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面活着－－80后矮个男青年的生活记录

 有一些东西从生下来起你就改变不了。比如矮，比如丑。
　　有一些东西是想改但很难改。比如穷。
　　
　　小弟81年生人，男性，163公分，回望过去的几年，比如生活，比如爱情，比如经济，比如努力，比如不痛不痒的奋斗，有些肺腑之言想吐出来，给和众多和我一样的男青年们一些参考。我觉得真实的才是生活。有些东西我说出来并不一定正确，我的一些做法也并不正确，但很多的是无奈之举，是为了生存里的一小部份。而且看惯了坛上那些牛B轰轰的人生经历，心想着中国男人应该不会都是175以上，拥有胸肌和漂亮马子，每天出入桑拿KTV，不是高级销售白领精英，就是名校毕业，什么单位都在抢的达人吧。
　　
　　反正我不是。所以此贴是想献给那些和我一样想努力却一直没有成色最终默默生活的人们的。但不管怎么样，我们都有一个远大的目标：活得像人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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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从小就个子矮，一直矮到现在，而且以后还得矮下去。当别人有一米的时候，我才90公分，别人一米六的时候，我才一米四。我初中就是一米四。所以很可笑。当我的同龄伙伴们能和小女生一起跳皮筋嬉闹时，我正在玩玻璃弹珠，当我可以和小女生一起跳皮筋时，小伙伴己经开始三三两两斗殴，尽显男人本色。当我读高中可以和初中生一对一单挑的时候，我的同伴们在后山的树林里摸女同学的胸了。就这么尴尬，我永远慢别人一拍。而且最后的一拍慢了至少五年。
　　
　　 到2002年，我的个子终于连缓慢生长都不了，停在一米六三。这个高度。当时我直想撞墙。那会儿的梦想是留个郑伊健似的长发，像老狼一样背着吉他，带着周慧敏式的女友，流浪在无边的天涯。可惜我一留长发就像个讨饭的，一个一米六的人留长发，能潇洒得飘逸的起来么？我妈当时也没啥话安慰我，只能说，我儿，拿破伦邓小平都个子不高，但都非常有成就。这句话让我记忆深刻，让我觉得我妈很有水平。前些天回家。我突然想到此事，便问我妈，拿破伦是谁，她说不知道。可见当年她也为这事心急如焚，到处找资料，从精神上还有物质上都为我的身高犯过愁，只是在我面前都是轻描淡写罢了。
　　
　　 和所有人一样。生活还是在继续。虽然我个子不高但手脚还算灵敏。而且经过二十几年过来，听惯了别人在不同的场合用不同的语气说我矮，也慢慢的适应了这样的一个大环境，很多时候也忘了这样的一件事，觉得自己和别人并没有什么差别。而且毕竟每个人都不是完人，每个人都有缺点，只不过我的缺点是外在的。
　　
　　 个子矮的坏处有很多，随便举几个活生生鲜血淋淋的案例出来。
　　
　　 1． 小学二年级的时候自恃是小学生，以大哥哥的身份到幼儿园里玩，顺便教那些小鬼识字，不想因为弄坏了一小孩的铅笔，被其狂殴。这件事的后果是我转学了。全学校都知道这事。实在无颜面。
　　 2． 初中的时候去打电子游戏机，格斗四人组，空牙，接电视玩的那种，彩色的两元钱一小时，黑白的一元五一小时。有次我去玩，里面暴满。我只能等。等到有人下线了。一个比我个子高的人进来要坐下去。我说我先来的，我等好久了。那人说滚一边去。后来才知道人家是四年级的学生。他哥哥还是和我同班同学。
　　 3． 初三的时候情窦初开，被老狼一曲“同桌的你”挑逗，喜欢上同桌，那会儿同桌和我差不多个子，可到高中时人家早己165了。我还在155原地踏步。暗恋无果，痛哭数年，到现在我还耿耿于怀。
　　
　　 上述的都是读书时的，高中毕业后，没有高考，开始找工作。自然也是四处碰壁，一是显小，二是个子矮，看上去是童工，而且中国古话“嘴上无毛，办事不牢”深入老板心，很多人都不用。
　　 母亲也挺无奈，只好帮我另谋出路。当时电脑刚刚兴起，有点进入百姓家的趋势。所以母亲下血本花了10000元人民币让我在当地一家在当时看来比较大的电脑公司呆了一年，当学徒工。
　　 那是1998年。计算机虽然快进百姓家，但还远远没到。电脑还算是神物。别说维修了，我老板自己碰到电脑的机会都不多，别说让我碰了，当年的电脑公司，一个月出四五台电脑就很牛Ｘ了。大都是靠买买色带，买买1.44MB的磁盘为生。都是暴利嘛。我们这儿又是小城，本来有钱人就不多。有钱人又讲时髦又有文化的人更不多，电脑的存有量并不多，所以我在那里呆了一年，只学会了五笔打字和WPS排版，还是UCDOS版的，用的是WINDOWS3.2。（但是后来在一年内，从95到98再到ＷＩＮＭＥ。计算机确实是瞬间普及了。回过头想想，自己也算是经历数字化普及的年代了。）
　　
　　 不过仅靠这些来说，９９年的时候母亲还是很高兴的把我推荐给各个地方，说我儿子是电脑高手。一分钟能打７０个字。当然了。当年我也觉得我是高手，因为最好的状态是能打１００个字。王旁青头戋五一，背得滚瓜烂熟。走在小镇的路上，就好像是海外投资归来的游子。这种不要命的自信现在看来很可笑，但当年那种自我膨胀感给我带来了源源不断的自信。因为电脑高手的名声在外，到后来的若干年内，一有亲朋好友想买电脑都会来征求我的意见，我也因此看到了自己的不足，为了面子，从而有了学习的动力。到现在，说不上精通电脑，但大致的故障还是能排除。这些都得益于当年的自信。
　　
　　 而这么多年下来，也终于让我抓到了救命稻草，这个唯一能弥补个矮缺点的福星便是自信。发了疯的自信。 　 由于母亲的轰炸式宣传，这个小孩是一个电脑高手的事实存在，证据确凿。于是乎，我找到了自己的第一份工作，某电脑公司技术人员。９９年的技术员能做哪些事呢？我例举一些，１。是装电脑桌，２。是把电脑装箱搬到客户家去，３。是把客户家的电脑装好。所以基本上来说，电脑技术员只能算个装配工，更多的时候是搬运工。一个一米六都不到的小孩，抱一个１７寸的ＣＲＴ显示器，还是带包装的那种，一般重量是２６公斤，搬到五楼六楼，劳动强度可想而知。远远看去，就看到一个箱子在移动，看不到人。到2000年，飞利蒲出来短管彩显，好像是107E。重量稍轻点。当时就觉得以后彩显会越来越薄了，很欣慰，（到现在全是液晶，一次能拿5个。呵呵。），不过还没有高兴多久，显示器开始越做越大，普及最前头的是国内的爱国者大水牛，推出一款19的彩显，价格并不高，质量却重得可怕，但我还得一个人把这种超重的显示器搬到指定的位置上去。我当时就得出一个结论，知识分子特喜欢把房子买在阁楼的下一层，要么六层要么五层，反正早年第一批普及家用电脑基本都那种人。现在也差不多，大款都买二到四层，不太重视这种电脑需求，而没钱但又有些思想的人只能卖五到六层的。那时一有人来公司装机我就特怕老板娘推荐配19寸的彩显，得彩显恐惧症了。
　　
　　不过虽然干活挺苦，好处也是有的，体现在：我早些年还是个体弱多病的孩子，自从到电脑公司上班了一年，什么病都没有了。身体特棒，因为劳力做得多，饭也吃得香。而且因为白天累，晚上睡得也特沉。
　　
　　这里有个挺可笑的反差，一方面是我在城里每天骑三轮车送货，风里雨里没心没肺，一方面是我母亲在老家和别人说他儿子在城里电脑公司里做技术员，我骄傲。
　　
　　第一个月的工资３５０元，除去房租电话水费100元左右，还有250元。吃的是２－３元的快餐，穿么就。。。按现在的话来说也是非主流，反正电视上什么潮就穿相应盗版的，裤子上也别几条铁链，以示新潮。
　　
　　我记忆深刻的是，当时买了一件打折的美特斯邦威外套,130元。买下后就暗喜，老子终于能买上名牌了,我骄傲。在随后的几年里，美特斯邦威一直在我心中视为神牌，包括后来的真维斯。他们的普通衣物的价位一般的都在１００－２００间，要是换算一下，我以350元的工资去买一件175的衣服，我想也只是占了我收入的50%。相比现在的小同学，动不动就是八九百的ＮＩＫＥ，背靠背，我只能很汗颜他们的举动以及佩服他们的魄力。
　　
　　话说回来。神牌给人的感觉是很不一样的。这种外在的条件附加到人身上时，立马凸现他应有的价值。我穿上美特斯邦威后，自然觉得自己跨入新的阶层，毕竟是到专卖店买东西了嘛。以后搬运工日子里，我显得格外的小心。搬显示器么？把衣服脱了。装电脑桌么？把衣服脱了。冬天的时候，脱了显得格外的冷。但为了名牌衣服能穿久一点，冻点并不算什么，而也正是因为从这点出发，我觉得我这样的一个小孩当一个搬运工实在是太累了。我能不能做一件不让我的衣服不经常脱的活来。而且还能让我把薪水更高一点。
　　
　　后来我在国家地理《突变》里学到一句话：这是人类思想的上升。从一开始没心没肺的只是想要个工作，到现在想到需要一件好的衣服。这样的思想己经从生存需要变成生活需求了。人一旦有需求，然后抓住机会去努力。人就在这过程中慢慢进步了。
　　
　　这个念头刚刚闪过。机会就木架木架的来了。  　　2000年,那是一个春天。
　　
　　我接到初中同班好友小亿的电话，长途，来自广东江门。他一开始问我近况，混得如何，然后天马行空的说了一下他对这世界的态度，最后告诉我说他在当地一个大企业里作销售经理，现在缺一文员，公司里正在四处找人，他立马想到我，听说我是电脑高手，打字肯定不成问题，肥水不留外人田，大便不拉外家门，让我马上过去，一切都帮我搞定。
　　
　　我一听原来我是电脑高手的威名竟然传到祖国的另一端，乐坏了。立马把这事转告给我母亲，并且为了让他们放心，还重点向他们介绍，这个公司的文员非得一个电脑高手才能够胜任，并把小亿在公司里的地位以及小亿在初中的时候我与他有多少铁的事都向他们一一汇报，除了让我母亲放心之外，还让她觉得普天之下除了我之外，不可能有第二个这样的人适合干这个工作，最重要的：工资打底一千二百块，还有奖金。
　　
　　以当年的在小城的消费水平，母亲不信有这样的好事，但他深信他的儿子确实是电脑高手----她亲眼目睹了我在键盘上噼呖叭啦的打了很多字，并且准确无误。
　　
　　说服母亲后，我给原先的电脑公司里留下一纸条，大意是感谢老板娘对我的关照，现在有一个很好的机会让我去磨练，原谅我的不辞而别。
　　小城是个很小的城，抬头不见低头见，我当时的想法是尽量不去得罪任何一个人。换现在我明白了，其实在一个地方打工，老板最怕的就是员工不辞而别，因为不辞而别相当于兵变，在老板的眼里，员工突然离开和员工突然暴毙没有根本区别。结果都是突然没了。有时候会让一个小公司措手不及。
　　
　　第一次出远门，母亲千叮嘱万吩咐，最后连眼泪都出来了。面对一个1米55长得像16岁的儿子，她可能真的于心不忍。坦白讲，在当时我的家庭在我们村也算是挺前列的一户人家，就算刚出生那会家里比较穷，我都几乎没受过多少苦。这是80后的一大特征，穷，但不苦。换句话说，就算穿得烂，吃得差，但饱是绝对没有问题的。当然，这也是一个相对于70后60后来讲的，与现在的90后来讲，真不好比。现在很多80后死命了挣扎一个月，还不如现在90后的一双鞋。这种情况普遍存在。
　　
　　再说回去广东打拼的事，我翻开当年去广东前的那篇日记，上面用红笔描得粗粗壮壮的几行字：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行拂乱其所为！现在看了除了好笑之外，另生出来的是一种悲壮。
　　坐了17个小时的火车到广州，再坐中巴到江门开平，还算比较顺利。没有遇到传说中的强盗与贼。一个小孩模样的人拎着一个和自己半个人大小的箱子在江门开平车站发呆。当时对这个陌生的环境有两个感觉，一是广东果然热，我不得不把我的神衣脱下。二是，这开平并不怎么样，和我自己的小城并大不了多少。
　　我打通了小亿的电话，小亿叫我等他，速来。
　　十分钟后，小亿打的过来，西装革履，腰别BP机，一副成功人士的模样，帮我把箱子放到车后厢里后说，小恶，上车呗，带你去住的地方。
　　我心生羡慕，想着老子很快也要这么牛比了。爽啊。并且沾沾自喜，觉得自己人缘倍好，交上小亿这么一位够哥们的朋友。
　　小亿住的地方是一个三室一厅，我进去后发现里面有一堆人，都对着我很和善的笑，说小亿，这就是你同学啊，怎么看上去这么年轻啊。然后大家都很善意的对我笑，让我对这个陌生环境顿生好感。我拿出从家里带来的柚子分给他们吃，他们都说哇特产哎好亲切好亲切，真有家的味道。
　　小亿把我行李放好后，便招呼我吃饭。
　　第二天我问小亿我怎么上班。具体什么工作。小亿便说不急。我先带你熟悉下环境。
　　第三天，我再问小亿，我什么时候开始上班。小亿还说不急，说让我先见见办公室的主任。
　　
　　这主任姓吴，人称口天吴。也住一个三室一厅，我去的时候他称我武先生。让我觉得很受用。从前去应聘招工，都叫我小鬼，现在冒出来一个先生，让人觉得突然间受到尊重。不管未来发生了多么难堪的事，我总觉得这个先生的称呼让我受益匪浅，至少让我懂得一点，被人尊重也是一种享受。
　　
　　口天吴主任拐弯抹角的和我说了一大通创业的艰难，就业的困难，以及机遇的来临，最后和我谈到一种特种营销的概念，也就是后来我知道的传销了，他拿着笔和我算我是怎么在几个月之内成为百万富翁。只不过我云里雾里。并不知情自己己经身陷传销窝点。
　　
　　回来后我还天真的问小亿，是不是你们公司的文员招满了，现在只有销售这个职位了？
　　小亿吱吱唔唔说，这是一种新的营销方式。你过几天就明白了。
　　
　　果然，我一天一个主任的去见，一天一天的明白是怎么回事。具体的操作很简单，问家里拿7500元，然后事交3800元作为发展基金，其余的当作生活费在这里发展下线。
　　我其实早就听说过传销的事，在98.99年那会儿挺风行的，但并不知道到底有多黑，我想着这事应该和我父亲商量一下。不过我在不知觉中发现，小亿总和我在一起，我根本没有单独的时间电话。我要打的时候，小亿总是用各种各样的方法让我无法接近电话。
　　
　　我曾听过很多传销的人员说过当时是被教官所催眠了，说是根本不知道怎么回事稀里糊涂的就交了钱。这些都是骗人的。贪婪才是上当的根源。就比如当时我己经知道是传销活动了，但我还是交了钱。
　　
　　具体的问家里行骗过程现在想来都不忍心重新复述。
　　过程是这样的：先报平安。以愉快的心情打给家里一个电话说现在很好，工作也安排到位了。然后挂电话。
　　晚上接着再打：公司希望员工入股，需7500元，可以分得股份，一年以后可得分红。不交也可以，但最好交，因为大家都交，一个人不交的话一个外地人怕受岐视。
　　说的时候心情一定要愉快。
　　
　　事情发展的相当的合小亿的意。
　　当母亲打电话过来说，钱己经打到开平工行的时候。我泪流满面。现在想起，还有自责与愧疚。
　　
　　3800元交上去后。小亿便不再跟着我。而且指着所谓的操作手册上的一条说，过去七天的生活费与住宿费应该由会员自行缴纳。当晚我交了每天十元钱的生活费。一共七十元整。
　　
　　接下来每天的生活如同行尸走肉，我朋友并不多，而且我也渐渐认识到传销其实是一种骗人的勾当，也不愿再叫别人。平静被打乱是因为有天半夜听到小亿和另一个“主任”谈话，大概的意思是，主任的上一级经理己经卷款而逃，然后庆幸这回交上来的这些钱没有上交之类的话。让我又气又恨。搞了半天，原来我交上去的钱是给你哥几个享用的。
　　
　　之后的事就更加的离谱，在某天突然间发现，小亿不见了。打其传呼，不回。次日再打。还不回。
　　有天小亿的疑似女友正在打电话，我抢过电话问是不是小亿时，那边沉默很久说是，我问你在哪里？小亿说，我不方便说，便挂了电话。
　　
　　现在我还在想当时我怎么一点脾气也没有。小亿挂了电话后我依然住在那出租房里，那时己经不受管制，我己经行动自由，除了三餐外，我天天睡在那边。当时可能最大的担心是我怎么样来补这个7500的缺口，因为己经知道上当受骗，而且中途小亿和那个主任还向我要过600元“暂时补一下一会儿给你”的钱。7500己经所剩无几。
　　长年家里的教育使我成为一个挺“正义”的人。在那段无聊而迷茫的时间里，我逮到机会就和那些不是我上线发展的下线们说这可能是一个骗局，而且上级可能己经卷款而逃的事。后来因为我的关系。有好几个人本来打算交钱的而没有交。那边的一个叫胖姐的女人终于忍不住了。
　　
　　有天我回到住的地方。三个男人将我叫到房里，一个是口天吴主任，一个叫小强，另一个叫何乐。一句说都没说就甩了我一巴掌。我说干嘛。又是一巴掌。然后口天吴说话了，那个叫我武先生的口天吴主任向我说话了，这回称谓改了，叫我小鸡巴，说小鸡巴，你嘴巴这么空是不是想死啊？你个矮子。
　　
　　我没作声。一是始料未及，二是我知我矮，个头上力气上人数上都不是他们的对手。
　　不过，毛主席说的没错，落后就要挨打。
　　接着又是一巴掌，然后是一拳头，然后是脚踢，何乐有点地痦样，上来绑着我的手，口天吴就一脚窜在我的肚子，钻心的痛。我捂着肚子，缩成一团，任由他们乱踢脚踩。等他们打累了后。我起来，一句话也没有说，也不敢说，从小到大，第一次打这种不知道后果的架，嗯。应该说，第一次挨这种不知后果的打。结果是，嘴唇给踢破了，用手一抹，满脸是血。不知道是我常年抱显示器的结果还是他们还不够狠，我只是受了点皮外伤，其他的并无大碍，我出来后，我看了一下胖姐，她可能也没料到这事会闹这么大，也有些不知所措。我说我饿了。然后就坐下来若无其事的吃饭。血滴在自己的饭里，红红的，咽下，咸咸的。
　　
　　这么多年过去了，我特清晰的记着这个场景。我不知道他们到现在会不会有印象有这样的一位少年。放我们这边的土话讲就是“打骨”，任人打不反抗的骨头。
　　
　　我吃了三碗饭后，手伸进口袋里，把钥匙握住，从手指缝里露出几个钥匙尖，然后拔出来，走到口天吴主任后面，狠狠的从头后面砸下去，打了十几拳，口天吴只能啊呀啊呀的叫，连反抗都来不及，只能匆忙护脸。因为变故太大，连我自己都没有想到。所以大家都惊呆了。我也见好就收，夺门而逃。
　　
　　开平有条小江，我沿着小江边一路狂奔，嘶声咧肺的哭。当晚，我宿录像厅。
　　那一夜无眠，老有两个字在我眼前晃来晃去----报仇。
 　 天蒙蒙亮我就在菜场边上买了把刀子，用报纸包好。夹在腋下。刀子有点像上山砍柴的那种。早上有些早，早市没有什么铺子开着，只能找到这种。何况这种刀子把手很长，可以双手握住，有利于我这种身材。
　　 我基本上己经想好怎么去行动。先开门，摸床头。劈下去。急闪。
　　 当时就是这么想的，没有一丝犹豫。因为从小到大从未受到如此委屈。更何况，那时也实在想不到如何把7500元补上，无法向家里交待，一想到父亲的暴骂与母亲的失望，我便不敢再想，抱着必死的决心，打算就这么干了。回头看，冲动确实是魔鬼，每个年龄段的都说自己成熟了，其实很多人到死也未必真的有成熟的心致。
　　 广东人喜欢喝茶，有钱的到高档茶室喝，没钱的就直接在路上等卖茶铺子骑过买一杯喝。在我住的隔壁就是这样的一个茶铺子小店，我深吸一口气正要开门时，隔壁的那老太叫了我一声：嘿，靓仔，要茶咩。
　　 这是扭转我整个命运的一句话，后来的若干年内，有好几次经过广州都想去看下这个老太。只是心浮此念，行不由己。成长后，越来越觉得时间珍贵。有时宁愿浪费时间也不愿花去整段的时间来完成自己的一个小愿望。当时正是这句话，唤醒我我还是个靓仔。所谓生命是一个鲜活的小肉体。我无法再现当时极为复杂的心情，可"靓仔"一词确实有触到我心灵深处。
　　 我也是在很久以后才知道，广东那边叫小伙子都叫靓仔。只是那时我并不知情，老太叫我靓仔的时候，我以为听错了，啊的一声，表示疑问。那老太又说，要茶咩，靓仔！我说我不要，谢谢。
　　 再次推门进去，心情平静很多。我拿着柴刀，进到卧室，开始收拾自己的行李,我打算离开这个非要“电脑高手”才能胜任的职务。过程中，碰到床沿弄出声响，何乐与小强醒起，便大叫，你个矮子，吵个死啊，才几点啊。我无视，依然收拾，何乐则直接蹦了起来，一巴掌甩过来，我没防备，一个酿跄，狗日，我手拿柴刀你还敢扇我？只是我还未闪过此念，那边一脚又踢过来，我被踢到墙角。这时何乐看到我边上的柴刀，拿起来看看，颤着音说，哟哟，柴刀，还想砍人呐。小强一骨碌的起来，砍人？见到柴刀后也一愣，瞬间化为拳头，又将我一顿海扁。
　　 我又缩成一团，原来挨打也能打出经验来，脚与我的背踢出声音很像HIPOP，我默默忍受。在觉闷的身体与脚的碰撞声中，我感觉到这次好像与上次有点不同，对了，少了口天吴主任。等他们打累后停了下来。我依然没说一句话，继续收拾行李，收拾完后，我对他们说：何乐，小强，我记着你们。何乐说，记你个妈，你个矮子鬼。接着过来又踹了我一脚。我顺势摔倒。两人一阵冷笑。我起身拐着走出房门。
　　
　　 当时被打得如此的狼狈，却还想要回一点面子，而且最后的那句狠话招来的一脚让我左腿近半个月才消肿。
　　
　　 在2006年，即6年后，我在小城里见过何乐，此时他己经是一个拥有上千万资产的大老板，靠钢材起家，后又转做消防器材，现在开着一辆宝马745，整天招摇过市。我当年说的那句狠话是：我记着你们。看来我做到了。而且我想着我也只能做到记着他。其余的以我的能力我什么都做不了。报仇么？还是快快歇菜吧。
　　
　　 这就是电影与生活的不同。
　　
　　 有时候你不能怪生活对你不公，如果你相信命运。那你只能让命运将你的最后一点耐心折磨殆尽。我从开平折回广州的时候，钱包被偷。箱子被划。眼见飞车族将我神衣剥去，箱子里的衣物散了一地，却无能为力，而且当时想离他们远点也不行，腿疼，跑不起来。就别提想去追了。我连喊都不想喊，我什么力气都没有，什么精神都没有。我不是一个三等残废，我就是一个残废。
　　
　 身无分文的我，在广州火车站消极的呆了两天，也饿了两天，像个流浪儿，直到头脑发昏，眼冒金星，满嘴胡话。那年我20岁，出门前我向母亲保证过我会出人头地，向母亲发誓过会衣锦还乡，结果我欺骗母亲，辜负母亲。在苦熬到第三天时，终于让我捡到一张有点破损的站台票，被我混进回家乡的车。祸不单行的是，由于广州往家乡开，地域从热到冷，在车上又发了场高烧，到站时，我觉得我像张纸，随便一阵风都能吹走。下车后，我灰溜溜的住进一个朋友的家里，喝了点白开水，昏睡了一天一夜。
　　
　　 传销的恶梦历经26天，终于结束。
　　
　　 第二天，写了封信给家里，大意是：欺骗二老，孩儿不孝，己知错，很后悔。
　　 寄出去后估摸着三天时间家里能收到信。家里应该有心理准备。
　　 我第四天踏上老家的路。
　　
　　 回到家己傍晚，推开门，母亲一愣，见我一付落魄的样子，眼泪差点流出来，父亲倒是头也没抬，自顾自喝酒，我咬咬牙，往楼梯里走，母亲发话：饭没吃的话先吃吧。我说我吃了我先上楼了。
　　
　　 这一上楼就上了三个月。也正是这三个月的时间，基本奠定了我到现在的工作方向。在家的这段日子里，我无颜与家里对上一句话，强烈的自责与羞愧也让我无法面对外面朋友以及亲友的询问，而且更多的是对于自我的认识，对朋友的认识。
　　
　　 认识如下：
　　 1． 自己并不是什么电脑高手，通常自己认为自己拥有的特长，往往就是别人利用的角度。当初小亿就是用“电脑高手”先赞扬我，然后让我飘飘然不顾一切去广东的。如果当时能认识到自己有几桶水，也不会步步踏入。
　　 2． 社会阅历实在太浅。当初到开平时，当了解事情的来笼去脉，完全可以不交费用，不加入传销队伍，可以一副想加入又没钱的状态骗吃骗喝然后等待机会开溜，因为小亿的另一个下线就是这么操作的。当知道真相时不该到处散发，这点的直接后果是：从我后来经过的几次挨扁，几乎重建了我心中的道德体系：我第一次被三人狂殴时，边上几个被我劝说而尚未加入的男男女女，没有一个人阻拦，就这么冷眼看着我被打，而这些人几乎都是我的老乡。
　　 3． 朋友并不可信。酒肉尚成，托付前程，还需论证。这点我到后来更是心有余悸。而前面讲到的小亿也后来的多年一直困拢于我。
　　 4． 对于个矮的青年来说，如果没有真正的技能还死要面子，生存都将变得困难。这点我在火车站挨饿的时候得出，当初我完全可以去捡瓶子卖钱来兑几个包子，但我碍于面子，没有实施。
　　种种种种。
　　 以一个20岁刚入社会的人来说，我也只能得出这些认识。虽然很浅，但日后根据此实施，竟然也起到一些作用。
　　 我把自己关在房间里那段时间里，陪伴我的还有一台电脑，一个TPLINK的56K的猫，每到半夜父母都睡着时，我就连着169叽哩吱喽的上网，寻找学习教程。这三个月的时间里，凭借自己的兴趣与自闭的孤独，自学了FOXBASE，PHOTOSHOP，FRONTPAGE，HTML，其中的FOXBASE让我后来学动态语言更是如鱼得水，毫无障碍。这几个软件又是做网站必不可少的工具。加上真正的学习本身就是一种享受，这是我在念书生涯里不能体会的，就算一天能让我背下《出师表》又如何？根本体会不到有什么快感。那种缓慢的积累其实折磨了很多学生，立竿见不到影的事，谁还立竿？但对于这几个软件的技能来说，我能体会到每天的进步，从不知道为谁学习和知道为自己学习，这是两个不同的境界。人有时候不是不能学习，不会学习，而是没有专心学习。那时候才明白那么多年学校的教育，老师的苦口婆心其实只想换你一个专心。这世上笨的人和聪明人一样都是很少的，绝大多数人不上进完全是因为不够专心。
　　
　　 母亲总是在吃饭的时候敲下门，在外面轻唤，小恶，该吃饭了。每次我都迟一点下去，捡空餐厅里没人时一个人吃完饭，饭毕一个人又上楼，把房门一关，继续学习。
　　
　　
　　 三个月后，我出关。
　　
　　 出关的原因有两个，一是父亲在交电话费的时候发现费用倍增，当年169的费用是6元一小时，而且还仅限于国内网，无包月之说。父亲在第三个月的时候忍无可忍，大发雷霆，这兔崽子什么都不会干，只会烧钱，给老子回家种田。按现在我父亲的话说是让我去劳改一下。让我知道什么是苦日子。
　　 二是先后有两篇文章在电脑商情报上发表，稿费286元。并非什么技术文章，只是学习的一些心得。当时想钱想疯了，又不可能再问家里要，所以想方设法的想得到钱。这里还是要感谢一下电脑商情报，没有这286元，我可能命运也完全不同了。
　　
　　 这天母亲叫我吃饭，我开了门，一同陪着母亲下楼，并且见到正在喝酒的父亲。父亲爱好喝酒。三月未见母亲，母亲苍老很多。
　　
　　 很多年后我与父亲谈及这事。父亲说，当初他主张不要寄7500元给我，因为也是怕我被骗，但母亲非要让他寄，说儿子好不容易出趟远门，就当给他花了。后来收到信后，母亲一再求父亲别骂我打我。在我“闭关”期间的三个月，母亲一直没精神，睡不好觉，有时半夜起床，摸着想上楼看看我在做什么。那段日子，母亲为我操碎了心。一直处于怕伤我自尊又怕我做傻事的着急状态。
　　
　　 我在想，那段时间我以为最难受的是我。其实有人比我还煎熬。那便是母亲。
　　
　　
　　我下楼拿汇款单，父亲说，这钱谁寄给你的？
　　我说，我写东西得来的。
　　父亲说：你当作家得了。
　　我沉默。
　　父亲又说：你自己有没有反省你所做的事。
　　我沉默。
　　父亲又说：脚踏实地一点，别还没会走就想飞。
　　我还沉默。
　　母亲搭话：吃吧吃吧。不吃都凉了。
　　
　 四天后，我趁父母亲不注意，拿着286元钱，杀回小城。
　　 同时留下一纸条，上书：爸妈，让我自食其力吧。不走远。
　　 这张纸条父亲现在还留着，说是让我自己保存，常给自己一个警示。
　　 其中前面是写给父亲的，我害怕他的目光。后面的“不走远”是给母亲的，我希望她不要太担心。
　　
　　 写纸条也是我当时的一个毛病。只要一碰到尴尬的事，难堪的事，或者不敢面对的事，不认是好的还是坏的，有必要没必要，我都会以纸条告终。这个毛病到现在还保留着。不善表达。这也是个矮者的通病。没自信，导致感情细腻，敏感，不善于直面叙述，喜欢用经深思熟虑后出来的文字表达。但最终是否有没有漏洞不得知。这种一碰到事就内心纠结，不敢面对的毛病是一个弱者的表现。个矮者大多数早给自己定义为弱者了。说自己是强者的都是装的。强者需要标榜自己是强者么？
　　
　　
　　
　　 我把自己理成一个光头。意为从头开始。重新开始找工作。
　　
　　 没想到狗日的更加没人要我了。个子矮就算了，还想扮流氓？劳改的人才理光头呢。
　　
　　 没办法。又买了顶帽子戴上。耐克。仿的。而且我不得不又找到我原先呆过的那个电脑公司。我也只能走这条路了。不然花了这200多块钱又要回家么？
　　
　　 买家不识货，卖家又要急于出手，我只能把自己贱卖了。好歹也值得个生活费吧。
　　
　　 老板娘也挺够意思。说小恶你不辞而别犯大错了，下次不许这样了，上回正想给你加工资，你就溜了，害我到处找人。混得不好了？
　　 我不好意思说：外面我水土不服，还是小城气候宜人。这不，头上都热出疮来了。刚理了个光头。
　　 老板娘说，少废话。工资暂定500，三个月满750。下次有什么好地方和我吱声，我也好帮你参考着。你这小鬼懂什么啊。
　　 我说成成成。
　　 老板娘又说：以后你就睡公司里吧。省点房租。
　　 我说成成成。
　　
　　 如果人生是一场电影原片，有个剪辑师把这四个多月黑暗的日子剪去，那从我的角度上看，似乎什么也没有发生。我依然当我的技术搬运工。不同的是，从母亲的角度上看，此事经过，母亲己经很少在外面吹嘘自己儿子的能力了。有几次几个阿姨问起，小恶现在做什么？母亲总是回答，哦，在小城打工呢。再问，做什么呢？母亲答：可能是技术之类的吧，边学边做，挺忙的。
　　
　　 我猜想着，一个母亲一辈子的荣誉与自豪全部来源于自己的子女。儿荣母荣，儿败母败。
　 时间像射.精一样，一阵抖动就冲出很远。很快的，三个月又过去了。我的工资涨为750元。
　　
　　 用惯了350元一个月，突然间不要房租，还有750元花，一下子觉得口袋鼓鼓的。钱怎么花也花不完。人也变得人模狗样起来，几个月的积累，全身是邦威，真维斯，都是当年这个年龄的神牌。外表上看，我己经从一个农民工成为一个有着“城市外貌”的农民工了。我也在不停的搬运生涯中慢慢的忘了从前的那些不快。
　　
　　 随着家用电脑的大量普及，公司也开始渐渐壮大，12月份招了几个中专刚毕业的小学徒，我与公司的另外一个小伙于德也名正言顺的成为公司元老，表现在：踩三轮车变成了电动三轮车，司机也不再是我，小学徒会充当三轮车司机。我的工作只负责装机，连搬运都不用我搬,老板娘不在的时候，连拆机都不用亲自，小学徒自会帮你搞定。
　　
　　 下班了没事的时候，就和于德一同去大排档弄个麻辣鱼，弄瓶大雪碧，大家轮着请客，每天嘻嘻哈哈，度年如日。
　　 我对我自己的表现也挺满足，奖励自己一个传呼。NEC的。数显。
　　 在这期间，在不断的上班中我也没落下那些软件的应用练习。
　　 真正让我“三月闭关”中的努力而受到收益是一位养猪专业户，那天见我在网上闲逛他很好奇，问说在做什么，我说查下新闻，发布一些有趣的东西。他说：那能卖猪么？我说当然能。于是我把他的猪厂介绍地址，还扫描了张相片传上网。2000年的电子商务真还不成一个概念，但奇迹就是有，过了一个月，那厮就屁颠屁颠的来公司找我，说一定要请我吃顿大餐。因为网上发布的那则消息被上海一家公司看中，联系了还亲自过来考察了一下，当时就与他订了一年的养殖合同。这样，不但上海方给他一定的技术支持，还扩大了自己的生产规模。那天全公司的7个人都去狠狠的打了一回牙祭。末了，那猪哥偷偷的塞给我一个红包。回来后数了一下，1000元。
　　
　　 2000年末，公司除了工资外，还额外给了我1000块钱。
　　 我把这2000块钱分成两个红包，分别给了父母亲，母亲接过时嘴巴抖了一下。
　　 父亲很不含蓄，当场拿出来数了数，说：还欠6500。
　　 我说：5500呢。
　　 然后相视而笑。
　　 2001的春节，我与父亲喝了很多。我知道。我的举动让父亲知道我还有救。  　整个事件似乎就这么过去了。一家人和和睦睦的过完2001年的春节。
　　母亲忙里忙外都透着喜悦。只因为她儿子的一丁点努力。
　　
　　年初六，收到公司里的传呼。
　　回过去，老板娘说，小恶，你到公司来一下。
　　我深受老板娘的器重，平常对我也相当的照顾。所以老板娘说有事，便花了60元打车从老家到小城公司，一进公司门，我便觉得气氛有些异样。
　　一年见不到几次的老板娘老公也坐在那里，老板娘见我进来，示意我坐下。
　　我问：发生什么事了，陈总。
　　老板娘说：小恶，在我这里也不少时间了。我对你怎么样？
　　我被问得莫名其妙：挺好的啊。挺感谢您的。
　　老板娘说：那你实话实说，我抽屉里的内存条是怎么回事？
　　我说怎么回事来着？
　　老板娘老公“啪”的敲了下桌子吼：我还想问你怎么回事呢。
　　
　　后来我才明白，原来年关大家都回家过年，公司锁了门。等年初即初六开门时，老板娘发现抽屉里的12根128MB的内存条不翼而飞，当年的价格在400元每根左右。公司的门没坏，窗也没坏。所以基本肯定是内部人员所为。而我是睡在公司的人员，而且除了老板娘外，只有我一个人有钥匙。我的嫌疑最大----根本也不需要怎么推断。老板娘老公更是指定就是我了。
　　
　　老板娘继续说：小恶，你只要拿出来，这事就算了。
　　我咬了咬嘴唇说：我真没有拿。我发誓。
　　老板娘老公就说：那我只能报110了。
　　
　　事情超出我想像很多。110真的来了。而且当着那么多人的面，真的把我押上警车。
　　我第二天出来的时候，父母亲就站在派出所外面。
　　父亲不语，对着我就是一记耳光。生疼生疼。
　　我吼：不是我。没我的事。
　　父亲又一记耳光。算是给我的回答。
　　母亲呆呆的望着我，同样什么话也没有说。看得出她挺失望。
　　
　　其实父母亲不信我是有道理的。早在一年前，我就因为在新华书店盗书被抓，罚了书价十倍的价格。当时父亲知道后，从乡下赶过来见到我也是二话不说就轮了两巴掌。同样是左脸。那时我坚信读书人的事不算偷。觉得还挺委屈。而我也从不把自己往小偷的称号上靠。小城的新华书店在后来的几年内多次装修，但每一次装修一新时，我在外面看，发现当年那个将我肚子里摸出书的人都在，我到现在也不敢再踏入新华书店。虽然那件事在我脑海中同样不可磨灭，但我心里还有些遗憾，尽管父亲交了十倍的罚款，却仍没有把那本书卖给我。我能记得那书名叫什么，《VB3.0程序设计》。56元。我有时会呆呆的想，要是当年把这本书买给我，现在的我会是个什么样的人？可惜时间不能倒流。
　　
　　父亲领我到公司，当着我的面，向老板娘表示道歉。
　　并且感谢老板娘在派出所时说内存条己找到，父亲最后拿出4800元，赔上12根内存条的钱。
　　我一直不能理解父亲的做法，或者，我在父亲的眼中早己是个劣绩斑斑的孩子。
　　这件事给我影响很大。对我后来的行事风格影响更大。难听点叫武断，好听点叫果断。
　　因为有时候听解释是很需要时间的，而且可能会把事情复杂化。当一个人不能了解另一个人时，但又想尽快的把事情处理完，那就需要对另一个人定性，然后批阅，最后执行。在这件事中，我并没有偷得内存条，但父亲根据他对我的了解程度把我定性为偷，并且马上道歉赔了钱，使得这件事从最大程度为犯罪最终化为我与父亲的私事。虽然在后来的几年内我都不想与父亲讲一句话，但从现在来看，他的作法无疑是对的。
　　
　　我也是后来才得知，那天我去派出所写笔录时，父亲与老板娘聊了一整天，从我的平常习惯到用钱的度都聊得一清二楚，最终得出的结果是我突然多出一千块钱。结合我平时的表现，父亲在内心里才把我定义为偷。其实那一千块钱是猪哥给我的红包。也就是说，父亲也是犹豫很久。也不愿相信这个事实。但作为一个父亲，如果让这事搞大，不论最终是不是我偷的，在小城这么小的地方来说，对我都是不利的。父亲把钱给老板娘时，还告诉老板娘：他并不确定这内存条是我偷的，但他愿意把钱先赔了。等到有一天，查出来是谁拿的，这钱再退给他。老板娘自然愿意，对她而言赔了就没什么损失了，至于查不查，查出来亦或没查出来，谁又能保证她能还给父亲。
　　当然，当我了解这些事时，己是近两年的事。
　　内存条事件之后，我自然也不能在电脑公司呆下去，而且小城确实小，在整个电脑界（请允许我这么叫吧）我都不能再混下去。尽管老板娘没有多过的渲染这件事，但一夜间公司少了一位这样的得力助手，一有人问起，老板娘就会说，那小鬼啊，唉。有好事者，自然就会打听得一清二楚。老板娘贵为女人，自然有女人的缺点。
　　
　　2001年正月初八。我又失去了工作。这回失得更加彻底。
　家里自然不想回了。父亲似乎也不反对，至少从那天起四个月内没有打过我一个传呼。
　　我每天就倦在于德的房间里玩他的破电脑。现在想来也庆幸认识于德。这是我第一个真正意义上的朋友。也是我在电脑公司两年里唯一的除了技术外的收获。在最我缺乏信任的时候，他并没有放弃我这样的一个朋友。
　　于德小我两岁。我刚到公司时，他和我从前一样，还是个学徒工，虽然比我先到公司，但一开始基本什么都要请教我。他并不喜欢叫我小恶，说这名字叫起来像小鹅，不够尊重，便改口叫我师兄。而且不管在什么人面前不分场合的叫。于德长得不怎么样，连我这个极度自卑的人也觉得有优越感，通常意义上说丑可能就是这种长相，所以有时他叫师兄时我都想藏到桌底下去，就怕别人误会我是孙悟空。
　　于德对于内存条事件一直没有表态。他是初七才到公司的。由于他生性老实，看起来非常憨厚，老板娘对他也一直信任有加，内存条丢失后，他从来也没有受到过质疑。这让我相信这世界上是存在这样一种人的，什么坏事你想粘上他你都觉得不合适。
　　于德就是这种人。
　　
　　事发之后的第二天，他打了我传呼。
　　我正与父母分开，一个人在江滨边没心没肺的学抽烟。抽到第七根时感到恶心，想呕，难受的把自己眼泪都憋了出来，然后接着抽，之前眼泪流出被风吹干又流出，周而复始，到后来我糊涂了，我这算是哭么？算难过么？
　　时间太久。己然不曾记得。
　　
　　我找个电话回过去，他说师兄，事儿我听说了，下班后一起吃饭吧。我说OK。
　　吃饭时，于德告诉我说，初一晚上，他似乎见到公司门虚掩，里面好像有个人。
　　我说：狗日的昨天你怎么不说？
　　他说，我见着那个人挺像你的。瘦瘦小小的。没敢说。
　　我说，真不是我，那会儿我还在乡下。
　　他说，嗯。
　　嗯是什么意思。我日。
　　
　　如前所述，那次饭后到后来的一个月，我哪里都没去，就耗在于德的房间里，空档接龙，红警，扫雷我也玩，那叫一个津津有味。我没有纠结于内存条的事件的真实情况，事实上，我也是无能为力。这事我根本无从说起，难不成要像祥林嫂一样每天嘟嘟叭叭的和所有认识我的人说那内存条真不是我偷的？要不然我还充当福尔摩斯，把所有我认为可能是疑犯的人都拉来询问一遍，从中找出破绽后，说，那么XXX，请你如实招来？可笑的狠，我什么都没有，没有资源，没有关系，也没有朋友。我何德何能何时突然成为一个能把握大局的人？更何况，我也不想与父亲再交涉，我开始讨厌面对。这两年接二连三的犯错，让我仅存的一点自信消失殆尽。我甚至不敢和父亲正面争吵，我内心深处怕两人吵起来，怕父亲就会说：那新华书店的事你怎么解释？我有把握在这场明明没我的事的纷争中胜利么？我没有把握。
　　懦弱？抬爱了各位，我那会儿连懦弱的资本都没有。
　　总之这件事我让它过去了。既然父亲都愿意出钱摆平这事，我又有何不乐意？
　　尽管事情的真相不是这样的。又有什么关系？
　　
　　到那养猪专业户再次打听到我时，己经是01年的6月份。
　　天暖。处处生机。
　　猪哥讲：小恶啊小恶，我找你好苦。
　　我说：我不是一直在小城么。
　　猪哥这次找我的原因是：与上海方的合作初步见效，第一批仔猪己经运往上海。而且再次与上海方达成共识，建个猪场的网站，适当炒作，进行再投资，然后所得利润分成，风险各半。
　　这无疑又是一次扩大生产的好机会。当年从事网站制作的人不多，虽然我没什么案例，但至少我曾经让猪哥获得过利润。所以当晚与猪哥谈好，做一个网站，价格是3000元。其实价格也没怎么谈，完全是猪哥一口定下来。并且当晚就给我1000元作为预付款。
　　我拿着钱的时候就一个感觉：久旱遇甘露----我己经很久没见过这么多钱了。
　　回想这几个月所过的生活，现在头脑里还是一片空白，似乎这段时间没有发生过一样，我努力想还原却一点也记不起来。从前一失败就想着翻盘，天天想着如何打翻身仗，而这回的内存条事件一发生，我似乎什么斗志也没有，也没想过要如何度过。这段时间成为我活到现在的一个盲期。有时想人的一身中最可贵的就是得到别人的肯定，但被最亲的人一一否定的时候，整个人就活的不像个人了，就像是己经脱离了社会的人，没有活着的意义。
　　
　　我用了十五天，用自己最大的努力做好了猪哥猪场的网，猪哥看都没看，就甩给我另外的2000。猪哥的豪爽让我觉得当一个农民企业家是一件很爽的事。猪哥后来经过一系列的操作，比如报给农业局，畜牧局立项，后来政府资助网站两万多。当然这是后话。暂不详表。
　　
　　相对的来讲，这3000元赚的着实容易。似乎让我见到了另一个市场。这个市场便是中小企业的电子商务。如果说猪哥的网站只是一个提醒的话，那后来同学会的召开则是一针强心剂，彻底的激活我。   　九
　　
　　2001年8月15日。小城第二中学95届初中同学会在一些好事者的强烈恿怂下如期召开。地点是小城的迎八方自助火锅店。
　　因为是第一次同学会，大家都充满了新奇，初中毕业考高中，一班子的人分散了一大批，然后文理科又分散了一大批，大学又分散了一大批。彼此都近六年时间没见，潜意识的都想看看各自怎么样，班上几乎所有的同学都来了，还叫了当年的班主任和几个任课老师。
　　为了这次同学会，我在于德的房间里为其中的两个人做了特别的准备。
　　为小亿：我找了一根50公分长的自来水管。用报纸包着，像画报卷起的样子。我的又一次火拼场面设想上演，我打算先质问他为什么明知道传销是骗钱的还拉我过去，最后携款丢下我一人跑路，让我一人承受不该承受的伤痛。然后如果他吱吱唔唔，我就指着他的胸口说，你太让我失望了，你这样的朋友不要也罢，甩他一巴常。了事。如果他不知悔改，还说一些我没有料到的语言，则拿出钢管乱劈一通。我想，只要我出手快，连打三棍应该没问题，到时候同学这么多，尽管我不是他的对手，也一样会被拉开。成本上算，我赢了。而且最后同学一定会问是怎么回事，我自然会将这件事讲得清清楚楚，让小亿颜面无存。
　　我在2001年的时候，可能就这点出息了。一厢情愿，以为自己神机妙算，别人会按着自己的步骤一步一步来，最后大圆满，音乐响起，我的身子周围闪闪发光，成就感油然而生。
　　几年后，网络上开始兴起形容我这种行为的词，叫做意淫。
　　为吴芸：吴芸即是我初中时暗恋的对象。这次同学会我也是积极的响应者，有80%是因为吴芸也要来，我感情空白了近21年，头一次进入我心里的女生就是吴芸。我用我自己的对品牌的理解，买了一件李宁的T恤和一双李宁的鞋。而且李宁的LOGO尽可能的大，正背面都有，让自己像样起来。让别人知道自己过得比谁都好，不就是同学会的根本意义么？何况还是初恋。我后来还参加过两次同学会，尽管己经淡定，但依然发现每一次的同学会，都有几个小丑在那里跳，证明自己有多牛比。想着从前我也抱着一样的想法，就从心里谅解他们了。
　　我还特意为吴芸洗了个澡，用海飞丝洗头，那会儿我有长发的趋势，能用橡皮筋扎起来，风一吹，未被扎进橡皮筋的头发就随风飘荡，几根调皮的发丝顺便就进了嘴巴，我仆的一声吐了出来，用手把多余的头发撩起塞进耳朵后面。真风情。我骄傲。
　　不过那会留长发不是为了风情而为了强大，那几年古惑仔和现在的非主流一样横行于街头，如果没有特色，我这样的人在女生面前走一百遍，别人都不可能会记得，同理，留个长发上镜率会高很多。但这种行为一般都为家里不容，所以长发者，一般都是问题少年。看个录像，溜个冰，和同龄人搞个小磨擦，未开战前长发者一般都有优势，可以吓到一批刚出来混的小流子。同学会后的两个星期，我剪了长发，比较没脸的过程，和一个社会上的小盲流斗殴时，发现长发太吃亏了，被人拖着走了五六十米。一直扶着头发在那里骂狠话：妈了格比的有种你放手妈了格比的有种你放手。。。。想想真雷。。
　　好了那些暂不表。现在我的形象是。清爽型。长发，深红李宁T恤，发白牛仔，李宁休闲鞋。这形象听上去很美，就算是放到现在，应该也不算落伍吧，处处透着年青，时尚的气息。但如果套在一个一米六的人身上，加上眼是眯眯眼，嘴是大嘴，鼻是酒槽鼻，谁也不会有兴趣的。
　　
　　做好了充分的准备后，我跨入迎八方自助火锅店，店里正放着阿牛的《桃花朵朵开》，暖暖的春风迎面吹桃花朵朵开，枝头鸟儿成双对情人心花儿开，啊哟啊哟你比花还美妙叫我忘不了，啊哟啊哟秋又去春又来记得我的爱，充满着喜悦气氛。
　　同学们基本都到了，几个几个扎成一桌，从初中的一个大群体，变成现在的若干个小群体，以区域分，以死党分，以学历分，以作为分，还有很多不认识的男男女女，应该就是各自的男女朋友了，大家都在说说笑笑。
　　我环顾了一周，没发现小亿与吴芸。心里气愤，狗日的，小亿竟然不来？又有遗憾在里头，唉。吴芸竟然没来。不死心。再环顾一周，后背被人拍起，回头一看，是班长，班长摸着我的头大叫：看小恶来了。哇，小恶长高了啊。
　　众同学抬起头哄堂大笑。
　　班里几个早年还算不错的同学又叫：哇，小恶成小伙子啦，看不出来挺有艺术家气息的嘛。
　　那一刻，我所有的准备所有的开场白所有的设想顷刻间被瓦解。我开始明白，所谓的强大，并不是外表的强大，也不是自己内心的强大，而是你从前表现出来的强大停留在别人心目中有多少强大。我没变。不管我怎么样，我依然是那个小鬼头，依然是从前那个一米五的小恶。
　　我开始庆幸他们俩都没有来。
　　
　　接下去的同学会变得更加的索然无味。我从我预想的中的主角变成了连配角的都算不上的丑角，像极了喜剧之王里伊天仇拉着剧本死死不放的样子，那是怎样的不舍与却无能为力。
　　一个晚上，我作为一个倾听者，静静的坐在角落里，听他们吹牛。
　　----我报了清华的研究生
　　----唉，北京的路挺堵的，空气又不好。
　　----故宫就那么回事，我觉得和我们这里文昌阁差不多嘛。不过大是大了点。
　　----要不去巴黎吧。那边的留学环境也不错的。
　　----不行啊。我明天要和我妈去新加坡的。其实我都不想去。坐飞机我有点恐高的。
　　----你说羽泉啊？哦是我学哥。常见到啊。一起WC过呢。
　　----你们专科就是好啊。可以出来做事了。我还要再读一年呢。
　　----我在工商银行，税后7K吧。唉。在上海，也挺难的。
　　。。。。。。
　　
　　其实那会儿我并不知道他们这种行为的真正意义，我只是被他们的话吓得一阵又一阵的冷汗，这是怎么样的差距，又给我怎么样的落差，给我后来日子都产生一定的障碍。你想同样的人，在三四年前都一样睡在20人挤在一起的宿舍，吃一样的盒饭，喝一样的米汤，同样的课本，同样的老师，穿着校服，一样的老土，现在他们开始人模狗样的坐在这里，不痛不痒的说从前的苦行僧生涯，好像突然间我闯进了一个不是我的团体。
　　
　　可我还在装，我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问边上一位女同学：咦。怎么没见到吴芸啊？
　　她答：吴芸啊，接男朋友去了。估计一会儿过来。
　　我听到这里己经一阵阵头皮发麻，心里莫名的难过起来，喝下去的那些啤酒这会儿都想冲上来。
　　艰难的熬足了两个小时，几个和我一样混得不好的同学离身，我也向班主任告别，从火锅店里退了出来。经过大厅时，我见着沙发上坐着一个高瘦男子，很帅，边上坐着一个美女，这个美女瓜子脸，微烫发，修长的腿，合时宜的T恤，细细的玉手挽着那帅哥的肩，趁其不备，那帅哥亲了美女脸一下，美女嘟呐着，撒娇着生气，红红的很好看，像极了一朵朵桃花。
　　音乐还在那里不断的重复。
　　我在这儿等着你回来，等着你回来看那桃花开，我在这儿等着你回来，等着你回来把那花儿采，我在这儿等着你回来，等着你回来给你把花戴，我在这儿等着你回来，尝尝家乡菜团圆乐开怀。
　　
　　走出不远，我再也抵不住自己的悲伤，倒在路边一阵呕吐。
　　这次同学会我无获而返，更重要的是我将结束我的暗恋。
　　因为那个美女分明就是吴芸。
 　　前头有朋友提到歌的事。《桃花朵朵开》是2006年的。而我在2001年的同学会里听到它。我也是头一次想把我痛失暗恋对象时的情景描述生动一点，没想到出错了，看在打那些歌词也花了我些不时间的份上就原谅我吧。经提醒后，记起应该是《浪花一朵朵》。两歌名很像。对音乐不够熟识。
　　不过朋友看贴很认真。如果认为有穿越行为，那你可以认定阿牛穿越了。反正我没那个本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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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
　　
　　第二天醒来时。出乎意料的冷静。起床，刷牙。我甚至在长长的大便途中都没有想同学会丢脸的事。
　　我在当天设计了一份企业网站制作的广告页，印了三百份。第二天又问于德拿来了小城的黄页，按着上面企业的地址，一个一个的写下来，然后又糊了一下午，三百封信在傍晚前全部寄了出去。
　　广告页上大致是写：电子商务即将火爆，没有网站死路一条。
　　署名：无云网络工作室 无指武小恶，云是指吴芸。
　　电话就写了房东的。
　　从前对缘份的理解就是东拼西凑，比如我的生日是11月7日，吴芸的生日是7月11日，我就会觉得这是缘份。我的学号是039，吴芸的是061，加起来是100，我也觉得是缘份。甚至他爸爸是属羊的，我爸也是属羊的，这样的也被我当作是一种缘份。反正只要是吴芸身上有的。我都能把我身上找出来一些因素与其配对。证明我们才是一对。同学会放在8月15这一天，我都愿意想像成这是我与吴芸团圆的一天。这种单方面的意淫到现在我还改不了。不过现在进步了。知道缘份这事可以创造的。
　　把信发出后，我上床，然后窗外的知了开始高声呻吟。不关我事。
　　
　　第三天继续睡觉。
　　第四天继续睡觉。
　　。。。。
　　过了近半个月，一家企业给我打来电话，说刚收到我的来信（中国邮政早该倒闭），想了解一下网站的事，问我有没有时间去一趟。
　　我打一个激灵，说有空有空。
　　计算机的出现，网络的出现，都是非常新的事物，也正是因为够新，所以当企业老板见到我的样子时并没有太多的惊讶，因为他们的印象中，从事这种事物的都是一些相当年轻的人种。当年一说到windows就想到比尔盖子，而一提到他，就会想到他的辍学经历。我从前说的庆幸走这条路就是这个原因。基本上这个职业能很好的掩盖“嘴上无毛，办事不牢”的缺点。
　　与老总谈网站时，我云里雾里的一顿乱吹，可以用中文表达的坚决用英文来说明，什么banner,logo,ci,vi.title,frontpage,gif,photoshop，当时能想到的都说出来，能有多复杂就往多复杂身上靠，尽量不能让他听懂，可又要让他知道有网站的有利面和没网站在以后必将死路一条，然后我又拿出猪哥的网站说事，说因为网站，上海方与他建立长久合作关系，己经赚了第一桶金，这件事因为真实，很有可信度。小城小么。一般就算彼此不认识也会有所耳闻。所以最终老总说这事就这么定下来。希望我尽力帮他弄完善起来。我满口答应。
　　所以事情顺利的很。
　　半个月后我拿到了3000元的佣金。并且在这半个月内又先后去和两家企业老总面谈。这段经历被我自己誉为成长黄金期。因为如果没有网站的话题，我不大可能和老总直接面对面谈话。要知道。那时候我还是处于小流子的层次。与他们的对话，直接跳过很多环节，对我的人生经历与胆量都有了很好的煅练。与老总们谈多了以后，开始不惧怕他们。觉得人不过如此。与你做生意，就是和你平等的对立。我可以吃点亏，让你利，你蔑视我也可以，但自己要保持好心态，更重要的是要让对方觉得你这个人很可行。所以很多时候我都不自主的煊耀一下自己的从业时间，从业时间当然可以从我的闭关三月算起，并且用诚肯的话语讲出来。
　　总之从9月份到当年年底，我一共做了9个网站，除去空间域名，算下来也有2万元。
　　诚实点讲，当年用FRONTPAGE做的网页基本都不是动态的。到网上生搬了几个ASP代码，搞点JAVA代码，稍微改一改就是个动态网页。做管件就弄个塑料管的图片，做汽配就弄个汽车的图片，相当的无审美情趣，把不是动态的也直接把HTML改成ASP。以示专业。还别说，当年唬了很多大学生。作为早一批接触电脑的同龄人，他们在上大学时，就算读计算机，也未必有我多的上机经验。电脑高手在那个时候己经是铁定不动的事了。
　　所以2001年的下半年，是我在赚钱路上最舒畅的一年。几乎没什么悬念，单子不断。自己也有热情。
　　回头我有总结出来：当初发广告单是一个相当准确的营销，很多人没这么做过。网站又是新兴事物。两者合二为一的时候，被我有幸碰到。在后来的几年，再也没有碰到过这样的情况。
　　2001年终，我给自己买了一个手机。西门子3518。
　　至此我拥有自己的名片：武小恶，无云网络工作室，网站设计师，手机：136XXXXXXXX
　　
　　顺带说一下于德。
　　于德依然在电脑公司上班，不过公司也发生了巨大的变化，从一间在本地没啥名声的小公司蜕变成小城数一数二的龙头老大。公司还给他配了踏板车。手下有七名小学弟帮着装机。薪水也有本来的750上升到1000加提成。公司也变得相当的规模化和程序化。可以说，2001年是变化中的一年。有时候我们努力的想去改变什么，并且做好准备的去迎接，往往等不到结果。变化总是在不经意间，像黑天中的露珠，不知不觉中降落。
　　从我有收入起，我开始和于德分担房租电水费。并且那段日子是单身生活最有乐趣的一年。手头有钱，家里不管，身体健康，时间充裕。天天一到晚上就和于德在大排档吃东西。老三样。麻辣鱼，雪碧，田螺。并且结识了两个朋友—严肃和戴利明。
　　一句话介绍一下他们：严肃是于德的发小。死党。人帅。高材生。大专毕业在家。戴利明，一个拥有中国特色的名字，职业小混混。不要把他们想得过于利害，总之我们都是一群极其平凡的人。高材生也是普通的高材生，帅也是普通的帅，混混也是普通的混混。我之所以把他们两个人拎出来讲是因为他们都教会我很多事。
　　
　　我们几个在一起的时候，天上地下，无所不谈。
　　谈着谈着，就不免谈到了女人。而严肃是唯一有女朋友的人。
　　所以到了2002年．突然间我们都发现这个年龄该恋爱了。
　　如果说当初身高对工作的影响可以忽略不计的话，那对于求偶这件事来说，无疑是一头真正的拦路虎。 十
　　
　　由于这方面大家都没有基础，只能由严肃充当我们的入门老师。
　　不过我也是后来才知道。严肃所谓的泡妞是在大二时被妞追得无路可逃，最后不得不答应而草草了事。
　　严肃在一天晚上把我们三个结在一起，开始讲课。
　　首先他分析了我们几个的特点，我是矮，于德是矮加丑，利明是混混。都是很不利的条件。有利的是我有点小钱（月薪有2K以上）。于德看起来很善良，而且还有车（踏板车）。利明有个性（黄头发）。
　　接着分析了客户源：小恶经常混的人群都是一些企业老总，老总总是有女儿的，有钱人一般都生不出儿子。于德常混的都是知识分子家庭，大家闺秀那是必然的。利明则认识很多小太妹，狂野热辣也是必须的。
　　严肃说热辣的时候还把手弄成波浪形，边弄边说：那手感真是。。。。
　　我被说得内心狂热，脸上泛起阵阵潮红。
　　狗日，我还是处男呢。
　　最后严肃如何总结我给忘了，我这人一到稍高点的地儿就会HIGH，而且一HIGH就HIGH过头，忘了结果。我觉得可能我一直觉得自己不够幸福，不够开心，一旦有点开心高兴兴奋的事，我都把自己往快感绝路上整。这真不是一个好的习惯。这个坏习惯延伸至后来有很多次和小姐开房干得累了，醒来时发现自己在一个陌生的宾馆里，常以为自己被绑票了。
　　
　　总之那天的战略分析给其中的几位带来很多希望。特别是于德。
　　于德认为严肃帮他分析的很到位，因为他在修电脑的过程中认识很多女生，都相当的大家闺秀，但由于一直没有开窍，都错过了。从那以后，他开始收集各式各样女生的OICQ号码。没事时也在网吧闲逛，一见到漂亮的女生就凭着自己的火眼金睛看来号码。从2002年到2004年，不间断的看，把自己的视力从1.5看到1.0为止。
　　凭着那年头计算机属于热门行业，会电脑维修更是一般男人不敢企及，所以于德在OICQ上更是游刃有余。网友遍及中国，有云南的，有四川的，有辽宁的，有黑龙江等等，甚至还有台湾和新加坡，美国的都有。英语不会，先HELLO了再说。那段时间把于德给忙的，人家的QQ是滴滴滴逗号滴滴滴，他的QQ是滴滴滴滴滴滴还没有逗号。
　　而且托中国电信的宽广带的福，视频还没有普及，就算有也像是看个朦胧照片。有个四川的女网友在网上非要嫁给于德，于德说我只有一米六呢，可那妞不信，还从那边坐了近一天的火车跑到我们小城来，最后见面了，梦也就破灭了。不单是四川小朋友伤透了心，于德也很难过，于德说那个四川小朋友张着嘴望着他的时候，他很受伤，那小朋友一句话也没讲回过头便走。这件事直接造成的后果是，四川大地震，于德一分钱也没捐，并且号召我们也别捐。
　　当然这些都不重要，最重要的是于德突然间便脱胎换了骨，从木讷不语的人成为一个快语联珠的人。我想他可能是受刺激了。
　　
　　尽管严肃把我也分析了，但我觉得对我而言没什么作用。因为我接触到的全是40岁以上的老头。他们的女儿在哪里我怎么可能知道。有次我在一老总的办公桌里看到一相片，老总和一个年轻小女生在一起合照，我问了一下，这你女儿啊？现在在家么？老总没抬头，说：英国。我回来一查打飞机也要十二小时。我就把老总所在地定为断肠涯了。
　　所以。严肃的话听的时候很振奋，一旦跳离到实践来，其实还是一片空白。
　　然，我依然停留在没有女友的份上。但不管怎么说。有这个需求，便会不自主的有目的的，有条理的去奋斗。很多东西在初期，思想的指引，有是胜于没有的。
　　
　　与此同时，高中的同学陆陆续续的清晰于小城，相比较而言，初中的同学都是走“高端”路线，而高中的同学一般走“低端”路线。很多的高中同学毕业后。可能也和我类似的经历，一步一步的慢慢走来，而且经过三年的底层生活，慢慢的有时间混于街上，次数多了就有可能被彼此碰到。我所在的高中是一所小城中等的高中，可惜当年高考全班仅上线五人，仅一人去读了大专。后来一些不怕死的傻比又复读了一年，也是狗屎运碰到全国大学开始扩招，很多成绩当年很差的，也人模狗样的去读了大专。三年后，即2002年，见面就张口闭口的导师、四级、逃课、泡妞。还拍我的肩说小恶啊，没读大学你亏了。为了表达大学的乐趣，特别提到某师范大学女生宿舍的窗下全是避孕套。
　　我只是嘿嘿的笑。笑什么我也不太清楚。
　　但也有几个早年友情并不看好的同学，因为经过同样的的努力与奋斗，在社会里摸滚了近四年，从满怀激情到黯然失色再到坦然面对，终于明白日子这件事，总是越活越累的，事情也总是越来越多的。所以大家伙一碰到就好像在外遇到了亲人样，就差喜及而泣了。
　　只是那些人再比我穷困缭倒的，身边似乎都有了女友。去大排档带着，去溜冰带着，去上网带着，去开房，自然还带着。
　　我默默的看着，也承受着孤独给自己带来的压力。
　　
　　不过，这些好像也没有丝毫影响到我工作的进度。
　　2002年初我做了几件比较重要的事。
　　一是我租了个小店，月租450元，并且自己设计了一个门面，上面一片蓝色背景，在最右下角，四个宋体：无云网络。不出彩。也不招摇。但远远一片蓝，回下里面也全是蓝色调物品，还是吸引了一些人的注意。尽管这些人并不是我的客户，但己有人打的时会说“那个蓝店”。主营的当然还是网站设计与企业推广。虽然店小，但这在小城来讲，都是第一家专业的企业网站推广部。
　　二是我劝说利明不当小混混，来我店里帮忙，顺便学点技术。利明本来也是穷苦家出身，念书不会，打架其实也不大会，但是鬼精灵，常常在打群架的时候别人都散尽了，他才冲上去叫搞死你搞死心，很多人看到以为这小伙太死逼了太强悍了。虽然他静不下心跟我学，但我包他吃住，也就让他混得更加的有滋有味。我作为他的“伪”家长既不管他也不干涉他。有时我出去，只要打他传呼，他自然就会来帮我看店。而且人这东西很奇怪，在外面他一口一个他妈的，但在店里，怎么看都像个乖小孩。
　　
　　几个月后，正是因为这个鬼精灵乖小孩的开路，我认识了李妍。  十一
　　
　　与李妍的相识一点也不浪漫。当然那时的我并不奢求这些。温饱都没解决，没时间考虑淫欲。
　　而且可能是深度的自卑关系，那些漂亮的女生只会在意淫的时候出现，每当在街上看到那些长腿的，大胸的，美貌的女生，除了深吞一口水外，竟别无他想。真当近距离碰上，就会表现出一种特无所谓的样子，连眼睛都不去斜瞄一下，待到两者分离达到安全距离后，却会回过头使劲的瞄。
　　相比之下，利明就滑头的多。混混还真不是盖的。不要脸的好处就是多，很多场合就是他开拓起来的。
　　比如说医院。利明这个混混其实比普通的混混还差点。按理一般的小混混身体都比较壮实，要经常抗击打嘛。但利明不是，他经常发烧感冒咳嗽，一年到头来经常性的在医院里度过漫漫长夜。有人传呼来，碰巧我在边上时，就让我打电话说他在医院，暂时不方便接电话。弄得那些找他的人不多细问。以为我们的明哥哪里又被砍伤了。明哥也不谦虚。还真当是自己单挑群架时弄伤的。动不动就和他的小兄弟说：妈的，上个星期又是在医院里度过的。其实呢，就是挂了一星期的瓶。后来听说是支气管炎。老毛病了。小时候淹过。差点没给淹死。
　　久而久之了。医院的输液室也被他混熟了。
　　有次发烧了，软软的倒在我的店里，皮带长长的露出一大截，甩在裤子上，很非主流，大字型的花在店里最外面的椅子上，我看着实在不雅观，就说明哥去挂瓶吧。再不挂瓶你说不准哪天就死了。
　　明哥说，挂瓶像吸毒啊。我哪有钱啊。
　　我说，我请你挂瓶吧。
　　明哥眼睛一亮立马就起来了。可见挂瓶对他的来说有多重要。
　　这样的一个混混，能混多大名堂，我是执怀疑态度的。
　　
　　到了医院挂了号拿了药到输液大厅，利明有点生龙活虎了，好像到他罩的地方一样，大叫，春丽，接客啊。要死人啦。
　　喊完就陆续出来一些护士，一个真叫春丽的老护士走了出来一看我们的明哥说，哟，又被老天爷砍啦？
　　明哥就笑，指着我说：春丽姐。这我哥。有好妞不。给他介绍一个？正经商人呢。
　　这人一有人请客就这德行。往死里去拍马屁。我请个输液都拍得这么敬业。
　　春护士看了下我，从鼻子里快速的呼出一气，不过差了点力气，没哼出声响来。
　　我也没理会这感受，因为从护士值班室出来几个护士中，我发现了一双很大的眼睛。
　　明哥显然也看到了，也看到我看到了，就大叫：喂喂喂。姐几个，过来下过来下。这我哥，电脑公司老总。喂李姐。来来来。就你了。
　　然后那个大眼睛就过来了，说，小鬼做嘛。
　　明哥就讪讪的笑：李姐，这我哥。人不错。我看你老处女很久了。要不你们合一起好了。
　　李妍看了我一下，又转过头看利明，说：你是我爸啊，要你安排。然后转过头就忙冲药去了。
　　虽然有点不屑一顾，但不管怎么说，当时我还是被李妍的样子惊呆了。大眼，大眼，大眼美女。
　　炮声响起，在硝烟四起的阵地上，我穿着军服，腰别驳壳枪，背上一个发报器，我在嘶声的叫：大眼，大眼，大眼，我是你老公，我是你老公，我是你老公，收到请回答，收到请回答。未等那边响起，刚话毕，一个炮弹炸来，思绪被炸得粉碎。
　　嗯。意淫过头了。
　　大眼睛在那边冲药冲了会，又婀娜的走过来，拉起利明的手，熟练的扎上橡皮带，还没等我们的明哥作好准备，针起手落，一条红线就往输液管反冲，医剪拿下，三两纸胶，完毕。看得我有点傻眼。
　　利明见我有点看得傻，伺机又大叫：李姐别走。过来聊一下嘛。
　　大眼睛瞄过来，眉一皱说：没看我正忙着啊，真是。
　　得。连生气都生的那么好看。
　　
　　回来后的那几日我就茶不思饭不香了。
　　天天盼着利明再到店里来，盼着这鬼生病。一天到晚店里也坐不住，空了就打个传呼给利明，问他发烧怎么样了，好点了没有，没有的话要接着挂，身体可别熬着。有时夜里也打，连于德看了也纳闷，说小恶你怎么这么关心利明啊。我说，大家兄弟嘛，应该的应该的。
　　说来也见鬼了，我们的明哥在以后的七年时间里，再没有生过一次病，我的意思是说，都没有严重到要需要挂瓶，要么就直接进重症了。所以我在当年好几个夜里冥思苦想，终于想出来一个方法----我自己挂瓶去。
　　
　　对于挂瓶来讲，我应该也是轻车熟路，早年我也是体弱多病，三天两头的挂瓶，所以到医院里拿个处方就屁颠屁颠的挂瓶去了。头天没见到大眼，白插了一回针。第二天还没碰到，又白插一回针。那会儿我倔，又不敢直接问说大眼去哪了，可也想着不能白挨这两针，所以第三天我精神抖了抖擞，又去了，这回让我给碰到了。
　　现在明白了，做事真的需要坚持。做什么事也都需要坚持。泡妞也一样。
　　
　　有时候你想破脑袋你也想不出一句优秀的搭讪的话，原因在于你没有积累。经过两天的挨针，第三天碰到了，大眼给我冲药，给我扎针，我说了一句一定需要三天时间磨练才能讲出的一句搭讪的话：嗯，前两天你不在啊？都没见你呢。
　　大眼说：嗯。我休息了。
　　
　　有时候对话就这样，讲了上面的，你没有想好下面的，僵局就出现了。我实在是接不上去上面的话，所以只能静在那里。挂完两瓶后走人。虽然只讲了一句话，我还是乐滋滋的。乐什么？她摸我的手了呗。挂瓶都得肉体接触不是。
　　
　　我沉浸于自己的喜悦当中。也为自己的计划喝彩。这种由外而内的兴奋着实让我心脏速跳了很长时间。可能很多人都不明白为什么有这么大的反应，这里不详述，总之，第一次总是激动的。不管是什么样的第一次。
　　
　　第二天忙完后，又去挂瓶。又是大眼。又是肉体接触了一下。
　　第三天再去时，结果得到再一次的升级。大眼见着我，微微一笑说，你来啦？
　　当时我心就融化了。
　　后来很多天内，我把这个微笑和“你来啦”这个片断分析了很多次。最终也无果，HIGH过头了。哪里想得了那么多。
　　我一连挂了十天的瓶。然后手上几乎全是洞了，才停止这行为。大眼也是在我平静的挂了七八天后，才纳闷，问我，你是生什么病啊，天天挂瓶，我看你好好的，怎么只挂生理盐水？
　　我以为这是关心，便斗胆说了句：茶不思饭不香。
　　大眼说：哦。这样啊。
　　然后径直走了。她没明白？她真没明白。一个好好的人，和你毫不相干，凭什么还要去理解你说的话有什么含义？这事我后来求证过。大眼说，当时以为这小个子真是吃不下饭，非要挂瓶。
　　像我这样的人，心理活动太丰富了。这毛病改不了。
　　
　　算下来，一天六十块钱的盐水，挂了十天，也有六百多块。当年算是高投资了。现在要是没事去迪欧上岛干坐着，搞壶茶，不也只要这么点么。当然，停止了挂瓶后，我还是一忙完了就去医院输液室，既然己混成脸熟，下一步就是混相识起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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