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情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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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情故事摘自西西河论坛
爱情故事(上) [ 万里风中虎 ] 于:2010-12-04 
我有一个大师兄,个子中等,像貌普通。不认识的人乍一看他,都会认为就是一个扔进革命群众里面就找不着的主。
在北京这个天子脚下的首善之地,龙蛇混杂风起云涌,每天都有新鲜人新鲜事跳将出来粉墨登场,咿咿呀呀地唱上一出,这种老实巴交的知识分子不是一抓一大把吗?
可是,每个人都长两个眼睛,不见得都看得清前途;每个人都长两个鼻孔,不见得都嗅得出风向;每个人都有一张嘴,不见得都说得出人话。
人跟人之间境界的差距,有时候比人和狗之间的差距还大。
文革期间,全国各地都在打倒老师闹革命,中学大学都玩蛋了。大学停了课,多少饱学之士被赶出学校,送到边远地区接受劳动改造。全国都在搞个人崇拜的宗教活动,除了那几本钦定书以外,其他的书基本上都是毒草。
在那个混乱的年代,一个人要想读点书,尤其是想读点好书,那是比登天还难。
但是,为什么中国这个国家这么了不起呢?
就是因为不管来自内部王权还是外来异族的政治迫害有多严重,中国人里总有一批骨头特别硬的读书人,在这个乱世中拼命地读书藏书传书,拼命地为我们的民族保留一颗读书的种子,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
举两个例子,比如说何新老师当时就倒了血霉了,上山下乡坐牢颠沛流离,这段期间他大量阅读,自学研究,诸如意大利思想家克罗齐的美学著作,以及南斯拉夫政治家德热拉斯的著作。文革后,他就成了我们这一代人哲学美学政治学的启蒙老师。
还有杨小凯先生,当时年仅19岁的他曾以一篇名为《中国向何处去》的大字报被点名批判,1968年起被判刑十年。1968年至1978年,杨小凯在监狱服刑期间向与其共同关押的大学教授、工程师等人学习了大学课程,包括英文、微积分等。1979年出狱后,杨小凯于在湖南大学数学系旁听一年。10年以后,他就成了我们这一代人经济学的启蒙老师。 相反,很多人都是随波逐流的,政治人物叫大家不要读书,太好了,利用大好青春年华快快乐乐地玩吧。
然后这些人成了8090后烦躁空虚焦虑的父母,把这些负面的东西传递下去(袁腾飞的学生说:我妈说那时候还能打老师呢!)。
闲言少叙,当时的年青人要想有个安身之地,最好的莫过于军队了,因为“军队不能乱”。
我这个大师兄运气还好,正好读完了高中,见到举国一片混乱,掉头就去参军了。
那时候的军队保护了好多这种有志青年,尤其是当时的一个高中生,比现在白菜价的研究生可金贵多了。
师兄和何新杨小凯他们一样,躲到军队里一边当兵一边偷偷摸摸地看书。终于熬到1979年恢复高考,真是尤如守得云开见日出,拨开云雾见青天。
师兄毅然离开了已经熟悉的军队,回到地方上苦读了半年,在将近十年无所事事的无数青年学子中脱颖而出,终于成了一个大学生。
现在的饱受大学扩招之苦的年青人是无法想象当时的盛况的。
北京各大院校在邓小平的重要指示下开始复校,当代人类历史上极为罕见的高等教育断绝的时期结束了。散布在全国各地高校教师(只要是还没有折磨死的)纷纷返回学校。
这大学拾掇拾掇共计捡回来文革前的教授30名,副教授60名,讲师100多名。白发人对白发人,握手相看泪眼,青春不在,来日可追。
可是,有了一个问题。
这第一届的学生一共也不过200来人,也就是说,就是采取一帮一,一对红的欧洲导师制的教学方式,一个老师也分不到一个学生。
何况,那些霸道的老教授们都憋了十年没搞科研没教书没带学生了,新的理论研究迫在眉睫, 国家大事刻不容缓,这些修炼千年的老神仙一哄而起, 不论肖与不肖把学生们分了个精光。
尤其是师兄这种高分高能根红苗正的学生,哪个教授看了不喜欢,这个今天白天教你一套“太虚玄功”练着玩,那个晚上就偷偷摸摸地给你塞上一包刚炼制好了“九转神丹”当噶崩豆吃。
用单田芳老先生在《白眉大侠》的话说就是(捏住鼻子发天津腔):
这爷俩每天就僄在一起,学(XIAO第二声)的是真学(XIAO第二声),教得是真教,这再难的功夫还经得学(XIAO第二声)吗。没两年,这小伙子的功夫就海了......
师兄当大学生的时候就成名了。
大学毕业不让走,学校重新申请恢复了硕士点继续按住读硕士。
才子有了,佳人就出现了。
在和师兄同一届的硕士生里,有一位才女。
我用才女这个现在有点庸俗的词是必须的,当时一个大学一年大概就是不到300个本科生,不到10个硕士生,那是科研的主力,教授和学校的宝贝。
当时能上大学并且成为硕士生的人,说是当时万里挑一的人才,那绝对没有吹牛。
如果只是有才华而具有“十回头”特点的女性,我们这些凡夫俗子那还可以理解。有诗云:
**美女一回头,吓死路旁一头牛**美女二回头,吓倒一排教学楼**美女三回头,全校男生去跳楼**美女四回头,塞尔狂饮鱼肝油**美女五回头,乔丹不会打篮球**美女六回头,和尚洗头用飘柔**美女七回头,震塌神罗两栋楼**美女八回头,四大金钢烧月球**美女九回头,长江黄河水倒流**美女十回头,哈雷慧星撞地球
可是,这位才女还是个美女。
如果仅仅是美女和才女, 但是是庸脂俗粉,我们这些凡夫俗子那还可以理解。
有诗云:
**自古无娇娘,残花败柳排成行。偶见鸳鸯三两对,也是野鸡配色狼。
可是,这位才女美女乃是出身江南望族的大家闺秀,气质高雅如同幽谷芝兰,风流傲骨悠然不群,望之可以脱俗。
有诗云:
绝代有佳人,幽居在空谷。自云良家子,零落依草木。摘花不插发,采柏动盈掬。天寒翠袖薄,日暮倚修竹。
如果仅仅是美女,才女且出身好气质高雅,但是谁也看不上,对所有的人都冷若冰霜,我们这些凡夫俗子那还可以理解。
可是,这一天,这位女子到了师兄的寝室,把正在看书的他老人家叫了出来,说了一句在当时是惊天动地泣鬼神的话,改变了我这个师兄的人生。
后来,我看王朔《我是你爸爸》改编的电影中,徐帆老大把冯小刚同志按在床上后,用北京姑奶奶天不怕地不怕的口吻说了同样的话:
人家呀,爱上你了。

爱情故事(完) [ 万里风中虎 ] 于:2010-12-08
学校派出政工干部赶往师兄的家乡外审内调。
为了两个学生的前途能下这么大的本钱,可见当时国家对人才的重视。
可是等政工干部到了师兄在农村的家,师兄的父母一听缘由勃然大怒:
你们凭什么不让俺娃结婚?
俺娃犯了哪家王法了,都快三十的人了,部队不让结婚,学校也不让,讲了几个相亲的对象,就是不敢回来看看。
不孝有三,无后为大,你们干嘛把俺娃往不孝上逼。宁拆十座庙,不毁一门婚,你们知书达理的人怎么这个都不懂。
俺娃自力更生找了对象,这不是好事嘛,一不偷,二不抢,三不反对共产党;不占地,不占房,工作只需一张床......(后面是我加的)。
政工干部刚想批评一下师兄家父母这种只知道传宗接代的封建思想,人家一家人都横眉冷目起来,把他给撅了出来。
没辙,男方家长看来是不肯配合工作,这也是,谁听说自己儿子挎了个漂亮大姑娘不高兴,又不是女方家长怕女儿吃亏。
政工干部想了想,掉头就奔南方女子家,就咬定个男生生活作风败坏,勾引你们家大姑娘,眼看生米就要煮成熟饭,看你们着急不着急。
这招果然奏效,女方家长是南方望族,文革虽然吃了点亏,后来国家把财产又给归还了,还是当地财大势大的家族。
原来想女儿长得花容月貌,读书又争气上了大学还是研究生,这学校听说乃是龙子凤孙扎了堆的地方。
凤凰飞上梧桐树就要更上一层楼了。
这一听政工干部说一个穷小子不知道用了啥迷药了,就要对自己的女儿上下其手,女儿还居然糊里糊涂地态度暧昧,大好前程就要毁于一旦,这还得了。
女子爹妈一下就急了,风驰电掣就到了北京。在政工干部的带领下在办公室里对女儿一通掰开了揉碎了地劝,晓只以理动之以情,声泪俱下夹着雷霆怒火。
讲了半天,女儿低着头就是不吭声。
老妈急了,莫非傻女儿已经让那个臭流氓给得手了,凑到耳朵一阵低语。女儿羞红了脸,叱道,没那事,他不是那种人。
老爹火了,这个时候你还护着他,你到底眼里有没有我们这个家。好好好,你就说一句话,你是要和这个人好,还是要这个家。
女儿听了这话,抬起了头慢慢地说:他学习好,品德好,对我更好。你们不了解他,等你们了解了他,就会接受他的。
老爹气得发抖:我没有你这样的女儿,你滚!
女儿站了起来,向父母鞠了一个躬道:你们赶我走我也是你们女儿。我给你们找了一个好女婿,你们以后就会知道的。
女儿又向政工干部鞠了一个躬道:*老师,是我主动找他谈对象的。
说完,转身出门而去。
师姐一战成名。
可是,这两人软硬不吃就把学校陷入了尴尬的境地,不处分这两个人,此风不可长,否则以后这政治思想工作就没法做了;可是真要处分了,这可是学校的两个宝贝呀,他们的导师和一堆教授们都在嗷嗷待哺地等着和他们一块写PAPER呢,得罪这些人在这修真界可怎么混?
政工干部毕竟是办事的熟手,这点事还真难不住他,眉头一皱是计上心来。
有难事,找领导,扇阴风点小火,下蛆于无影无形之中,这是小爬虫向上混的不二法门,既可以把责任一推二六五,又可以在报告里拐弯抹角地达到自己的目的,妙哉,妙哉。
一份添油加醋精彩之极的报告就这样一层一层报上去了,经手的中层干部们也不敢做主,加上“同意处分”的意见又往上报,最后到了大老板手里了。
这个大老板就是当年在山东下放和葛家庄一块藏粮食的小秀才(见小虎的跑题系列),这时候已经是位高权重的大员了。
这可是一个眼睛里不揉沙子的主,一看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想了想,往办公室抽屉里一放一锁,这叫“留中不发”,当我没看见。
这一下就麻烦了,上面的人坐在山头看风景,下面的人斗吧。教授系和政工系以这个为借口,就开始较量上了,打得是火星四射。
这一对苦命的小鸳鸯就在风雨中飘摇呀飘摇。
到底是师兄这个人有智慧,又得了高人的指点,知道要解这个局,一般的处级司局级干部都没用,就得用上“隔山拜佛”这招了。
他二话不说就一头拜倒在只有一面之缘的大老板家里去了。
俗话说得好,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他老人家进了门就开哭,这通哭,哭得是比毛主席去世的时候还伤心,哭得是比窦娥六月飘雪还冤枉,哭得是天地变色鬼神皆惊,就是倾尽三江四海之水亦难解这心头之恨。
这通哭把见多识广的大老板都给哭毛了,赶紧上演了一出爱才希才护才的好戏。
没几天,大老板批示下来了:诚聘***同志为**系讲师,***同志为**系助教。
学生是不能结婚,老师就可以了嘛。
师兄师姐结婚了。
两个人住在学校分配的一个小小的宿舍里夫唱妇随,举案齐眉,幸福的小日子一过就是二三十年了。
师兄的学术在红袖添香夜读书里突飞猛进,三年后在大学里就没了对手,五年后成为经济智囊团主要成员。
十年后,师兄博士毕业在某大学答辩,进去后主席和委员们都站起来欢迎。主席说,***同志的学术水准我们都是知道的,我建议授予博士学位,大家有什么意见吗?
没意见,全票通过,史上最短的博士论文答辩。
二十年后,师兄接替了大老板的位置,把整个组织带入一个前所未有的大发展的新时代。 

***后记***据好事者考证,文中的师兄夫妻为现中央财经大学校长王广谦及其夫人李健。