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西口 第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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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西口 第八章

第八章
一.
托克托县城。
托克托城通判李恕刚刚从归化回来,屁股还没来得急把椅子捂热,一份从包头传来的快报让他不禁大吃一惊。
各地的团民武林好汉已经云集包头于七月六号攻打主教府。
李恕万万没有想到,团民和绿林好汉们会选择在这一天攻打主教府,他原以为他们会在七月底要围攻主教府,实在是出乎他的意料之外。他经过多放探听消息,此时天津的义和团首领张德成和马玉昆率领的清军攻打天津的租界,曹福田率领的义和团攻打老龙头火车站,聂士成率领清军猛攻东局子,战争打得十分激烈,义和团清军和联军双方伤亡都很惨重。李恕也不是傻子,他很明白现在这种局势可不是他一个人说了算,他当即里断派人去归化送信给绥远将军永德。
萨拉齐城。
最先知道攻打主教府消息的是同知丁启宇,当时他也是大吃一惊。没想到团民会在这个时候会有这么大的举动,他也和李恕一样,火速派人把这一消息告诉绥远将军永德。
绥远将军府。
永德看了看李恕和丁启宇送来的消息,也是踌躇不定,拿不下主意。他也想不通为啥朝廷怎么跟这伙拳匪们成了一条战线上的盟友,其实在他心里他还是主张镇压这帮不守规矩的团民,一个个不老老实实在家种地,照看自己的父母、老婆和孩子,瞎起哄地跟着闹事,他也怪朝廷当初镇压的力度不狠也不够,以至于酿成现在的大祸。但是现在朝廷有令,支持义和团杀洋教士,烧洋教堂,心里就是一千一万个不愿意,也不敢拿一个脑袋顶着跟朝廷唱对台戏。
永德权衡再三,派德克吉克率领一支马队骑兵前去包头,与驻包头的大同练步军一起协助团民攻打主教府,这是明着跟德克吉克这样吩咐,暗中他还叮嘱德克吉克要确保包头达官贵人商旅们的安全,要注意防范团民们做出出格的事情来。
包头主教府。
七月六号这一天,主教府已经被团民围个水泄不通,许多传教士和中国教民、无赖、痞子和抽大烟的构成一道简单的防线,他们的神经现在处于高度紧张状态,因为一旦让那些野蛮可怕的团民瞅准漏洞机会闯进来的话,那他们只有一个下场:那就是死。
主教府地下的一个暗室。
西南蒙古地区主教韩默理正嘱咐着费怀玉等其他五个比利时传教士。
费怀玉对韩默理道:“主教大人,事情都已经安排妥当,那我们就一起动手走吧!”
韩默理却给了一个让所有人惊讶的回答:“我不走,我意思是让你们赶快走。”
一个传教士着急地问道:“主教大人,这里很危险,您要是留下来,那些野蛮的匪民会杀了您的,现在时间不多了,再不走的话就来不及了。”
韩默理一脸的平静:“我是上帝派来的使者,我不能丢下这些上帝关爱的子民们,我要领导他们去英勇地反抗野蛮和残暴,我也要亲眼看到那些对仁慈上帝不敬的野蛮人的最终下场是什么样!如果这一切假设是我能活到那一天的话。”
费怀玉苦苦哀劝:“主教大人,您不要再这样顽固下去,您忘了在我们家中等待我们回家的亲人吗?你要为了他们去想想啊!”
韩默理看了他们一眼:“我知道。但是伟大的事业没有完成,我是绝对不会离开的,不要再劝我了,我是不会离开的,主要是你们赶快走,这里有一条暗道,你们从这里走。到时候自然有人会接应你们的。”
费怀玉紧紧握着韩默理的手,一脸的泪水:“主教大人,保重!愿上帝保佑你。”
左记饭庄。
陈四、连城、秦长太、高四等好多团民首领正一起商讨如何攻打主教府。
连城喝了一口水,第一个发言道:“根据前面传来的消息,韩默理已经组织上百号人要跟我们对着干。”
二郭有些好奇地问道:“不是说那里只有几十个教士和修女吗?怎么突然一下来这么多人?”
连城回答道:“韩默理果然老奸巨滑,事先花钱雇佣好多无赖、地痞和二毛子给他当炮灰,这也就是为啥不让大家这么着急攻打主教府的原因。”
陈四问道:“那现在咋办?这么多兄弟都在包头,要是今天打不成,你让咱这些做头领的以后咱在兄弟们面前立足那。”
连城道:“不急,我听说绥远将军永德永大人已经派一队人马协助在咱包头的大同练步军一起帮咱们那,我估计应该很快就到了。”
众人听了,有人雀跃,有人叹气。
雀跃的人认为这下子有朝廷的协助,灭掉那些洋教士和二毛子不成什么问题,本来嘛!人多力量大嘛!
叹气的人最主要还是担心,因为今年春天的时候,朝廷还明晃晃地拿着刺刀对他们这些团民见一个杀一个,见两个杀一双;谁心里都清楚朝廷那是拿他们没有办法才默许他们存在,虽然跟以前比大家都人高了一等,可朝廷还是防他们跟防贼似的,今天跟你嘻嘻哈哈称兄道弟的,明天就说不准在你背后给你来上一刀。
对于大家所说的一切,连城心里非常清楚大家所说的不是不无道理,的确现在朝廷跟义和团的关系就好象没过门的小两口,双方可以去对方家去窜门做客,可你要想做点拉拉手亲亲嘴的事门儿你也没有。
天色慢慢地黯淡下来,已经是夜幕时分。
大家都觉得饥肠辘辘,陈四扯起大嗓门嚷嚷道:“老板,快给我们做些好吃的,大伙们都饿了。”
左武龙从厨房探出个脑袋,擦拭着手上的油渍:“没问题,要点啥?”
“随便,就你那家常菜照着做就是了。”
“好嘞!”
不一会儿,香喷喷的菜肴充斥整个房间,陈四、连城、秦长太等好几个团民首领吃得是大汗淋漓,几坛水酒也喝个精光。
陈四端着满满一碗酒道:“今天我们大家喝个痛快,喝完了到那主教府直接取那韩老狗的脑袋去。”
“对!”所有人附和着。
左武龙走过来问道:“各位,本人手艺不精,有啥不满意的就说。”
陈四听了这话,像是想起什么。打量着左武龙:“老板,可不可以坐下来陪我喝两碗?”
左武龙笑了笑,客气道:“哎呀!好汉那!我不过就是个做饭的厨子,咋能跟你这一等一的好汉坐在一起喝酒那;再说厨房还忙不过来那。”
一个团民冷冷道:“哼!这是我家陈四爷,请你喝酒那是给足你面子。”
连城回头呵斥那团民道:“有这么跟客人说话的吗?”
左武龙也知道盛情难却,只好客气地坐在陈四旁边,陈四一看就是爽快中人,啥话没说,又拿过一个碗放在左武龙面前,满上酒,恭恭敬敬地呈在左武龙面前,道:“左大哥,你也不要谦虚,你的大名兄弟我早就听说过,听说你还是当年杀过洋人的老兵,就冲着这一点,兄弟我首先敬你一杯。”
左武龙呵呵笑道:“那恭敬就不如从命咯。”
陈四微微一笑,点了点头。
一个戏剧性的情节发生了。当左武龙伸手要接过那碗时,陈四突然手一松,那碗直直径向地面摔去,所有在场的人不由地咽了口唾沫,瞪大眼睛看着下一步会是什么样。
谁也没有看清左武龙使得是啥招数,那碗稳稳当当地被左武龙宽大的手掌托着,有几个细心的团民仔细看了看左武龙的身上和地上,半个酒点子没撒出碗外。
左武龙呵呵一笑:“陈大哥真是太会拿兄弟开玩笑了,”说完,扬起脖子一口气干完。
陈四不由地暗暗称赞,没想到这个跟庄稼汉没啥两样的饭庄老板竟然如此深藏不露,看来这包头的确是藏龙卧虎的地方。
陈四向前靠近一些,低声问左武龙:“兄弟,我看你是条汉子,我的确没看错人,咋样?有兴趣的话今儿就跟我们入伙一起去杀洋人。”
左武龙心里怎么能不清楚这些团民的意思,但是一想到一家老少,他委婉地拒绝道:“多谢陈大哥的好意,不过我一家老小的还得等我去养活,两孩子一个儿子一个侄子还没交代[1]那,你们让我这样去,说实话家里的事我还真放不下。”
一个团民义愤填膺地说道:“哼!我们这些人哪个没有父母,哪个没有媳妇孩子的,你以为我们这么做就狠心?关键是现在朝廷软弱,祸国殃民,洋人横行霸道,欺负我大清千千万子民。”
另外一个团民口气还比较平静,道:“大哥。想必你也知道东汉的孔融说过这么一句话:倾巢之下,焉有安卵。现在我们的国家正遭受从未经历过的灾难,做为我们这些子民日子能好过得了哪去?大哥,在这样的时刻你必须放下自己的家人,去保卫我们的大家吧!”
左武龙还是呵呵一笑:“谢谢各位兄弟的美意,鄙人真得做不到那一点,我真得很谢谢各位兄弟。”
秦长太还是挺干脆地来了一句:“大哥,你不就是怕这一去回不来,家里的人没人照顾,对吧!放心!虽然我们只是头一次见面,但我们绝对保证我们当中谁要是活下来就好好照顾大哥你一家人,你看咋样?”
“是啊!是啊!大哥,你就跟我们兄弟一起杀洋鬼子和二毛子去吧!”所有人劝左武龙道。
左武龙还是婉言谢绝道:“哎!兄弟们啊!听我说,谢谢你们!不过左某已经不能跟你们这些年轻人们那样折腾了,我人老了,身子不行了,胆子也小了。就想平平淡淡地看着儿女们成家立业,能抱上我的孙子我就知足了。不过,各位要是有啥困难的话,我左某还是会鼎力相助的。”
陈四、秦长太他们还想说什么,连城拦阻下来,他看着这个貌不其扬但身手不错的高手跟他们一起的确是件很遗憾的事情,但是也不能强人所难,人家不愿意就不愿意。他看着左武龙:“左大哥既然不愿意,那我们也不能强求大哥什么,只是希望大哥记住这个道理,我们活在这个世上不仅仅是为了我们自己,也是为了我们的家人,也是为了那些需要我们帮助的人。大哥,我们后会有期!”
二.
主教府的周围围满了许多头戴红巾的团民,看样子团民一切准备就绪,就等一声令下进攻主教府。
有几个胆大的团民试图从主教府后院的大墙上翻过,结果被几个洋教士发现开枪全部打死。
剩下的团民听到枪声后,全都义愤填膺,心里充满了怒火,恨不得将那些可恶的外国传教士和二毛子全部碎尸万段。
左武龙、王英兰、左二狗和左豁牙正忙活着收拾餐桌上的残羹冷炙,准备要打烊关门。门板刚刚合好,突然一阵激烈的敲门声噼里啪啦地爆竹般响起。
左二狗骂咧咧道:“谁啊?死了爹了死了妈了?敲门不能慢慢敲吗?打烊了,一边待得凉快去。”
左武龙呵斥左二狗道:“混帐!有这么跟客人说话的吗?照你这样的态度,不出几个月我这饭庄就得关门大吉,快去开门!”
左二狗极不情愿地打开门,不想大吃一惊,原来是神甫马志山和他修道院的几个修女。
左二狗朝屋里大喊了一声:“武龙叔,是马大夫他们来了。”
左武龙打开门,看到马志山和几个修女身上全是血迹,估计他们肯定是遭到义和团团民的攻击,果然其中的几个修女伤势非常严重。
左武龙吩咐左二狗道:“快去告诉你婶,就说咱家来老客人了,叫她多烧些热水来。”
“好的!”
左武龙看了看外面一眼,示意马志山他们一切很安全,可以进来了。
左武龙看着满身是血的马志山,很关切地问道:“老马。我知道你们这是被团民给打得,伤势重不?”
马志山摇摇头,道:“我不要紧,我没事。只是其中的几个修女被打得很严重,我们硬是死拼才出来的,现在大街小巷上到处是义和团团民,我们已经走投无路才想起来你这里。”
左武龙听马志山还很流利,眼神也很光彩,这才放下心来。
左武龙端过一壶茶水,道:“别这么说,其实我们一家还得要感谢你马大夫,不然我们可就真得死在山西老家了。如今你现在有难,我肯定会帮你。”
马志山苦笑了一声,问道:“你怎么帮我?现在可全是那些可怕的义和团团民,你让我们怎么走?”
左武龙想了想,道:“我有个兄弟,放心!绝对靠得住,我过两天叫他给你们想想办法。”
马志山紧握着左武龙的手,感激地说道:“那我就谢谢你了,左!”
突然,门外一阵吵嚣,刚刚合上的大门再一次被人无理地敲打着,有几个人含糊不清地喊着开门,马志山顿时吓了个激灵,慌张地喃喃道:“天那!是可怕的他们来了。怎么办?左!”
左武龙看着左豁牙,吩咐道:“快把马大夫他们带到凤莲那丫头的房间里去,这里的事情全交给我处理。”
左二狗刚刚取下一块门板,那些蛮横的团民就硬是闯了进来,手中明晃晃的大刀在屋里肆意地挥舞着,有好几次刀片就是在左二狗脑袋顶上掠过,呼呼生风,把左二狗吓了个够戗。
左武龙立刻恢复成饭庄老板的样子,笑呵呵地问道:“不知道各位需要点什么?小店尽量满足各位客官的需求。”
那个提溜着大刀片子的团民环视下左武龙饭庄一眼,懒洋洋地说道:“不需要啥,谢了。我们只是根据有人举报,说你们这里窝藏些洋人,所以就带些人过来看看是不是这个情况?”
左武龙呵呵笑道:“团练大人可真会开玩笑,谁不知道现在洋人跟咱大清那是势不两立,更何况我只是一个做小本买卖的商人,有几个脑袋敢做冒天下之大不韪的事情啊!”
那个团民很傲慢地瞪了左武龙一眼,道:“话是这么说,可做起来就不一定是这样的咯。我还得奉命来仔细搜查下,左老板。对不起啦!”
左武龙一声“慢着”,接着问道:“能告诉我,你们是奉了谁的命令?”
那个团民没有回答,一个声音倒是从一群团民身后响起,“是我!”
左武龙突然觉得这个声音非常熟悉,等到那人走出来的时候,所有的人全都大吃一惊,原来是刘二麻子。
一身义和团装束的刘二麻子让左武龙看得浑身很不自在,怎么说呢。就好像驴粪蛋上插了两根棍儿,啥也不是。
刘二麻子露着满嘴的金牙,笑道:“哎呀!原来是左老弟啊!你可让哥哥我想的好苦啊!没想到在这里能碰到你老弟,哥哥真是我万分地高兴啊!”
左武龙也回敬道:“我说呢!咋听声怎么耳熟呢!原来是你啊!我的老哥哥啊!”
刘二麻子一把抱住左武龙,痛苦流涕道:“我的老弟啊!哥哥我想得好苦啊!”
左武龙突然间感觉到心里一阵莫名其妙的恶心感,只是没有说出来罢了,他继续强忍着,安慰刘二麻子:“刘老哥啊!这不是见到我了吗?用得着这样吗?”左武龙感觉到刘二麻子这人实在是太假了,刚才还笑呵呵的,这一眨眼的功夫就泪流满面的。
一个团民走过去跟刘二麻子耳语几句,刘二麻子暴跳如雷地吼道:“这用得着吗?啊!这是我兄弟,我兄弟的人品我信得过,绝对没问题。”
那个团民还想说些什么,“可是。。。”
“可是什么?信不过我兄弟就是信不过我,再说那帮洋人也不是些愣货,绝对不会来这里的,指不定现在跑哪去了。”刘二麻子大声嚷嚷道。
那个团民有些不知所措,嘴里嘟囔问着:“那我们。。。?”
“走!到别的地方看看去!”刘二麻子这一句话让左武龙的确吃惊不小,他万万没想到刘二麻子会这样去做,事后多年左武龙一想起这件事来,就会夸到这是刘二麻子活了一辈子以来唯一一次做了件人应该做的事情,至于刘二麻子为啥这样做,左武龙一辈子也没想明白。
注释:交代:内蒙方言,意思是成家立业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