私家侦探

 
 
绿灯刚跳，李文伟灭掉烟头，猛踩油门，左顾右盼，再次发现了那辆黑色奔驰。
开着桑塔纳2000，从早上9:20开始，李文伟“跟踪”这辆奔驰已经四个多小时了。“速度比不上它，几乎被甩掉。”他咒骂着阴沉沉的天气，不满地拍打着方向盘。
下午2:30，奔驰缓缓驶入陕西北路一处私家园林式豪宅。他的车被门卫挡住，只好停在出口不远处静静等待“猎物”的出现。
他把这个地址输入随身携带的掌上通，走到路边的肯德基，买了一份香辣汉堡包，然后疾步走上车，边往嘴里塞着食物边盯着出口。
李不停地看着表，时间一分一秒地在焦灼中走过。两个小时后，奔驰终于露头，他再次灭掉烟头，跟了上去。
傍晚，李文伟摇头晃脑地吹着口哨，听着轻音乐，开着车回到宜兴。跟踪效果还不错。三个小时后，李回到了他的“希望调查事务所”。
次日早晨，李再次开车来到上海。经过调查后发现，这辆奔驰和这处豪宅都是“侦查”对象的私人财产，价值1500万元左右，只不过是用“前妻”的名字进行登记的。
然后，相关资料被送到上海市一家银行资产保全处。而李的调查对象正是该银行的一个正在申请破产的客户，也是一个私营企业主。
李文伟收过该银行的佣金，又开始了下一个调查———一个保险公司委托他调查一个客户的资产状况。
两年前，李在宜兴市工商局注册了这个“希望调查所”后，“客户多得超出预料”。为此，他已招聘了20多个工作人员，其中有8名律师。他还把眼光瞄向了某高校的“公安”专业的学生。
目前，在我国不少城市，一个名为“调查事务所”的新生事物，悄然现身。上海远利管理咨询公司总经理余群说，这些披着神秘面纱、潜滋暗长的调查事务所，因其业务的“特殊性”，挑战着相关法律的空白点，挑战着道德的敏感处，也挑战着缺失的社会诚信体系。
一个“职业举报者”的新生意
李文伟的“希望调查事务所”蜗居在宜兴市区一个并不显眼的商务楼里。
从以往媒体披露的资料来看，从事这类调查业务的，大多是律师或部队转业军官，或者是身怀特长的奇人。
刚过不惑之年、身材魁梧、稍微发胖，李看上去没有丝毫“奇人”的迹象。尽管自称“再平庸不过的人”，但李文伟成立调查事务所的背景，却有着几分艰涩。
他曾一度把自己称作没有任何举报收入的“职业举报者”。在将近五年的举报生涯中，他举报的当地“土地黑洞”、“工程造假案”、国资流失案等多个案件，震动国土资源部、建设部等多个部委。
李原本是某啤酒厂商在宜兴的代理商，生意相当红火，也是一个名副其实的家境殷实的“小商人”。但去年，在连续举报几起大案后，他发现，他的车子经常有人跟踪，一些匿名威胁电话经常打到他家里。而他的公司，也经常遭到当地公安部门的“盘查”。
最后，举报让他丢失了自己的职业，也让他的妻子“不堪这种担惊受怕的生活”，跟他离了婚。
但失业，再加上妻子的离开，让他沮丧了好一阵子。后来，这个爱看警匪片的举报者，干脆自己花10万元注册了一个调查事务所。
调查事务所成立的第五天，当地某银行的一个老总听说他成立这么一个公司后，非常感兴趣。于是，他给了李文伟一个500万的“大单”，希望协助银行调查当地一个正在申请贷款的公司。而在这之前，该银行曾因某客户破产吃了大亏。
随后，李文伟“冒充”这个公司的一个上游厂商，频频与公司接触，最终发现这个公司资产负债率很高，三角债错综复杂，想从银行骗贷。最终，该银行拒绝了这个公司的贷款申请。
初战告捷。这件事也在当地金融界秘密流传。而现在，附近城市无锡、苏州、上海的不少银行、保险、资产管理公司都成了他的客户。
身份的转变，让他看到了另外一片天空。
游走在法律和道德边缘
经过将近两年的运作，希望调查务物所颇有斩获。“单子多得超过我原来的想象。”
他的收费标准是，按呆账或坏账年数和坏账金额来计算。比如，坏账为三年的，就收取总金额的30%佣金；坏账5年的，就收取50%的佣金。
高收益也意味着高风险。他也有失算的时候。“很多搞恶意贷款的人，钱都挥霍掉了，根本没有财产了，我们也无能为力。”而这样的话，他就要赔上一笔不菲的差旅费、调查费等等。
但李的调查事务所配置的设备并不复杂。不过是一些照相、录像、录音和望远镜等器材设备。
“做我们这一行，必须知法守法，私家侦探业务不涉及刑事范围，所以不能使用国家明令禁止的大功率窃听、窃照等专用器材，我们都是民用器材。”“更没有抓捕、审讯等权力。”
他的“希望调查事务所”营业执照上的经营范围是：“社会调查、经济调查、市场调查”。而他接下的业务大多与企业打假调查、经济纠纷取证调查有关。
“在一些疑难案件的法律解读和应用上，他的思路比我们还专业！”与李认识的江苏无锡金匮律师事务所宜兴分所的王开强律师在评价李时如是说。
而正是法律让李觉得，自己“充其量只是一个‘证据调查员’”。因为“我们没有公安警察那样特殊的权力，我们无非就是运用合法的手段，帮助委托人获取其无法获取的证据。”这样，他调查的证据，一旦走上法庭，也只会提供给当事人的律师，自己从不出面。
社会诚信体系缺失？
“我们经常遇到骗取保险的现象。”宜兴市一家保险公司负责人说，“在这方面吃了不少亏。”
保险公司一般很少有搞独立调查的部门。今年春节前，该保险公司找到李文伟的希望调查事物所，对一个有骗保嫌疑的车主展开调查。
李随即带着工作人员经过半个月秘密调查，弄到大量资料，发现该车主搞的是假发票欲行骗贷。
而在我国，以车险市场上的欺诈行为最为突出。多个城市的保守估计，目前约有20％的车险赔款属于欺诈。车主或无中生有、故意制造保险事故，或移花接木，转嫁保险责任，或谎报事故经过、利用假发票骗取保险赔偿，甚至伪造保单，以假乱真。这让保险公司大为头疼。
对于李文伟来说，要想弄清楚这些骗保或骗贷对象，也是非常辛苦。
今年2月份，他曾接过某大型资产管理公司的一个单子，其在山西太原A公司的5000多万贷款已经有两年了没能追讨回来。但A公司的明账上都是空空如也。
由于在异地调查，人生地不熟，这个案子颇为棘手。李甚至想到了“花钱买信息”，他对A公司的一个主管会计说，如果能提供有价值的信息，就给会计10万块。
“我们接到的单子不少都是‘死案’，但总能想方设法让受害者挽回或少受损失。”李文伟颇为自豪地说。
“社会诚信体系的缺乏，给了我们很大的生存空间。”李文伟说，比如，保险公司之所以找到他，就是因为各种各样的骗取保险费的行为，让保险公司防不胜防。
尽管生意源源不断，但李的生存处境并不好，开展工作很困难，尤其是在取证方面，越来越难。
“主要是不少地方法规，给我们出了难题。”比如，南京市4月1日起实施的《治安管理处罚法》规定：偷窥、偷拍、窃听、散布他人隐私的属违法行为。这些无疑给李文伟这样的调查事务所沉重一击。
而本报记者了解到，实际上，很多调查公司还没有李文伟幸运，常常在工商部门“卡壳”，成了“黑户”。
所以，李希望，能像西方国家那样，调查事务所能有一个明确的身份，“用法律和制度来规范它，而不是想方设法扼杀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