瓷不旧

李丹崖

我喜欢这三个字搭在一起：瓷不旧。

时光的橡皮擦涂不掉瓷的光彩，瓷依然闪耀着光泽。

孩提时，我喜欢沿着墙根寻找碎瓷片，那些零零碎碎的瓷片成各种形状，有的不知道埋藏了多少年，摸一摸瓷茬，依然很犀利，瓷的骨气就是这么好，宁为玉碎不为瓦全。

每一块瓷片都不孤独，每一块瓷片都藏着一段往事，或悲、或喜、或忧、或惧。

瓷是烈女子，我曾在折子戏里看到过一个个烈女子碎瓷割腕的情景，相当惨烈决绝，却让人歌泣。瓷从不向世俗的淫威弯腰。一弯腰，它就不是瓷了，是泥，入水即化，一滩糊涂。

我曾在工艺品店里看到过瓷做的脸谱。我觉得这是侮辱了瓷，脸谱这么诡辩狡黠的图腾哪能和一本正经的瓷纠缠在一起呢？脸谱是属小孩子的，阴晴不定，瓷是器皿中的关公，展览着威严和正义。

瓷是入得厅堂，下得厨房的。金碧辉煌的庙堂里，用来观瞻的青花瓷瓶里有它，烟熏火燎的灶台前，用来盛饭的是它。一个是精神，一个是物质，都离不了它。

瓷既是大家闺秀，也是小家碧玉。

春天的蓊郁里，花木繁茂，见不到瓷片的踪迹，秋天的枯黄里，瓷多在弯腰的枯草里随着风若隐若现，那些埋藏在衰草里的旧事啊，该有着怎样的惊艳与传奇。

瓷不语，瓷是内敛的，矜持的，只有在敲击的时候哼哼两声，那是在给你撒娇。瓷一说话就是咆哮，就是死亡了，就是碎了，多么惜语如金啊！

有这样一个词，叫“瓷实”，瓷实瓷实，瓷最实在。瓷在光阴里安然而宁静地度着生活，多像一个老实巴交的人，内心里散发着悠久的香，这香也是内敛的。

瓷是复古的，也是现代的，它永不落伍；瓷是儒雅的，但有时又是彪悍的，它容不得欺凌。

瓷不搽防晒霜，不打羊胎素，千锤百炼出窑来，自此便是幼年，便是少年，便是中年……

瓷一生也不知道皱纹为何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