明白这举动含有多大的
挑逗意味在里头?
如同被蛇盯住的青蛙似的,叶颖岚无法动弹,心儿怦怦乱跳、气息紊乱,呆
呆地盯着含住她指尖的范汉庭的面容。微湿的发丝在他额头上形成不规则的波浪
纹路,掩住眼瞳的浓密长睫毛连女人也都欣羡,线条迷人的唇线正以教人心慌的
速度缓慢地啃着她的指头。少了几分书卷气的他,此刻多了一些教人眩惑心折的
男人味……
叶颖岚晕得七荤八素,脑中一片空白……
范汉庭相当满意他在叶颖岚身上造成的影响力,放开她的手,转而扣住她后
脑勺,迫她低下头来,双唇交曼;叶颖岚不禁轻叹,自然而然地合上眼睫,任着
范汉庭以舌尖刷过她的唇片,产生教人心跳加快的麻痒感……
“咳咳……”
苏纪圣微愠地清清嗓子,教那演出儿童不宜画面的两位成年人连忙分开,呐
呐地笑着。
“我都不知道,你们什么时候感情进步得如此神速了?”苏纪圣放下手里的
茶盘,里头是冰凉的果汁,一一放于他俩面前。“是不是有什么瞒着我?”
叶颖岚粉脸通红,下意识地将刚才范汉庭吻过的手放入背后,假假地梳拢发
丝,故作正经: “没这回事,你别胡思乱想。”
“下回要表演前请先三思一下,毕竟这儿还有一个未成年的孩童。他可受不
起惊吓!”苏纪圣叉着手,故意装出生气模样瞪着他二人: “虽然说小孩子不
好干涉大人的事,可是最起码我可以要求我视觉上的基本权利吧?”
他敏感地发现叶颖岚手指上多了一只戒指,理所当地质问他的阿姨,他努努
嘴指向那白K戒指:
“那是什么?”
“没……没……不过是只戒指而已……”叶颖岚紧张地把左手收在怀里,硬
要把戒指拔下,但是那只戒指还是不听指挥,怎么都拿不下来。
有些微怒的叶颖岚横了身旁的范汉庭一眼,还不都是被他拖下水的,没事买
戒指做什么!存心害她遭殃的嘛,无耻的小人!
苏纪圣深呼吸,目光在他俩间逡巡。他们绝对有事瞒着他,就别被他捉到马
脚,不然看他怎么修理这两个大人,居然敢隐瞒他事情!尤其是阿姨,居然会有
瞒他的事,难不成她是不打算被他伺候了,想亲自下厨试厨艺?
被她外甥的目光看得窘迫不安的叶颖岚,心中莫名发怒,猛力推了范汉庭一
把,教他险些跌落地板,一头雾水地瞅着她。
“时间够晚了,你该滚回家去,我要休息了。”她突然站起身,转身就朝卧
房直去。
范汉庭可不打算这么罢手,随即跟上,抢在她摔上门前窜进去。
苏纪圣莫名其妙地看着那扇门。他们在玩什么花样啊?也才不过去了一趟日
本而已,突然间就有些东西不同了,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呢?
他蹑手蹑脚地贴在门边。虽然家里的房间都做了隔音没备,但总还是可以听
见一些端倪……
似乎听见阿姨和范叔叔在争论些什么,但随即变成一些模糊不清的低语,然
后就什么也听不见了。
苏纪圣心中有些微微不安,急急冲回客厅收拾物品。
趴在阳台上吹了一阵子的风,他总算定下心来。
苏纪圣呆呆地盯着底下马路上流逝而去的明亮车灯,在他视网膜上留下金色
的光痕。
风似乎有点凉了……虽然是春天,可是天气还不是十分稳定,有时忽冷忽热,
不小心还是着凉。
时间愈晚,路上的东流愈少,车速也愈快,远光灯“咻”一下就飞得老远,
就好像流动的火焰一样。
苏纪圣想起上回和阿姨搭晚班飞机从高雄回来所看见的夜景。整个台北盆地
就好像一张巨大的蜘蛛网向四面八方扩散而去,而在网络间接连不断的金色光线
则是来来去去的车辆所献上的采礼,底下的台北市不再是印象中灰黑色的水泥城
市,而是打翻了的黄金液体,而错落其间的霓虹灯彩则是镶嵌其中的五色宝石……
都已经十一点多了,为什么范叔叔还没从阿姨的房里出来呢?他背倚着栏杆
望着室内。他该怎么办?如果是小崴的话,他一定不管三七二十一就冲进去,而
他该怎么做呢?
深深吸口气,苏纪圣小心翼翼地拉开叶颖岚的房门,埋头没有灯光,只能靠
着从外头斜射进米的光度勉强辨识里面的情况,他左顾右盼,没看见人影,只有
床上似乎有东西,而且有一人以上的均匀呼吸声……
他极小心地移动步伐,不敢发出一丁点声响怕惊动床上的人,连呼吸都不敢
太用力,心跳顶到了胸口,紧张得有些发痛。
轻轻拉下薄被,人眼的竟是他阿姨偎在范家叔叔怀里睡着了;范家叔叔的手
也极为自然地横在他阿姨的身体上,就像……就像是天经地义似的……
一阵突如其来的晕眩重重地轰上他的脑海,顿时他的世界一片空白。
苏纪圣不发一言,默默转身,照着来时的方式走出,以极轻极微的力道关上
门,背抵着门板,整个人脱力地顺着门面跌坐地面。
他微微发颤着,脑海中呼啸而过的是错杂的记忆片段和一些无意义的声响,
像是火车辗过他的身子……
他们两个居然睡在一起……怎么这样……阿姨还没嫁人呢!范叔叔怎么和她
睡一块?太不道德了!苏纪圣呈现惊吓过度,无法思考的状态。而且,为什么胸口
有个地方痛痛的,教他有些想哭的冲动……
他双手扶着墙壁吃力地站起来。这情形不是他一个小孩子能理解而且处理的,
他必须找个大人谈谈才行,不然任着他自己一个人独自胡思乱想,他可能会疯掉
苏纪圣冲下楼,死命地拍着苏志崴家的门板!
苏震岳口里含着一根调味匙,莫名其妙地拉开大门,惊讶地看着难得神色仓
皇的他。
“小伙子,你怎么了?见到不干净的东西了吗?”
“我……”
“进来吧。”苏震岳出饱含宠溺的笑意拉他进门。
而苏志崴一见他进门,便兴奋地冲来抱住他的大腿。
苏震岳拎小鸡似的将他儿子纳入怀里。“乖孩子上床的时间到了。我和纪圣
有事谈,你去睡觉。”
“不要!”苏志崴当然反对,无尾熊似的紧巴住他爸爸不放。
苏震岳也只好任他去,将苏纪圣引进门,安置在家里的沙发上,然后便回身
又去厨房里冲了两杯热牛奶给他和儿子,苏纪圣只是呆呆地望着手中的马克杯,
不过小志崴则三两下就喝光了。
“喝吧,热牛奶有镇定的作用,对你有帮助的。”苏震岳瞄向他儿子的方向,
那小猪喝完牛奶后居然就睡着了,真是他的活广告呵。 “小崴就是最佳示范。”
苏纪圣捧着马克杯,默默无语地瞅着他,热牛奶的温度逐渐渗入他心底,缓
缓地暖和起来。有心事时能找人谈谈真好……幸好他来了……
“我家隔壁搬来一位新邻居,正好和我阿姨同一家公司,本来阿姨似乎看地
不顺眼,谁知从日本回来,他们似乎变了样……”苏纪圣双手搓弄者杯子。
苏震岳投来若有所思的目光,鼓励他继续说下去。
“我刚刚亲眼看见他们睡在同一张床上……而且,而且阿姨和范叔叔居然睡
在—块,而且还没穿衣服……”
“所以你吓呆了。”苏震岳做出最直接的解释。
“你说对了。”苏纪圣肩膀垮了下来,慢慢地啜饮热牛奶,一时不慎被它烫
着了舌尖。 “叔叔,你冲牛奶的技术真差……”
“想想你在谁的地盘上,然后再说话。”苏震岳起身,在客厅音响旁的CD架
上挑了张碟片放入音响,大卫,费得曼流畅的钢琴旋律便流泻室内。
“我真的吓着了……”苏纪圣低声言道。
“小伙子,现在都什么年代了,你居然还会被这种事吓一跳!”苏震岳无所
谓地轻啜自己的咖啡。
他的言语则引来苏纪圣责难的目光。
“你阿姨是她自己的主人,她有权依照她的意愿如何对待她自己,只要她觉
得自在快乐,任何人都没有置喙的余地,就连你也没有;你和她是各自独立的个
体,每个人都有权利决定自己的生活方式。”
“可是……”苏纪圣语塞,他不知该如何解释心里突然的、莫名的伤感……
他无法以准确的言语文字来说明它,这是他从未曾经历过的一种陌生感受。
“你觉得你阿姨被外人抢走了。就像是原本属于你的玩具被别人夺走一样,
心好痛……”苏震岳眸光探人他依然稚气未脱的眼瞳里。
“不一样……”苏纪圣争辩。
“是不同,颖岚不是你的玩具,是你最亲的家人,然而现在却出现一个外人
介入你们之间;而且那个家伙和颖岚的亲密程度又远超过你的想像,所以你觉得
遭到背叛、欺骗、受伤害……”
苏纪圣低头不语,省视自己的感受。范叔叔是外人吗?
“范叔叔不是别人,我也曾经想过撮合他和阿姨……”他抬起头来望着笑得
贼贼的苏震岳。
“可是情况却超出你预期,对吧?”苏震岳狠狠戳破他的伪装。
仿佛有一阵冷冽穿心而过,苏纪圣合上眼睫,忍受那锐利的痛楚,痛楚教他
一时间忘了呼吸。
“心好痛呵……”苏震岳继续说道,如果不解开他的心结,便没有乌云见日
的一刻。 “你和你阿姨太亲近了,你姨侄俩相依为命了六年,彼此的世界里没
有其他人的介入,只是纪圣,你别忘了,阿姨还年轻,她也要过自己的生活;而
你逐渐长大,总有羽翼丰满,离开阿姨为你筑的这小巢的一天,到那时她却剩下
一个人,那时寂寞的人便剩下她,你忍心吗?”
苏纪圣低着头聆听。
“其实阿姨和谁在一起都不是什么问题,都已经是什么时代了,她也不是小
孩子,你这个年轻人就别这么迂腐好不好?”
苏纪圣睇了他一眼,这位不良中年人说得是什么话啊!他一口气饮尽杯中的
牛奶。
“是是是,你够开明,哪天小崴告诉你他把小女生肚子弄大了,看你怎么说。
苏震岳一时不察,被自己的咖啡给呛住,咳嗽不已!他斜睨苏纪圣,这小子
自己心情不好便罢,还要顺便拉人下水,居然咒他儿子日后行为不检点。如果真
是这样,也都是被他——苏纪圣,这个家教老师给教坏的!
“小子,快付钱,苏家特产牛奶,一杯五百元。”他伸出手。
苏纪圣不敢童信地盯着苏震岳瞧!不良中年人就是不良中年人,居然狮子大
开口了。他停了一停: “叔叔,咱们有同宗之亲、通家之好,这等小事就免了
吧,不过是杯热牛奶而已。”
苏震岳手心朝上,直直伸向苏纪圣,看来是不肯罢休了。
苏纪圣突然曼机一动,甜甜地笑着: “好啊,叔叔,我付钱就是了。”
语音未落,他的手用力地朝苏震岳手掌拍去——
“一手五百,我可以再送你五百,叔叔,你还要不要啊?”
苏纪圣笑得非常非常地甜美可爱……
第4章
梁书平边洗玻璃高脚杯边愉瞄叶颖岚的神情。
今天的她一反常态,居然舍近求远,放着公司附近的简餐店不去,跑一大段
路来THE SHOP进餐,这可是大姑娘上花轿——头一遭!她平常是懒得跑道路的懒
虫,今天特地开车出来,在非常难停车的地段绕上近三十分钟,好不容易才找到
一个小角落。
花这么大功夫只是为了来吃顿饭?
绝对有隐情……梁书平将洗净的玻璃杯挂回架上,拭净双手回到吧台前,双
手枕着下巴在吧台上盯着叶颖岚的面容直瞧。
“有什么事就说出来吧,不然我实在想不出来你有什么理由跑来这儿。”他
以食指弹了下叶颖岚的额头。
“来吃饭,不成吗?”叶颖岚嘟着嘴,揉揉被弹红的额头。 “你的手艺这
么好,当然要来光顾呀。”
“去你的。有话就直说,都老朋友了还有什么不能谈的?”梁书平从吧台底
下拿出一杯鲜榨果汁给她。 “而且你单独来找我就表示你的心事不想和其他人
说。”
“你还记得我在日本的那个白马王子吗?”叶颖岚轻轻啜着冰凉的果汁,孩
子气地在果汁里吹出气泡。
梁书平点头,听起来是个童话中常见的王子形象,的确教他印象深刻。
“他是我现在的顶头上司。巧吧?”叶颖岚瞟了他一眼。
不过梁书平只是挑了挑眉,没多说什么。
“我们公司的大老板有意收他为乘龙快婿,特地把女儿安插在秘书部,专职
负责范经理的一切事务,我这个特别助理比较像是泡茶小妹……”叶颖岚赌气地
咬着吸管。
“是今天早上发生的事吧?”梁书平心知肚明,又拿起广口玻璃皿在她杯中
倾入八分满的柳橙汁。
“打从走进办公室,郑大小姐就四平八稳地坐在我的位子上,风情万种地在
那儿涂着寇丹。你知道吗?只不过从日本回来,世界就变了样,这种感觉说多呕
就有多呕人!”叶颖岚又低下头喝着果汁。然后她看我来了,纤纤素手一指,就
要我去帮范经理冲咖啡,让他有精神开始一天的工作……‘咖啡泡得不错’,她
冷冷地丢来一句。有什么了不起……我当时的那种感觉就好像一只哈巴狗等在旁
边等着主人有空时过来摸摸头一样。”
“可怜的岚……再多给你一杯果汁,乖喔。”梁书平拍拍她的肩膀。
“看着她一直在经理身边打转,突然间一股怒气就冲上来,为什么女人不能
活得独立自主,非得向着男人摇尾乞怜呢?相互间争风吃醋,为了那个人费尽心
思地打扮、搔首弄姿,我觉得她好可怜……”叶颖岚火气一来,拳头重重击上桌
面。
“难道就不能凭着自己的能力闯出一片天地吗?为什么还把希望依附在男人
身上?”
“那也是因为你好胜心强啊,像小路,她最大的愿望不就是当个家庭主妇,
照顾一家子吗?”梁书平奉上一小盘时令水果切片。
“我有纪圣要照顾,我和她的情况不同。”叶颖岚叉起一片水果便放入口中。
“你当真不打算结婚?”
“也许等纪圣宝贝长大之后再谈。”叶颖岚含糊地带过。
梁书平取回那水果切片。 “我的直觉告诉我,你还有事藏心里。”
“好吧,我招了。”叶颖岚举双手投降。 “事实上我看郑小姐拼命讨好范
经理时,我心里是有点高兴的。”
终于谈到重点。梁书平将水果盘放回她面前。
“可是你不能取笑我。”叶颖岚不忘叮嘱:“也不能告诉其他人。”
梁书平将食指滑过嘴唇上头,假装拉上一道拉链;这行为换来叶颖岚会心一
笑。
“在日本时,我和我那位顶头上司又有了亲密关系,而且我们也不打算停
止……”叶颖岚顿了顿,如同预料中见到梁书平讶然的目光。 “想到这一点,
我就觉得,我赢了。”
一抹得意神色在她面容上浮现,双颊也因此而染上红彩,眸光炯炯,跃动的
狡黠神采。
“去!比这种有什么好得意的。”梁书平啐道,看来她的脑子是有点问题了。
“可是你确定你和他……”
“其实我也说不上来为什么,每回碰见他时,总是可以感受到来自他身上一
种无形的压迫感,会教人心跳加速、血压急速升高、感官变得更加敏感,就算隔
了五六人,我还是可以感受从他身上散发出来的热力;从其他女人的香水味中,
我可以嗅到他的气息。他的存在就如同烧烫的铁块,狠狠地烙在我心上、我身上;
站在他身畔,会教我手足无措、窘迫不安、意识浮动、晕眩……一种我无法主宰
我自己的不安,会被他所牵动。而他的手指,他所碰触过的地方,就像被流动的
火焰焚烧似的滚烫,在我皮肤上燃烧着,我可以明确地找到他所接触过的那块区
域,因为那种感觉就像是一团火焰,揪痛我的感觉神经……”
叶颖岚双手交握,双颊染上明晰可见的彤彩,为记忆里的倩景而烧烫了脸蛋。
“即使只是以言语来描述,我的记忆仍不忘提醒我,他曾留在我躯体上的印
记……
“你……嗑药啦?怪怪的。”梁书平以手背平贴在她额上探探体温,没发烧
的迹象。
“我就知道你不信。”叶颖岚笑着拍回他的手。 “我是说真的,他真的好
像是麻药一般,动摇了我的意志。”
“你不后悔啊,笨女孩?”梁书平手滑过叶颖岚的颊线,她的霞彩尚未褪尽。
“其实感觉还不坏,尤其是对我这样一个年华老去的老女人来说,一次肉体
的疯狂冒险也算是生命的一个经验,不趁现在,也许以后就没机会了。”
叶颖岚微微叹气,虽然挂好友的梦想都是好好谈场恋爱,不过随着时间的推
移,她也明白这愿望能够实现的机会是愈来愈渺小了,再几年就成了三字头的年
龄,再加上工作忙碌,能够谈恋爱的时间也被工作给瓜分掉,这种梦想也只是个
空想罢了……
“对了,你手上的戒指是什么?”梁书平手指头点点她的戒指问道。她什么
时候有这个戒指了?
“这个是去日本谈生意时的伪装,也是我那上司付的帐。”她摸摸自己的戒
指。 “我们假称是未婚夫妻好躲过一个色狼,谁知道这只戒指数上后就再也拿
不下来了……”
“说不定有什么暗示哟。人家说有些事情冥冥中自有定郦,”梁书平笑了笑。
“也许暗示着你将被他给定下来了。”
“别开玩笑了,只不过是只小戒指而已,哪有什么特别的意思。”叶颖岚拍
了下他的肩膀。
“祝好运,别玩火自焚。”梁书平撤回所有的食具,“还有,你还有半个小
时,午餐时间就结束了。”
叶颖岚惨叫一声后,急忙冲出门口。
梁书平看着她离开的背影忍供不住笑开来。这个迷糊的家伙,真教人不放心;
可是放着她这样玩下去,是件好事吗?他开始觉得头痛……
前脚才刚踏进办公室,叶颖岚抬眼便见到郑倩如叉着腰、踩着三七步在她位
子边瞪着她,那表倩就晚娘一样,叶颖岚叹口长气。
“公司付你薪水是让你来混水摸鱼的吗?吃饭慢得像蜗牛一样,难道不知道
范经理下午有个重要的会要开,他的资料你置不快整理出来,印出需要的数量,
放在他桌上!你这个特别助理是来做什么的,把这里当养老院了啊?”
郑倩如的话像机关枪似的连洒下来,轰得所有人全朝这儿看。
她不是自称为范汉庭的私人秘书吗?为什么不自行打理,还要她这个小小的
助理来弄啊?真是奇怪!不过叶颖岚明白这牢骚可不能打从口中吐出来,不然就玩
完了!
她谦卑地弯下身子,身子呈四十五度角。“大小姐说的是,我马上就去办,
绝对不会误了经理的事。”
“谅你也不敢。”
郑倩如冷哼一声,转身便走,“笃笃笃”的高跟鞋声在叶颖岚耳中格外刺耳
揪心。她朝着郑倩如的背影做个鬼脸,聊作发泄。
拿人钱财,与人消灾,谁教她是人家的雇员呢?老板说的话怎么可以当耳边风!
叶颖岚认命地处理堆在桌子上的一些计画案,幸好那些计画都已经整理过了,她
只要把它们复印几分就好。
想她叶颖岚原本是多么地意气风发,在业务部中可说是顶尖的员工,一向都
是上头不可小觑的优秀人才,怎知现在却沦落成影印工、泡茶小妹,这……也太
暴殄天物了吧!
不过不打紧,现在只不过是“龙困浅摊遭虾戏,虎落平阳被犬欺”,她相信
人才是不会被埋没的,总有一天她还是可以咸鱼翻身,到那时看大小姐还敢不敢
对她颐指气使。
抱着一大叠资料,叶颖岚吃力地撞开经理室大门,果页如预料一般,郑倩如
下偎在范汉庭身侧,娇滴滴地和他说悄俏话,嗲声嗲气的嗓音像要滴出蜜来。
叶颖岚冷冷地睇他们一眼,没多说什么,吃力地要将那些资料放至范汉庭桌
前,谁知一不留神,鞋跟滑了下,整个人便要往后倾倒;范汉庭二话不说,反射
性地推开郑倩如,三步并做两步冲上来,及时将叶颖岚揽入怀里。
而那些印好的资料便如天女散花似飞散开来……
“你真迷糊。要算摔下去,我办公室地板不被你撞出个洞才怪。”范汉庭忍
不住椰揄她。
“哼,是你的地毯碍事,跟我有何干系?”叶颖岚抡起拳头就往他身上槌去,
不过反被范汉庭抓住手腕。
“冷静点。我可帮了你大忙。”范汉庭收紧环在她腰上的力道,神色于瞄见
她手指上的戒指时不自觉滑出得意的笑纹,原本抓住她手腕的手转而握住她的指
掌。
相较于范汉庭的得意,对叶颖岚来说可就没那么好受。鼻尖嗅到的全是范汉
庭身上的古龙水气味,登时又教她晕头转向。
她清楚地意识到她几乎又贴在范汉庭的身上,隔着衣物传来他的体热,滚烫
地烧的她的感觉神经,她脑中浮现的却是他裸着上身的精实胸膛,这画面教她一
时几乎无法站立,必须依附着范汉庭的胸膛。
“你们可以分开了!”郑倩如快步上前拉开他们两个,妒恨地瞪着叶颖岚。
居然用这招来勾引她的未来夫婿!
“我马上将资料收齐。”
郑倩如的行动给了她一个离开范汉庭最好的理由,同时也可以让她冷静冷静
晕眩的脑袋瓜子。叶颖岚随即蹲下身子收拾那些影印资料,将它们一件件地叠放
地板上,避免和郑倩如正面交锋。
傻子才干那种事,她犯不着和自己的工作过不去哩!
郑倩如又偎在范汉庭身上,爱娇地问着: “汉庭,我前天趁你出差至日本
时,想去你住处那儿帮你整理一下房子,谁知到了那儿,埋头住的人却说你不在
那儿。这是怎么一回事呢?”
因为他搬家丁啊,还不简单。叶颖岚背对着他们火做鬼脸,继续收着那些散
落一地的文件。
“这……这是因为我朋友他在躲人,所以和我交换住的地方……”范汉庭退
了一步,云淡风轻地交代过去
“那你现在住哪儿,告诉我,如此一来,我偶尔便能去那儿帮你整理一下房
子。”郑倩如笑得极为甜蜜,她一心想表现出她贤慧的一面,想吸引范汉庭的心。
“这……因为不是我自己的房子,我不好意思随便告诉别人住址;有事找我
的话,就打我的手机好了。”范汉庭再一次推得一干二净。
听见他不怎么合理的回答,叶颖岚偷偷地笑出声来,引来范汉庭的不满,以
鞋尖轻轻撂倒她堆起来的资料堆;他的行为惹来叶颖岚微愠的白眼,不过范汉庭
故意别过脸去不理她。
下午五日寸四—卜五分,叶颖岚拖着疲惫的脚步打从电梯里走出。她心里不
断地叨念着,真是累死人了。
下午她为了中坜的一个工地承包商的问题,又和范汉庭起了冲突。
两人争执了老半天,不料大老板最后却决定依范汉庭的意见处理,也就是要
把原本的合作对象改成发包的方式,看哪个公司得标再进行合作事宜。
可恶!叶颖岚踹了旁边的鲜红色轿车一脚。
大老板到底在想些什么啊,这个案子分明是她负责的,不料自范汉庭从天而
降后,却让他取而代之!也不想想当初她花了多大的心力才摆平中坜那儿的地主,
使得土地的取得加快速度,这全是她的功劳,怎么可以为了拉拢未来的女婿,就
把公司的大功臣丢一边凉快去呢?
“可恶!”她定睛一瞧,她踹的车不正是郑大小姐的爱车吗?
一腔怨忿正愁无法发泄的她,便理直气壮地又连踹几十脚。而那辆鲜红色的
跑车禁不住她的脚力,连忙发出警告,哀哀鸣起蜂呜器,那声响在地下室的空间
里回荡,听了有些刺耳。
叶颖岚冷哼,转而走向自己的车子,它正温驯可爱地等在靠近出口的车位上。
她环视四周,怎么看还是自己的车子可爱。
她唇畔滑出惬意的笑,掏出手提包里的长串钥匙便要打开车门,谁知冷不防
地有双手臂从她背后强硬地环住她的腰际。
从来人身上的气味,叶颖岚不用想也知道是范汉庭那家伙。她努力地想钮开
他的箝制,但徒劳无功,反而被范汉庭给捉住双手。她只好放弃挣扎,让他将她
的身子锁在他怀里。
“放开我!”她冷冷地开口。
范汉庭只是定定锁住她的眼眸。 “不。”
每回被范汉庭如此凝视着,叶颖岚便无法逃开他的视线。
他执起她的左手放至唇畔,叶颖岚心慌意乱地盯着他;只见范汉庭以教她心
跳不止的速度于指头上的戒指印下细碎的吻,而她只能旁徨无依地望着他……
“不……不要……”什么理智之类的意识完全从她的脑子里被抽离,叶颖岚
只能无助地重复这两个字。
“不要什么?”范汉庭带着笑意故意反问她,低下头凑近她的脸庞,以鼻尖
在她颊上摩拿着。
“快放开我……”叶颖岚无力反抗,眸光迷蒙,连语气也都是轻飘飘的。
“真的吗?”范汉庭又反问。
叶颖岚闻言楞了一下。自己真的希望他放开手吗?她的潜意识似乎不怎么赞
成。
范汉庭见她迷惘的神色忍不住从喉咙中滑出笑声,低头吻住她微张的唇片。
等叶颖岚再次寻回自己的理智时,已是两个小时后的事。
她坐起身环顾四周,发现自己身在一个陌生的房里。
这房间的摆设相当简单,除了一大面的书架外就是一张书桌和电脑,及一套
看起来不赖的音响。鼻尖中嗅到一股淡淡的柠檬香味,这是她最喜爱的味道,能
够缓和她的倩绪,教她不由自主绽出微笑。
“嘿,美女。”
突然间有人出声唤她,她连忙回头看,范汉庭正笑盈盈地瞅着她!而肤触上
的微凉感教她意识到自己正光着身子,粉脸一红,慌忙抓起被单裹住自己,躲到
床的角落去。
“这是哪里?”叶颖岚防卫性地问道,再一次望了望四周围,看来是没什么
危险性的物品。
“这是我的房间,你是第一位来到这儿的女人。”范汉庭讨好似的说道,同
时还递来一盒面纸。
“这是做什么?”叶颖岚莫名其妙地接过那盒面纸,无法理解他的行为动机。
她上下打量着范汉庭。
“我才想问你,”他抽出面纸揩去叶颖岚颊上没有知觉的泪痕。“是梦见了
什么,泪流不止……”
梦!叶颖岚眸光一黯,她的确是作了个梦,她记得很清楚,是那大二那一年
的夏天……
台北的夏天就算是到了晚上还是一样闷热,叶颖岚拖着疲累的身子和一身臭
汗,风尘仆仆地回到和朋友共同租住的公寓。
背着沉重的背包,她好不容易才打开大门,谁知门一开,迎接她的是四名室
友揉合不安和不知如何做齿的神色,她们不住地搓着手不知所措地望着她。
叶颖岚莞尔一笑。她们是怎么啦?第一次看她们露出这种慌张的表情。
“你们怎么啦?发生什么天大地大的事了吗?”
她放下身上的背包,自顾自地至厨房倒水喝。
她们四人面面相关,将刘子丰推上前去,她也只好深深深呼吸,谨慎小心地
跟上叶颖岚的脚步。
叶颖岚瞥见她不安的脸色,便不解地拍拍她肩头。
“子丰,到底是发生什么事,看你们一脸菜色,是房东要涨房租是吗?”叶
颖岚边说边揩去颊畔的汗水。
“……阿岚,我说了你别慌张,一定要冷静……”刘子丰紧张万分地绞着衣
摆。
叶颖岚闻言挑高了眉。教她要冷静?难不成是房租要涨两倍吗?这太没天理了!
“阿岚……”刘子丰深吸口气,决心豁出去。谁教她倒楣,猜拳输了,必须
负责告诉叶颖岚这个噩耗。
“一个小时前我们接到你伯母打来的电话,说你姐姐和姐夫发生车祸,在省
道上被砂石车追撞,姐夫当场死亡,姐姐现在送到门诺医院,情况不是很好……”
叶颖岚手中的玻璃杯掉落地面,碎成片片,就像她的思绪一般,四分五裂……
她扶住电冰箱,不可置信地望着刘子丰: “你是骗我的,对不对……”
“我也很希望这个消息是假的,可是……它不是,它是事实。”刘子丰遗憾
万分地凝望着脸色惨白的叶颖岚。
叶颖岚双腿一软,滑坐于地板上。怎么可能会发生这种事?她明明和姐姐约
好,这次暑假要去她开的红茶摊打工呢!姐姐还说要带她去立雾溪看看大自然鬼
斧神工切割出的险峻峡谷;姐夫也拍拍胸脯说要帮她介绍男朋友,—定要把她在
变成老姑婆前嫁出去……
“岚,你要坚强……”
不知何时,其他三人也跟进来,见叶颖岚无助地坐在地板上,不忍地拥住她
的肩膀。
“不可能……”两行滚烫的泪水从叶颖岚颊畔滑落。泪水是滚烫的,但是她
的内心却像是万年冰窖般的寒冷。 “这绝对不可能是真的!姐夫开车向来小心,
常被姐姐取笑是像龟在爬……”
“你要不要去一趟花莲看看?”路经华小心翼翼地问着,以衣服拭去叶颖岚
脸上的泪花。
“先洗个澡吧,我想姐姐也不想看见你脏兮兮的模样,你忘了姐姐喜欢看你
干干净净的样子吗?”姜芸音劝着,同时扶起叶颖岚的身子。
东部干线的夜班车上没什么人,也非常安静,只有火车行进的声音轰隆轰隆
地回荡着。
车窗外一片漆黑,车箱里的旅人静静地沉入梦乡,偶尔会有另一辆夜车交错
而过,发出尖锐的声音,不然就只有单调的轰隆隆的声音一直重复着、重复着……
晚上的冷气总是有点冷,叶颖岚拉拉身上的外衣,额头倚着冰冷的车窗。外
头没有灯光,使得应该可以透视至外头的玻璃窗变成映照车内景象的镜子。
一行泪水自她眼角滑下,她揩去它,木然地望着镜中的自己。在苍白的灯光
下,她看起来更惨白,几无血色;思绪慌乱,无法思考,脑海中交错的尽是她和
姐姐昔日相依为命的情景。
她们的父母亲在她八岁时接连逝世,她也不知道为什么,但事情就这样发生,
她也无法反抗命运,只得咬着牙接受它;两姐妹顿时成了孤苦无依的孤儿,其他
的亲戚也都表明无法接济她俩的生活,让她俩在一瞬间明白人情冷暖的现实,一
个晚上跨越本该天真的童稚期,纯真的童年记忆就像是断了线的风筝,一去不返,
隐遁在记忆的最底层。
姐姐那时才不过国三而已,坦然接下扶养她长大的重担,放弃可预见的美好
高中学业,从一位原本被父母亲捧在手心的娇娇女,成为工厂里的基层作业员,
以一个月近两万元的收入支持她和叶颖岚的生活。
叶颖岚摸着姐姐原本柔细的指掌逐渐变为粗糙,常常心疼得眼泪就滑下来,
可是姐姐一句抱怨也没有,只是微笑地摸摸她的头,要她好好念书。
叶颖岚鼻头一酸,泪水又模糊她的视线,教她看不清眼前的景物,她用力咬
住嘴唇,不让自己哭出声来……
好不容易熬到她上高中,叶颖岚说服姐姐相信她可以靠自己的力量筹学费,
不必让姐姐那么辛苦地四处筹钱,也说服姐姐尽快嫁给等了她好多年的痴心姐夫,
说服姐姐可以安心地追求自己的幸福,不需再为她操烦。
嫁回花莲的姐姐,婚后不久就生了个小壮丁,聪明可爱的模样教她夫妻俩乐
不可支,还告诉叶颖岚说,他长大一定是个栋梁之才。看他们夫妻满足的笑颜,
叶颖岚也跟着高兴。
但是怎么会有这一场突如其来的车祸呢?眼看着姐姐就要开始过着幸福的日
子了,为什么上天要如此残忍地夺走她的一切?
才不过七年而已,只不过让一个小孩子稍稍成长一些,小纪圣暑假后就要上
小学了,她常在电话里头听姐姐甜蜜地唠叨着必须帮小纪圣准备许多上学的用品,
语气间满是对孩子的宠爱,描绘看梦想中小纪圣将会拥有的一切美好事物,听得
叶颖岚羡慕得直想生个娃娃来玩……
怎么会有这一场突如其来的车祸?就在一切刚要开始的时候……
叶颖岚盯着镜子似的车窗,镜中的自己泪眼婆娑,眼睛肿得像核桃似的,而
花莲站就快到了。她紧紧揣住怀里的背包,可是怎么也挡不住自毛细孔钻入的寒
气像荆棘似的密密刺入心底深处。
而眼泪无声地流,像是外面,一片无止境的黑暗,找不着停止的理由……
天光大亮,加护病房外护土忙进忙出地照料随时都有可能出岔子的病人,氧
气设备咻咻的声响,心电图规律的冰冷声调一下一下地跳动着,病患家属低低的
饮泣声,或是哀伤地凝望着病床上失去知觉的亲人,或是走廊上有人悲恸地哭号;
而着一身凌乱白裳的医生和护土满怀遗憾地立在一旁说着抱歉……
叶颖岚远远地看着眼前的一切。多么熟悉的影像,时光仿佛又倒流回母亲过
世的那一刻。
自父亲癌症过世后,深爱他的母亲无法承受挚爱的人远离,精神濒临崩溃。
结束父亲后事,妈妈一直处于恍惚的状态里,一个月后便于卧房里一次服下医生
开给她的镇定剂,义将瓦斯桶打开,静静地躺在床上,像是要沉入睡梦中一样。
姐姐那一天提早回家,刚打开门便嗅到瓦斯味,连忙打开所有窗户,关上瓦
斯开关;进入房里,发现妈妈安详地躺在床上,梳庄台上则是散乱的药剂包装,
姐姐一惊,赶紧叫来救注车援助。而她也被电召至医院。
一到急诊室,她看见的便是和眼前雷同的情景,医生为了使她母亲的心跳恢
复,使用电击的方式,她眼睁睁地看妈妈孱弱的身躯在电力猛击下无助地弹起、
落下,弹起、落下,空气中还有微微的肉体焦臭味……
但心电图的显示仍无任何进展,迹近成一直线,只有在电流贯人时,跟着肉
体的跃升,弹起一道强烈的波纹,然后又归于平静。
急救的过程持续一个半小时,医生和时间赛跑抢救生命。原本叶颖岚不怎么
相信神的存在,但在这时刻,她诚心地祈求上天的庇佑,保佑她母亲平安无事,
别在夺走了父亲后,连母亲也要带走……
她合上双掌祈祷着。
一个半小时后,主治大夫面色凝重地走向她俩,白袍子上沾染了褐色的药液
血迹,遗憾地摇摇头,后头的白衣天使则轻轻地揭起床单覆住她妈咪的脸庞……
为什么医院总是这样白惨惨的,让人难受……叶颖岚眨眨一夜未眠的酸涩眼
瞳,思绪又回到眼前的加护病房里。五步外便是姐姐的病床了,但她的身体像铅
般的沉重,无法前进。
姐姐身旁的呼吸辅助器张牙舞爪地刺人心底,心电图的绿色光点无力地跳着、
跳着;而病床上的人儿苍白地没有任何血色,像是微弱的风中烛火,只要微微一
次风息,生命之火便告熄灭……
一阵量眩直冲入她的意识,教她必须扶住墙壁才能稳住自己。她耳边传来低
哑、破碎的饮泣声,好一会儿她才意识到那是她自己的哭声,叶颖岚紧咬住下唇
想止住自口中逸出的哭声,然而只尝到口中带着铁锈味的血丝。
她浑身发颤地以双手环抱住自己的躯体……
“你不素阿岚吗?什么时候肥来的?”
突然间大伯母尖锐的嗓音划破整个空间传入她的耳中,教叶颖岚心里一震,
连忙用袖子擦去泪痕,沿着墙面站起身。
她永远都记得大伯母在妈妈的丧礼时的嘴脸,决绝不带任何一丝情感,冷冰
冰地表示她家没有能力替小叔照顾身后遗留下来的一双女儿;其他的亲戚也是冷
冷地站在一旁,没有人上前伸给姐姐和她一支温暖的手臂。
她永远会记得那双不带任何温情的冰冷眼瞳,像是一块冰块贴上她的心脏,
那寒意几今她窒息。
“大伯母,好久不见。”叶颖岚微微欠身。
“你肥来也好啦,偶绵这些亲戚也没什么时间照顾你姐姐,你也知道偶绵也
有自己的事要忙,怎么可能一天到晚留在医院?再梭,你大伯和偶这几年来身体
也不像以前那样,老是待在这种地方,万一被传染了什么不三不四的病怎么办?
你赔偶绵吗?”大伯母一口台湾国语说着,仍是那脸冷绝。
“伯母,那我姐夫和姐姐的医药费怎么算?”叶颖岚以平板的语气问着。
大伯母的眼里总算出现一点笑意。 “哦,这个你不用担心,偶已经跟医院
的人说,等你来再一起算。不然够几天还有你姐姐、姐夫的保险费……”
“那纪圣呢?”
“他哦,现在在幼稚园理啦,偶有跟那个园长梭,先寄在他们那边,等你肥
来了再企接他?矣还有,你最好快点把你姐夫的后事办办啦,拖下企也不素办法。
偶知道附近有间寺庙可以让人寄放神主位的,偶教你大伯等一下把电话给你,你
自己企跟那些和尚讲,看你打算怎么弄,早点办早点了素。”
大伯母假笑时,口中露出的劣质金牙教叶颖岚看了反胃;而跟着笑声晃动不
已的身躯更让人恶心。
突然间护士们起了骚动,两三名护士冲至姐姐的病床前,调整心电图,准备
做人工呼吸的、调整点滴的,还有一名医生急急地从外头冲来,俯身以手指拨开
姐姐的跟帘,用手电筒观察情况,和身侧的护士迅速交谈几句,随即一名护士拉
上病床周围的布幕。
叶颖岚见状倒吸口冷气,怎么了?她冲上前不顾一切拉开布幕,正急救的护
士被她鲁莽的行动吓了一跳,赶紧把她拉出去,但叶颖岚还是执意要进入看看情
况,否则她无法安心。
“不行,小姐,你这样会妨碍我们进行急救!”
护士还是和婉地劝阻,但是叶颖岚乱了方寸,听不进她的话,护士也只好无
奈地以身体挡住她,等着医生裁决了。
时间此刻仿佛冻结似的,叶颖岚一颗心提在胸口,眼睛眨也不敢眨地注视着
面前。到底急救的情形如何,也没人出来转告,让人心都揪痛了……
仿佛过了一世纪之久,好不容易医生才走出来,长叹口气,对着叶颖岚摇摇
头。
“你是病患家属的话就进去吧。我们无能为力,如果再来一回心律不整,就
表示情况小妙,你最好有心理准备……”
叶颖岚推开原先挡住她的小护士,直冲进姐姐的病床旁,泪眼婆娑地凝视着
紧合着眼瞳的姐姐。
姐姐,你有知觉的话就快睁开眼睛吧,教我知道你没有抛下我一个人就先走
了……她双手紧握住她姐姐的手心,在心里呐喊着。
似乎是听见她的祈愿似的,姐姐缓缓地张开眼,迟缓地找到叶颖岚的方向,
眼角滑下珠串似的泪滴,苍日干裂的唇片颤动着……
“小……纪圣……”
“姐姐放心,我一定好好照顾他的,你放心……”
叶颖岚跪在病床畔,执起姐姐的手贴在颊面上,姐姐的手好冷呵,她极力想
在脸上挂上笑容,可惜不听话的泪串不由自主地滑落,点点滴滴地在白色床单上
染湿一块区域,像几朵凄冷的白花……
听见她的保证,姐姐似是放下心中的一块大石,颊上微微染上极轻极淡的红
晕,唇畔滑出欣慰的笑意,合上眼瞳后,再也不曾开启。
心电图死板的声音刺耳地持续着……
叶颖岚按下幼稚园园长家的门铃,园长随即出来应门,惊讶地望着叶颖岚;
而叶颖岚也马上表明身分和来意,她是来接苏纪圣回家的。
园长确实查验她的身分后才将苏纪圣唤出。
苏纪圣一脸平静地望着叶颖岚。
“我爸爸和妈妈都不能来接我了是吗?我从新闻上看见他们出车祸的消息。”
他开门见山地问道。
一时之间叶颖岚不知该如何回答他的问题,只能呆呆地傻笑。 “你……知
道了
“所以爸爸和妈妈都死了,上天国了是吧?”苏纪圣圆圆亮亮的眼眸中看不
见一丝恐惧,反而平静无波地像是理所当然似的。 “上个星期天,爸爸曾告诉
我,他和妈咪不能永远陪着我……我早就知道了,阿姨不用为我觉得难过。”
苏纪圣的眸子,黯淡没有一丝光采,大大的眼瞳里灰蒙蒙一片,看不见任何
的情感。
“今晚住哪里?”苏纪圣拾起脚边的背包,平静地问着。
“大伯父家。”叶颖岚轻轻回答他的问题。这样平静的纪圣一时教她不知道
该怎么和他相处,不像个孩子!
苏纪圣以超龄的态度长叹口气,率先走向门外;叶颖岚连忙跟上,牵起他的
小手。
那恶梦似的机械声直到现今依旧在她心中重复着,哔——
“喂,你怎么又哭了?”范汉庭怜惜地将叶颖岚揽入怀里,将她的头靠在自
己胸坎上,轻抚她的发丝。 “作恶梦吗?”
“如果只是场梦就简单多了……”
叶颖岚仰起头不让眼泪再流下来。
然而深埋心底的记忆一旦被开启,岂是那么容易便能将它莫不在乎地甩开……
告别式中,只有少数亲戚前来致意,殡仪馆的小厅里,没几个人,寂寞的音
乐和虚应故事的司仪教叶颖岚看在眼里、痛在心里,那敷衍了事的司礼官还夸张
地大打呵欠。
阴暗空间里,叶颖岚伫立其中分外伤感。厅外大伯母没有一丝悲伤的成分,
还大剌刺地和人谈笑风生。她心中一恸,那小纪圣呢?
回身一望,苏纪圣小小的身体正站在他缘浅的父母灵前,手指拈起一小撮檀
香洒入香炉里,蒸起一缕细细的白烟在两幅相片前缭绕……
纯稚的身躯却展现与年龄不符的平静,而且太过平静,教叶颖岚惶惶不知所
措,而且从她把他从幼稚园园长家接回来后,他连一滴眼泪也没掉下来过,这样
子安静的纪圣着实教她有些害怕。
“叶小姐,我是社会局的人员,小姓吴。”突然间有个男声打断她的思绪,
一张名片出现在她的视界里。
叶颖岚惊讶地眨眨眼睛。大伯母领着一个中年男子不知何时来到她后头,那
男人身着深蓝色的西装外套,一脸公式化的笑脸注视着她。
“关于苏纪圣小弟弟的问题,刚才和叶小姐的伯母谈过,叶林女士表示无力
代为照顾,因此苏小弟弟有可能会先送到寄养家庭或是育幼院。不知道这样的处
理方式,你有没有意见?”
苏纪圣眸光淡淡瞥来,眼瞳中没有一丝变化,定定地望着他们三人;异常平
静的神情,不像是一个刚丧亲的孩子。深棕色的瞳子中没有光采,整个人似乎沉
陷到无光的世界里。
叶颖岚见他模样,一颗心都揪紧了,一个冲动教她晕眩。
“我要自己带着他,绝不让他离开我!”她像是一只护着小鸡的母鸡似的,
张开双手挡在苏纪圣和他们之间。“我会尽我最大的力量将纪圣养大!”
是的,她要将纪圣带大!算是报答姐姐独力抚育她的恩情,过去是姐姐照顾
她、呵护她,现在换她来照顾纪圣、呵护纪圣,供予他一切他所需要的,就如同
姐姐对她一样。
“我已经是成年人,而且我和姐姐也没有其他的亲人,姐夫那儿也没亲人愿
意照顾纪圣,那就由我来照顾他。我绝不愿意让我姐姐的孩子流落在别的地方。”
叶颖岚将苏纪圣紧拥在怀里,而她第一次从苏纪圣平静的瞳光里看见一抹不
同的情绪闪过。
叶颖岚缓缓睁开眼瞳,从回忆的漩涡里挣脱,极不文雅地以被单拭去泪花,
然后推开范汉庭的胸瞠。
“你吃我豆腐也该吃够了!我要回家,把衣服给我。”
“你真的没事?”范汉庭半信半疑。方才她明明悲伤得不能自己,怎么可能
一转眼间便恢复平静?他温柔地以指尖再次拭去叶颖岚腮畔的泪痕。
“你算罗嗦!”叶颖岚作势要用脚踢开他,结果这不雅的动作惹来范汉庭的
笑声。 “衣服快给我,我再不回去,纪圣会生气!”
叶颖岚拾起被范汉庭藏在背后的衣裙。
“现场换吗?”范汉庭故意拉住衣袖不让叶颖岚轻易便取回它们。
而叶颖岚闻言,赌气地抬起下巴睨着范汉庭。换就换,有什么了不起,反正
也都被他看光了。
她背过身子便将那些衣物穿上,然而在拉起背后的拉链时发生了问题,她无
法顺利地拉合拉链,连身裙便卡在那儿不上不下,怪难受的,她只好回头要范汉
庭做个举手之劳。
范汉庭自然义不容辞,慢慢沿着她的背部曲线拉上拉链,还趁机在叶颖岚敏
感的颈部偷吻,惹来叶颖岚的白眼;不过范汉庭全将它给忽略去,沿着她的颈项、
颊面,然后嘴唇贴上叶颖岚的双唇。
“你这只大色狼……”
叶颖岚未说出口的话语全被范汉庭给含在口里。
“嘘,别说话,把眼睛闭上。”范汉庭的唇短暂地离开叶颖岚的唇片,不过
随即又覆上它。
但是不识相的门铃声在此刻打断他俩的温存,范汉庭忍不住从口中滑出骂声,
放开怀里的佳人,悻悻然地走向玄关。看见门外的人他非得教训他一顿,居然不
识相地打扰他和岚!
不过等他看见门外的人儿时,他的怨气也就烟消云散。
苏纪圣背剪双手没好气地抬头望着范汉庭:
“我阿姨呢?可以还我了吧?”
“纪圣宝贝!”叶颖岚从里头跑出来,蹲下身子在她外甥脸颊上亲了一下。
脑海里又浮现方才回想起的往事,一时间悲从中来,忍不住紧紧拥住他小小身子。
她异于平常的动作教苏纪圣有些疑惑,目光转为薄怒瞪向范汉庭。
“不是我!”范汉庭见状连忙摆手否认。
“没他的事,纪圣。别吓他。”叶颖岚轻笑,捏捏苏纪圣的脸蛋,帮范汉庭
脱罪。
“我已经将晚餐准备好了,就等着你。”苏纪圣嘟着嘴,凝视着他阿姨。等
得饭菜都凉了。“还好我来这儿找你,不然我真不知得等到什么时候呢!”他还
回望范汉庭:“范叔叔也一起来好了。”
范汉庭大喜过望地将苏纪圣拦腰抱起。 “纪圣对我真好。”
苏纪圣也斜着眼盯着他,凑近他耳畔悄声说道: “范叔叔,我可警告你,
你不准让我阿姨难过!否则我绝不认你做我未来的姨丈。”
未来的姨丈?难不成苏纪圣已经把他和岚看做一对了……算了,随他吧,不
过是孩子的童言童语。
但是,这称呼并不难受……范汉庭唇角亮出笑纹。
第5章
范汉庭拉开办公室的门,朝着叶颖岚接连轻唤: “老婆,老婆……”
外头其他人皆不解地望着他,怀疑经理今天的神经有点不太正常。他什么时
候有老婆了?全部的人都呈现莫名其妙的神色。
而范汉庭倒是坦然自若地走向叶颖岚,手指于她的桌面上轻敲一记;叶颖岚
才注意到他的存在,从企画案卷宗分神,抬头望着他,等着看他有什么贵事要她
去办。
“老婆,我唤了你好几声,你怎么都不理我?”
他的话一出口便惹来其他人的惊喘声,叶颖岚更险些把自己的笔摔落地面。
“谁是你老婆啊,别乱牵关系!”
“当然是你啊!你不是我的未婚妻吗?”范汉庭理直气壮地回答。“难不成你
忘了,去了一趟日本回来,你就想翻脸不认人啊?”
他赖皮的回答教其他的人吃吃笑出声来。如果范汉庭要开玩笑的话,可就开
大了,他们全等着后续的发展。
“那不过是个谎话,你怎么当真!”叶颖岚气极,她可不愿有人破坏她的名
声。
“事实就是事实,你可别抵赖。”
范汉庭厚着脸皮笑着,其他人更是大笑不已。的确,那是众所周知的事实,
不少人也跟着范汉庭起哄,叫着经理夫人。
一时间办公室里笑声不断。
“老婆,亲爱的,帮我冲杯茶来好吗?我想喝你亲手冲给我的茶……”范汉
庭凑到叶颖岚身旁撒娇地要求: “我在办公室里头等你哟!”
临走时他还暧昧地送来一个飞吻。
“快去啊,你老公等着你呢!”许董苹轻笑地撞了她一下。
“喂,你们这些唯恐天下不乱的人,干嘛跟着那个无聊的家伙起哄啊!”叶
颖岚叉着双手,气极地骂道。
“好玩啊!”谁知其他人异口同声地回答,脸上全是不正经的笑。
片刻后叶颖岚忿忿地将热香片用力地放在范汉庭桌上,溘出的茶汤险些儿就
洒上他的手。
范汉庭唇畔溜出恶作剧的笑意,起身拉住她的手。
“老婆,中午一块吃饭吧,每回都让一些电灯泡霸住你,今天总该轮我了吧?
他额头抵住叶颖岚的额头,同时握着她的手放在她背后。
叶颖岚只是淡淡地笑了笑。 “你疯了。”
她抽回自己的手,退了两步。
“范经理,容我提醒你一句,玩笑别乱开,有损我名誉的,请你节制。”
说完便冷冷地走出门外,后头范汉庭的闷笑声不断地飘过来。
叶颖岚偷偷地瞄着时间,等会一定要先溜,不然那个范疯子一定会来堵她!
经过刚才那闹剧,再和他搅和一起,她的名声就全完了,而且要是被郑倩如知道,
她就等着收拾包袱回家去。
此时范汉庭带着卷宗走出办公室,看起来应该是要往楼上找大老板他们谈事
情。
叶颖岚暗暗松口气,拿着手提包往楼梯方向走去。如果想躲人的话,走楼梯
是最好的法子。
她踩着雀跃的脚步,轻轻哼着歌曲推开安全门,谁知眸光一抬,却对上范汉
庭带笑的眸子,他好整以暇地倚在扶手上望着她。
叶颖岚当场呆在那儿。
范汉庭替她关上半掩的铁门,逼得她必须背贴着安全门,将她圈在自己的势
力范围之中,眸光中满是玩世不恭的笑意,默默地凝睇着心虚的叶颖岚。
可恶,又是那种全身燥热、不知所措的窘迫感!叶颖岚不安地瞥开视线。为
什么每回待在他身边时,就会出现这种昏沉沉的感受?如果他直接轻薄自己时还
好,就怕这种尴尬的场面,教人想躲也躲不了。
叶颖岚悄悄地移动脚步,想拉开她和范汉庭间的距离。
范汉庭岂能如她的意,两手合抱,轻易地将她纳入自己怀里;而叶颖岚则因
他的拥抱,马上烧红了面颊。
“真奇怪,每回接近你时,总觉得有种被你吸引的感受,你呢?”他在她耳
畔轻轻说着。
气息在叶颖岚颈旁拂动着,教她原本就够高的体温不禁又向上窜升了几度!
因为地说的也正是她心里的感觉。
“虽然我们老是在工作上起冲突,不过在肉体上似乎是极为契合……”范汉
庭细碎的吻,雨点似的落在她唇畔。 “我们是很好的床伴。”
叶颖岚努力想保持自己意志的清醒,不过这是件困难的事,她清楚地明白自
己大概无法从范汉庭施加给她的影响力中脱逃。
“或许吧,但那又如何……”她尝试想推开他的身体。不过范汉庭可是文风
不动。
“那表示我暂时不想放你走。我的蜜糖,甜心,老婆大人。”范汉庭这回覆
上她的唇。 “等会到我家吧……”
叶颖岚睁开眼睛,挫败地发现她再一次输给范汉庭对她的影响力。
环顾四周,暗暗的光线很难分辨出当下的时间,不过大概也是晚上了吧。她
欢口长气,莫名其妙地跷了半天班,真不知范汉庭会怎么帮她圆谎,如果他胆敢
不帮她请假,她绝对将他的地址一五一十地转告给郑倩如。
她抓抓头发,看看周遭,范汉庭的房间还是一样整洁,真不像个单身汉。
从窗帘缝中斜射进来的光线让视线中的东西变得有些失真,带点模糊的蓝色
影子,该是深重的色彩这会却像是陈旧影片一样,呈现出不明确的线条。
叶颖岚回首,看见躺在她身边的范汉庭,他正好梦甜甜。
“这算什么啊……”叫—颖岚喃喃自语。事实上黑暗的地方会让她不安,而
她和范汉庭这层不可告人的亲密关系就像这片黑暗一样,沉重地压在她心上。
虽然女权主义者高唱身体的自主权,她也不反对这个说法,可是她心中不免
隐隐不安。她做不到只顾一时的享受,而忘了身体并不是求得快乐的工具;她宁
愿去除掉肉体的逸乐,换取心灵中的平静。
但想是这么想,她却该死地无法拒绝范汉庭的诱惑……
“恶魔……”叶颖岚抡起拳头在范汉庭太阳穴上敲了一记。
谁知范汉庭抓住她的拳头,凑至唇畔吻了一下。 “你醒啦。”
“我要回去了,纪圣一定在等我。”叶颖岚抽回手便要下床,不过反被地给
拉住。
“不用了,纪圣去参加录影,晚点才能回来。”范汉庭拿了件休闲服给她。
“你的衣服我顺便送洗,就先穿这件吧。”
叶颖岚挑高眉望着他。录什么影啊,从没听纪圣提起。
同时嘟着嘴将休闲服套上,衣服上是干净的洗衣精的淡淡香味。
“他说什么苏家的不良叔叔用他的家教收入威胁他,要他参加一个新综艺节
目的比赛,叫做什么‘天才小厨师’的,他不去就取消他的冢教工作。”范汉庭
摇摇手中的一串钥匙。 “他还给我你家的钥匙,说有事时能帮帮你,不过说实
话,我用不着。”
那个小钱鬼,只要是为了钱,大概连刀山油锅都敢去。叶颖岚忍不住笑开来。
“到客厅坐坐,我准备些东西给你吃。”范汉庭巳穿戴齐整,步向房门,拉
开来便跨出去。 “我猜经过剧烈的运动,你该饿了。”
叶颖岚闻言,俏脸一红,抓起枕头就朝他丢去。不过被他轻易地躲过,还回
头对她做个鬼脸。
她怒气冲冲地走至客厅,视线环顾四周,惊讶地发现原该有座墙的地方,现
在却开了个大洞,洞的另一边就是她家客厅!她急急冲至残存的断壁旁,摸摸裸
露出来的灰色水泥块。
她不是做梦,本来挡在两家间的墙壁现在只剩下几块砖而已!
“啊——”她惊骇地放声大叫!这是怎么一回事?是谁把墙给拆了,如果让她
知道,她非把那个人的骨头也拆了!
被她的惊叫声给吓着的范汉庭这会儿正没好气地走来她身旁,递给她一杯果
汁。
“是我请人拆的。这样子整个空间就更大了。”他一副无所谓的模样。
叶颖岚睁大了眼,不敢署信地瞪着他!他说的是哪国的话?
“我还有十年的房贷没缴清呢,你给我搞这种飞机!我……我的房子啊……”
她真的有欲哭无泪的无力感。“快把墙补回去!不然我就把你大卸八块!”
“亲爱的……”范汉庭揉揉她紧绷的肩膀。“别这样。你不觉得我们两家间
不需要一道墙来碍事吗?”
“你说什么鬼话!”叶颖岚虚脱地倒坐于沙发上。 “天……我是造什么
孽……”
“别这样,我明天会请工匠将日式拉门安装上去,这样不就好了。”范汉庭
讨好地盯着她,还做出小狗似的眸光故意逗她笑。
“那何必把墙弄坏!”叶颖岚瞪着他。
“这样子往来方便。”范汉庭贴上她的唇片,又和她缠绵起来。
突然间从叶家的方向传来一声尖叫,可比美麦考利克金在“小鬼当家”时的
那一声惊叫;而随后跟着又是一声稚气未脱,明显是随便跟着好玩乱叫的嗓音,
打断他俩的好事。
“我家怎么了……”
苏纪圣不敢相信地摸着那残壁,脸蛋儿因为奔跑而呈现粉嫩的红霞,头发有
些凌乱。他只不过去参加录影罢了,怎么一回来家里就变成这副摸样?是被炸弹
轰过吗?
苏志崴的反应则是和他截然不同,他兴高采烈,尖叫连连地在两家间跑来跑
去,似乎是高兴玩要的空间又增大许多。
“纪圣,以后我们两家往来就更密切了,你觉得如何?”范汉庭走向他,摸
摸他的头顶心。
苏纪圣混杂着惊讶与不可责信的情绪,复杂地抬头看了看范汉庭。
“我……我不知道说什么好……”他也只能这么回答他。
“录影好玩吗?”叶颖岚一把抓住疯子似乱跑的苏志崴后问。
“还……可以……”苏纪圣眯起眼睛盯着他亲亲阿姨身上的衣服。那不是她
的休闲服呀,看起来还整整大了一号.该不会是范叔叔的吧? “只不过苏叔叔
又把我的家教钟点费调高两百元罢了……”
苏纪圣深吸口气,目光不友善地瞄向范汉庭,这两位大人又做出什么“好事”
了?两个不良成人!
自从范汉庭当着所有人面前叫她“老婆”之后,其他人也跟着喊她经理夫人,
做为无聊时的消遗;因为每当有人这么叫她时,叶颖岚总像是忿怒的猫儿。她那
带着怒气的脸庞和平时一贯冷静的模样大异其趣,让他们觉得十分好玩!
不过他们也只敢在私底下玩这把戏,不敢当着郑倩如的面这么唤她。基于同
事情谊,还是得互相照料呀。
而范汉庭更三不五时地要她放下手边的工作,替他做些冲茶、泡咖啡之类的
鸡毛蒜皮的小事,教叶颖岚不胜其扰,可是她又不能对他怎样,怎么说他还是她
上司,她也只能忿忿地将茶盘摔在地上发泄发泄……
现在她又得苦命地端着一杯咖啡给范经理,她推开门,恰恰对上郑倩如的眸
光。唉,大小姐放着自己分内的事不做,老是跑来和范汉庭闲扯,如果她不是大
老板的女儿的话,早就被开除了,哪能闲散到现在。
范汉庭见她进来神情便亮了起来,教郑倩如有些不是滋味。
“倩如,你大概不知道,叶小姐的咖啡真是一绝,只要我精神不济时,我便
会央求她冲杯给我,你要不要试试?别客气。”他相当热心地推荐给郑倩如。
结果叶颖岚只接收到她不屑一顾的目光,微微地颤了颤。小心翼翼地经过她
身侧,哪知郑大小姐却滑出鞋尖,不露痕迹地绊了她一下,叶颖岚一个重心不稳,
向前倾倒,整杯咖啡全洒到地板上去。叶颖岚努努嘴,可是也不能说什么。
“笨手笨脚的,能做好什么事。”郑倩如冷冷地悴道,转向范汉庭,一张脸
蛋突然间又变得娇俏无比。 “汉庭,我冲杯咖啡给你就好,保证比她的好喝。
你要放几颗糖?”
“不放。纯的。”
叶颖岚和范汉庭同时回答。对彼此间的默契楞了楞,范汉庭马上便露出笑脸,
而叶颖岚只是没好气地别过脸去。
“不放?”郑倩如相当惊讶。 “你不是和我一样习惯放两颗糖吗?”
叶颖岚也一头雾水地瞅着范汉庭,她分明记得范汉庭再三交代别加糖,说他
不爱吃甜的东西。
“随便。都好。我都能喝。”范汉庭嘴角不自然地抽动,无奈地回答。
郑倩如脸色欣喜。 “那我马上去弄,你等着。”话音未落,便小碎步跑了
出去。
叶颖岚弯下身子拾起陶杯,冷冷眸了范汉庭一眼。 “两颗糖我下次会记
得。”
范汉庭横她一眼。 “我喜欢黑咖啡。简简单单的,不要太多杂乱的味道,
就像你一样自然的味道。”说罢唇畔又挂上笑意。
叶颖岚不置可否地耸耸肩,微微欠身后便回身推开门板,哪知在门外便教郑
倩如给拦下。
瞧她气怨的模样,叶颖岚就心里有数,事情可不是那么简单。
“我警告你,别以为咖啡泡得好就洋洋得意!不然就等着看我爸爸修理你!”
郑倩如长发一甩,大踏步走向茶水间去,得意的模样像是一位高高在上的女王。
叶颖岚不屑地朝她背影大做鬼脸,她明白郑倩如是借机警告她别和范汉庭走
得太近。
“也只有你把他当成宝!他那个家伙也只有在床上表现还可以……”
哎呀呀,她怎么会说出这种话来呢?真丢人!叶颖岚蓦地俏脸一红。
“颖岚,你没事吧?脸怎么红咚咚的,发烧了吗?”突然有人拍她肩膀。是许
董苹。她有些担心地问着她。
“没……没……”叶颖岚尴尬地笑了笑。心中暗骂范汉庭,都是他害的啦!
日子就在这种看似平静,却又带点无伤大雅的小风波里有惊无险地滑过两个
礼拜。
范汉庭因为表现出色而奉命陪着大老板至高雄出差,拜访港都一些同为建商
的大老们。预计于高雄停留一星期,当然郑大小姐情如也借机同行。
范汉庭不在台北,叶颖岚倒是像赚到一段假期似的,可以稍稍轻松,用不着
每天都必须将神经绷得紧紧的,抗拒他无时无刻的放电。
“嗯……真好……”叶颖岚满足地叹口气。她穿着浴袍坐在沙发前跷着二郎
腿看电视,脸上还敷着一层蓝绿色的冰河泥。
她舒舒服服地摊在沙发上,苏纪圣则端来一盘丰富的水果拼盘
“姨,你又抹那些怪怪的泥巴在脸上啦。”他一脸不敢苟同模样。
“告诉你,没有丑女人,只有懒女人。”叶颖岚小心翼翼地只敢微动嘴唇回
话,敷脸时最忌牵动脸部肌肉,不然可能会留下细纹。
苏纪圣挑了挑眉,决定专心收看新闻报导。同一位美美的女主播,今天穿着
名家设计的套装,笑容灿烂。目前播报的是社会新闻。
咦,那主播怎么笑了一下,什么新闻那么有趣?
“现代千百人又出奇招,今天下午大夫分局捉到一名恐吓嫌疑犯,这名嫌疑
犯涉嫌向全球保险套知名厂商提出威胁,如果不付他一千万台币,他便要将全台
北市7—11所贩售的该品牌保险套全刺破。原本该厂商不以为意,认为只不过有
人恶作剧。”
叶颖岚拼命忍住笑。 “怎么会有这么无聊的人,。开这种低级的玩笑,一
定是神经病。”
女主播继续播报:
“前天却接到不少消费者投诉所购买的产品,皆有破洞,主管人员才警觉事
态严重;歹徒再度打电话给该厂商,要求忖款,谷方循线于歹徒取敖时将他逮捕。
追查歹徒身分时,赫然发现是自市立瘀多院逸出的痛息,目前医院己将该犯人带
回治疗。”
“我就知道,只有脑袋秀逗的人才有可能这么仿,还真有创意哩。”叶颖岚
吹吹指甲上的指甲油彩。
“据调查指出,嫌犯作案的范围为台北龙泉分店及温州冲一带,因此若有人
于那区域附近购买该品牌产品,请检查是否有被锐器刺破的迹象。因为犯人是以
疗养院中偷来的针尖为工具刺穿外包装盒,连带刺破内包装袋,所以消有者务必
检查完之后再做爱做的事。”女主播莞尔地笑了笑。 “我们继续看下一则新
闻。”
龙泉店?不就在师大后面的巷子里吗?上次用完的那盒似乎就是在那儿买的!
叶颖岚睁大了眼瞪着萤幕,完蛋了,这个月该来的也迟到两个礼拜……
“啊……”叶颖岚惊叫,不会吧。
“姨,你不是说脸部不可以有大动作吗?”苏纪圣莫名其妙地瞅着她。别明
早醒来发现眼睛周围多了几道细纹就哇哇大叫。
叶颖岚匆匆冲入房间,猛力拉开床头柜抽屉抓出一个小纸盒,将它翻过来看
——在盒底居然有个小洞!
“喔!My god……”她如丧考妣地坐在床上,双手按住脸。怎么会有这么愚
蠢的事发生在她身上?
这不是个讲究科学责证的时代吗?居然还会有这种无厘头的事,这不是只有
搞笑漫画才会发生的蠢点子吗?她恨恨地拍打被子,她深深吸气,就算发生在她
身上又怎样,也不见得一定会出事啊。她做然地抬起下巴,进到浴室里洗净脸上
干硬的面膜。
镜子后面有个实物架,里面她记得放了几个验孕试剂,就是怕有什么意外而
准备的,这下派上用场。她撕开外包装袋取出里面的试纸。
“嘿嘿嘿,就靠你了,可别让我失望。”叶颖岚弯起一抹笑,盯着面前的试
纸。
五分钟后,她柜着一张脸蛋,不敢置信地盯着包装盒外的结果说明。结果比
天下红雨还教她惊骇万分,向来抽奖都不可能抽中奖品的她,这回居然鸿运当头!
她今年是走什么运气?中什么奖都行,可偏偏为什么是这个?她气忿地将那枝
试剂丢入垃圾筒里,将剩下的试剂全倒出来。
“我就不信。”叶颖岚重新检验。
五分钟后,她冷着一张脸将垃圾筒里的塑胶袋打个死结,拎着便走出去。
苏纪圣被她脸上的怒气给吓着,紧盯着他阿姨的举止。阿姨怎么了?一副咬
牙切齿模样,是那冰河泥效果不彰吗?他切断手中熨斗的电源,边摺着衣服,边
打量他阿姨的行动。
叶颖岚走来,手中拎着两袋垃圾,她眼角馀光瞄见苏纪圣手中的衬衫,二话
不说,便抢来要塞进手中的垃圾袋里。
苏纪圣大惊失色,连忙抢回来。
“姨,你做什么?这件是姨丈最喜欢的衬衫。”苏纪圣把衬衫攒在懊里,他
花不少功夫才烫好的衣服,姨居然想把它丢了。
“什么姨丈,你说什么蠢话!”叶颖岚气极。“你心向着他是吗?你心里没我
这个阿姨了吗?”
苏纪圣愕然!阿姨今晚怎么回事?不过他聪明地决定不和正在气头上的叶颖岚
争论。
“姨,我心理怎么可能没有你呢?”他撒娇地缠上叶颖岚的臂膀。 “我的
意思是说,你把它丢了,不是还得买一件还范叔叔吗?那多划不来。”
叶颖岚放缓了脸色。纪圣说得也对,她可不想多花一笔钱买衣服还他,那个
可恶的家伙!
“姨……”苏纪圣试探性地唤她。 “范叔叔做了什么事惹你生气?”
知道原因,他好通风报信,教他未来的姨丈早做准备,免得扫到台风尾也不
知道是怎么一回事。他才不要一个不错的对象就这样被阿姨平白吓走。
叶颖岚语塞,她怎么好意思说出口,说范汉庭害她怀孕,所以她想杀了他泄
恨?她脸色不自然地变了变。
“没事,没事。我去丢垃圾,不然垃圾车走了,还得等到明天。”说完便提
着两包垃圾快步走出。
苏纪圣边摺衣服边嘟嚷: “姨是哪根神经不对,莫名使性子。”他摸摸下
巴。 “也许跟她生理期慢了有关系,这阵子工作忙,压力大,这些情况总是免
不了的。看看明天准备一些她爱吃的东西给她吃吧。”
苏纪圣一脸狐疑地蹲坐在玄关上盯着叶颖岚的鞋柜瞧,平时阿姨最爱穿那双
细跟白色古奇高跟鞋的,怎么今天却让它孤伶伶地躺在鞋柜里,这到底是怎么一
回事?阿姨是转性了吗?居然把那双叨念着要丢掉的黑色平底鞋给穿出门?老天要
下红雨了吗?抱怨身高总是差人一截的阿姨,今天居然穿平底鞋!
不过冲上门来找人的苏志崴不给他思考的时间,拉住他的手便往门外冲。因
为他们就快迟到了……
阳光亮丽地洒下来,东区街头川流不息的车辆反射出的光点像灿烂的星子在
路心跳动着;百货公司橱窗里的模特儿全换上当季的衣饰在玻璃窗另一头搔首弄
姿。
叶颖岚手里捧着公事包慢条斯理地逛过一个又一个橱窗。
范汉庭出公差辽没从高雄回来,叶颖岚便代替他出席一些签约的场合。自从
摇身一变成为他的特别助理之后,在外头和人谈生意冲锋陷阵的日子似乎已经变
得遥远,像这种场合她只要在一边陪笑,交给范汉庭和人交涉就好。突然间要她
再度披褂上阵,一时间有些陌生错愕及疲累。
视线瞥见一边童装店的橱窗,里面挂上最新的样式,教她脚步不自觉地停留
在橱窗前。
里头小小的衣服好可爱,穿在童星身上显得活泼伶俐。当初在纪圣还小时也
动过买衣服给他的念头,只不过那时她还是苦哈哈的学生;现在她经济能力许可
了,但纪圣也长大了,不再是适合那些童装的年纪。
小娃娃……她手掌不由自主按上小腹,现在那里头也藏了一个刚成形的小娃
娃。从透明的玻璃模糊倒影中,她隐约望见自己唇畔蒙胧的笑花。
事实上她的感觉是复杂难辨的,理不清是欣喜还是怨怼,如果被那群死党知
道了一定会说她走在时代尖端,是个有勇气的未婚妈妈。
不过她确定在所有感情成分里头有一种是——感动,毕竟生命的诞生是件独
一无二的奇迹,只有—个,不会有第二次的机会。
小宝宝啊,你确定你不会来早了些吗?叶颖岚莞尔,她决定自行保留这分感
动。
反正她的头头没回米,干脆跷头算了。她打定主意回家里,不然,干脆至梁
书平那儿坐坐。叶颖岚轻松自在地走在人行道上,整个天空的阳光瀑布似的洒在
她身上,替她圈上一圈金色的流光。
然而她念头一转,心想今天是纪圣他们第一次段考的日子,纪圣宝贝一定中
午就到家,不如回去和他共进午餐,两个人优闲度过平静的春日午后。她伸手招
来一辆计程车,便朝着自家方向而去。
叶颖岚远远便瞧见苏志崴小小身躯窝在安全岛里的草丛中,圆圆的苹果脸蛋
在树叶筛下的阳光碎片中显得红润可爱,她想都没想,横过马路便碎步跑向苏志
崴。
“小崴小猪,你在做什么?”叶颖岚弯下身子轻轻唤道。
一见她来,苏志崴绽开灿烂笑颜,扬起拿着放大镜的小手向她用力地摇动着,
圆圆眼瞳漾着天真的纯稚。
“颖岚阿姨,你跷班喔,我要告诉我爸爸……”谁知下一瞬那天真便变了样,
带着一络简单的狡黠。
“小猪,你敢去告状!”叶颖岚拦腰抱住他,恶意地呵他痒,逗得苏志崴笑
得合不拢嘴。
“哎呀,颖岚阿姨大色狼,吃我豆腐!”苏志崴不停地大叫着。
叶颖岚满足地叹口气,小孩子软软的身子,体温比起大人高了些,暖烘烘地
教人打从心底觉得幸福,充斥目尖的是他们洗不去的奶香味。
记得纪圣小时候也是这样,她喜欢把他拥在怀里,只是他现在长大了,开始
闹别扭,变得不喜欢被她搂在怀里……
叶颖岚为这刻的幸福感感动得直想掉泪,小孩子真可爱……
“留下孩子一定是正确的决定。”她喃喃自语。她想把那正寄居在她腹中的
小生命留下,虽然这世界不算美好,但是她还是希望能够迎接他来到这世界,亲
眼目睹孩子的成长。
“岚,你不觉得与其抱个小孩子,不如投入一个真正男人的血肉之躯吗?”
叶颖岚回首,范汉庭不知何时出现在她后头,张开双手慷慨地出借他的臂弯,
他脸上的笑容满是驾定,认定叶颖岚会感激涕零地投入他怀中。
不过叶颖岚冷冷睇他一眼,便不再理他。
想不到跷班的不止她一个!好笑的是,她脑中只闪过这念头。
范汉庭只好涎着脸,双手自动自发地圈住她的腰,将她纳入自己怀中,呼吸
她漾;而亮丽的阳光在孩子们身上圈出了教人目眩的光芒……
“小孩子真可爱……”范汉庭在叶颖岚耳畔低语。
乍闻他的话语教叶颖岚心头一震。他喜欢孩子吗?他会喜欢孩子的诞生吗?害
怕与期待的心情在她心中交战不已。
范汉庭书欢迎孩子的降临吗?而纪圣是打从何时唤范汉庭为姨丈的?叶颖岚呆
呆地盯着范汉庭的侧脸。他的脸庞在阳光下闪耀着温柔的光。
他,真的喜欢孩子吗?
他会不会认为,她打算用孩子来绑住他?叶颖岚一楞,吹整湿发的手便停了
下来,呆呆地望着梳妆镜。
不过下一刻又有一阵怒气直上心头!为什么她这会儿活像是八点档连续剧里
的女主角一样,什么都要看男主角的脸色?有孩子又怎么样?难不成凭她叶颖岚的
能力还养不活吗?想当年她也是凭一己之力将纪圣拉拔长大,可没靠过任何一个
人同!
“岚,你在想什么?从下午就一直心不在焉,连吃饭时都怪怪的,害纪圣以
为你生病了。”范汉庭的嗓音佣懒地从她背后传来,他正呈大字状摊在床上,鼻
梁上架着眼镜翻看商业周刊。
“你在我房里做什么?”叶颖岚怒上心头,叉着双手盯着他。
“当然准备睡觉喽,我足足有一个星期没和你同床共枕。”范汉庭理所当然
地回答,皮皮的模样教叶颖岚气结。
“睡觉,滚回你房间去睡!我这儿不欢迎你。”
叶颖岚不给他任何开口的机会便将他推出门外,用力地摔上门;范汉庭见状
也只能摸摸鼻子走开。
叶颖岚趴向自己的床上,这是自己一个人睡舒服,多一个人碍手碍脚,不过
鼻尖从范汉庭方才躺的地方闻到熟悉的味道。
“混帐!居然用我的沐浴乳,这厚脸皮的男人!”客厅里,苏纪圣在茶几上整
理明天需要带的书本,一抬眼却发现范汉庭拖着无奈的脚步走来,被他脸上哀怨
的表情给逗笑。
“姨丈,你被赶出来啦?”
“是啊……”范汉庭拉长尾音,故作无奈。落坐在苏纪圣身边看着他的书本。
“纪圣宝贝,你明天还考试啊?”
“当然。”苏纪圣将书本收入书包里头。 “我可是辛苦的学生一族呢。你
又和阿姨吵架了吗?”
“哪有这回事。除了公事外,我不都是乖乖听话吗?不然怎么还能活到现
在。”范汉庭洋洋自若地回答。
而苏纪圣只是不予置评地瞟了他一眼。
“宝贝,今晚我和你睡如何?”范汉庭以指尖抬高苏纪圣的下巴,诱惑地望
进苏纪圣琥珀色的瞳眸里。
“姨丈,你少无聊了。”苏纪圣不合作地啤道。
“别这样,”范汉庭揽住苏纪圣的肩。“就我们两个,我们可以促膝长谈,
来一场男人间的对话。”
“我要考试。”
“别装了,这种程度的考试能难倒你,我才不信。”
客厅暖黄色的灯光里只剩下两人大眼瞪小眼。
第6章
林蔚棣、刘子丰、路经华和姜芸音,四个女人聚在THE SHOP临街的落地窗
口边的方桌望着街心。四人轻啜着梁书平特调的咖啡,等着迟到的叶颖岚。
路上的人车来来往往,但就没叶颖岚的影子。
“那女人是怎么回事?难道她不知道迟到是件不可原谅的事吗?”刘子丰不悦
地瞟了瞟窗外,一名过路的人向她笑了笑,她冶冷地睇了他一眼。
“她可能有事。子丰,就原谅她吧。”梁书平端来装在高脚杯里的冰淇淋,
开口替叶颖岚求情。
“书平都开口了,我怎么还好意思骂她?”刘子丰眉开眼笑地朝那香草冰淇
淋进攻。
叶颖岚也在这时跨人店里,喘着气坐在路经华身侧。
“从实招来,你忙什么去了? ”林蔚棣劈头便问。
叶颖岚抢过路经华的杯子就口,啜口梁书平先前盛给她们的柠檬水,头也不
抬地回答——
“我怀孕了。”
所有人的动作皆停格,楞楞地盯着她瞧,怀疑自己有没有听错。
林蔚棣还捏捏自己的脸颊,确定自己是否醒着。 “未婚怀孕”是件很严重
的事哩,颖岚有没有弄错啊!她眸光一黯。
“我才刚从妇产科回来。没有错。预产期可能在年底,医生还交代我要定期
回去检查。”叶颖岚还是一样的平静,拿起路经华的小汤匙,玫向她的冰淇淋。
“是谁的?”姜芸音好不容易才回神,问出最重要的一点。
“白马王子的。”叶颖岚吊儿唧当地回答。
梁书平闻言忍不住吹了声口悄,引来其他人的不满。
“书平,你知道对不对?”刘子丰作势要掐住他的脖子,梁书平连忙躲开。
“是我的顶头上司。”叶颖岚吞掉最后一口冰淇淋,笑容灿烂地望着他们。
“他怎么说?”林蔚棣语调中隐隐流露出不安的情绪。
“我不打算告诉他。”叶颖岚口里含着那小汤匙。 “你们也小许走漏。是
朋友就帮我。”
林蔚棣猛然起身,将叶颖岚拉至店里的角落。而这个意外的动作教其他人吓
了一大跳。
林蔚棣脸色阴郁地凝望着叶颖岚: “是你自己愿意的吗?为什么不告诉他?
还是你打算拿掉?”
叶颖岚明白她心里不安的原因是为了什么,她拥住林蔚棣,以自身的体温去
温热她有些微凉的身躯。
“小棣,你放心。其实这件事有一半我自己得付责任,是我不好;再说我不
想告诉他是因为我相信依我的能力,我可以独力照顾孩子长大。绝不是他强迫我
的。而且孩子是无辜的,为什么必须牺牲他呢?”
“颖岚,这不如你想像中容易。”林蔚棣语重心长地说道,她真的明白其中
的辛苦,因为她就是这么走来的。
“有你们陪着我,我相信我可以过得很好,何况我也把纪圣带大了呀。”
叶颖岚笑得极为自信而且灿烂。她相信属于她的未来如同外头亮丽的阳光一
般,一片美好。
阳光的强度随着时间的流动而逐渐加温,从温柔可人的春日小姑娘,渐渐变
成张牙舞爪的泼妇,而光辉从温温的鹅黄色转成灿灿的金色流光,教人不敢逼视。
夏天,就一步步踩进这个窄小的盆地里,把它烘成了蒸笼。
难得的清闲周日早晨,范汉庭一反常态赖在叶颖岚家客厅吃早点的好习惯,
在自家客厅看早报。反正想过去时,推开在两家墙壁上的日式拉门就可以,所以
他也不急。最重要的是叶颖岚昨晚应好友急召上她们台开的咖啡馆报到去,据纪
圣宝贝的说法,每回这种聚会不聚到膈日中午是不会解散的,既然如此他便回自
己家坐坐。
门铃声突兀地响起,他疑惑地前去开门。会是谁来找他?
门外他大姐范文湘笑盈盈地瞅着他,教范汉庭惊讶万分;而在她后方三步远
有个老者背对着他,在听见开门声时,故意冷哼一声,声量还故意能让他听得清
楚。
“爸、姐姐,真是稀客,请进。”
“没什么特别的事,便来看看你这个丢掉似的弟弟、打从英国回来后居然一
次也没回家的不肖子。”范文湘笑容灿烂,直接在范汉庭的沙发上坐下,环顾她
弟弟家的摆饰,满意地点了点头。
“姐,爸他不进来吗?”范汉庭略显不安地瞄了瞄门外,那老者依然背对着
他家的大门。那老年略胖的身材在听了他的话后,又向电梯那儿近了一步。
范文湘瞄了她父亲一眼,忍不住笑开来。 “爸他说除非你快给他一个媳妇,
否则他绝不认你这个儿子。连看都不看你一眼。”
“那他今天还来。”范汉庭整个人摊在沙发上。他爸爸就是这个调调,比个
孩子还难搞定,一旦做了决定,十头牛来拉都拉不动。
“你也知道爸的脾性就是这样,不亲自来又放心不下,担心我任务失败,所
以来坐阵喽。”范文湘耸耸肩。
“又是结婚这件事,他也真死脑筋,我不过才二十唧当而已,急什么。”范
汉庭无奈地以手耙梳过浏海,可怜兮兮地瞅着他大姐: “你不帮我说话吗?”
“这回我爱莫能助,你知道咱们隔壁于伯伯的小儿子阿朗吗?”
范汉庭点头,就是老爸老爱拿来和他做比较的老邻居,年岁和他差不多,现
在继承父业,成为一家水电行老板,他做了什么教老爸艳羡的事吗?
“阿朗他去年年初结婚,于伯伯得意洋洋地去了个红色炸弹给老爸,言外之
意就是:虽然他小儿子表现差强人意,不过好歹也成了家、立了业,而你们家那
个放洋回来的又怎样?到现在还不是光棍一个!而上个月,那小媳妇一口气给于家
生了个小壮丁,于伯伯送红蛋来时那趾高气昂的德性教爸爸那一晚辗转反侧,难
以成眠,所以隔天他就发了重誓,你一天不结婚,他就一天不认你。”范文湘顿
了一顿。 “所以这回我真的无法帮你,你自个儿看着办吧。”
待在外头的范景平深怕里头的儿女忘了他的存在似的,又大声地清清喉咙。
门里头的两人没好气地瞟了他一眼,范文湘还是微笑地瞅着范汉庭。
“你打算怎么办?”她以看热闹的心情问着,反正这是他的问题。 “其实
你也快三十了,结婚是天经地义的事,你还等什么呢?人家阿朗孩子都有了,现
在乐得跟什么似的,但你呢?连个固定的女友都没有,我真怀疑你是不是有什么
问题。坦白跟姐姐说不要紧,姐姐可以帮你。”
“姐,你也被爸洗脑了啊?”范汉庭轻呻,怎么连他大姐也变得罗嗦。
“别忘了,你可是咱们范家承继香火的子孙,祖宗牌位就交给你来奉侍,老
人家当然急喽。”范文湘理所当然地回答,这答案沉重得教范汉庭一时岔了气。
怎么连大姐也来这一套?范汉庭没好气地瞟了她一眼,难不成今天非得逼婚
成功不成?
“你到底决定如何?”范文湘好整以暇地等着他的答案。
叶颖岚的笑颜不期然跃上范汉庭脑中,所有关于她的一颦一笑皆生动鲜明地
烙印在他心底;想起她的笑颜,他心里便满溢着温暖。
近几天来,她似乎有些不太一样。记得以前他要是趁机偷得她的吻,总是招
来她的粉拳攻势,可是昨天在楼梯间,和她缠绵好一会,她居然乖乖地接受他的
吻,没有再多赏他一记锅贴,教他实在有些不习惯哩!
而她的衣着开始带着一点点的轻松感,不再是成套正式的套装,也不穿高跟
鞋,常常只是有点跟的休闲鞋,害他必须学着适应她更显娇小的身形了。
一想起她,她跳动着自信的眸子又浮现他的脑海里。从她的眼睛里,他可以
看见她的生命火光旺盛地灿亮着。
如果是和她生活一辈子的话,他还可以接受这个意外的想法教他一时忍俊不
住地笑出来,引来范文湘的不解。
“大姐,你转告爸爸,我近期内就给他一位聪慧美丽大方的媳妇。满意了吧?
他故意朝着门外大声说着。
范文湘莫可奈何地看着在她面前要宝的弟弟,他还以人工的方式自行制造出
回音的效果,刻意把“吧”字拖得老长,一声又一声地喊着!说真的,她对这个
爱逗人的弟弟实在是没什么办法。
就在他第四声“吧”字的时候,范景平冲进来,双手扶住茶几,老脸直逼近
范汉庭。只见他年轻时方方正正的国字脸困岁月的浸润而修饰成平缓的线条,略
现松弛的肌肉因为欣喜而略微抖动。
“是哪家的闺女啊?人品如何?”范景平双手扯住他儿子的衣领。
范汉庭故作神秘地摸摸自己下巴,沉吟了一下下: “勉强算是端庄娴雅,
介于小家碧玉和大家闺秀之间。”
“有人肯嫁你就不错了,你还挑剔啊!”范景平一掌轰向他的头顶心。
“她的背景呢?会不会持家?”
“保证清白,而且厨艺拿手,中西餐皆通,绝对饿不着你,还会泡老人
茶……”范汉庭眼睛不敢直视他父亲,因为后面这几项是附帝的优惠,就像是刷
卡买机票时的附带送你同行一人的保险;喜欢下厨做菜的是免费赠送的小管家小
纪圣的拿手好戏。不过,这项优惠还是先保密比较好,毕竟没人能马上接受娶媳
妇又附送一个孙子……
“泡老人茶……”范景平期待地说道: “她会陪我聊天下棋喽?”
“也要他有空才行啊,他也有自己的事得做呢。”范汉庭小心翼翼地拉开他
父亲的手,让自己能松口气。
真不错……听起来是位好媳妇。范景平陷入自己的想像之中,心情愉悦地坐
在沙发上头。这下可把于实成那老家伙给比下去了,哈……他乐呵呵地呆笑着。
“这回你玩具的?”范文湘不敢宜信地瞅着她的亲弟弟。逼他了好些年了,
从没见他有过打算,能敷衍过就尽量数衍,这一次居然这么干脆,教她不禁怀疑
其中有诈。
“姐,我以我的人格保证——绝不耍诈。”范汉庭在她面前举超右手做发誓
样。
范汉庭摊在椅背上盯着外头街道上车水马龙的景致。真不明白,台北市哪来
这么多的人,将外头的马路上挤得水泄不通。分隔岛上的樟树叶绿得可爱,倘若
能偷空在分隔岛中的小径走一走,应当是件惬意的事……
唉……他长叹。其实地挂心的事不是这件,是关于昨天对他父亲夸下海口的
事。结婚?他该如何着手准备呢?要怎么开口?
像广告里一样吗?找个山明水秀的湖边码头,准备个钻石戒指,然后依样画
葫苣对叶颖岚说我们再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她一定会杀风景地说他无聊。而
且临时到哪里去找这样子的地方?再说最近又没什么长一些的假期好教他拐叶颖
岚去度假……
还是到五星级饭店共进一次浪漫的烛光晚餐,有香花、有美酒、有专属的乐
团演奏动人的乐章,在一切浪漫到不可置信的场所中求婚?
不过这一点也不实际。他在脑中否决掉这个想法。
不然呢?范汉庭抓抓额头。还是准备一技长茎红玫瑰,在它的枝条上系上一
只亮闪闪的婚戒送给她,让她感动到无以复加的地步,又哭又笑地答应和他共度
一辈子?
但是,但是当下他有个最重要的问题,就是戒指该买多大的才行?他实在弄
不清楚得买几号大小的戒指才行,他约莫知道她的指头粗细,可是确定的尺寸他
实在不能肯定,而且他想给叶颖岚一个意外的惊喜,打算私底下去准备可是这么
重要的信物可不能弄错才行,不然就是给自己找晦气。
真麻烦,范汉庭愁闷地抓乱自己的发型。
这时有人推门走入,“笃笃笃”的高跟鞋声来至他身旁。
范汉庭抬眼,原来是郑大小姐倩如,美其名是业务部专职的秘书,其实老是
在他身旁转啊转的特别助理——只有范汉庭专用的特别秘书小姐。
她强压下心中的欣喜,故作优雅地伸出指尖至范汉庭面前,而范汉庭也老大
不客气地摸了摸她的手指,郑倩如笑得更为开怀。
触感的确满像的,就决定用这手指头了。范汉庭双手将她的手心合握,换上
他的职业笑容面对郑倩如。
“与其去PUB,何不陪我去逛逛珠宝行呢?”
“真的吗?”郑倩如双手掩口惊呼。
“我真心诚意地邀请你陪我走一赵。”范汉庭一手放在心口上,一副真心诚
意的模样望着郑倩如。
叶颖岚刚踏入办公室便感受到不寻常的气氛,每个人的情绪浮动,眼中跳着
闪烁微芒,因为兴奋而在脸颊上染上一层微微的红霞;不少人的心思压根不在公
事上,交头接耳、窃窃私语,眼光不住乱瞄,那模样就像是找寻猎物的猛兽似的。
“汉庭,这些是从其它部门送来的公文,需要你批阅。”她巧笑倩兮地将手
中的一塔卷宗递交他桌上。 “还有,下班后你有事吗?我知道有个特别的巴出,
今晚有歌手现场演唱,是你最欣赏的歌手伍佰哦。”
范汉庭一挑眉,郑倩如想听现场演唱,这可真是新鲜,记得她以前对摇滚乐
可是敬而远之的,怎么会主动找他去听现场演唱?
“你是指回LIVE?”范汉庭手中的钢笔轻点桌面,露出若有所思的神情。
而郑倩如微微一笑,管它是哪里,只要他肯去就好。白皙的指尖妩媚地自唇
片上滑掠,停留在颊畔。
范汉庭被她的动作所吸引,他目光锁住郑倩如的手指。那指头的粗细似乎和
叶颖岚相当接近,如果用来做为参考理应是相当适用才是。
“倩如,你的手借我看看。”他唐突地提出要求。
而郑倩如受宠若惊地漾开笑颜,当然好喽,求之不得。
那种陌生的兴奋,直教叶颖岚机伶伶地打个寒颤。是发生了什么奇怪的事,
不然怎么将所有人的心思全吸引过去?平日办公室里谈八卦虽是全民运动,但也
从没见过如此彻底的现象,还是有不少人事注于事务上,怎么今天连那些老僧人
定的同事们也加入这一局混战了?
“到底是怎么回事啊?大家好像中邪似的……”她不管三七二十一,抓了一
名路过的同事便问。
那人眸子滴溜溜地瞄了瞄四周,才神秘兮兮地凑近叶颖岚耳畔俏声说道:
“早上听秘书处的头头丁若闹传来新消息,大小姐要订婚了……”
“对象是谁?”叶颖岚兴奋难耐地问道。其实不管对象是谁,只要能让她离
开她附近就万事太平了!
那人故意吊她胃口,停了三四秒后才一字一字地开口: “是你的顶头上司
——范汉庭经理。”
“你别乱开玩笑好不好?怎么可能?他躲大小姐都来不及了,怎么会和她订
婚。”叶颖岚皱着眉头,用力地推了那人一把,教那人嘟着嘴连退了好几步。
“你又知道了?”那人嘟嚷着,还吃痛地揉着方才被她槌打的部位。
叶颖岚一楞,差点就露了马脚。她在公司里老是和范汉庭唱反调,怎么可能
对他了解深刻呢?她呐呐地笑了笑,又推了那人一把: “拜托,再怎么说我也
是他的助理,怎么会不了解……”
如果范汉庭真的喜欢郑倩如的话,干嘛不把自己确实的地址登录在公司的人
事资料上呢?摆明了就是要躲人咩。叶颖岚脑中飞快地想着,不过她不能说出口。
“我看你才傻咧。和大小姐结婚有什么不好,马上就可以继承这公司,足足
少奋斗二十年歙。”那人反推她一把。 “你真不会想。”
“是啊……”叶颖岚长叹,这么说也对。
她将手中的公事包按在胸口,为什么心里有点古怪的感觉呢?微微发疼,而
且有些说不上来的难过,眼睛有点酸涩,她轻轻地揉擦。
“喂,阿岚,你怎么了?有喜酒可以吃,有什么不开心的?”他撞了撞叶颖岚
的肩膀,眼中带着暧昧的笑:“该不会你对范经理……”
叶颖岚一惊,啤道:“你胡说什么!我和他是死对头,我是一想到那红包,
心疼啊……”
他赞同地点头,没错,红色炸弹的确是教人心痛。“哎呀,别说了,这包不
能省啊,我要回去工作了。”
叶颖岚浅浅回给他一个笑容,转身走回自己的办公室。但是突然间她发现身
躯沉重异常,脚有些迟疑。
为什么会有这种奇怪的心情?害怕些什么呢?她问着自己,但也得不出个所以
然。办公室的识别牌就近在眼前了,可是她却不想走去。
“我到底心虚些什么?”她怅然地问自己。目光艰难地看向前方。
脚步沉重地向前走去,还有约莫三步远,她便听闻许多喧哗的杂声,听起来
是很多人议论纷纷的样子。她抬起目光,聚在饮水机边的不就是业务部的同仁吗?
放着正经事不干,全聚在饮水机那儿于什么?
再仔细一瞧,被所有人众星拱月似的围在中间的不就是郑大小姐吗?她正得
意洋洋地将左手抬得高高地,左摇右摆,左无名指上有个白光闪啊闪的……
“大小姐,这就是范经理送你的订婚戒吗?”一名女同事欣羡地说道,眼睛
里满是艳羡的光芒。一个黄金单身汉就这么飞了,多可惜啊……
叶颖岚无趣地站得远远地望着他们,唇角强拉出无所谓的笑容。还不就是戒
指嘛,有什么了不起,她手上也有一个呀!她低头看看自己的白K戒指。她这个也
会闪啊闪的……
“是呀……”郑倩如笑得合不拢嘴,巧笑倩兮地看着自己的钻戒,足足有一
克拉呢,是特级美钻,方形钻搭白金戒身,说多闪亮就有多闪亮,让人眼睛都看
花了,这下她可把那个姓叶的女人给比下去了。
郑倩如眸光一转,瞥见叶颖岚站在那儿,唇畔绽出娇俏笑纹,将左手轻抚住
自己的脸颊,刻意将钻戒对着她,晃了晃,婀娜多姿地走了几步,风情万种地转
了转。
“汉庭他昨天特地要我亲自选戒指,我看中
意,他二话不说马上就结清了款项。你们瞧瞧,是4C美钻哟,价值不菲,可
是他连眉头都不皱一下,我想正式的订婚戒指应该又不止这一克拉而已……”郑
倩如说得可甜蜜极了,双颊染上一层红霞,更是惹来其他人羡慕的赞叹声。
“你们全杵在这里干嘛?”范汉庭一头雾水地从叶颖岚身畔发声问道。今天
是什么日子啊,所有的人全放着工作不做,是集体罢工吗?
“经理,倩如小姐的戒指是你送的……送的礼吗?”小陈含蓄地问道。
“没错呀。”范汉庭坦然自若地回答。反正又没什么大不了的,只不过是个
谢礼,怎么引来这么大的风波?是不是近来没什么大CASE可接,让他们闷出病来了?
听他诚实的答案又教众人哗然,原本还半信半疑的人经过本人的证实后,便
更相信这传言了,马上许多人换上祝贺的笑脸,而心里开始盘算红包该怎么打理
才不失礼。
真的是他送的……叶颖岚瞬间刷白了脸庞.耳边轰然巨,向,有那么一刹那
无法呼吸,脑海闪过一秒钟的空白,不自觉退了一两步。
她的世界似乎裂成两半似的,为什么她开始觉得晕眩?
克制不住身躯的微微颤抖,她紧紧握住双手,想稳住自己,可是还是感觉地
面在摇晃……
心口有一阵尖锐的疼痛,像是有一把利刃当胸穿过,狠狠地开了一道口子,
让寒风从她身体穿越,呼啸而过;当年姐姐咽气时她也是这种感受,体内有种异
样感受正一点一滴地流失……
叶颖岚紧咬住下唇,拼命忍住那莫名的痛楚。为什么?为什么这么痛?滚烫的
泪水开始于眼眶中聚集,模糊了她的视野,而扎眼的是那钻石的光采。
她深吸口气,稳住自己的思绪,回身朝着范汉庭笑了笑。
“恭喜你和郑小姐的佳期将定。我还有事,先走一步,不过请放心,礼金不
会少的……”
语音未落,叶颖岚便转身快步走离,而其他的同事只顾着恭维郑倩如和范汉
庭,也没有多想,但范汉庭呆了一下后便朝他们陪笑一下,马上跟上去。
岚一定误会了什么事,他可不能让她就这样走掉。范汉庭急忙朝她离开的方
向追去。
叶颖岚死命地槌打电梯按钮,不过两部电梯却该死地停留在地下二楼不上来。
“该死!是谁霸住了电梯!”
她恨恨地踹了电梯门一脚,而范汉庭的呼声也在这时从她背后传来,她回头
看见他正向着她跑来,一咬牙,转身便从安全门跑去,循着楼梯就打算下楼,不
过才刚踩下一阶便被范汉庭给拉住手臂。
“等等,你为什么躲我?”范汉庭不解地望着她。
原本强忍的泪水在听见他的疑问后克制不住地滚落,泪水教叶颖岚眼前模糊
成一片,甩开他的手,她以手背拭去泪水,深吸口气傲然地抬起下巴望着范汉庭。
她哭了,为什么?范汉庭则大惑不解地盯着泪流不住的她。
“躲你?我没有躲你的必要,相反的,我还得向你贺喜呢!未来的驸马爷……
她的语音明显地发颤。
“驸马?”范汉庭隐约明白事件的缘由。果然是被误会了。
“你就放心地去攀龙附风好了,我和我肚子里的孩子绝对不会阻碍你的,你
大可放一百二十万个心!我们会高兴地祝你们俩白头偕老!”
思绪凌乱的叶颖岚没暇多想便脱口而出,同时右手用力地转动左无名指上的
戒指……以往总拿不下来的,戒指今天却轻易取下!
有些事也许冥冥中自有定数,也许这只戒指是你被他给绑住了……暗示你被
他网络……
梁书平前些日子开玩笑的话突然间涌上记忆。
她惊讶万分地盯着自己手中的戒指,脑海中浮现的是欢爱后范汉庭璧着她的
炽热眼瞳,让她像中了咒语似的陷入他深琥珀色的瞳海中无可自拔;浮现的是范
汉庭老爱罔顾她的抗议,声声唤着她“老婆,老婆……”的模样;是范汉庭老是
罔顾她的抗议,硬要吻上戒指的傻气模样;浮现的是范汉庭吻她前深邃惑人的瞳
采,在她眼前不停地放大、放大……
而站立于台阶上的范汉庭,他暗沉的眸光更是直接探入的眼瞳之中,专注地
地教她心慌。
她心思慌乱,戒指取下来了,该怎么处置?她盯着手中的戒指。
“你刚刚说什么?什么你和孩子……”范汉庭步向她。他是不是听错了什么?
叶颖岚深吸口气。 “没错,我和肚子里的孩子会祝你幸福。”
反正他总会知道,早说晚说没什么差
别,现在告诉他实话,她也能松口
气,不需要自行背负这个重大的秘密。叶颖岚唇畔绽出松了口气的笑容,将
手中的戒指丢向范汉庭。
而他接住后将戒指紧紧攒在手心里。
“戒指还你,从此我们之间没有任何瓜葛。”
她极力想绽出喜悦的笑容,但她发现这比登天还难……只有她自已里知道她
思绪一团混乱。她从来不知道,只不过是范汉庭订婚的消息居然对她有如此剧烈
的影响力,令她几乎无法承受。
她到底是怎么了?叶颖岚问自己。
“岚……”范汉庭想尝试抓住她的手,不过随即被叶颖岚甩开。
“我们没有任何瓜葛!别靠近我!”叶颖岚退了几步。 “告诉你,就算我肚
子明显地隆起来了,我也绝不辞职,你别想用这个借口逼我辞职。”
“岚,你听我说……”难不成她近来的改变就是因为怀孕了?范汉庭想问清
楚。
“你没必要向我解释,我又不是你什么人,你结不结婚不是我的问题。”叶
颖岚居然孩子气地双手掩住耳朵。
“钦,你们两个都在啊……看业务部门闹烘烘的,正想问问你们呢。”
郭国正的嗓音突然从安全门外传来,而他的人也跟着踏进来,一脸疑惑地望
着他们。
叶颖岚连忙背过身子去,不让他看见自己满布泪痕的脸庞;范汉庭则马上收
起气急败坏的神色,换上笑脸迎向他。
“郭副总,有什么事吗?”
“我是想和你谈谈另外一件建案,你也知道经济不景气,买气不旺,你有没
有什么点子能促进销售额……”
这时不走,难道还等范汉庭和枷牵扯不休吗?趁着郭国正和范汉庭谈话时,
叶颖岚迅速步下楼梯。
“郭副总,关于这件事我晚点再和你谈,我有事得和叶小姐好好沟通。”
范汉庭半强迫地送走郭国正,回头一看,叶颖岚早消失无踪。
“可恶!”忿怒的地忍不住一脚踹向楼梯扶手,铿锵的金属撞击声回响在楼
梯间里,久久不去。
苏纪圣疑惑万分地走进自家门。居然没上锁?他探琛自己家里的情况,没有
遭小偷的样子。同时他也怀疑自己的耳朵有问题,为什么似乎听见有女人啜泣的
声音。
他小心翼翼地环顾四周,愕然发现分隔叶家和范府间的日式拉门边,有个白
色的影子。他倒抽一口冷气,该不会是什么衅异现象吧?他可没那么大的胆量!
不过他看清后发现那个影子是叶颖岚的身影。而哭泣的声音便是从她那儿传
来的!
“别哭了,姨,对身体不好。”苏纪圣体贴地递上面纸,蹲在她身侧拍着她
肩膀。 “对肚子里的宝宝也不好。”
叶颖岚闻言惊讶地瞅着苏纪圣,惊讶于他怎么知道这件事!
而苏纪圣只是了然地笑笑。
“姨,你太小看我了,别忘了家里的日常用品都是我探购的,这两个月的私
人生理用品没有增加,我正觉得纳闷,同时课本里也有提到女孩子的生理健康,
而你的生理期也慢了两个月,我大概猜得出来是什么事。”他笑得理所当然,他
可不是两三岁的娃娃,有些事是瞒不了他的。
“我招了。我怀孕了,孩子是范汉庭的。”叶颖岚阁上双瞳,乖巧地让苏纪
圣替她拭净泪水。
“那姨丈他怎么说?”
“他没说什么,我也没给他机会说……”叶颖岚故作轻松地耸耸肩。 “反
正他要和我们公司大老板的女儿结婚了,怎么可能有时间处理我的事。”
“真的吗?我去找他算帐!”苏纪圣握紧双拳就要冲出去,不过随即便被叶颖
岚拦下。
“别去了。反正又没什么大不了。”叶颖岚打起精神,绽出一抹虚弱的笑颜。
“我有纪圣你就好了。”
苏纪圣不舍地摸摸她的脸颊。
“真的不和范叔叔谈清楚吗?”如果只是单纯的倩侣分手便罢,现在是多了
个未出世的孩子呢!
叶颖岚偎在她外甥的怀里。 “不了。我和他再也没任何瓜葛,你也不能和
他有所接触,不然姨会恨你一辈子。”
“可是……”苏纪圣依旧不认同她的作法。
“纪圣不听姨的话吗?”叶颖岚望进他的眸子里。
看叶颖岚坚持的模样,苏纪圣肩膀一垮,长叹: “好吧,我不会再和范叔
叔有任何的接触。”
第7章
范汉庭一整个早上都心神不宁,接连不断的商务讨论把他的时间占得满满的,
教他想找叶颖岚将误会冰释的机会也没有。
原本他想趁晚上向她解释,但没料到她却将大门的锁抢先一步给更换;同时
两家间分隔的日式拉门似乎也被她找来锁匠钉上门锁,教他连叶家的门都进不了,
别说是要解释了!他恨恨地捶了下桌上的卷宗。
这时门被叶颖岚推开,她手中拿着两份需要他过目的文件来。 “范经理,
这两件需要你签阅。”
“岚,你听我解释。”范汉庭根本不管什么文件,绕过办公桌迳自抓住她的
双手。 “事情不是郑倩如说得那样。”
“你别叫得那么亲热,我和你之间已经没有任何牵扯,以前的一切就当作没
发生。我也会祝福你和大小姐的婚事。”叶颖岚挣脱他的箝制,退了两步。
“难道你不肯相信我?”范汉庭微微动怒,步向叶颖岚,将她逼近墙面不能
脱逃。 “送给倩如的戒指只是个谢礼,算是酬庸她陪我去买东西,没有其它的
意思。”范汉庭从口袋里掏出一只小礼盒,缓缓揭开盒盖。 “我真正想求婚的
对象是你,但是不清楚你的指头粗细,只好借用倩如的手来做试验品,我真的不
知道只是一个谢礼会教她误会。”
叶颖岚泪眼婆娑地盯着在黑色绒布座上闪耀微芒的白金戒环。没有华丽的钻
石,也没有夸张的线条,只是一个简单的戒指,戒身上是设计师亲手打造的几何
线形,弯成流动似水波;那些线条深浅不同的变化,让光影自然呈现独一无二的
跃动感……
范汉庭将绒布礼盒放人她手中,眸光探入叶颖岚瞳眸中: “告诉我,你的
答案。”
叶颖岚握着那只礼盒,无法言语,情况和她原先料想的差了十万八千里!她
低头盯着盒中的戒指,它静静地躺在绒布中,静静地亮着光芒……
突然间,木质大门被人用力推开,郑倩如踩着兴高采烈的脚步跑来揽住范汉
庭的手臂,后头则传来郑胥德开心的笑声。
“汉庭,倩如告诉我你已经向她求婚的事,伯伯真的很高兴,不但得到一个
好女婿,以后公司也有个继承人,我再也不用操心情如没办法继承我的事业,现
在公司有你来掌舵,真是太好了。”郑胥德呵呵地笑着。 “不知道你们打算何
时办婚礼呢?我定会帮你们小两口弄一场盛大的婚礼,邀请商界的伙伴来参加,
告诉他们我郑胥德找到一个杰出的继承人!”
“我相信范伯伯一定也很高兴有我这么一位好媳妇!”郑情如笑得娇柔。
闻言,叶颖岚心口一阵撕裂般的疼痛,她在脸上露出僵硬的笑颜,微微欠身。
“董事长、大小姐、范经理,我先告退。”话音未落便要走出办公室。
“等等!”范汉庭极力要挣脱郑情如的手,却没料到她像是橡皮糖一样,怎
么甩都甩不开。
跨出门时,叶颖岚转身回望着范汉庭,将手里的绒布盒掷向他,而范汉庭也
接住那只酒红色的绒布盒。
叶颖岚深深吸气,做然抬起下巴睨着范汉庭窘迫的面容,一字一字地说着:
“差、劲、的、借、口!”
范汉庭呆呆地望着她平静地带上门,面容消失于门后。
“汉庭,”郑倩如爱娇地摇着他的手。 “我们日子要订在什么时候啊?”
范汉庭神色一沉,冷冷地抽回自己的臂膀,口光于郑情如及郑胥德间扫视;
郑倩如被他看得有些心虚,瑟缩至她父亲背后,怯怯地抓着她父亲的衣摆。
郑胥德莫名其妙地瞅着自己的心肝女儿:“倩情,你怎么了?怎么躲到爸爸
背后?”
范汉庭的神情降至冰点,他冷冷地开口:“郑伯伯、倩如,我想你们必定是
误会了,并没有求婚这件事。过去没有,现在没有,未来也不会发生。”
他的言辞像是寒冬里的冷风,犀利地划破办公室里的空气。
从音乐教室回课堂的路上,苏纪圣疑惑地看着坐他旁边的翁士勋。他低着头,
神情沮丧地拖着脚跟走着,这和平常笑口常开的开心果小勋形象不合。
苏纪圣按捺不住心中的好奇心,硬把翁士勋拉到一边。
“小勋,你怎么了?”苏纪圣关心地问着: “你是不是身体不舒服?要不要
我报告老师?”
“对啊,你今天看起来好奇怪耶!”其他的同学也围过来,七嘴八舌地问着。
“你昨天不是才高兴地说你妈妈要结婚了,结婚后要把你接去和他们一起住吗?”
不讲还好,这话一说出口,翁士勋眼泪马上像决堤的洪水奔流而下,把这群
小学生全吓了一跳,慌慌张张地从口袋里掏出面纸,笨手笨脚地擦去翁士勋的眼
泪。
“事情有变化了,是吧?”苏纪圣看情形也猜到七八分。
翁士勋“哇”地一声哭出声来:“新爸爸说他不喜欢养个拖油瓶,说他不想
看到我……妈妈说,她以后也不来看我了,要我跟爷爷奶奶住就好……”
原本七嘴八舌的小学生们,这下全安静下来。虽然他们不太明白拖油瓶是什
么意思。可是大概也猜得出来,翁士勋的妈妈不要他了,这个认知教他们不知该
如何安慰伤心的翁士勋,只好全呆在那儿,默默无语,等着翁士勋自行调整好心
情……
苏纪圣的心情也跟着沉到谷底,记得很久以前他也听过同样的话。
学长就他不喜欢有个拖油瓶跟着,所以我最他吹了……
那个晚上他睡得很不安稳,虽然阿姨看起来很坚强,一副无所谓的模样,但
是他整个晚上一直都被一阵若有似无的哭泣声给包围着,心神不宁。那不是阿姨
的哭声,而是他心里一直过意不去的罪恶感,到现在他心中还是对阿姨过意不去。
为了他,阿姨牺牲了许多原本的梦想……
那范叔叔呢?他的想法是什么?苏纪圣黯然垂下眸光,他好想问,可是又不敢
问。从范叔叔介入他和阿姨的生活后,他已经习惯每天和范叔叔见面,每天看他
和阿姨家家酒似的拌嘴。
每天每天的生活里都有范叔叔的影子、他的声音,一切是那么自然,似乎打
从一开始他们三人的生活就该是这样。
苏志崴不喜欢被冷落,不怎么愉快的他,双手紧抓住苏纪圣的背包,用力往
下一扯,苏纪圣没有防他,险些被他弄得跌倒在地。幸好苏志崴没有得逞,只不
过让他吓了一跳而已。
苏纪圣绷着一张脸,回过身来瞪着苏志崴:“你想干什么?”
苏志崴天真地耸耸肩,顽皮地笑了笑。
这种赖皮的模样教苏纪圣气煞,便作势要打他,吓得苏志崴连忙跑开,而苏
纪圣自不会放过他,也跟上去。
跑出校门口后,苏纪圣脚步缓了卜来,因为范汉庭正倚在他的轿车上望着他。
“范叔叔……”苏纪圣一时间不知该和他说什么,阿姨交代不能和他有任何
接触。
“纪圣乖。”范汉庭朝他走来,蹲下身子,目光和他平视。 “告诉我,你
近来好吗?还有,那个和式拉门为什么也打不开?难不成颖岚一口气将所有的钥匙
全换了?”
苏纪圣点头。 “阿姨说不要再和你有任何瓜葛。”
“难不成她连一点解释的机会都不给我?”范汉庭着实气恼。这颖岚脾气怎
么如此拗!连听听他的理由都不愿意!
不过范汉庭疑惑地望着他闷闷不乐的神情。他牧意捏捏苏纪圣的脸蛋,拍拍
苏纪圣的肩膀。
“纪圣宝贝,你怎么了?”
“叔叔,你是真心这么叫我的吗?”
苏纪圣抬起眸光认真地望着范汉庭,眸光里隐急泛着不安:范叔叔叫他宝贝
时,是真心喜欢他才这么叫的吗?他小小的心灵里由于不安的揣测而微微痛着。
“怎么这么问?”范汉庭一头雾水地望着他,今天的纪圣怪怪的。
苏纪圣咬咬唇,慌忙低下头去,不安地绞着背包两边垂下的带子。 “没……
没事……就当我没问过。我要回家了!叔叔再见。苏志崴,回家了!”
“YES,SIR!”听到叫唤的苏志崴飞也似的跑来苏纪圣身侧,一派正经地学
着童子军的手势朝范汉庭敬礼,站得笔直,由于煞不住冲势,小小的身子还微微
摇摆。
“我先走了。”苏纪圣拉着苏志崴的手便跑,小志崴跟不上他的步伐只能跌

开会前的叶颖岚总是忙翻天,尤其是公司除了自己的成屋案件外,还接下数
笔别家公司的代销案,今天早上就要签约,范汉庭正等着她把所有资料整理成简
报,好对客户做最后一次的说明。只见她办公桌上堆了一大叠的卷宗,几乎快把
她给淹没似的。
她以耳朵夹着话筒,另一手忙着做记录,而还有人嫌她不够忙似的,又丢来
两三份公文夹,一不小心晨落她桌面上的小山,吓得她急忙以手扶住那些文案。
然而不识相的电话铃又催命似的响起,旁边的人高唤有她的电话在二线,叶颖岚
只得匆匆结束目前这通,换上另外的来电。
“叶小姐,我是纪圣的导师,今天他一直没来学校,请问他是否生病而想请
假?”
“生病?哪有这回事,我今天早上才见到他活力十足地拉着苏志崴一同上学
撞撞地被他拖着跑。
跑着跑着,苏志崴突然间被半空理腊下来的水滴给滴到脸颊,他好奇地以手
指沾了点放进嘴巴里,被水滴的咸味和涩味给吓了一跳,他看看背对着他的苏纪
圣。
“下雨了吗?”苏志崴语音中带着担忧。
“也许吧。”苏纪圣头也不回地回答,然而脚步渐渐慢了下来。
“可是为什么雨是咸的?”苏志崴不死心地追问。
“因为云在哭泣,泪水当然是咸的。”苏纪圣抬高下巴望着天空,忍住泪不
让它滑下来。
“那小崴唱歌给它听,它会不会高兴一点呢?”苏志崴摇摇苏纪圣的手,说
罢便迳自唱起歌来。
两个孩子缓缓地在人行道上走着,而苏志崴一路不停地唱着歌,不时做出奇
怪的鬼脸故意逗苏纪圣笑。哩。”叶颖岚狐疑地回答。
“可是纪圣直到第二堂课都没出现也是事实。叶小姐,你知不知道他也许会
去的地点?或是除了学校以外,其他朋友的联络方式?”
“我忙完手上的资料就马上回家去找找。老师,还请你多帮我留意纪圣。”
叶颖岚再怎么急也必须把这份资料送至范汉庭耶。不过等她了结这案子,纪圣最
好小心他的小屁股,居然敢跷课,真不想活了!
匆匆将所有的事情理出头绪,叶颖岚便随即请半天假冲回家里。她明白纪圣
不上学绝对有他的理由,不然就是生病了。不过近来他的表现一切如常,但没按
时上课去的话,她担心他生病的可能性大增;因为近来天气忽冷忽热,而纪圣的
体质又不是非常强健……
昨天晚上好像听见他咳嗽的声音,回去时顺便带点东西给他。她边等电梯边
盘算。
推开门后叶颖岚被家里的静谧弄得有些不安,因为以往只要纪圣在家,他会
点亮墙上的小灯,还会播放一些音乐,让慢一步回来的她不会觉得孤单,可是这
回家里却静得连根针掉落地面都听得见声响,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难道纪圣不在家吗?她推开苏纪圣的房门,意外地发现里头也没人在。她纳
闷地走入,环顾里头,没什么异样,可是纪圣为什么跷课呢?
书桌上一个信封引起她的注意。仔细瞧,上头端端正正地为着她的名字;她
拆开信封,抽出里头六大张的信纸。
信件开头写满了对叶颖岚六年来照顾的感激之情,细数以往一些重大的事件,
看得叶颖岚不觉笑出声来。没想到纪圣将一些往事记得牢牢的、有些事她根本就
忘得一干二净了,没想到在纪圣看来,就如同是昨天才发生的一样,钜细靡遗,
历历如绘。
然而愈看她愈是不安,为什么字里行间的感觉似乎是在向她道别一般……纪
圣交代了许多她该注意的生活小细节。
“纪圣在做什么啊!”叶颖岚翻开最后一张信纸,上头只写着: 阿姨,保
重。祝你早日和范叔叔有好的结果,纪圣会诚心地为你们祈祷的。
颖岚阿姨,谢谢你六年来的照顾。
再见,颖岚阿姨。以后有机会再见面。
叶颖岚脑中一片空白!纪圣跷家了!这是怎么一回事,为什么他要跷家?
手中的信纸飘落一地,双手止不住的颤抖!纪圣居然离开她,丢下她一个
人……
瞬间盈满眼眶的泪珠从脸颊滑下,她无助地跪坐地板上,双手掩面。
她该怎么办?该向谁求助?此刻浮现她脑中的是范汉庭的面容,叶颖岚没多想
便抓起地上的信纸快步离开。
不管办公室里头范汉庭正和公司的董事们解释新的企画方向,叶颖岚还是直
冲进会议室里,引来众人的侧目,而郑情如更想将她赶出会议室。
原本正以投影片说明计划草案的范汉庭见到满脸泪痕的她时,停下了他的工
作赶在郑情如之前将叶颖岚拥人怀里。
原本像是溺水的人儿似的叶颖岚,这会儿如同抓到了浮木,整个人埋在他臂
弯里,慌乱的情绪总算安稳许多。
范汉庭以手指揩去她颊上的泪珠,静静地将她拥在怀里。
“汉庭,她妨碍了我们的会议,你快把她赶出去!”郑情如妒恨地做出赶人
的动作。
不过范汉庭并没理会她,回身向郭国正:“郭副总,这个计划你和我一样清
楚,麻烦你接手我的解说,找必须光处理颖岚的事。”
郑倩如一脸愕然及怨妒!为什么汉庭唤她唤得那么亲热?她紧咬唇片。
不顾那些老人不豫的神色,范汉庭硬是带着叶颖岚离开,留下无奈的郭国正。
拿起范汉庭留在会议桌上的雷射光笔,接手他的讨论。
在范汉庭的办公室里,范汉庭轻轻吻去叶颖岚的泪水。 “你怎么了?”
叶颖岚抬眼,眸光凄楚地望进他的眼中,教范汉庭愕然。
“纪圣离开了……他不声不响地离开我……”
她将苏纪圣的留书递给他看,复又埋进他的胸膛里低低哭泣,范汉庭怜惜地
在她额上轻吻。
“放心,我们一定会找到他的。别哭……”范汉庭双手紧环住她的腰际,默
默地提供他的支持。
范汉庭推开纪圣的房门,埋头没点灯,他借着窗外射入的昏黄光线,看见叶
颖岚坐在纪圣的床上呆呆地望着苏纪圣的相片,她指尖滑过相纸中苏纪圣的脸庞。
纪圣所有的相本全被她摊放在床上,凌乱地展示苏纪圣从出生、牙牙学语、
蹒跚学步等等各个年龄阶段的停格影像,或笑或喜或悲或怒的神情,全被纪录于
一格一格的相纸里……
范汉庭坐在她身畔,轻轻揽她入怀,叶颖岚也难得柔顺地偎入他的胸怀。
“这是我姐姐、姐夫过世后,纪圣在告别式里的样子,平静得不像个六岁大
的孩子,坚强得让我想哭……”
她指着一帧放大的相片,在灰黑色的空间里只有右上方有淡淡的光晕,苏纪
圣小小的身子立在照片的左下角,没有情绪的眸子望向不知名的远方,情绪是静
止的,仿佛连他的时间也跟着不再启动。
叶颖岚拾起另一张相片。里头是苏纪圣背着书包笑容灿烂地走向校门口的模
样,还跟照相的人挥手,看不出一丝恐惧的模样。
“这是纪圣第一天上小学的样子,从那种异常的平静恢复成普通小孩子的模
样,你看他笑起来多可爱。可是恢复成活泼的孩子花了好长的一段时间……”
叶颖岚唇角滑出宠溺的笑意,纪圣可是她心中全世界最可人的宝贝!
“这是他刚出生时,姐夫帮他照的相片,刚好是他喝奶时的模样;这是他学
爬时的样子……”她说着说着又翻出其它的相片。“这是他上台领奖的照片,纪
圣很厉害的,从小一开始就名列前茅,而参加演讲比骞可是常胜军,什么朗读比
赛、作文比赛自不在话下……”
叶颖岚一副以小外甥为荣的模样,双眸含着晶亮泪光,手指停留在苏纪圣一
张相片前。相片中的苏纪圣背倚着一只一脸不屑模样的单峰骆驼,穿着牛仔装,
头戴深棕色牛仔帽,眼睛中跳动着顽皮的笑意……
“你看,纪圣是个小帅哥呢!听小崴说学校里有许多小女生把纪圣当偶像
哩。” 叶颖岚献宝似的对范汉庭说着,将照片贴在心口上。
范汉庭搂着叶颖岚的肩,静静地听她说着关于苏纪圣的许多事。
“刚把纪圣接回来时,他晚上总是睡不着……”叶颖岚的思绪回到六年前。
刚把纪圣接回来时,安静的他总是静静地待在一旁,望着叶颖岚,眼神虽是
一贯的沉静,但是叶颖岚可以察觉到,每当她起身时,苏纪圣的眼瞳中总是会出
现一丝惊慌。而这个发现让她明白,其实苏纪圣的心灵并未跟着父母亲的死去而
失去知觉,他依然对周遭的世界有着该有的反应。
这个时候她会上前拥住小纪圣,拍拍他的头。“纪圣乖,阿姨要去打工赚钱
养你,你和其他阿姨留在家里喔。”
姜芸音此时会上前温柔地安慰小纪圣,让叶颖岚安心出门。
“纪圣乖,你颖岚阿姨星期一、三有英文家教,二、四、六呢,就在我们家
巷口的便利商店打工,你乖乖的,姜阿姨就带你去找她,”
姜芸音是这群娘子军中最贤慧的,生性婉约的她和就读师院的路经华成为苏
纪圣现成的保母。
“今天是星期四,颖岚阿姨在7—11值班。”苏纪圣盯着姜芸音直瞧。
“好好好,纪圣乖,我们晚一点再去探班喔,颖岚阿姨是去那里工作,不是
去玩,所以呢,我们不可以去吵她。”姜芸音和苏纪圣勾勾手指头。
只要苏纪圣不吵闹,她就会带着他去看看叶颖岚工作的样子。不过因为苏纪
圣非常早熟而且乖巧,因此姜芸音几乎每回都要带着他这个小家伙去看叶颖岚。
“小纪圣,芸音阿姨今天要做高丽泡菜,你想不想学啊?”
做家事是姜芸音的专长,因此轮她照顾苏纪圣时,她总是会带着他做一些简
单的食品;而她也惊讶地发现,苏纪圣在烹饪方面似乎有极大的兴趣及天分,一
大一小在厨房里玩得愉快。
“芸音阿姨,十一点了!”
苏纪圣在固定时间时会着急地提醒姜芸音,他要提着小餐盒给叶颖岚带消夜
去,,就算是下大雨,其他的人也无法阻止他出门的决心。因他每回都是振振有
词地说叶颖岚在这个时候累了、饿了,一定要吃些东西补充体力才行!
如果姜芸音铁了心以“小孩子晚上不宜出门”为由不让他出去,他也会自行
带着钥匙出去,为的就是要看叶颖岚开心地吃着他带去的食物,然后等到十二点
交班,再跟着叶颖岚散步回住处。
有一回打发苏纪圣上床后.刘子丰拉住叶颖岚一脸沉重地瞅着她。
“颖岚,超老头放话下来,如果你再跷他的课,他就要当你。你明天最好去
露个脸,同时听听期未考的重点提示。”
叶颖岚翻翻白眼。“好吧,那我打工的地方只好请假了。”
“颖岚,你还打算出国念书吗?我记得你提过想申请国外的商学研究所。”
刘子丰问着。刚认识叶颖岚时,便曾听她发下宏愿要怯美国拿个MBA回来。
可是现在见她成天就只顾着打工,连自己的课业似乎都被她摆至第二位,不免教
她有些担心。
“不去了。”叶颖岚断然说道。“虽然有些不甘心,可是呢,现在对我来说,
全心照顾纪圣才是首要之务。”
“和学长分手也是这个原因吗?”刘子丰接着问。 “系上的人都在传这个
消息,可是颖岚你却瞒着我们。为什么?而且你和学长不是谈了三年多的恋爱,
早就到论及婚嫁的地步不是吗?”
“那是以前的事,就甭提了。”叶颖岚背倚着墙蹲下来,用头发遮去她难过
的神情,她虽然说得云淡风轻,可是放出去的情感,不是三言两语就能说放下就
放下的。
“我们三个月前分手的。因为他认为我只顾着打工而忽略了他,他不能谅解。
他要我在打工及他之间做个选择。”
“可是你是为了纪圣才忙着打工的,他不明白吗?”刘子丰不可置信地低声
说。
“他也向我提过要提早订婚的事,不过我坦白告诉他,纪圣会跟着我。”叶
颖岚强自压下喉头的酸涩,抬头笑了笑。“可是学长说他不喜欢有个拖油瓶跟着,
要我把纪圣送走,我不可能答应这条件,所以我们就吹了。”
刘子丰愕然,垮着肩膀也蹲坐在她身侧。她可以明白学长的想法,那也都是
人心自然的自私成分,就因为明白那是发自人性的弱点,也就无法苛责于他。
“我真的不明白,爱情不是要包容对方的一切吗?可是为什么往往一不如自
己的意,爱情也就消失了?”叶颖岚瞅着刘子丰。“他爱的是我,还是他想像中
的我?我和他所期望的形象有所出入时,他便放弃了真实的我,这算什么?我没有
变,改变的是他的心。”
叶颖岚甩甩头,站起身拍拍屁股。“对现在的我来说,纪圣是我的一切,他
是我姐姐留给我的记忆,看着他就好像看见我姐姐一般,证明我和姐姐曾共有的
一切。”
刘子丰叹口气,跟着站起来。“身为你的朋友,除了支持你,也没什么好说
的。而那种没担当的男人就忘了他吧,也许下一个会更好呢!说实话,学长也没
什么才华,和你站一块还真是可惜了你。”
叶颖岚抛给刘子丰灿巴的笑颜。 “我要去看看纪圣,他来了好几个月,可
是似乎还不能适应,晚上常睡不好,我得去陪陪他。”
推开纪圣的房门,叶颖岚果然看见正在床上辗转反侧的苏纪圣。她笑嘻嘻地
走近他,替他盖好被子,坐在他床畔轻轻哼着歌曲陪着他。
“纪圣不怕,姨在旁边陪你。快睡哟。”
她温柔地亲吻苏纪圣的额头,直至苏纪圣酣然人梦后,她才回房做自己的作
业。下星期就是期末考了,但是她的课业却还未曾熟习,必须减少休息的时间才
有可能捕上进度。
叶颖岚转亮桌前的相灯,窗外人车俱寂,窗面上映出她的镜像,看起来有些
疲惫。她轻叹口气!别再多想了,念书才重要。长夜漫漫,就让电台的DJ陪她熬
夜……叶颖岚又翻开一页相簿,指着苏纪圣的相片给范汉庭看。
“你别看纪圣看来月旦子很大,事实上地很怕寂寞,那个时候我每天晚上都
得去陪他,不然他会一个人躲在被窝里偷偷哭泣,那副小可怜的模样教人看了直
想把他搂在怀里呵护。真难想像长大之后会像是现在这种自信满满的模泪水洗亮
了叶颖岚的眸子。
“他总是乖巧地做着自己的事,没出过岔子教我烦恼,我也就放心地由着他
去,是不是因为我太放心了,以至于连他心里想些什么都不清楚?”叶颖岚双手
拉住范汉庭的衣领。“我好担心他一个人在外头,我担心他会不会发生意外、我
担心他能不能找到地方落脚……”
范汉庭任由她发泄心里的情绪,只是静静地陪在她身畔。
叶颖岚松手,无助地望着范汉庭。“为什么?为什么纪圣要离家出走?”
“放心,没事的。”范汉庭肯定地安慰着她。“纪圣知道如何照顾自己.一
定不会发生任何意外的。”
他执起叶颖岚的手,按在自己的心口上,目光的的地望着她的眼眸。而叶颖
岚不安地别过脸去。
“别躲我。颖岚.我想知道,你愿不愿意答应我的求婚?以后让我来照顾你?”
照顾我?他没提起纪圣……叶颖岚的心痛了一下,多年前学长冷冰冰的言语
再度在她耳畔响起
我不喜欢有个拖油瓶鼠着……
“我现在没心情回答你……”叶颖岚有些仓皇地背过身子。
他没说纪圣的名字……她心中泛起难言的苦楚。他还是没提起纪圣的名字……
每个人都好自私,学长如此,连他也一样……
范汉庭微恼地扳回她的身体,定定凝望她的脸庞: “告诉我原因。”
叶颖岚挣开他的手,站起身: “我累了……你回去吧。”
他和其他人一样自私……一行泪水悄悄滑出她的眼眶。她不该对他有所期待
的……可是,为什么她心里却存在着微微的希冀?
对他,对未来。到底为了什么原因?阵阵的疑虑不安像是汹涌的潮水瞬息间
将她淹没。
育幼院,院长室。黄昏的残晕从窗口斜射进来,拉出半个空间寂寞的影子。
苏纪圣神色庄重地面对着陈院长“请院长答应我的要求。”
陈院长拉下眼镜,尴尬地揉了揉额角: “纪圣,你的要求院长很难接受,
你既然有阿姨能照顾你,就用不着来住育幼院,你应该明白这里所能提供的照顾
绝对比不上你阿姨能提供的。”
苏纪圣唇畔滑出一缕平静的笑意,不急不徐地开口:“如果院长不答应的话,
那纪圣只好加入街头流浪的行列里。”
院长半眯眼,重新架上眼镜。“小伙子!你威胁我?”
“我相信院长明白,我有我的苦衷。”
“我会找时间和你详谈,你最好能解释清楚,不然我会请律师和你阿姨进行
沟通,来解决你的事。”陈院长一本正经地说道。
“留下我,对孩子们有很大的好处,我可以当他们的家庭教师;同时我自己
也有积蓄,其实花不了院里多少钱。”
“不是这个问题。”陈院长叹口气。“钱的问题不是重点,而要理清你的缘
由,这才是我们该细谈的部分。”
“我累了。过两、二天再说吧。”苏纪圣头也不回地走离院长室。
育幼院院长陈正和望着他的背影,莫可奈何地扯动嘴角。冥把这个孩子给宠
坏了。几年来,苏纪圣常来这儿和院童玩耍,里头的工作人员,上上下下他都熟
得不得了,简直把这里当他家后院。原来他计划的却是这个!他计划来住在这儿,
不想回阿姨那儿!
从他以前的描述里知道,他阿姨非常疼他,竭心尽力提供他所需要的一切事
物,但这会儿为什么他想抛下他的阿姨呢?这就是他想不透的一点。
“纪圣,纪圣! 你得把话说清楚啊!”他朝着苏纪圣的背影高声叫唤着。
“我没空!”苏纪圣只是倔强地回答,快步走离。
院长是好人,只是罗嗦了点。苏纪圣吃定陈正和不会赶他走,就死皮赖脸地
给他多住几天吧!
第8章
三天后的下午,苏纪圣提着一个塑胶袋漫不经心地走进院门,但突然间他手
中的袋子被人从后头拉住。
他疑惑地望向背后。
苏震岳在孤儿院门前拉住苏纪圣的手,满意地从苏纪圣眼中看见讶异神色。
“上车。小混蛋。”苏震岳示意要他上车。苏纪圣无奈地叹了口气。
“被你抓到了……”
苏纪圣又叹气,也只能乖乖上车、拖着沉重脚步,他乖巧地坐在驾驶座旁,
垮着肩膀瞅着趴在方向盘上的苏震岳。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儿?”
“你以为能瞒过我吗?”苏震岳不答笑着反问。
“是啊,你是老狐狸,我这只小狐狸怎么斗得过你?”苏纪圣用力地把自己
摔在椅背上,叹口气。“说吧,我哪里露出破绽?”
“我在崴崴的包包里找到一个信封,上头写明了这儿的地址。你也知道崴崴
生来就是个大嘴巴,他告诉我你常收到这儿寄来的信,有时也会一个人消失;事
后总是一个人呆呆地看着信封发呆。所以他的直觉告诉他,这个地址不简单,趁
你不注意时摸了一个夹在课本里。”苏震岳递给他一杯可乐。“你不告而别后,
他也看着这个信封发呆。”
苏纪圣怔怔地看着他。小崴小猪为了他发呆?
“你不知道小崴杷你当偶像看,对你的举止全记得牢牢的吗?”苏震岳捏了
他脸颊。“还有,你不问问你阿姨的近况吗?你这个没良心的坏小子。”
苏纪圣心虚地低下头去。其实他可以想像依叶颖岚爱哭的个性,一定为了他
的离家出走而哭得唏哩哗啦,不过有未来的姨丈陪她.应该没事。他压下心里的
酸涩苦楚。
“我想知道你脑袋是打了什么结,然后再决定怎么处置你。”苏震岳指头在
方向盘跳动着,唇畔噙着一抹笑。
苏纪圣心一横,反正都被逮着了,还有什么不能说出口?
“我离开,对阿姨、还有姨丈才好,他们俩就可以过他们甜蜜的两人生活,
不会有我这个电灯泡在其中碍眼。”
苏震岳眉一挑:“你是说,颖岚拖这么久不肯和范汉庭结婚,你是罪魁祸首
喽?”
“没有人愿意带着一个孩子做绊脚石的。范叔叔人好,可是我想他应该也不
愿意他的家里头有个外人……”苏纪圣声音愈来愈低,愈来愈小。 “所以他才
迟迟不向阿姨求婚……”
苏震岳轻叹气,伸手将这小子揽进怀里。真看不出来这小家伙的心里曲曲折
折地藏着这么多心思,难为他了。
“我已经麻烦阿姨很久了,从她大学还没毕业时就必须带着我,为了生活费,
她几乎成天打工,还差点毕不了业;而从我小学刚入学时,就要代替我父母照顾
我,六年了,她从未想过她的终身大事……为了我,阿姨原本有个要好的学长男
友,结果因为我使得他们分手……”苏纪圣声音哽咽着。
“好不容易现在她身边又有个好对象,而且姨的肚子里也有个小宝宝要出生,
我怎么可以这么自私,就误她的幸福,就只为了我一个,结果让她孤单一辈子呢?
我不要又让情况重蹈覆辙。”他强压下喉头的哽口因。
“我老早便打算好了,反正你付的家教费很多,我全存下来了,够我支持一
阵子;等我上高中时,我就可以靠打工来继续学业。”苏纪圣故作坚强地抬高下
巴。“也许哪天有空时,回去看看阿姨。”
“笨蛋。”苏震岳没好气地骂了声。引来苏纪圣忿忿的目光。“你从自己的
角度来想事情,你有考虑过你阿姨的心情吗?她以什么态度来看待这事?”
“我是为了她好。”
“你知道她为了你而昏厥吗?发了疯似的在台北街头找你的下落,不要命的
程度,教你范叔叔心疼不已。”
似乎有根长针直插入苏纪圣心脏里,教他一瞬间喘不过气来。那瞬间椎心之
痛教他动弹不得,他呆呆地望着车窗外。
“你阿姨她连日来都睡在你的房里,怀里紧揽着一件你留下来的衣服,说要
嗅到你的味道她才能入睡;你所有的相本全被她摊在床上,从你刚出生的模样、
幼稚园毕业照、小学入学纪念,还有在你父母亲告别式上呆呆望着他们的相片那
无助的脸庞……”
告别式?其实他不太有印象,毕竟地当时才六岁开外,对阿姨的记忆是从她
牟起他的手时开始;从那一刻起,叶颖岚的影子便钻刻在他心里……
苏纪圣一时间陷入恍惚好久以前的事儿了,如果不提醒,他才不去回忆;过
去了,也就过去了……
“你阿姨将那相片贴在心口上,不时摊睬着你那时的容颜,泪水就不住滑下。
你范叔叔怎么劝都没用。”苏震狱双手捧住苏纪圣的脸颊。“你不觉得你残忍吗?
你没想过你阿姨会多么伤心吗?你是她世上最样亲的人哪!除了你,她没有其他的
血亲。”
苏纪圣紧住下唇,默默不语。
“就算一个人再聪明也一样。”苏震岳拍拍他的肩。“面对自己的事时,总
是看不清真相。”顿了顿,又道:“我从崴崴那里知道你最后一次聊天的同伙,
我要崴崴去探探口风,问问你们当时的话题是什么。我想我大概明白你的心结所
在。是翁士勋的事吧?”
苏纪圣愕然地望着苏震岳的侧脸。
苏震岳一脸莫测高深的笑意。“士勋他妈妈后来决定不嫁了,她说无论如何
都要和她儿子在一起,世界上有一半的人口是男人,可是亲生儿子只有一个。”
泪水迅速充盈在苏纪圣眼里,他笑着将水痕擦去,想必小勋应该不用再哭泣
“你何不给你自己一个机会呢?老爱装腔作势的小狐狸。”苏震岳意味深长
地瞅着地。
苏纪圣深呼吸后,扬起眸光和他相对。“我不相信运气这回事。从六年前我
便不相信运气这回事,我只知道,想活下去得靠实力……如果有所谓幸运这东西,
我爸妈就不会离开我。”
另一部轿车驶近,在他们约莫三五步外停下。苏震岳眼角余光瞥见那下车的
身影,轻轻推着苏纪圣小小身躯。
“下车,你得去见见一个人。”
苏纪圣心不甘、情不愿地走去,逆着光他看不清来人的模样,那人身上被阳
光圈出的金边刺得他眼睛都睁不开来。
来人体贴地蹲下身子,亘视进他的眸子里。是范汉庭。
“小纪圣,你为什么要逃家?”范汉庭没有责备意味,伸手揉乱他的发丝。
“范叔叔……”苏纪圣抬眼望着他,心一横,脱口而出:“是不是因为我,
所以你才不肯和阿姨结婚?”
他慌乱又害怕地望着范汉庭的神情。
“叔叔疼你都来不及了,怎么会嫌你?难不成你以为我平日和你搅和在一块
是虚情假意的吗?你心里的范叔叔是这种人吗?”范汉庭长臂一伸,便将苏纪圣揽
进怀里。这个傻子,脑子里就爱胡思乱想。
“那为什么你不向阿姨求婚?”
“是你阿姨不肯嫁我,认为我是贪财慕利的伪君子。我解释过许多次,但她
就是不肯相信我。”范汉庭无奈地撇撇嘴角,但神情随即变为正经:“但是苏总
裁告诉我所有关于你和颖岚的故事,让我明白,其实她担心的是你;她害怕我虐
待你,她不要你受到任何不当的待遇,宁愿自己变成未婚妈咪,也不要你有一丝
一毫的损伤。”
阿姨还是一样肉麻,苏纪圣闻言眼眶一红,心里头甜丝丝的,以手背拭去滑
下的泪沫。
“你和颖岚都是我最亲的人,我希望能和你们成为名副其实的一家人。”范
汉庭拉住苏纪圣的手。“告诉我,你愿意接受我成为你的家人吗?”
一阵突如其来的喜悦直冲上苏纪圣的心头,敦他感动地无法成言!
“家人”这词语听来多美丽呵……范叔叔希望能成为他的家人?他没有赚弃
像他这样一个寄人篱下的孤儿,反而还想成为孤儿挡风遮雨的屏障?
范叔叔哪里知道,在许多回的梦里,他梦见了范叔叔、阿姨和他三个人和乐
融融地过日子,不是那种感情很好的邻居关系,而是真正的家人!老是叫他未来
姨丈其实不是开玩笑,而是他心里头的期待呀……
范汉庭简单的一句话,却让他长久以来悬在半空中的心回到了地面。
苏纪圣点头允诺,范汉庭才露出安心的笑颜,再次捏捏他的脸蛋。
“那你得助我一臂之力,帮我拐你阿姨进礼堂,不然还有得拖哩。到最后她
又嫌肚子大穿礼服不好看,东嫌西嫌,结果是我穷尽毕生之力可能还是个王老
五。”
范汉庭掏出手中,拭净苏纪圣颊上的泪痕,边等他回答;而苏纪圣眨了眨眼,
还他一个盛夏阳光般灿丽笑颜……
“逼婚嘛,还不简单。”苏纪圣胸有成竹地说道。
看着苏纪圣回复开朗的笑颜,苏震岳脸上也漾开笑意。
“雨过,就应该会天晴吧……”苏震岳不自觉哼起这首歌。旋动车钥匙,发
动油门,跑车静静滑开。
雨过了,晴天必将来临,而天空会更蓝亮。
一个人终会因深埋心底的伤痛而成长,虽然觉醒必带来椎心的痛楚,然而也
因为痛楚使你的感受变得更加明晰、敏锐地触碰到每根思维的禁区,像是拨动一
连串的琴弦,尖锐的刺痛便如同跳动的音符在体内流漾,并发出水晶似的透明微
音……
痛苦无法避免,但经历这过程,心灵上的遗憾却将填补得更为圆满。
苏震岳将音响音量调大,让无印良品的歌声在车内飘扬,他平时不怎么听流
行音乐,不过这支曲谣很适宜在当下的情境中哼唱。
希望苏纪圣这小子可以从他的阴影里走向阳光,他也闷得太久了些。苏震岳
回首看了看那感人的恶心场面,辱畔滑出发白心里的笑意。
叶家客厅里,叶颖岚独自一人失魂落魄地坐在沙发上,没有灯,只有外头的
亮光从落地窗们人,平添凄清。
正是新闻播报的时分,而她不敢打开电视电源,因为深怕听见有什么无名尸
体的消息,那会教她提心吊胆,害怕有和纪圣相吻合的特征……
“颖岚阿姨……”苏志崴乖巧地趴在她膝盖上瞅着她。“阿姨,你怎么了?
笑一个嘛……”
叶颖岚虚应故事地扯了扯嘴角,算是给他交差了事。
“我爸爸等一下就回来了,一定会带好吃的回来,阿姨,你知不知道我爸爸
会带什么回来呢?”苏志崴不死心地和她有一搭没一搭地瞎扯。
此时门口传来钥匙旋动的声响,教他们二人疑惑地望向玄关。
是范汉庭。他进门后便朝着叶颖岚走去。叶颖岚楞楞地望着他。
“嫁给我,颖岚,让我照顾你。”范汉庭再度开口。
两行泪毫无预警地滑落叶颖岚的面庞,她掩住双耳。
“够了,别再说了!你们全都是一个样!你们为什么非要我和纪圣分开不可呢?
他是我唯一的亲人,我绝不可能和他分开的!你们休想教我离开他!”她连日来累
积的情绪此刻全数爆发。
范汉庭拉下她掩住耳朵的手,诚恳地望进她的眼眸里:“听我说,如果连纪
圣也希望我们在一起呢?”
纪圣?叶颖岚呆呆地看着他。他刚才说什么?纪圣也希望他们在一起?
另外一个人影从玄关那走出,是一脸羞赧不安的苏纪圣。
叶颖岚惊呼一声,冲上前拥住他,又哭又笑,无法自持。她紧紧地将苏纪圣
拥在怀里,像是要弥补连日来的不安情绪。
苏纪圣满怀歉意地以手指拭怯她脸颊上的泪水。
“阿姨,对不起。我以为只要我离开,你和范叔叔就能快乐地生活在一起。
对不起,让你担心了……”
“你吓坏我了……”叶颖岚面容上出现许久未见的笑容。“我在你妈妈面前
发誓要永远照顾你的……”
“嫁给范叔叔吧。他是你最理想的对象。”苏纪圣轻轻地笑了笑,将范汉庭
的手拉来覆在叶颖岚的手上。
不过叶颖岚却像是碰着了烧烫的烙铁似的缩回手,紧拥住苏纪圣的身子。
“姨,范叔叔他没栗我们分开的意思,他希望我们三人能快乐地生活在一起,
就和以前没两样。”苏纪圣接手求婚的事项。
“我……我没想过……”叶颖岚愕然地望着范汉庭。他愿意和她,还有纪圣
生活在一块儿?他真这么想吗? “我……我没想过结婚的事……”叶颖岚拥住苏
纪圣的手又收紧了些。 “我只想和纪圣在一块儿罢了……”
苏纪圣带着平静的笑容直视她的眼睛,拉开她的拥抱,这回换他拥抱他的阿
姨。
“阿姨,你我都明白,这只是个籍口。”
“不……不是!”叶颖岚高声反驳!这不是借口,是她对姐姐许下的承诺!
“还记得你刚和我住在一起时,你常在晚上时进我房间查看我有没有踢被子、
看看我睡得好不好……”苏纪圣回忆起往事。
“是啊,因为你始终无法适应和我同住的日子,晚上总是睡不安稳。而且总
是注意着我的行动,只要我表现出要离开的样子,你总是非常不安……”
想起往事,叶颖岚不自觉放柔了神情。
“是啊,那是因为我害怕再度失去亲人,害怕你一去不回,留下我一个人孤
孤单单的。”苏纪圣坦白地说出一当时的感受。
“不,不会的,姨绝不会抛下你一个人孤孤单单。因为你是我姐姐留在这世
上唯一的孩子,是我姐姐留给我唯一的亲人,我怎么忍心抛下你?”
“事实上,阿姨,你同样也害怕我和我爸妈一样,突然离开你,所以你总是
不放心地待在我身旁。看见我,你才安心。”苏纪圣语调子稳,再度拥住叶颖岚。
“姨,我向你保证,我绝对不会离开你,我会永远和你在一起。你迟迟不肯接受
范叔叔的求婚,也是害怕他会不声不响地消失,就你我爸妈一样,抛下你一个
人。”
“纪圣,你胡说些什么。”叶颖岚有些不知所措,为什么纪圣要说这些。
苏纪圣平静地屈指数算:“从外公、外婆,然后是我妈咪和爸爸。”
“纪圣……”叶颖岚按住他的手,制止他继续说下去。
苏纪圣反手按住她的双手。“他们不管你是否能接受,全不声不响、招呼都
不打一声就走了,连个信息也没留下;再来又换成那个没天良的学长……”
“他是不想多个拖油瓶在身边,要我丢掉你。”叶颖岚接口。
“是的,你认为他既然要你弃我不顾,将来总有一天也会离开你,就像当年
他要你离开我一样。”苏纪圣说出叶颖岚藏在心里从不曾说出口的隐忧。
一行水光再度从叶颖岚腮边淌下,她以手背擦去那道带着咸味的痕迹。
“我绝不会丢下你不管……”叶颖岚赌咒似的说道。
“我知道。姨,你也明白我不会离开你的,你是我最亲的阿姨。我保证。”
苏纪圣在她颊畔印下一个轻轻的吻。
“我也不让人有再度离我而去的机会!”叶颖岚双手环住她外甥的腰。
“姨,放心,不会再发生了。”苏纪圣拉开她的手,同时各在双掌心又送上
一个吻。 “相信范叔叔,也给你自己一个机会吧。改变不见得是坏事,也许,
生命会有全新的面貌。我们没有害怕的必要,因为再坏也不过这么样了,不是吗?
你说对不对?”
范汉庭蹲在叶颖岚身侧,执起她的手心贴在自己心口,眸光专往地望进叶颖
岚双瞳里,想看进她最深层的想法。
她的眼眸中还是浮动着不安的黑云,要如何才能抹掉它们的存在呢?如果颖
岚一直对他们的未来抱持着怀疑的忧虑,那么那些黑云永远无法拨云见日……
“武田铁矢在日本偶像剧‘101次求婚’里大概是这么对浅野温子说:因为
我爱你,所以我绝对不会死。可是我现在得改改他的台词了。”他认真地开口,
握住她手的手掌加重了力道,似乎是要证明他的真心。“因为我爱你,所以我绝
对不离开你。就算你不要我陪在你身旁,我还是会在你身边守候。”
范汉庭执起她的手放在唇畔印上立约的吻。
叶颖岚无法是语。这是真的吗?她能够相信范汉庭现在的承诺吗?就像当年相
信学长的诺言似的单纯地相信他……
她脑中一片混乱,无法思考,思绪一大片一大片地空白,因为她不知该从哪
方面去评断范汉庭话中的可信度高低,但是隐约有一个期待在心中成形,她似乎
有点想相信范汉庭的承诺。
真的,那小小的希冀像是黑暗中的微芒,划破那片混沌的思维……
“你……何时发现你爱我?”这种老套的问题还是得问清楚才行,叶颖岚小
心翼翼地问着。
范汉庭弯起嘴角,不晓得哪位作家说过回答这种问题是需要技巧的,稍一不
慎便会掉人万劫不复的地岳。
“或许从第一次见面时就开始了吧,不然我怎么会轻易和你上床呢?人家可
是守身如玉的清纯少年郎哩。”他凑至叶颖岚耳畔悄声说道。
“恶心……”叶颖岚被他的厚脸皮给逗笑,不自觉放柔了神色。“你这个大
色狼有这么保守吗?”
“那也因为对象是你,不是其他人。”范汉庭又回到那种不正经的笑容。
“我贪恋的是你的美色,你,叶颖岚,不是其他人。”
叶颖岚心跳当场漏了一拍,她可以敏感地察觉到心中的高墙正以极温柔的速
度崩解,而她无法阻止——无法阻止想陷落的意念。
“我常想着,我到底想要什么样的伴侣?毕竟我没有坚强到足以忍受无止境
的孤独。我渴望有个温暖的地方,和天生血缘的亲人不同,但是同样可以称做
‘家’的地方让我依恋,可是我说服自己把这个念头藏在深层的意识中,刻意去
回避它,因为我仍不明白我需要哪一种伴侣。”范汉庭和叶颖岚额头相抵,两人
的气息在彼此间相融。“碰见你后,我的直觉告诉我,我可以开始期待成家的可
能性。不过我并没有正视这个想法,找只是说服自己,和你相处非常自在,说服
我俩间的相契只存在肉体的关系之上,然而我却又将你拉进我的私人空间里;在
你没有察觉时一把将你拉进我的房间里,让那小小空间里沾染上你的气味,事宜
证明我贪心地想要更多。我贪恋的不只是你的胴体,还有你的气息、你的声音,
所有关于你的一切……”
叶颖岚的眼瞳里开始浮动带笑的眸光,定定探进范汉庭的双眼里。
“后来我那向来就看不惯我放荡的老爸下了最后通牒给我——再不找个老婆
就休想踏进家门!说实话,他帮我找了一个最好的理由,逼迫自己去找个伴回来,
所以我便答应他的要求。我是该成家了,而对象当然就是你。”
范汉庭唇畔掩不住笑意。
“我一直认为我们之间只有单纯的亲密关系罢了……”叶颖岚耸耸肩。
“只有单一的肉体关系,没有其它的感情,能维持多久?我们是人,又不是
动物。”范汉庭吻了下她的唇片。“再说你现在可是我孩子的妈,我必须给你个
确定的名分,不然小贝比怎么办?”
是啊,有个孩子呢!她怎么会忘了这回事?叶颖岚轻轻笑开来,双手按上自己
的腹部。
范汉庭一手覆上她的手,同时更以单侧的耳朵贴近她的腹部。
“我听见了!我听见宝宝的声音——”范汉庭一脸喜不自胜的神情。“我听
见他说,爹地、妈咪快结婚吧,不然等肚子大了穿嫁衣就不好看了。”
“你胡扯,”叶颖岚轻啐。这不正经的家伙老爱信口开河。但她的唇边掩不
住灿烂的笑。
“是胡扯,可是很实际。”苏纪圣凉凉地搭腔。有时他真的很佩服范汉庭,
居然有人近三十岁了还可以这么不正经。“没有礼服的腰围是放大到三十寸以上
的。”
“纪圣!”叶颖岚不敢置信地望着自己的外甥,他居然站在外人那一边。
苏纪圣眼瞳里闪过一丝狡黠。“如果你不答应范叔叔的话,那我就回育幼院
去。”
叶颖岚呆呆地看着眼前这两个要无赖的男人,对他们,她无言以对。她压根
就是双拳难敌四掌,
毫无招架之力啊,况且她一点也不想去反抗他们!
睽违已久的灿烂笑颜一点一滴地浮现在她的脸庞上,像雨后的灿灿阳光……
客厅里,从窗外流人的光把所有的东西全染上一层浅浅的灰蓝色,偶尔会有
两道金黄色的流光斜斜地横过整个空间,复又消失,回复原先微蓝的光谱。
夜晚,还是静谧的好。只不过窜过的车辆会带来一声混浊的杂音,划破寂静,
在空气中留下轻微的震荡,说明它曾有过痕迹。
台北嘛,车子比野狗多的地方,还能苛求什么呢?
米色的墙面上挂上一幅巨型的沙龙照,依例是摄影师强调过头的柔焦效果,
把人的轮廓线条全模糊成光与影的灰色界线。
相片里霸占中央位置的苏纪圣坐在橘色窗框上,披件希腊式的短袍,背上还
多了副洁白的天使羽翼,正眯起眼、擎着金色小弓瞄准窗框底下的人儿。
叶颖岚则着一身象牙白缎质连身长裙,微露香肩,长卷假发上别上同色百合
花,双手拿着一条同色的披肩垂放于腰际,技巧性地遮去微隆的腹部。她别过脸
去,佯怒不理会在一旁一副可怜兮兮的范汉庭。
范汉庭则涎箸脸陪笑。身着黑色燕尾礼服,单膝落地跪在地上,双手捧着一
大束烂黄色的长茎向日葵,可怜兮兮地望着不肯理他的新娘子,求她回心转意,
回过头来接受那一束代表希望与未来的花朵。
小天使苏纪圣的工作便是朝她射去丘比特的爱情金箭,让她心甘情愿随他步入礼堂,定下一生的誓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